過了一會兒,孫縱橫輕聲步入她的閨房,見她又趴睡在桌上,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以往離安總愛窩在書房直到子時,他在嘮叨無效后干脆陪她一起熬夜,這才成功將她趕回房里;誰知她在房里仍繼續工作!
因為看不到她究竟在做什么,以致他不能理直氣壯的去約束她,最后演變成——若她房里的燈未熄,那他就絕不就寢。
看著她,他不知這是第幾次她像這樣趴著入睡了,她總是不知道好好的照顧自己。
孫縱橫輕輕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脫去鞋襪,再脫去外衣,他的手只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脫……
好吧!他其實不該這么做,畢竟他該為了姑娘家的清譽著想,可是——他小人的想著倘若離安能「不小心」驚醒,然后再更不小心的引來他的娘親的話,說不定他就不必再夜夜孤枕難眠了。
唉!他真的是太卑劣了,他怎能有如此骯臟、齷齪的下流想法?
但他如今只能對這種小人步數寄予厚望——離安對他僅有恩情、親情,至于情愛……一點點都沒有!
所以真的別怪他太卑鄙、骯臟、齷齪,他真的是被情勢所逼……孫縱橫的手突然因她睜開的雙眼而霎時停。
兩人四目對上,久久無言。
呃……不會吧?!他策畫快兩年的低劣計謀,終于要實現了嗎?她就要放聲尖叫了嗎?
太好了!快叫,最好叫得連隔壁鄰居都驚醒,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
「那個……離安,你先聽我解釋,我不是……」即使他妄想這一幕已經很久了,卻仍要假裝一下,免得被她看破手腳。
孫離安眨眨眼,顯然沒注意到他的手就停在她的胸口,而是專注的盯著他,呆呆的歪著頭,驀地淺淺漾笑!复蟾纭固鹉伒暮。
孫縱橫聽得差點筋骨盡軟!甘、什么事?」難道她沒看見他正壓著她,雙手正在干壞事嗎?
「你回來啦?」
「呃……嗯!惯@是什么問題?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那……一起睡!顾矂由碜,拍拍床的外側,邀請他入睡的意圖十分明顯。
咕嚕!夜色太美、四周太靜,孫縱橫甚至連自己吞口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起睡!顾终f了一遍。
「好。」他向來對自己的定力與自制力感到十分自豪,不過這邀請……讓他難以抗拒!
孫離安又笑了,笑靨嬌美有如盛開的牡丹。
天!她怎會有這么可愛又迷糊的表情?該死!他好想、好想撲倒離安啊……但他只能忍住。
唉!當不成采花賊,精心策畫的計謀又失效,但他至少還能躺在她的身旁,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反正這次失敗,下次他還是可以卷土重來。
待孫縱橫躺下,孫離安很自然的偎進他的懷里尋求溫暖,一如小時候——她怕黑、怕隆隆雷聲,夜里總由他與她相伴,最初幾年他們就是這般相互依靠,年紀小又無助的她,全然信任著孫縱橫。
懷里摟著心愛的女人卻不能碰,孫縱橫除了哀嘆還是哀嘆,他真不懂,離安明明這么信任他,甚至還愿意與他同床共枕,為何心底始終沒有他?!
即使是為了恩情對他以身相許,他也愿意……孫縱橫忍不住嘆氣,緊緊的抱住她。
離安、離安,他的小離安,要到何時她才會愛上他?
他無言,窗外一輪明月亦無語。
。
為了自由,念鑲關在房里想了一整晚,隔天起了個大早,她知道打鐵要趁熱,她可不想這亂局讓她茶飯不思。
為了不讓孫離安起得太早,昨晚她還特地泡了一壺加了藥的熱茶給她,準備就緒只為堵在少爺門口。
本已想了二十幾種叫醒少爺的方法,卻沒想到被她看見驚人的一幕——
要到少爺的房前必會經過離安姊姊門口,她躡手躡腳、躲躲藏藏,卻發現少爺居然從離安姊姊的房里走出來。
兩人正好對上眼,然后是一片默然。
念鑲一臉的害羞,倒是孫縱橫顯得氣定神閑,只是在內心感嘆被撞見的時機不對。
「少、少爺?!」少爺一點都沒做壞事的心虛樣,還很習以為常的模樣,她就說嘛!少爺怎么可能會喜歡自己?
