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焰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活活被一掌掐住,轉眼就要被捏爆了。無垢……他心愛的女人竟盜取了他的兵符?他因為信任她,把書房的密道告訴了她,想必她也是因此找到書房的密室,進而取得兵符的。
他錯了嗎?
因為信任一個女人,如今讓他的子民陷在危險當中嗎?
他這樣如何對得起人民的信賴?如何對得起大哥的倚重?汴城只剩三千兵力,如果無垢拿著兵符讓軍隊投降,那這城馬上就會失守了。
無垢真的會這樣對待他嗎?南軍領頭的是塵無痕,這一切怎么看都不是單純的巧合,難道……
他想到了前些日子她讓陪嫁侍女綺蘿回南國去,難不成她是讓那侍女回去傳報訊息?記得他帶她去馴鷹時,她也問過鷹能不能用來送信,莫非她一直都計劃著要背叛他?
他愛錯人了嗎?
而今因為他的錯誤,要賠上汴城許多人民的性命嗎?!天哪!
他的眼前布滿了紅霧,若不是黑駒很有靈性能夠自己奔馳,他恐怕已經岔出了官道。他的心像是被火燒灼似的,異常的痛楚。
“殿……殿下?”探子看主子臉色差到不行,那蒼白的神色可從來沒見過。
“我們走吧,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汴城!遍惲_焰堅定地說。不管他自己的痛,他有他的責任,他得去救他的子民。他希望……希望這一切只是誤解!
然而經過幾個時辰的快馬趕路,當天逐漸亮起,插著紅獅旗幟的軍隊返抵汴城時,汴城的前城門竟然滿是南軍。
城門大開,南軍大量涌入,閻羅焰看到的正是這畫面。他的城被破了!他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破了,恐怕他的女人真的辜負了他。
“來人哪,給我殺,我們要取回城池。”閻羅焰舉高手里的劍,狂吼一聲,那吼聲在前城山頭回蕩著,頓時紅獅的軍隊同聲回應,撼動了山頭。
閻羅焰像是不要命似的率先殺人城門,他一路砍殺,馬匹經過的路線形成一條血路。當他進到城門,發現城里除了南軍,竟沒有任何自己的軍隊時,他最后一絲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她讓他的城空了,她開了城門迎敵軍入內。她背叛了他!
因為紅獅軍隊的氣勢,南軍雖有一萬大軍,沒有多久就折損了不少。蕭奇被閻羅焰擒住,南軍隨即如一盤散沙一般,逃的逃,降的降。
閻羅焰在確定自己軍隊控制住汴城之后,直奔自己府邸。他才一進門,驚詫地發現屋子里面空無一人。
“來人哪!”他吼著。
此時從后門有個人影閃過,然后再冒了出來!暗钕?是殿下回來了?殿下您終于回來了!
人聲一個傳一個,沒多久許多仆人跟亡兵從后城門進來。大家在確定主子弭平了這次的敵軍后,歡聲雷動。
只有閻羅焰苦澀到笑不出來。
“王妃呢?”他沉聲問。
“王妃在后城門外,現在應該有人去報訊了,馬上就回來了,殿下。”仆人激動得眼眶都含淚了,這真是千鈞一發、危急存亡的一個晚上。
天大亮了,他們的主子也回來了,危機終于過去了!
“去把她帶過來。”閻羅焰冷聲喝。仆人們不大明白主子為何滿臉陰霾,但也只能銜命而去。
可是聽到消息的無垢早就按捺不住,一聽說閻羅焰回城了,不顧趙侍衛宮的阻止就跑回了府邸。
“焰!你回來了!”一抹白色的影子激動地望著他,朝著他迅速地奔了過來。她張大了手臂準備擁抱,但那個擁抱卻被打斷了。
閻羅焰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困惑地抬頭看他,不懂他的臉色為何如此陰霾。
他那冰冷的眼眸瞅著她,那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澳恪昧宋业谋?是也不是?”
她愣了一愣,然后微微點了點頭,只見他眼底的冰霜迅速凝結,眸子里霎時迸射出憎恨的火光。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不對,但事出不得已,請你諒解……”她被他的怒氣嚇到了。
“事出不得已?”他蒼涼一笑,眼底的傷痛刺痛了她!氨撑蚜宋医凶鍪鲁霾坏靡?我給了你信任,而你回報給我的就是背叛?你計劃多久了?你讓那叫做綺蘿的侍女回南國去,就是去給你兄長報訊,所以他才會率軍來攻打汴城?為什么你還在這里?是因為知道如果你逃了,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嗎?”
