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奕馨氣定神閑地沖好茶，緩緩將幾杯茶端出大廳，一點(diǎn)兒也不見緊張，首先向最尊貴的嬌客穎佳格格上茶。
“格格，請用茶�！狈钌习字翊刹柚�，凝脂般的白玉杯口緩緩逸出香氣。
“嗯，好香�！狈f佳格格瞇眼細(xì)聞茶香，慷慨贊賞。
透過眼波余光，佟奕馨瞥見今日貴客長相嬌甜，卻不帶任何架子，溫煦笑容十分平易近人。
“哎喲，這可是我千方百計托人從江南買來的頂級茶，難得穎佳格格喜歡啊，呵呵！”老福晉一見機(jī)不可失，忙不迭邀功，“待會兒我讓嬤嬤準(zhǔn)備幾盒帶回宮，讓穎佳格格隨時都可喝到。”
“茶好是當(dāng)然，但好茶也得有好的茶功才泡得出來最上乘的好味道�！倍似鸩柚眩f佳格格一邊聞茶香，一邊笑看著立在身側(cè)的佟奕馨，隨意問：“茶，是這位妹妹泡的吧？”
“咳咳，馨兒還不謝謝格格稱贊？”
老福晉的臉?biāo)查g黑掉一半，明明是自己費(fèi)盡心思要來的好東西，平白給個丫鬟撈了功勞，哼！什么道理？
“馨兒多謝格格稱贊�！笨蜌獾馗Ａ烁Ｉ碜�，佟奕馨端著盤子準(zhǔn)備退下，她還要繼續(xù)向其他貴客奉茶。
“福晉好眼光，挑了這么個水靈伶俐的姑娘�！狈f佳格格笑吟吟，話題有意無意繞著馨兒轉(zhuǎn)。
“呃……”老福晉啞然，摸不著格格葫蘆里賣什么藥？
當(dāng)初向皇太后提出邀請，讓穎佳格格到府里作客，主要是想拉近未來媳婦的距離，誰料這格格選的日子恰是薩濟(jì)爾上朝議政這天。
況且，她格格大小姐居然連向未來婆婆問候的意思也沒有，凈把話落在微不足道的小丫鬟頭上。
“依我看，福晉是福氣好，生個兒子出類拔萃，現(xiàn)在可是位高權(quán)重的御前紅人，福氣好的人，靠近他自然的也都是些能人力士，有個出色的丫鬟也不奇怪，穎佳姐姐，您說是吧？”擔(dān)任重要陪客的敏慧格格在一旁幫腔，炒點(diǎn)氣氛。
“是是，還是咱敏慧會說話，說得真是好極了�！狈f佳格格滿意地笑了。
“敏慧格格過譽(yù)了�！碧崞鹱铗湴恋膬鹤�，老福晉臉又發(fā)亮了�！罢f起薩濟(jì)爾，真不是我自夸，他一心為朝廷、為國家，就是不把心思放在自個兒身上�！�
才說到薩濟(jì)爾，佟奕馨第二回端茶出來，頓時廳堂又充滿茶香。
“格格，請用茶�！�
這次，她把茶奉給當(dāng)陪客的敏慧格格。
“嗯，謝謝�！苯舆^茶盅，敏慧格格順著手勢，仔細(xì)將佟奕馨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輕笑道：“這位妹妹長得真水靈。”
“馨兒初來府里沒多久，人長得是好，就是笨拙了些，兩位格格多包涵，別見笑。”老福晉客套著，邊使眼色要佟奕馨進(jìn)去。
“福晉多慮了，這么乖順又手巧的丫鬟，我們求都求不到。”穎佳格格意有所指，“要是能到毓秀宮來陪伴，我和皇額娘不知多歡喜呢！”
“呵！這……”揣摩不出穎佳格格話里真正的涵義，老福晉打蛇隨棍上，諂媚笑道：“呵呵，難得合上穎佳格格您的意，就讓馨兒到毓秀宮去服侍皇太后和格格，我沒意見。”
“真的？”故作訝異狀，穎佳格格歡喜道：“可這怎么好呢？福晉您府上的丫鬟，怎么能說換走就換走，興許她只喜歡留在敬王府呢？”
“唉呀！不過是個丫鬟，哪有什么喜歡不喜歡？主子讓她干啥就干啥，哪有她說話的余地。”一揮手，老福晉透出不屑表情。
“話也不能這么說，馨兒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可不是畜生�！泵艋鄹窀穹畔虏柚�，情緒有點(diǎn)激動。
“咦？在咱王府里當(dāng)差的小廝、丫鬟，說穿了不就跟馬匹畜生差不多，主子讓他們?nèi)ダ�，他們就得去哪——�?br />
敏慧格格冷冷一嗤，不客氣道：“想不到貴為都統(tǒng)大人之母，敬王爺?shù)崭x，您對待家仆的方式就是把人都當(dāng)畜生使？哼！”
“敏慧……”
隔座的穎佳格格示意她適可而止。
“格格，您這是……”老福晉看看穎佳，再看看敏慧，一臉的莫名其妙。
一旁呆立的佟奕馨被敏慧格格陡然發(fā)作的情緒駭?shù)�，不解何以這位素昧平生的格格這么為她義憤填膺？
“咳咳！穎佳向福晉賠不是。”起身頷首，穎佳格格以“御妹”的尊貴身份向福晉賠罪，算是給她很大面子。
