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樂在工作的老板,今天反常地坐在柜臺里發(fā)呆,不但嘴里念念有詞,手中還握著一座線條優(yōu)美、逼真寫實的男體石像。
“認(rèn)識你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歡這座大理石像!”剛踏進(jìn)工作室的泰瑞沒看過蘇雅茉失神的樣子,忍不住調(diào)侃。
聽到聲音,蘇雅茉遲鈍地瞥了他一眼,眼睛又轉(zhuǎn)回石像上。
“男人跟女人是由于基因上的差異,而發(fā)育成器官上的不同,人體的基本成分都是相同的!彼皖^喃喃自語,手指順著雕像俐落的線條畫著。
“抱歉,我因為小時候不喜歡念書,才會走上藝術(shù)這條沒有固定課本的路,如果你現(xiàn)在是在研究深奧的科學(xué)問題,請你繼續(xù)沉思,我不打擾了!碧┤鸷苡凶灾鞯赝讼,不想讓那一堆專有名詞擠爆他小熊般的腦袋。
“等一下,我有疑問需要你的意見!彼袷谴髩舫跣眩昧μь^,急著扯住他的衣角。
“先說好,我聽不懂的,一律不回答喔。”泰瑞很怕她用那些dis-Covery頻道的臺詞砸他。
蘇雅茉張著清亮的眼睛望向他,“你為什么會喜歡男性的軀體呢?”
沒料到她會丟出這種問題,正在擠出微薄腦汁的泰瑞當(dāng)場傻住。
“你從太陽在頭頂時坐到天黑,連飯都不吃,就是在想這種事?”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蘇雅茉真的是太反常了。
“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不滿他扯離話題,她的眉蹙高了。
這個不耐煩的蘇雅茉再度讓泰瑞傻眼。
他以為這家伊苑里,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穩(wěn)定的人,應(yīng)該是她。
可是這個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穩(wěn)定的人,現(xiàn)在居然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對他擺臉色?
這,是地球逆轉(zhuǎn)了嗎?
雖然滿肚子疑惑,但迫于她難得的威嚴(yán)下,他乖乖地答著,“與其說我喜歡男性的軀體,不如說我是因為喜歡男性,所以才注意起男體的美。兩者相互加成,我也有可能因為喜歡男體,愈加催化我喜歡男人的事實?傊鞘且环N愛!
泰瑞一面說著,一面露出癡迷的神態(tài),看得她的眉頭更緊了。
“這么說來,你有可能因為身體而愛上一個人嗎?”她口氣認(rèn)真的問。
泰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嗅到一股曖昧。
“這該怎么說呢?”他沉吟了會,八卦的眼角多瞧了她幾下!皭圻@種事是很復(fù)雜的。但最初的吸引是必要的存在,有了靠近的力量,才有機(jī)會發(fā)現(xiàn)其它東西!
他的回答讓她沉默下來,許久才聽到她模糊的低語:
“本來就很靠近了,該發(fā)現(xiàn)的也早熟透了,現(xiàn)在才被牽引,又要怎么解釋?”
“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才會這么困擾?”泰瑞試探性的問。
她又揚(yáng)著小鹿般無辜的眼神看他。
“你覺得朋友的界限在哪里?從哪里開始算是朋友?超過哪里又不算是了?”好學(xué)的學(xué)生再度提問。
難題一個接著一個來,泰瑞有點(diǎn)無法招架。
“這個問題很抽象,我暫時沒有具體的答案!彼蚱鸸偾婚W躲。
她失望地垂下眼,不發(fā)一語地盯著手中的石像。
“如果有困難,你可以直說,我會盡量幫你的。”看她沮喪的樣子,泰瑞很心疼。
“你幫不了的!彼曇魫瀽灥。
她要怎么告訴他,最近她床上多了一個好朋友,兩人認(rèn)識很久、關(guān)系非常密切,密切到幾乎每晚都抱在一起睡覺?
