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很多人都說我很幸運,天生麗質(zhì)、得天獨厚。又有爸爸媽媽為我撐起一片天,我的確很幸運!钡鞘潜娙藢λ碌淖⒔猓苍S是她太不知足了,但是眾人所能見的也許只是她光鮮亮麗的外在,殊不知她所擁有的一切或是她所不曾擁有的一切,皆是她以極大的代價換來的。
“是啊,你是我們的寶貝女兒,所以很幸運。但是現(xiàn)在,我說的不是這方面的幸運,而是爸爸覺得我們身處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下,讓每一個想要接近我們的朋友,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與時間,在我們面前展現(xiàn)出他們極好或極壞的面貌,好讓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看見了我們所想要的,不是嗎?”慕璽實在不忍再見那小伙子亂竄的慌張模樣,于是退開保護之姿,將他的小公主透露給那位一片癡心的糊涂王子看見!跋矚g我們的、瘋狂愛我們的、全力支持我們的,都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讓我們知道他善良的一面;但是討厭我們的、嫉妒我們的、傾全力也要將我們擊倒的,也會費盡心思讓我們終有一天知道他們極惡的一面,你覺得,我們幸不幸運?”
幸運嗎?她搖搖頭,問:“爸爸,為什么沒有折衷的?我不想要極好,也不想要極壞……我不想要這么極瑞的!
“……可以。只是我們存在的世界里,不叫平凡。而且,你的這句話就真的不公平嘍,你身邊還有很多真心愛著你的朋友,只是你忽略了他們的美好,卻選擇沉浸在傷痛中。”慕璽喟嘆,在看見女兒眸中的淚意后,將隱忍多年的問題說出口:“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為你安排這條路,讓你過得很辛苦?”這也是他這幾年來一直在深思的問題。
平凡。向來她要的一直是很簡單的平凡。她淚眼蒙蒙,再用力的搖了搖頭!安唬也还职职謰寢尀槲野才胚@條路,雖然我失去很多,卻也獲得很多……我現(xiàn)在只是覺得有點累……也提不起勇氣去愛人!
“但你還是愛了啊!蹦江t將她樓入懷中呵護安慰:“你要放心,要對自己有信心,你是爸爸媽媽的小公主,更何況,爸爸相信他在你面前呈現(xiàn)的永遠會是他最好的那一面,因為他對你是一片癡心啊。”
一片癡心……她現(xiàn)在連靠近他、想要安慰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果你真的沒辦法,那這次就和爸爸回臺灣吧,你媽媽最近很擔(dān)心你。至于孟儒簽約的事,就交給爸爸處理!毖矍暗目⌒隳腥艘咽蔷o張得滿頭大汗,正加快腳步往大樹下邁近!澳愫煤每紤],還有,孟儒走過來了!迸呐乃募,慕璽將懷中啜泣的女兒轉(zhuǎn)推入那雙已然敞開的雙臂里。
撲面而來的是屬于孟儒身上潔爽如風(fēng)般的干凈味道,尚無心理準(zhǔn)備的慕癡心連忙抬手胡亂拭淚,不愿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你……你怎么了?”她的淚讓他呼吸緊窒,幾乎無法喘息。
“我沒事!彼,瞪著父親將她丟下便離去的背影。孟儒呼了一口氣,當(dāng)她是在悼念老管家而掉淚,抬手為她偕去淚水,輕語:“好險你躲來這里哭了,要不然在會場里給老管家見你的淚水,一定會舍不得去天堂!
“孟儒。”她避開他拭淚的動作。
“嗯?”她的回避讓他的指僵在空中,而后澀然收回。
“我一直忘一記告訴你,管家爺爺生前的最后一句話!
他僵了半響后才問:“他說什么?”
“他說:‘小少爺,祝你幸福’。”
。
在那之后,他們兩人各自陷入沉默,不再有所交談。
老管家一句深遠又期許的祝福,帶出了他們壓抑在心里不愿去碰觸的問題——他們的關(guān)系。
是情人?還是朋友?
他們都知道,情人關(guān)系,只是因為想要滿足老管家的心愿才達成協(xié)議而偽裝,卻沒想過老管家辭世后,兩個人的關(guān)系究竟該如何處理或面對。
慕癡心開始發(fā)現(xiàn)孟儒在那日之后情緒嚴(yán)重低迷,躲避的態(tài)度接近自閉的程度,任何人都不肯見,甚至包括她在內(nèi)。
后來她主動詢問駒宮隼這幾天孟儒不在菊園都跑去哪兒了,駒宮隼責(zé)難地看了她一眼,冷笑有禮地問道:“待在我爺爺以前住的地方,一整天。”
她心知駒宮隼定是在責(zé)怪她身為孟儒的女友,卻沒盡到照顧男友的基本職責(zé),但又不想出言否認(rèn)他們的關(guān)系,怕一否認(rèn)了,她便會真正失去孟儒。
她心里一刺,想起在管家爺爺辭世后,除去追思會那日看見孟儒緊繃又強撐的微笑,便再也沒見他笑過……甚至哭過。
那樣的情緒壓抑已瀕臨隨時崩潰的狀態(tài),她心里升起強烈恐俱,害怕若是孟儒從此將自己的情感全面封鎖后……他的心里,還會存在一個她嗎?
