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咕驮谶@時,劉嬸忽然遲疑的開口。
「嗯?」聽出她聲音不大對,柳嫣疑惑的望向她。
「您與將軍……和韓副將挺熟的?」
聽劉嬸突然提起韓靖甫,柳嫣心頭一震,小心的問道:「我們相識十年,自是熟的,怎么了嗎?」
她和韓靖甫應該沒做過什么會讓人起疑的事吧?雖說她這將軍夫人本來就是假的,可若鬧出什么不好聽的事也很麻煩。
劉嬸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也許是我這無知的婦人多想了吧,不過既然見到了,總覺得這事兒還是跟您或將軍說說的好!
柳嫣看劉嬸這樣子,不像是知道了她和韓靖甫的事,這才稍松了口氣,溫和的微笑,「不要緊的,你看到了什么?」
劉嬸又猶豫了下,「我聽說上次將軍會受傷,是因為軍中有奸細?」
「是啊,可一直找不出究竟是誰做的!顾龂@了口氣。
「也許是我多想了……前些日子我出府買菜,見到韓副將府上一名叫林叔的老仆,竟走進了榮華樓。要知榮華樓可是景城最大的酒樓,當時我便覺得他一個下人去那兒似乎有些奇怪!
柳嫣一愣,隨即不以為意的笑道:「那有什么?說不定他是進去里頭找他主子!
「不是的!箘饟u頭,「那時韓副將正在咱們府上,和將軍討論事情呢!
「喔?那他也可能是去替韓副將訂酒席呀!沽滩聹y道,不過同時心底卻隱隱產生了個疑惑——靖甫平素沉默寡言,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知交的好友,特地去榮華樓訂酒席,是打算請誰?
但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信他會是奸細的。
「您說得是,不過我之后又看到幾名行蹤鬼祟的人也走進了榮華樓,他們雖戴著寬大的草帽遮住面容,但我自幼生長于此,對于辨出漢夷倒是有幾分把握的,那些人必是夷人!
聞言,柳嫣忍不住蹙了眉。
她相信劉嬸對于那幾個人的身分判斷,不過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許是巧合吧,那些人可能是夷商,剛好至榮華樓談生意。」盡管漢夷間水火不容,近百年來打過無數次仗,但商人重利,兩邊百姓偶爾還是互有往來,夷商喬裝入城做生意并不是太稀奇的事。
「也是,韓副將追隨將軍多年,應不會是細作!箘鸩]有和她爭辯的意思,「我也不過是正好見著了,想說或許該讓您和將軍知道才是。」
柳嫣笑了,「韓副將當然不可能是細作,不過你做得很好,下次若見到類似的事,也可以告訴我。」
「是!贡慌魅朔Q贊,劉嬸頓時興奮不已,更加決定要好好為將軍府做事。
「那我先回去了!
「夫人慢走,云兒就留下吧,我待會兒再送它回去!
「嗯!沽涛⑿Φ狞c點頭,隨即走出廚房。
「林叔是嗎……」她邊走邊思索著,她記得林叔是韓家老仆,與靖甫失散多年,直到三年前來到景城后才相認。
她和可清從沒懷疑過靖甫,而林叔既然是韓家的仆人,想來也不會是奸細吧?
只是這么重要的事,就算不是真的,還是得跟靖甫說一聲。
她低頭想著心事,也沒注意周遭情況,直到她突然感覺胳膊被人扯住,才猛地回過神。
「啊!」柳嫣嚇得尖叫出聲,慌忙掙扎。
「嫣嫣,是我。」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靖、靖甫?」她這才看清捉著自己的人是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冒出來嚇人?」
說是這么說,不過見到他,她心里也是很高興的。
他雖常上將軍府,但這兒已屬內院,客人根本不可能路過此地,他必是特地過來找她的。
「我在這兒站好一會兒了,是你沒瞧見我!鬼n靖甫淡淡說著。
明明是再平淡不過的語氣,但柳嫣總覺得自己聽出當中的一絲埋怨,頓時感到好笑。
「我剛在想事情才沒注意到四周。倒是你,隨意亂闖將軍府內院不大好吧?」她睨著他,眼底含笑。
韓靖甫望著她,好一會兒才道:「這陣子遇見你時總有旁人在,便是要說幾句話也不容易!
柳嫣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嬌羞臉紅的大家閨秀,然而就這么一句普通的話,卻讓她驀地紅了臉。
「你……想和我說什么?」她想故作鎮定,然而聲音卻是抖的,令她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的不爭氣。
可韓靖甫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
其實他哪有什么特別的話要和她說,不過就是突然想見見她罷了。
而看到他怔在那兒沒反應,柳嫣倒是忽然就不緊張了。
她噗哧一笑,「喂,傻大個,你想在這站多久?難不成是想等可清回來,讓她發現你闖到將軍府內院里?」
韓靖甫尷尬了一下,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樣,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脫口道:「將軍不是迂腐之人,如同你希望他得到幸福,想來將軍也盼你能找到可依靠的良人!