她要怎么告訴他,她不但無法阻止友情走偏,連自己的理智都管不了?她居然慢慢習(xí)慣那種親近,一種可怕的喜好悄悄成形。
長這么大,她第一次體認(rèn)到成癮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種習(xí)慣與喜好的加成反應(yīng)。
就像泰瑞說的,她可能因為習(xí)慣而產(chǎn)生喜好,也可能因為喜好而更加習(xí)慣。
不管是哪一個,都是非?刹慕Y(jié)論。
“我看我還是早點(diǎn)搬走比較妥當(dāng)!辈蛔屪约涸偕钏枷氯,她決定逃了。
想要戒除癮頭,隔離一向是解決的辦法。
“你要搬家?能搬去哪?”泰瑞不認(rèn)為她能找到比那棟金屋更好的住所。
“我可以跟小白一起住在五樓。”她閃著希望的眼光。
現(xiàn)在除了便利考量外,她更需要遠(yuǎn)離樓允泱的空間。
“不——行——”
一個氣虛的聲音截斷了她的希望。
兩人齊望向出聲的陰暗角落。
披頭散發(fā)、比平常更加狼狽的白湘凝正縮在墻角,兩眼空白,神情極為疲憊。
“大漫畫家又通宵趕稿了嗎?”泰瑞理所當(dāng)然的諷刺。
今天的白湘凝也反常的沒有嗆聲回去,只用呆茫的眼珠子晃過他,視線落在蘇雅茉臉上。
“五樓現(xiàn)在不能住人了!币彩沁@個原因,她才會淪落到樓下來蹲墻角。
“為什么?”店里的兩位老板同聲疑問。
白湘凝緩緩地?fù)u了搖頭,“你們別知道得好!
“為什么?”老板們提高音調(diào)再問。
她看向他們的眼里多了憐憫的慈悲。
“因為魔王出現(xiàn)了!闭f出這句話時,她呆滯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恐慌。
白湘凝恍神的模樣實在沒有說服力,泰瑞馬上不屑地嗤聲。
“我看,一定是你腦袋里的腐蟲在作祟,想情節(jié)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別不信,那個人真的來了!卑紫婺耆桓币姽淼臉幼,努力用離奇的經(jīng)驗說服其他人。
除了被嗤之以鼻,當(dāng)然也有友善的關(guān)懷。
“小白,你太累了,趕快回去休息吧!碧K雅茉同情地說。
“別當(dāng)我瘋了,我清醒得很!彼啪芩挟悩拥难酃猓瑘猿肿约旱木。“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人上五樓的,多一個人接觸,多一個人犧牲。你們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不會怕嗎?”
“怕啊,當(dāng)然伯了!真伯哪一天我們會分辨不出來你是真的瘋了,還是腦袋里的腐蟲在發(fā)作!碧┤饛仡^徹尾不把她的話當(dāng)一回事。
白湘凝狠厲地瞪住他!翱傆幸惶欤銜䴙榱私裉斓娘L(fēng)涼話而感到后悔的!
她說得像是詛咒,硬生生教泰瑞打了個寒顫。
“小白,你可以把情況講得清楚一點(diǎn)嗎?為什么我們不能去五樓?”不放棄唯一的逃脫管道,蘇雅茉急切地問。
白湘凝轉(zhuǎn)身面對她,無血色的唇抿得死緊,蒼白的臉上只看得清楚打成結(jié)的兩條眉毛。
“我現(xiàn)在很混亂,想說也說不清楚,更怕回想起恐怖的記憶。你們別逼我了!反正不要上樓去就對了!”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她有點(diǎn)歇斯底里地咆吼。
她現(xiàn)在的模樣說服力十足,連泰瑞也感受到那股驚悚,怯弱地縮起大熊般的身子,無助地拉起蘇雅茉的手。
“怎么辦?好像比SARS可怕,我們需要拉起警備線作隔離嗎?”
回應(yīng)他的是一雙更無助的眼。
“如果可以隔離的話,請先把我獨(dú)自關(guān)起來吧!彼蛟S就可以暫時逃避樓允泱,這個對她而言也是大魔王級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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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魔王有沒有出現(xiàn)、世界末日會不會來臨,日子一樣得過下去。
一樣要吃飯睡覺、一樣要工作賺錢。
所以即使心情再煩悶,身為老板的蘇雅茉一樣要出門談生意。
“你似乎很不樂意陪我喝下午茶?”
