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歲學(xué)武起,敖鷹就養(yǎng)成了卯初起身練武的習(xí)慣,十七年來從沒改變過。
可這天,他睜開眼睛時(shí)第一個(gè)想到的卻不是他的風(fēng)雷刀、破虜馬,而是那個(gè)瘦瘦小小的小東西,和她那雙信任的大眼。
想到她,他的鷹眸不由自主的轉(zhuǎn)向門口,似乎還能看見她怯怯的探進(jìn)頭來,沖著他結(jié)巴的道——
“我還可以聽你說那些降卒的事情嗎?”
只這么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雀躍不已。敖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并非真的灑脫。
也許是因?yàn)槟切┦卤锏锰昧,也或許是水兒是一個(gè)太好的聽眾,又或許只是因?yàn)橐股菀鬃屓朔潘删浒!那一夜他所說的話遠(yuǎn)超過了原先打算說的。
其實(shí)他并不介意被人說成殺人惡魔,畢竟哪個(gè)帶兵的手里沒沾過血腥?再說,即使他是為了阻止瘟疫在軍隊(duì)中爆發(fā),才決定坑殺那些降卒,可——?dú)⑷司褪菤⑷恕?br />
只是這個(gè)敏感的小東西。∫贿吢犓f,一邊哭得唏哩嘩啦的,還抱著他說“既然你心里太苦哭不出來,那么水兒愿意代替你哭泣”之類的。
不可否認(rèn)的,當(dāng)他聽到她說那些“傻話”時(shí),一股暖流涌進(jìn)了他荒蕪已久的心
至于她最后主動送上的那個(gè)安慰之吻,就更屬意外之喜了。想到這,敖鷹忍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那上面似乎還沾著屬于她的味道哩!
“陳水落……水落……水兒……”咀嚼著她的名字,敖鷹不禁微笑起來。
雖然只隔幾個(gè)時(shí)辰,但他就像是墜入情網(wǎng)的毛頭小子,迫不及待的想看見那張單純的小臉,和她圓滾滾的大眼了。
想到這,敖鷹一個(gè)翻身跳下大床。
“將軍,您起來了?”聽見屋里的動靜,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貼身小廝端著梳洗用具走進(jìn)來。
“放下吧!”敖鷹點(diǎn)點(diǎn)頭。
他一向習(xí)慣親力親為,一來是因?yàn)樽约簞邮直容^方便,二來也因?yàn)樗@貼身小廝很怕他,每次靠近他不是摔了東西就是拿自個(gè)兒的腦袋去撞墻。
“嗯!辟N身小廝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笑,又趕緊低下頭。
西洋琉璃鏡照人纖毫畢現(xiàn),就連最細(xì)的那道抓痕也沒放過。他的一半臉是光溜溜的,而另一半仍密布著虬髯。
“這丫頭!”怪不得昨夜她離開時(shí)一臉壞笑。
敖鷹摸出了匕首,一邊吹口哨一邊對著鏡子刮起胡子來,才三兩下,他的下巴就恢復(fù)光滑。
望著琉璃鏡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嗯……雖然他沒胡子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怪,不過還挺不賴的。
當(dāng)發(fā)現(xiàn)他并非她以為的三瓣嘴時(shí),不知道她內(nèi)心有沒有很失望?呵呵……敖鷹忍不住促狹的想。
“其實(shí)你只要多笑,看起來就不這么可怕了啦!”
“來,像我這樣把嘴巴往兩邊咧開!彼珠_嘴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對對對,就這樣,嘴角往上揚(yáng)!
“喂,我是讓你把嘴角揚(yáng)起來,不是要你把嘴角垂下去啊!”
“唉~~真是沒救了,你怎么這么笨?”
“……”
驀的,她的聲音又一次出現(xiàn)在他耳畔,而她努力幫他找回微笑的情景也隨即浮現(xiàn)腦海;腥婚g,他的臉頰上似乎仍能感覺到那雙小手的溫度。
先把嘴巴往兩邊咧開,再把嘴角微微上揚(yáng),最好能露出一點(diǎn)牙齒……
回憶著昨夜的話,敖鷹一步步照做,可還沒等他找到她所說的完美微笑,就在琉璃鏡里看見貼身小廝的那張臉。
“齊震,你在做什么?”
“。 饼R震就像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拔腿就往外竄,“砰”的一聲悶響,不知又撞到了什么。
唉~~這小子本來就夠笨手笨腳的,希望他不要越撞越傻才好。敖鷹不禁搖了搖頭。
“將、將軍。”就在這時(shí),齊震那顆笨腦袋出現(xiàn)在門外。
“還有什么事?”
“沒、沒——呃,有、有……”齊震又是搖頭又是點(diǎn)頭。
“到底是‘有’還是‘沒’?”他的腦袋瓜子該不是真的撞傻了吧?!