“不敢不敢，格格請坐�！�
“其實(shí)，也難怪敏慧要失禮了�！狈f佳格格喝口茶，打算把事情說個清楚，“福晉您必然聽聞過，十多年前，燕親王府里夭折了一位格格，要是能活下來，敏慧的同母妹妹，也該是馨兒這般年紀(jì)了。”
當(dāng)！
佇立一旁的佟奕馨后腦勺似被大槌子一記狠狠敲下，滿腦子嗡嗡作響。
燕親王？夭折的格格？敏慧？
天！是他嗎？燕親王正是當(dāng)今皇叔父？難道是當(dāng)年狠心遺棄她的父親？
敏慧格格也就是自己的親姐姐？所以，她知道了一切，才有方才激動脫序的言語？
佟奕馨持托盤的手不住顫抖，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完全措手不及。
“噢！這事兒，是有印象�！�
多年前的往事，老福晉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燕親王的嫡福晉在二格格夭折后不久便回蒙古去了。
“敏慧格格真有心，這么多年還惦著亡妹�！崩细x隨口敷衍一句，“不過，逝者已矣，格格該放寬心，好好過日子�！�
“不！我妹妹，其實(shí)沒有死。”敏慧格格含淚的眼眸移向佇立一旁的佟奕馨，哽咽道：“她沒有死，我知道的，她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嗚……我苦命的妹妹�！�
“��？沒死？怎么會呢？”
老福晉更傻眼，今兒是怎么啦？主角不該是穎佳格格嗎？怎么好端端的提起陳年往事？而且跟敬王府毫無關(guān)聯(lián)。
“馨兒�！狈f佳格格喚來一旁已渾身顫抖、幾乎無法站立的佟奕馨。
“奴、奴婢在�！鄙钗脦卓跉猓∞溶鞍胪现碜�，走到格格面前，撲通跪下。
“唉！起來回話�！狈f佳格格將她喚起，深深望住她，問：“你知道自己并不是奴婢嗎？其實(shí)你根本不是奴婢�！�
“我……”顫抖雙唇，佟奕馨什么也說不出來，眼光瞟向敏慧，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格格，您、您是弄錯了吧？馨兒，她、她打盛陵過來，是守陵雜役的女兒，怎、怎么可能？她、她絕不可能……”
老福晉的臉不只是綠了，而是整個兒白了！她打死也想不到被自己視為眼中釘、最想除之而后快的爛瘡，她、她竟是燕親王的親生女兒！
“嗚嗚……妹妹，我可憐的妹妹。”至此，敏慧格格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她奔向佟奕馨，緊緊抱著她，哭道：“傻丫頭，你怎么是奴婢呢？你是燕親王的親女兒，你是貨真價實(shí)的格格��！嗚嗚……撫養(yǎng)你的佟督軍已經(jīng)過世了，好在他臨終前托了薩濟(jì)爾大人追查這件事，要不我去哪兒找你？”
“阿瑪，阿瑪他——他過世了？”
再一次重?fù)�，佟奕馨身子癱軟，就算對養(yǎng)父的身體狀況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聽到去世消息，心中仍是悲痛欲絕。
“是啊是啊，你唯一的靠山都不在了，為什么不替自己出口氣？為什么甘心在此被人欺負(fù)？”敏慧格格萬般不舍地抱著她哭了又哭。
“啥？我的天！她是格格？這——”老福晉想站卻站不起身子，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奴婢叩見奕馨格格。”
就在廳堂一片哭聲、喊叫聲、驚呼聲中，眾多丫鬟、嬤嬤間沖出一個人影，她率先向佟奕馨叩首問安。
“凝、凝兒��？你——”發(fā)現(xiàn)跪倒在面前的是最好的姐妹，她焦急了，“凝兒！你起來，你這是干啥？”
“凝兒叩見格格，格格吉祥。”凝兒不管佟奕馨制止，刻意以全廳堂都聽得到的聲量大喊。
這時，全部的丫鬟、嬤嬤、小廝，所有家仆都上前來——
撲通！撲通！撲通！
廳堂上跪了滿滿一屋子，大聲齊呼：“格格吉祥。”
“奕馨格格吉祥！”一聲接一聲的問安，響徹廳堂。
砰！
最后一聲巨響，只見一抹人影轟然倒地，大伙兒瞧也沒空瞧，只有佟奕馨清楚看到——珍兒厥過去了。
而屋里沒跪倒的另一個人，敬王府老福晉已癱倒在椅子上，她禁不住突來的驚嚇，也差不多要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