五星級飯店擺設(shè)講究、采光溫暖的餐廳里,揚(yáng)起一道平冷的語調(diào),像是帶進(jìn)了屋外的低溫,讓蘇雅茉瞬間清醒。
她尷尬收回發(fā)呆的視線,討好地笑著。
“怎么會呢?樓大哥愿意親自幫我設(shè)計新房間的擺設(shè),我感激都來不及了,絕對沒有一絲不愿意!
“你說的跟臉上寫的,是兩回事!睒窃收坷淇岬刂赋鏊奶搼(yīng)。
被人當(dāng)面揪出心不在焉,而那人又剛好是她最怕的樓允湛,蘇雅茉的臉色刷得更青白了。
“對不起,最近有些煩心的事,常不自覺地想到出神。不過我保證,你剛剛提的設(shè)計案,我全部了解,也完全贊成!彼囍鲅蜓a(bǔ)牢。
樓允湛挑眉睨著她。“因為正事談完,我們才會坐在這里喝茶休息,跟工作無關(guān)吧?”
鏡片后的眼角閃過銳光,刺得她無容身之地。
“抱歉。”除了低頭,她不曉得如何應(yīng)付這個道行比樓允泱更上一階的大魔神。
“休息時間當(dāng)然是用來閑聊的。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談?wù)勀愕臒⿶!贝竽駨澠鹱旖,柔化臉部線條,沖不散陰冷的氣質(zhì)。
平常的蘇雅茉一定會害怕地?fù)u頭婉拒,可是現(xiàn)在的她是被逼到懸崖上,沒有結(jié)論前,要一直抱著煩惱,卡在上面吹風(fēng)搖擺。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沒有定論的曖昧,感覺綁手綁腳,很不自由。
如果最壞的打算是跳下懸崖,而跟大魔神打交道也沒有好下場,反正橫豎都會死無全尸,她決定賭一把,賭一賭是否有可以不要倒在懸崖上的死法。
“其實,我在想的事,是有關(guān)于允泱!彼⌒囊硪淼恼f。
“是嗎?是你跟他之間的事嗎?”樓允湛放下咖啡,目光灼灼。
“你怎么知道?”她被他的料事如神嚇到。
“你們兩個真有默契,說的話一模一樣。”他笑道。當(dāng)初那個紈绔弟弟受驚的呆樣與她現(xiàn)在的模樣并無差別。
“允泱曾找過你?”她嚇得更徹底了。
大魔神高深莫測地笑著!八那闆r太明顯了,不用他自己開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所以你很清楚他最近異常的原因嗎?”她迫不及待地傾向前問道。只要能告訴她答案,要她叫撒旦是神,她也絕無異議。
“這點(diǎn)你們就不同了!睒窃收窟z憾地?fù)u頭。“他的煩惱跟你的困擾是兩件事。”
不過這兩件事有共同的源頭。
他不說多余的話,自己的問題得靠自己解決,所以凡事他只點(diǎn)到為止。
“即使如此,你應(yīng)該可以告訴我允泱變得古怪的原因吧?”她巴緊這條從天而降的蜘蛛絲,不管它牽連到哪里,至少是她目前僅存的希望。
“古怪?他哪里古怪了?”樓允湛端起杯子,不很了解地?fù)P起眉毛。
“你沒發(fā)現(xiàn)嗎?”她非常懷疑無所不知的大魔神是在裝傻。
“他這兩個月來幾乎沒有夜生活了!這不夠奇怪嗎?”
她的話一出,差點(diǎn)摧毀他優(yōu)雅的形象,他趕緊咽下口中的咖啡,干咳幾聲整理情緒。
親愛的弟弟,別怪作哥哥的沒幫你。
對付這個不會轉(zhuǎn)彎、直接到百無禁忌的女人,他真的是技窮了。
之后的事會如何,得看個人的造化了。
在心中為弟弟同情的祝福后,樓允湛的冰臉稍稍崩下,禮貌地問,“你指的夜生活是?”