或者是說,她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非常害怕他心里早已漸漸不再存在她的身影。
腦海里忽地浮現(xiàn)除此看見《如夢》劇本大綱時的那句話——
美夢成真的剎那,所有完美卻全數(shù)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考驗下破滅?
夢中情人,只不過是夢想而出的完美情人。
也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伴侶。
會不會最后孟儒會下如此結(jié)論?她冷汗頻冒,畏縮又極度缺乏自信地猜測,幾乎令她不敢置信。
但是她清楚深刻記得自己選擇要相信孟儒的決定……管家爺爺生前給予她的溫暖勇氣,至今仍然暖暖回蕩在胸口發(fā)燙,她不想要辜負(fù)管家爺爺?shù)男囊,也不想再忽視這次極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取幸福的強烈欲望。
踏著夜色,她帶著一顆顫栗的心,懷抱著最壞打算的絕望,款款踏入管家爺爺?shù)淖∷,看見那道白色的身影正寂寞又不發(fā)一語地坐在木質(zhì)廊道上,神情空洞得令她芳心為之一揪,腳下的步伐因此而多生了些勇氣果敢往前。
孟儒知道她來了,卻以為她是來道別的。
他知道慕叔叔這次來到京都的主要目的,是要將她帶回臺灣的。前日慕叔叔曾主動與他談過,說著倘若他無法虜獲她的芳心,那么就別再將她緊銬在身邊,是時候該讓她回臺灣去面對一切了。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和她相同的在選擇逃避,他以為不要去面對她,就能夠不用面對她必須離開他身邊的事實。
畢竟她心里沒有他,他就更沒有資格將她留在身邊了。
慕癡心躊躇片刻,深吸一口氣緩沖心里頭亂碰亂跳的悸動,悄悄在他身邊落坐,并順著他的目光抬頭望去,看見干凈夜空上星光點點璨璨,隨即想起了管家爺爺那天告訴她的每一句話,一顆因猜不透孟儒心思而七上八下的心,漸趨平穩(wěn)。
“你每天坐在這里思念管家爺爺嗎?”她的開場白令他稍稍松懈緊繃的神經(jīng),爾后緩緩點頭。
“你……真有偷偷一個人在這里哭嗎?”她偷覷他僵硬的嘴角。
“沒有!彼麗灺暬貞(yīng)。
“喔。”夏夜晚風(fēng)柔拂過頰畔耳際,仿佛捎來管家爺爺托付的勇氣與訊息,她鼓起勇氣將視線落在他蒼白的臉龐,帶著些疼惜問:“孟儒,你有聽過我唱歌嗎?”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她會問出此言,因而訝異回道:“有!
“那一天,管家爺爺教我唱一首日語歌的時候,他有稱贊我唱歌很好聽!
“你為主演的戲劇配唱過,唱歌當(dāng)然是好聽的。”孟儒柔柔輕笑,又問:“老管家教你唱哪首日語歌?桃太郎嗎?”那是他年幼時老管家教他唱會的第一首歌。
“才不是呢!”見他投來疑問,她一雙放入星星的燦眸眨啊眨,說:“是一首很好聽的歌,你想聽嗎?”
“你唱,我就聽!
“那我唱完,你要稱贊我唱歌很好聽喔!彼娝竭厧С鰰一ㄒ滑F(xiàn)的難得笑意,多日來沉重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那我要唱嘍,你邊看星星邊聽我唱。”
“好。”老管家教她唱歌啊,他那一天拿著底片出去沖洗,究竟錯過了多少最后的珍貴……心里的遺憾排山倒海似襲來,他知道心里縱使有再多的悔恨,也無法重回那一日注定錯過的光景……腦海浮現(xiàn)的畫面如走馬燈般飛逝,成長回憶里的每一幕,都有老管家忠心守護的身影,屹立不倒的陪伴,當(dāng)他正沉湎于失去老管家的哀慟當(dāng)下,耳邊那道婉約柔軟的歌嗓正乘著晚風(fēng)淺淺吟唱——
在我墳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沒有沉睡
化為千風(fēng),我已化身為千縷微風(fēng)
翱翔在無限寬廣的天空里
秋天,化為陽光照射在田園間
冬天,化為白雪綻放鉆石般光芒
晨曦升起時,幻化為飛鳥
輕聲喚醒你
夜幕低垂時幻化為星辰溫柔守護你
一陣洶涌酸意猝不及防沖上眸眶,在她溫柔的歌嗓中,他恍然醒悟,原來那一雙牽著他長大又布滿粗繭的掌,已經(jīng)不在了,真的——再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