“我、我是想說謝謝您救、救了我。還、還有!我、我也覺得您是好人,大家都、都誤會您了!饼R震心里一急,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
“你不是很怕我嗎?”救這小子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拖到現(xiàn)在才道謝還真有些古怪。敖鷹瞇起一雙鷹眸,銳利的打量自己的貼身小廝。
“不、不怕了!”齊震把癟癟的胸膛用力往前一挺,大聲道。
“你沒說謊?”敖鷹一邊把玩手里的匕首,一邊斜睨齊震。
“雖、雖然現(xiàn)在還有些怕,可、可是以后我會努力克服的!辈趴戳藥籽,齊震就又覺得雙腳開始發(fā)軟。
“水兒姊說得對,將軍他是好人。將、將軍他一點(diǎn)都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憐的他自我催眠般的喃道。
“水兒姊?”聽得這稱呼,敖鷹的濃眉擰緊了。
“對啊!就、就是昨天晚、晚上來、來這里的水兒姊。她、和她和我說了很多將軍的事,我才知道以前是我們誤會您了!饼R震越說越順溜。
“那個(gè)大嘴巴!”他毫不懷疑,昨夜告訴她的那些話,不出半天這府里的每個(gè)人都知道了。不過一想到她為自己辯護(hù),敖鷹心里就甜滋滋的。
“將、將軍您可千萬別責(zé)怪水兒姊呀!她這也是為了您的清白啊!”見他沉吟不語,齊震以為他會找水落算帳,忙不迭的替她辯解。
“是嗎?”這小子的那點(diǎn)綠豆膽怎么忽然變大了?敖鷹一臉狐疑的望著他。
“是、是啊!水兒姊的嘴巴一點(diǎn)也不大,而且還很好看呢!”發(fā)現(xiàn)將軍沒有因?yàn)樽约旱姆瘩g而大怒,齊震勇氣大增竟迎上那兩道逼人的目光。
“廢話,我還知道她的嘴巴很好——呃……”吻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總之,以后不許你看她的嘴巴,也不許說她的嘴巴好看!
“將、將軍,這、這算……”什么命令呀?齊震傻住了。
“還有,也不許喊她水兒姊!彼畠菏撬麑俚姆Q呼,除了他誰也不許喊!敖鷹蠻橫的想。
“那、那我該喊她什么呀?”齊震傻愣愣的看著她。
“我管你叫她什么,總之不許再叫水兒姊就對了。”敖鷹不耐煩了。
“將、將軍,您是不是喜歡水兒——不,陳姊姊呀?”齊震遲鈍的腦瓜子靈光一閃,“那——您會娶她嗎?”
“娶她?”他一怔。
老實(shí)說,他還從沒動過娶妻的念頭,不過……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想著那個(gè)表情夸張、狀況百出的小丫頭,敖鷹忽然覺得娶她也不錯(cuò)。
原來將軍他真的很喜歡陳姊姊呀!嗚~~可憐他還沒來得及向水落表白,希望就破滅了。齊震頓時(shí)垮了一張瞼。
“你這小子怎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爹娘咧!”敖鷹來到他身邊,作勢要踢他一腳。
“。]、沒什么。將軍,我、我替您去牽馬!”齊震猛的驚跳起來,丟下一句就慌慌張張的跑了。
奇怪啊!這小子難道忘了他的“破虜”只會讓主人靠近的嗎?敖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背影。
雖然陳姊姊說將軍是好人,可他還是覺得將軍好可怕啊!嗚……感覺到緊隨在后的那兩道銳利目光,齊震緊張得都同手同腳了。
砰砰砰,齊震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最后總算“平安”的到了馬廄。他顧不得揉揉撞腫了的腦門,一頭跑進(jìn)馬廄。
“乖馬兒,快點(diǎn)跟我出來吧!將軍等著你呢!”齊震伸長了手臂去牽馬,不料——
馬嘶聲中,馬腿閃電般的朝他襲來。
“媽呀!”完了,他要去見在天上的爹娘了!齊震腦袋里一片空白。
“該死,你不知道不能從后面接近馬嗎?”咆哮聲里,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領(lǐng)子,把他往后面一拉,恰好避過了馬蹄。
“太、太可怕了!”齊震驚叫著撲進(jìn)他懷里。
“好了好了,沒事了!彼膭幼髯尠晋椨行┦肿銦o措?墒撬麤]推開他,還溫言安撫道:“‘破虜’沒有惡意,只是想嚇嚇你而已。以后等你們相處久了,自然就好了。”
“媽呀!還、還有以后。俊饼R震的臉垮得不能再垮了,不過陳姊姊說得沒錯(cuò),將軍還真是個(gè)面惡心善的好人呢!嘻嘻~~
這時(shí)隨風(fēng)傳來了女人的談話聲。
“喂,別以為你裝啞巴就能混過去。這可是御賜的東西,弄壞了是要掉腦袋的。對了,你這鄉(xiāng)巴佬一定不知道什么叫御賜的對吧?”
“璇姒姊姊,不如你來教教這鄉(xiāng)巴佬什么叫御賜之物吧!”
“……”
聽見璇姒的聲音,敖鷹微微一怔。
璇姒是太后送進(jìn)來的人,又是侍妾中最懂得察言觀色的。一般來說,她就算要對付什么人,也不會親自出手,因?yàn)榭傆斜容^蠢的會代她出手,怎么這次她也跟人大小聲起來了?
再說了,這些女人最在乎儀容,怎么會忽然集體跑到馬廄隔壁的廢院里去?
敖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這時(shí)他耳里忽然捕捉到一個(gè)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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