“當(dāng)然是指他之前下班后的活動!北粺┑萌鄙倌托缘乃瑥(qiáng)烈質(zhì)疑樓允湛在裝糊涂要她。
不等他一一問下去,她干脆先說個清楚。
“他喜歡工作,但絕不忘休閑,對于男女的交往也毫不設(shè)限。從前他的日子塞滿了這些事,所以常是八卦媒體追逐的焦點(diǎn)?墒乾F(xiàn)在呢?你多久沒在報章雜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多久沒在燈紅酒綠的奢靡場所看到他的身影?這難道都不奇怪嗎?”她難得用力說話,一結(jié)束馬上灌水解渴。
樓允湛嘴邊的線條更加曲折,快壓不住肚底的笑意。
可憐的弟弟,別怪哥哥同情你。
你這個好朋友真的是太了解你了,你是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要從那種荒淫驕奢的形象翻身成安分的好情人,期待奇跡會比較快吧。
“也許是他玩夠了,或是覺悟了,現(xiàn)在想穩(wěn)定下來!彼f得很客觀。
蘇雅茉不認(rèn)同地擰緊眉頭。
“時間太早了吧?照常理,事業(yè)有成的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玩得最瘋的時候,沒道理突然轉(zhuǎn)性呀!”她一直懷疑樓允泱那個生涯規(guī)畫的說法。
“他有他的理由!苯裉鞓窃收窟@個哥哥當(dāng)?shù)檬址Q職,沒有跟著一起貶低自家弟弟,反而處處為他緩頰。
“所以,那個理由是什么呢?”她探進(jìn)他的眼里。
照她的邏輯判斷,樓允湛一定掌握著她所不知道的線索。
大魔神畢竟是大魔神,被人這樣刺探依舊面不改色,眼睛眨也不眨。
“你為什么不親自問他呢?”
“我問過了,他總是有所保留!本褪悄欠N不明不白的態(tài)度讓她格外煩躁。
“既然是他想隱瞞的秘密,我可以隨便告訴人嗎?”他眸里冷光一閃,態(tài)度很明白。
蘇雅茉很想沖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把答案搖出來,可是他是樓允湛,從來不是一個可以容忍她沖動的對象,搞不好謎題沒解開,反而又給自己招來一個大麻煩。
她吞了吞口水,把不理性的莽撞吞下,更用力吃著冰淇淋,希望加速讓自己冷靜下來。
似乎很欣賞她又急又不得不絆住的模樣,樓允湛笑得很滿意。
今天這頓下午茶真是值回票價,尤其當(dāng)另一個主角也出現(xiàn)時,他開始期待更精彩的高潮好戲了。
面向落地窗,樓允湛的鏡片反射西斜的日光,看不清神情的臉上,只有唇上那邪美的線條特別顯眼。
“真巧,大家都來了。”他悠悠地說。
吃冰吃得正盡興的蘇雅茉提眼睇他,“誰來了?”
他玄妙地回她一眼,“你要的答案來了。”頭微微向她背后的大門一傾。
她順勢轉(zhuǎn)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對璧人并肩踏進(jìn)門。
女的身材高挑勻稱,火辣的迷你裙保證寒流不侵,嬌媚的容顏?zhàn)尨禾焯嵩鐖蟮健?br />
男的頎長瀟灑,性感的笑容魅力四射,毫不吝嗇向眾人分享他卓絕的氣質(zhì)。
金光閃閃的兩人一進(jìn)門,立刻增加室內(nèi)的亮度,蘇雅茉不由得瞇起了眼。
“是他呀……”半閉的眼透不出太多情緒,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yīng)。
“要打聲招呼嗎?”樓允湛問得很刻意,一雙長眸不時往她臉上溜去。
她仍是瞇著眼望向那兩人,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
她這副出神的樣子,讓他吁了口氣,不知是欣慰或是失望。
終究,她還是會在意的呀!
過了許久,蘇雅茉猛地回過頭來,很用力地瞪住他。
“你認(rèn)識跟他一起來的那位美女嗎?”她問得很認(rèn)真。
“有見過面,不熟,應(yīng)該是樓家世交的千金小姐!睒窃收堪胧窃尞、半是期待。
這只被害者口中傷人于無形的史前恐龍,終于要有進(jìn)化的動作了嗎?