柳嫣瞪了他一眼,啐道:「就算她真的這么想,你以為自己就是那良人了?」
沒想到他卻淡淡一笑,反問:「難道不是嗎?」
這話否認也不是,不否認也不是,令柳嫣頗郁悶。
她這幾年好日子過太多,都忘記這男人是什么角色了。平時不愛說話,可斗起嘴來往往輕易就能氣死人。
「不和你說了!」惱羞的某人氣鼓鼓的道,轉身就想走,卻忘記自己的手還被捉著,因此才走沒兩步又被扯了回去。
「嫣嫣!顾p喚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語氣太溫柔,柳嫣感覺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了。她硬著頭皮故作不耐的道:「又怎么了?」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他低低的道:「等我想清楚該怎么做……」
這一個月來,他沒有特地常來找她,就是在思索他的國仇家恨。
其實早在幾年前,他欲復仇的心思便漸漸淡了。
不是他不再恨李東廷,而是當夏國根基越來越穩固后,他意識到若想要復仇,就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這代價,是將使得這片土地再度生靈涂炭。
若他還是當年那個三皇子,只要能復仇,或許不會在意這樣的代價,可如今他是韓靖甫,穆可清麾下副將。
他跟著穆可清一起抗夷,見過不知多少因戰爭而顛沛流離的百姓。
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并且努力在亂世中求生存,皇帝是誰不重要,他們只在乎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
他們知恩圖報,誰待他們好,他們必然也會掏心掏肺的回報。
習慣和這些百姓打交道后,他復仇的決心便開始動搖。
可三年前林叔的出現,讓他無法繼續逃避,他或許可以不在乎復不復國,卻無法不顧韓家人對他的恩情。
于是他抱著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想法,在林叔的指示下,陸續泄了一些機密軍情給夷軍,好讓他們有機會殺進夏國,釀成大亂,也令他有機會殺了李東廷。
只可惜穆可清太厲害,而夷軍又太不爭氣,他當初冒了極大的風險,送去只有高階將領才知道的軍情,結果他們還是沒能要了穆可清的命。
不過現在他倒有些慶幸穆可清沒事了,至少此刻他還有選擇的機會。
穆可清與嫣嫣雖無男女之情,卻也是知交好友,自己若真想復國,總有一天得恢復前朝皇子的身分,到了那時候,一切真相被揭開時,嫣嫣必定會恨死他。
以前他不知嫣嫣心系于自己,偶爾想到所做之事在日后會被她憎恨時,也都會胸口微微疼痛了,如今既然曉得她也愛他,他就打從心底不愿再做那些會使她厭惡的事。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復國與柳嫣之間,他只能擇一。
「哪有那么多事好煩惱的?依心而為便是!沽滩恢南敕,只以為他是顧忌外人的眼光。
不過韓靖甫聽到「依心而為」四字倒是一愣,隨即輕笑道:「嫣嫣說得是!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既然他的內心并不想復仇,又惱夷人上次差點害了嫣嫣,那就別合作了吧!至于林叔那里,他會想辦法安撫的,雖然他完全能夠預見那是多么艱困的任務。
「對了,靖甫,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說!
韓靖甫見她一臉慎重小心的表情,便也凝神道:「你說!
她簡單把劉嬸對她說的話復述了一遍,一邊小心觀察著他的神情,一邊強調,「我并不是懷疑你或是林叔,只是這陣子發生了幾次軍機被泄之事,我想也許小心一點比較好,有些事最好誰也不說,就像可清從不告訴我軍中重要之事。」
韓靖甫面上沒有顯露什么表情,然而心中卻越來越驚詫。
柳嫣所說之事,他并不知情,這事林叔是背著他私自行動的。
他沒想到林叔居然會未經他同意私下和夷軍往來,事后又沒告訴他。
他很清楚劉嬸所見到的那些必定不是什么夷商,而是夷軍,且是去和林叔商討事情的。
難道林叔就這么等不及嗎?還是看出了他的遲疑,因而決定私自行動?韓靖甫隱約有些心驚。
他思量了須臾才定下神,見柳嫣仍一臉忐忑的瞧著自己,他知她必是怕說這些話會惹得自己生氣,立刻溫言安撫道:「你說得極是,不管林叔有沒有做什么,有些瓜田李下的行徑最好莫有,否則徒惹人懷疑!
「對,我就是這意思!沽堂忘c頭,見他沒生氣,總算松了口氣。
韓靖甫勉強回以笑容,心中的憂慮卻未散。
看來,他是該找林叔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