無垢先是困惑地望著他,但隨著他那殘忍的話語出口,她終于明白了他替自己編排了什么樣的故事。
“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聽我說……”她不斷地顫抖,那冷竟擴散到了四肢百骸,半點無法克制。
他這誤解太大,她雖然說著“你聽我說”,卻完全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有什么好說?難道你沒有盜兵符?難道你沒有讓汴城唱空城?沒有讓南軍輕易進城門?你敢說你沒有?!”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差點就把她的手臂折斷了。
“我……”她蠕動著雙唇,卻說不出話來。這些確實都是她做的,只是那是戰略。 澳恰鞘菓鹇,你問問,問問其他人……焰,我拜托你不要這樣……”她眼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奔流而出。
又急又慌地她抓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一手甩開,她仆跌在地,哭到差點斷了氣。
“來人哪,把她關進水牢。”閻羅焰轉過身去,不愿再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正是這個可惡的身影迷惑了他,讓他把滿心的疼寵全給了她一個。而今,光是見到她的臉,他都痛楚不堪。
“殿下!”旁觀的仆人趕緊勸阻。
“殿下,請聽我們說……”
“殿下,水牢寒冷,王妃的身子受不!”
“全都給我閉嘴!”閻羅焰單掌劈壞了椅子的扶把。“盜取兵符之罪是死罪,水牢算什么?誰替她求情,就跟著一起進水牢!
看到主子的震怒,一干傭仆全都嚇壞了。
無垢朝著大家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她可以理解。于是侍衛將她扶起帶出,其他仆人卻望著王妃的背影,偷偷哽咽了。
*
汴城的水牢,正確來說應該叫做冰牢。
汴城的后山有山上流下來的雪水,這個地牢就建在靠山壁的地方,牢里有潺潺雪水流過,水量雖不多,卻給這已經冰冷刺骨的牢房再添上幾分冷意。
衛兵將無垢帶至水牢,但是就連衛兵看到這環境都不忍!巴蹂仍谶@兒待著,我們去替王妃取些保暖的衣物過來。”
無垢愣愣地站在寒冷的牢里,環視了四周一圈,心里的寒風比外面的更甚。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安灰@么做,你們很清楚殿下的脾氣,他現在在氣頭上,誰違背了命令,恐怕會掉腦袋!
閻羅焰的脾氣大家是了解的,無垢這樣說,衛兵也無法反駁。
“王妃忍忍吧,等殿下冷靜下來,問清楚事情始末,就會把王妃放出來了!毙l兵不忍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是誤會,殿下會發現的!”另一個衛兵也關心地看著她。
“沒關系了,都沒有關系了!睙o垢輕輕說著,眼淚卻跟著落下,她趕緊迅速抹去,不想在他人面前失態!澳銈兛熳。”
兩個衛兵還是猶豫地看了她幾眼,這才慢慢地離開水牢。
水牢很簡陋,只有靠山壁的地方用木頭搭了張便床,但是旁邊即是冰冷雪水形成的水流,冰寒刺骨。
她緩緩地在那木床上坐下,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地流淌而下。
她的痛被包裹在寒冷的空氣中,發著麻,刺著心。
她遠離家園來到北國,為了這個男人把這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把他的家園當作自己的來守護。她忍痛射傷了她的兄長,在惡劣的環境中用意志力撐過了這一切。然而她心愛的男人歸來,卻指控她的背叛。
她知道在他眼底這一切變成了什么模樣。身為軍師的她,可以體會他擔憂家國的心;但身為女人的她,卻被他前所未有的態度傷透了心。
還以為他是信任她的……
他把密道告訴她時,她多么感動。當昔日的戰友變成今日的敵人,她依然忍著矛盾守衛他的家園。這股決心是為了回報他的信任跟他的寵愛,可是這么多的煎熬如今都化作了塵埃,他對她終究只是一時的疼寵,就像是對一只可愛的寵物一般?墒菍櫸锸情e暇時拿來戲玩的,他的興致短暫,在必要時如此輕易地就割舍了她。
他說偷盜兵符是死罪。
他說水牢是便宜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著,那笑聲破碎,聽起來格外凄涼!笆潜阋宋伊,是便宜我了……地獄之火果然夠有威力,你……閻羅焰,你有種就把我燒了吧!徹徹底底燒了吧!讓我們就此了斷……就此了斷……”
她的心神開始渙散。
自從發現敵軍集結抵達前城到現在,她已經將近兩日不曾合眼了。而今戰事已畢,她最起碼保住了這城里居民的性命,她的所有氣力皆已用盡,今后她也沒必要抵擋這刺骨的寒冷了。
她眼眸半閉著,趴靠在那木床上,感覺到一抹奇異的溫暖抓住了她。她的眼前開始出現奇怪的情景,先是將軍府的景象,然后綺蘿、三哥跟大娘的臉都出現了,最后連她過世的爹跟大哥、二哥都跟著來了。
“爹……”她呢喃著,最終陷入了平靜的無知覺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