只是這兩人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明明都對彼此有意思,為何要牽拖她這個局外人下水?
「早!篂榱藢㈦x安看個夠,他一整晚都沒睡好,所以臉色不佳。
「少爺剛才是不是從離安姊姊的房里走出來?」假使是平常,她鐵定不會理會這種小事;可如今事情攸關自己,任何蛛絲馬跡她都不可放過的。
「你想威脅我?」
「不、不敢!」念鑲雙手猛搖,她怎敢威脅自己的衣食父母?
「是嗎?」孫縱橫的口吻像是滿足遺憾!钙鋵嵾@事攸關姑娘名譽,你確實該威脅我才對,只是我向來不受人威脅,所以你盡管去宣揚吧!」
最好能鬧個雞犬不寧!「但是晚點再嚷嚷,離安還在睡,我不想吵醒她!顾y得睡得這么沉,他想讓她好好睡一覺。
念鑲靈光一閃——對喔!她真笨,怎沒想到要用這一招,少爺若和離安姊姊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孫夫人絕不會輕易罷休的!
但若離安姊姊知道是她在茶水中下藥的話……嗯,這個法子不成!
「少爺,您對念鑲恩重如山,念鑲怎敢陷少爺于不義呢!」開什么玩笑,如果被離安姊姊發現她的計謀,到時她會怎么死都不知道,她才不想自掘墳墓,所以剛才的事她就當作沒瞧見。
孫縱橫霎時沉下臉色,他是真的一點都不介意被她陷于不義——無奈他不能說!
「念鑲深信少爺應才剛進去,畢竟已過了時間,離安姊姊卻還未醒來,少爺會擔心也是情有可原!顾苌屏嫉膸蛯O縱橫找好完美的理由。
念鑲說得這么順口,讓孫縱橫一下子也無法反駁。
「少爺,念鑲有點事想說,是有關離安姊姊的……不知少爺有沒有時間?」她非常清楚一旦牽扯上離安姊姊,即使是在睡夢中,少爺肯定也會踢開周公大人,死命爬起來。
看來離安姊姊一時半刻大概還醒不來,她還有時問泡壺茶讓少爺清醒,再跟他慢慢聊。
。
熟悉的氣息、感覺……擾著她的睡意、她的思緒,意識到有可能是誰后,孫離安猛然驚醒,環顧一圈,房內卻僅有她。
床上的另一邊是涼的!
所以她該是作夢了,大概是昨晚睡前想了太多事,才會作夢,不過這夢挺好的,居然讓她夢見多年前的事……那時他和她的感情好珍貴,只是他倆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眼簾默默垂下,直到地板上的光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才赫然想到,現下是什么時候了?
她怎會睡這么久,怎么都沒人來叫醒她?真糟糕!孫離安迅速著衣,到外頭盥洗,不意聽見一旁的婢女正在竊竊私語——
「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什么了嗎?」
「什么?」答腔的婢女顯然不怎么有興致,畢竟在孫離安的管理下,孫府從未出過亂子,更不可能會有新鮮事。
「早上孫管事不是還沒醒嗎?結果我經過少爺房前時,居然看見少爺已經清醒了,還和念鑲有說有笑呢!」
「念鑲?」
「是!從以前我就發現少爺對念鑲很好,經常會買她愛吃的零嘴回來;我還聽說最近夫人忙著替少爺物色對象,說不準念鑲有可能飛上枝頭呢!」
「真的嗎?沒想到念鑲平時傻傻的,也不愛計較,卻就因為這樣而吸引了少爺的目光,我看孫管事應該是無望了!