他等著看恐龍吃醋的樣子。
“真的是千金小姐?不是什么影歌紅星或是新聞主播?真的是家世好、學(xué)歷高、臉蛋美、身材佳的名媛公主?”她急切地再確定。
“沒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不怕冷的小姐,最近剛從美國拿到學(xué)位回來。”他難得配合地給予正確訊息,滿心期待她的反應(yīng)。
她又轉(zhuǎn)過身子張望了一陣子,眼睛轉(zhuǎn)回來時,竟是熠熠發(fā)著光。
“太好了!”她興奮地笑開了嘴。
一時間,他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怔愣地看著她開心地挖著茶綠色的冰淇淋。
“你在高興什么?”樓允湛很直接地問了。
他不懂,是恐龍吃醋的方式跟人類不同,還是她真的很快樂?
在她目睹她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出雙入對的此刻?
“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允泱恢復(fù)他的社交活動,這就表示他的低潮過去了,一切都要回復(fù)正常了。”而她也可以擺脫那苦纏的煩惱了。
一想到從今之后,又能平靜平淡平穩(wěn)地生活,她不由得胃口大開,又多點(diǎn)了一客圣代慶祝。
一直盯著她愉悅地進(jìn)食,樓允湛瞬間明白了,他絕對沒有能耐教會一只恐龍作人。
這么專門的工作,就交由專業(yè)人士來處理吧。
他掏出手機(jī),輕輕按下快速鍵。
“你看看七點(diǎn)鐘的方向!焙唵谓淮痪洌_始專心地當(dāng)觀眾了。
不一會,男主角氣息略亂地沖到桌邊。
“你在這里做什么?”樓允泱一把抓住那只忙碌挖食的手,微喘的語氣聽起來有點(diǎn)兇。
蘇雅茉拿著湯匙,納悶中帶著無辜地望住他。
“我跟樓大哥在喝下午茶。”她誠實得有些多余。
“為什么你會跟他一起?”他想知道的是這點(diǎn)。
她看他的眼神更茫然了。
明明有恢復(fù)正常的跡象,怎么現(xiàn)在又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她會不會高興得太早了?
見她不說話,樓允泱著急地拉起她,改向另一個當(dāng)事人尋求答案。
“你約雅茉有什么目的?”他問得敵意十足。
乖乖當(dāng)觀眾的樓允湛再也忍不住笑意,大大咧開的嘴化去了臉上固有的陰冷。
“該有動作的,不反應(yīng);不需反應(yīng)的,動作卻這么大。這可以稱之為絕配嗎?”他語帶暗諷,眼珠子有意無意瞥過樓允泱始終不放開的手。
他家弟弟沒救了,就算要救也難了。
“你,會很辛苦!睒窃收亢苡行牡陌参。
他家弟弟不領(lǐng)情,一雙眼睛依然把他當(dāng)壞人看。
慢一拍的蘇雅茉歸納出一個很無奈的結(jié)論,更無奈地看向腕間的那只大手。
他,樓允泱,并沒有恢復(fù)正常。
“我跟樓大哥談完工作,順道過來閑聊休息!彼槊闃窃抒缶o繃的線條,有種思春女兒被老爸抓包的荒謬感。
現(xiàn)在的樓允泱不只嘴里對她嘮叨,連行動也要插手管。
這一點(diǎn)可以證明他變得更怪了。
“我認(rèn)識你這么久,你怎么從來沒跟我約會過?”任性的二少爺終于說出憤恨的真正原因。
樓允泱對任何不是由他陪同她參與的活動,一律感到焦慮。
他無法再次承受她不選他的打擊。
認(rèn)清他不正常的事實后,他的任何言論,她皆能冷靜回應(yīng)。
“我們從高中開始,一起吃過幾次夜市、路邊攤;巷子口的牛肉面店,我們也一起去過幾次,你不要反常到連這種小事都要計較,好嗎?”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冰了,她的頭開始發(fā)疼。
“這不一樣……”他不知從何解釋起。
“好好好,下次我陪你來,今天你就好好招待你的女伴,我先走了。”身體不適的她,疲累得只想回家。
“樓大哥,謝謝你的招待,下次換我請你。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笨磯蛄藨,人也該散場了。
他還沒起步走向蘇雅茉,另一只大手動作更快,不到半秒又把人撈到自己身邊。
“我可以順路送雅茉回去!睒窃抒蟛蝗菥芙^,話一說完,摟著人就走。
“等等,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姐么辦?”意外被拖著走的蘇雅茉頻頻回頭了解情況。
但樓允泱走得太快,晃得她的視野很不清楚。
她只看到樓允湛的笑容大得有些夸張;而那位像牡丹般美麗的千金小姐,臉色似乎有點(diǎn)像她剛剛吃的抹茶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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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閑的晚上,蘇雅茉習(xí)慣裹著毛毯、抱著小蝶,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