「孫管事若當主母,一點都不有趣啊!少爺必定會被她管得死死的,還是善解人意的念鑲好!」
「嗯,說得也對,孫管事永遠都是管事比較恰當。」
婢女們說完就各自忙碌去了。
轉角旁的孫離安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她做事向來不在乎旁人的言語,只做對的事,也問心無愧。
念鑲果然是人見人愛,由她去當孫府下一任主母,肯定沒人會反對。
那丫頭也確實靈巧,經過一晚,想必開竅了才會主動去向大哥示好,看來明年年底前的婚禮應該會提前,府里快要有喜事,應該也能稍微沖淡她難受的心情。
他們在大哥房前閑聊嗎?那么她去道聲恭喜應該不為過……順便聽聽他們對婚禮有何意見?
孫離安將臉上的水珠擦拭干凈,端著孫縱橫早上醒來后一定要喝的熱茶前去,她的臉上帶著剛練習了一會兒的微笑,想必不會露出破綻。
卻沒想到當她走近時,卻聽見念鑲似乎正要破壞好事——
「少爺,既然我剛才說了那么多您都懂,那么接下來念鑲要說的重點,您一定也是一聽就會明白……」
「嗯……」不!他其實不太明白,念鑲說事情有關離安,他便坐下來聆聽,怎知她卻從她的過往開始說起,緊接著又說起她游歷江湖的志愿,最后更說到孤家寡人比較容易行走江湖;他非常同意她所說的話,可這些統統和離安沒關連,他聽得都快睡著了,卻還是不知重點到底在哪?
「少爺,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婚姻亦不可兒戲,強摘的瓜更是不甜,您也知悉念鑲最愛吃甜了……呃,偏題了,其實念鑲想說的是,有時候我們看見的并非是事實,我們以為的真相也并非是真的,但我認為感情卻是唯一的例外,因為我們的心是不可能欺騙自己,即使自欺欺人也做不到,您說對吧?所以……念鑲實在無法勉強自己去……」
孫離安眸光一凜,及時阻止了念鑲即將要說出口的話語!负呛牵∧铊傇瓉磉@么等不及。
「離安,你醒啦?」一看見孫離安,孫縱橫馬上變得精神抖擻,卻急忙收回下一句「怎不多睡一會兒」的話語,因為一旦說了,說不準精明的離安會發現他昨晚干的壞事。
「大哥、念鑲,早,也許昨晚太累,離安才會睡過頭,幸好念鑲成功叫醒大哥,真是好的開始,不是嗎?」
不!兩個當事人本想異口同聲反駁,卻在一想到昨晚干的壞事,以及早上的意外,兩人不禁對望一眼,氣勢當下變弱,聲音也悶悶的吞了回去。
孫縱橫順著剛才的話語接著問:「離安,你剛才說念鑲等不及是什么意思?」
「念鑲已有了心上人,昨天她才向我表明心意,而我也鼓勵她不要輕言放棄,要好好想清楚,若真喜歡就大膽說出來,畢竟喜歡一個人是好事……沒想到隔了一晚,她就決定對心上人坦承,所以我才會說念鑲等不及了!骨擅畹膶⒛铊偽淳沟脑捳Z轉成對她不利。
念鑲聞言,不禁傻眼,完全不知自己該怎么辯解。
「原來如此,念鑲已經到了有心上人的年紀。 箤O縱橫起先還笑著說話,正想問她的心上人是誰時,卻瞥見孫離安笑得很詭異,念鑲則是一臉蒼白,活像是被什么嚇到似了,該不會……念鑲的心上人是——
「大哥,念鑲的心上人是你呢!」孫離安絕不容許有人破壞她的計劃,她深信這樁婚事對所有人都好——大哥會很高興、念鑲會獲得幸福,而她……也能繼續留在孫府,與他維系兄妹之情。
孫縱橫猛然起身,不是看著念鑲,而是站在她身旁的孫離安。
念鑲喜歡——他?!怎么可能?「離安,這事攸關念鑲的幸福,你可不能亂說!」
孫離安抬頭迎上孫縱橫尷尬的神色,難得他會有這般激動的情緒反應,想來應該是欣喜若狂所致。「大哥,正因為攸關念鑲的幸福,離安更不可能亂說。
「念鑲確實是喜歡大哥的,而大哥不也對念鑲特別的愛護嗎?難道大哥想否認?」一如她平時處理事情的態度,此刻她面對孫縱橫也是公事公辦,完全為大局著想。
孫縱橫看著她,一時竟然不知該怒,還是該笑——怒自己做了錯事,讓離安產生誤會;笑的是他最后的一絲希望也滅了。
念鑲本想插嘴,卻在他們對峙的眸光中難以介入,只好繼續縮在一旁假裝不關她的事,哼!回頭她就要去找藥鋪老板算帳,居然拍胸脯說他的藥能讓入睡滿六個時辰,根本是在騙人!
「你希望我娶念鑲嗎?」無言對望并不能解決事情,孫縱橫率先開口問。
「是的,大哥不是喜歡念鑲嗎?」她反問。
他喜歡的人是……不——他不能說,一旦說了只會讓離安為難,他愿意為難所有人,就是不忍見離安難受。
齊公子本是離安的朋友,在日久生情之下,齊公子終于對離安訴說衷情,結果他們卻連朋友也做不成——齊公子最后黯然遠離,而他完全不想步上齊公子的后塵。
他寧可一輩子都不說出心事,也不能失去她!
「好,我娶!」孫縱橫看了孫離安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孫離安忍住不敢呼出的氣息終于徐徐吐出——她終于說出口了。
一切都按照她原訂的計劃,非!。
她應該是要歡喜的,為何心情卻意外的沉重,仿佛心湖扔了幾千斤重的石頭,壓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幸好大哥先離開,不然她恐怕就得倒下了。
「離安姊姊,你為什么執意要這么做?我實在看不出來少爺有喜歡我的意思!鼓铊偨K于能發出聲音了——少爺剛才的表情太可怕,她有小小的嚇到!笡r且你明明就喜歡少爺的,不是嗎?」
孫離安背對念鑲,緩緩說:「念鑲,有些時候并不是我們想怎樣便能怎樣,大哥對我恩重如山,倘若因為我的一己之私,對大哥坦白,那么始終待我如妹的他不就為難了嗎?更遑論我還在孫府工作,日后相見必定分外尷尬,我暫時還不能離開孫府,難道你希望我離開嗎?」
大哥只想和她維系兄妹情誼,她當然不會貿然改變這分關系,無論大哥希望她怎么做,她都會盡力達成。
「我、我當然沒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少爺喜歡的人似乎是你!共蝗簧贍攧偛挪辉撌悄欠N表情。
她平時是傻傻的,但遇上重要的事,也是能看得透澈的。
「昨日我問大哥是否愿意娶你,大哥親口說好,你說難道大哥會迎娶不喜歡的姑娘嗎?你不是說婚姻不能兒戲,難道大哥對婚姻的事會隨口說說嗎?」她依舊背對著念鑲,就怕會露出不該有的情緒。
「少爺真的喜歡我?!」真是令她感到匪夷所思,他倆平常頂多打打招呼,偶爾他會賞她一點糖果、甜品,實在看不出少爺哪里對她心動了,到底是她遲鈍,還是離安姊姊看錯?
「念鑲,聽我的勸,你就安心等候婚禮,其他的事就不必擔憂了,一切有我在;明白的話就別煩惱了,這件事我得先去通報夫人,等夫人同意后,下個月初我視察回來,再來討論婚事,現在我要去忙了!
「離安姊姊,你不會后悔嗎?」她剛才好像聽見離安姊姊的聲音中透出的落寞感覺。
「沒能讓大哥歡喜,我才會后悔。」從她遇上他的那一天起,孫縱橫便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的一切;她愛他勝過自己,只要他好,她就覺得一切都好。
每一天,她都會祈求他能平安康泰、順心如意。
在她覺得,喜歡掛在嘴上是無用的,倒不如真的做點對他好的事,而她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孫府、為了他。
更別說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其他事都必須暫且擱下,不該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