今天也不例外,但多了某個令她分心的物體。
趁著電視廣告時間,她偏頭瞄視身旁那個翻書的男人。
之前一個廣告他在打電腦,再之前一個廣告他在玩弄小蝶松垮的狗皮,更之前的廣告他拿掃把在掃地,而最早的廣告他在做什么?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再瞧瞧他失焦的眼神、手指無意識的動作,不用等到下一個廣告,她可以馬上說出他坐立不安的理由。
“你在生氣!彼玫氖强隙ň。
“為什么呢?”真正的原因她卻不明白。
終于等到她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樓允泱重重合上精裝書。
“你知道我在生氣,卻不知道我在氣什么?”他問得很忍耐。
“你生氣的樣子我看得出來,可是你生氣的原因并沒有寫在臉上,我怎么會知道呢?”她拉緊松開的毯子,突然覺得冷了起來。
“你這樣算是了解我嗎?”他翹起唇問,眼睛也彎得像弦月,整張臉像空白的笑臉面具,有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氣勢。
蘇雅茉從下午開始感受到寒流的威力,現(xiàn)在更覺得有一股冷意從體內(nèi)散出。
一邊抱緊懷中的小蝶,一邊認(rèn)真回答他的問題。
“依我的觀察,我應(yīng)該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泛泛之交占多數(shù),交情好的,也沒有我認(rèn)識你久,所以我才能看出你這種隱性發(fā)怒的習(xí)慣!
聽到她的回答,他真想回頭再把地拖一遍。
她明知道他在生氣,居然還很認(rèn)真地扇風(fēng)點(diǎn)火?!
這個好朋友真的是很了解他呀!
“你要不要再觀察推理一下我生氣的原因呢?”他瞇緊了弧形笑眼,決定再給她一個機(jī)會。
雖然他發(fā)怒的機(jī)會不多,但依她判斷,此刻火力恐怕是空前的猛烈。
捺下滿頭的疑問,她仔細(xì)打量他一遍,慢慢回溯任何蛛絲馬跡。
“你在氣下午的事嗎?”她從他們最早的交點(diǎn)猜起。
“可是為什么?”同樣的,她只能猜出一半。
樓允泱宣布放棄了。
他不該指望她會把腦袋花在他身上,畢竟他連小蝶的一層贅皮都比不上。
忍著滿肚的委屈與郁悶,他顯得很疲憊!八懔,即使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懂。”
“可是你悶在心里,我看了也不愉快呀!彼质沁@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忍不住抱怨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黝邃的眼神伴著深陷的眼窩,復(fù)雜得很滄桑。
“我說了,你會更不愉快的!弊詈笏挥羞@項體悟。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樓去,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她發(fā)覺,他現(xiàn)在沒有怒火,是傷心了。
可是,為什么呢?
屋外的寒雨一直下,她的心好像也跟著降溫,整個人冷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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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rèn)真說來,蘇雅茉不懂他生氣的原因是應(yīng)該的。
因為他生氣的對象是他自己,原因是樓允湛的一句話——
“該有動作的,不反應(yīng);不需反應(yīng)的,動作卻這么大……”
當(dāng)時的他不明白樓允湛在暗示什么,直到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才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緒反應(yīng)如此輕易地受她影響。
而她,卻一如往常沒有大起大落,仍平靜地過生活。
他以為自己做好長期抗戰(zhàn)的準(zhǔn)備了,實際行動起來卻沒有想的容易。
在沒察覺感情之前,他可以笑著欣賞她不慍不火的穩(wěn)定性格;但在了解自己已經(jīng)深陷的現(xiàn)在,他無法忍受這種不平等的待遇。
于是他會郁悶、會氣憤,只因為對她而言,他是可以被任意取代的;但她之于他,卻是非她不可的獨(dú)占性存在。
他試著改變立場,但,顯然不成功。
她依舊過著無拘無束只要有小蝶陪的日子,所以他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
樓允泱靠在床頭,極倦地閉上眼睛,呼出一個沉重的長嘆。
接下來,他要怎么辦呢?
“你睡了嗎?”
在他準(zhǔn)備逃進(jìn)夢境里時,一個遲疑的聲音在門板外響起。
他有些訝異地睜開眼,慢慢移動到門邊。
通常都是他窩到蘇雅茉的房里,她很少上樓來,今天竟稀奇地選在這個時候敲門,他非常意外。
“有事?”他拉開門,看見她仍包著毯子,抱著小蝶的懷里多了一顆枕頭。
一見到他習(xí)慣半裸的胸膛,前一刻還在喊冷的蘇雅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趕緊把視線移到他猶帶憂郁的臉龐,誠心表達(dá)來意。
“如果你是為了下午因為我的關(guān)系,而中斷你與另一位小姐的約會,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說錯什么而感到不悅,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從未請過你喝下午茶而心生不滿,我道歉,并保證有機(jī)會一定請客約你!币还拍X說出她想到的所有可能,就算錯不在己,她一律先道歉。
聽到她的表白,樓允泱有種哭笑不得的蒼涼。
每次都被她這種好朋友式的體貼刺得遍體鱗傷。
與其如此,他寧愿她像以前那樣被他激到失去理智,揪著他的脖子朝他大吼,也好過她置身事外,不去思考他真正的心情。
不愿面對自己的悲哀,他勉強(qiáng)搭起笑容,“不是你的錯,剛剛是我在遷怒!
看著他無比慘澹的笑容,蘇雅茉心底莫名竄上一股惡寒,冷得她不自覺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樓允泱詫然瞥向那只抓得很用力的小手。
“還有其它事嗎?”他挑眉疑問。
她吞了吞口水,迎視他的眼神跟她的手勁一樣有力。
“我今天可以睡這里嗎?”她說得很快,臉頰浮現(xiàn)的紅暈,讓強(qiáng)硬的請求聽來像撒嬌。
樓允泱的眉揚(yáng)得更高了。
一向重視床鋪領(lǐng)域權(quán)的她,居然主動要求分享別人的床?今天的她也反常了嗎?
“為什么?”輪到他滿頭不解。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不禁垂下她的頭,不敢正眼看他。
“今天有寒流。”她小聲囁嚅。
“然后呢?”他的嘴終于帶著笑意上揚(yáng)。
“從下午開始,我就覺得很冷,大概是冰吃太多了,不管是裹棉被或是抱小蝶,總是暖不起來!彼崞鹧,閃著希冀的眼光看著他,“你可以幫我嗎?”
他閉起了眼,手指撫壓起皺的額頭,心中無限欷歔。
他真想問她,她知道她現(xiàn)在的模樣與剛剛說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致命的誘惑嗎?
不用她講出傷人的答案,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真的只把他當(dāng)大型的暖爐。
那種高段的挑情技巧,這只恐龍是絕對不懂的。
再吁出一口氣,調(diào)整體內(nèi)的騷動。即使知道對方無心,可悲的男人依舊無法拒絕這種請求。
“你踏不踏進(jìn)房門,我沒意見。但如果你決定上我的床,我不保證我會做的事只有睡覺!彼壬昝髑宄,以免天亮后又被她踹下床。
“可是今天很冷耶!甭牰木,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跟他計較天氣。
男人很邪惡地勾起嘴角,“我保證,之后你只會喊熱!
被他更露骨的暗示惹得燒紅身子的蘇雅茉,眼神在他與樓下的陰冷空間游移。
最后,她輸給了自己偏寒的體質(zhì)。
她越過他、走進(jìn)房間。
“如果你有其它打算,可以動作快一點(diǎn)嗎?我真的很想睡了!
稍微被她的話刺激到的樓允泱關(guān)上門,慎重申明,“很抱歉,我做事一向都不草率結(jié)束的!
她輕顰眉、輕嘟嘴唇,用目光拜托他。
他不妥協(xié),走到她面前,抽開她懷里睡死的狗跟枕頭。
他再度保證,她將會很快忘記寒流。
也許他該慶幸,對她來說,他還有取暖這個功能,沒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