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凡人來說,崔鶯鶯的美貌有如天仙下凡,但對于看慣各種天界仙女的杜確來說,崔鶯鶯的模樣不至于令他驚艷,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她一個官家小姐為何會有只身到蒲關送信的勇氣?而且騎術了得,這委實古怪。
是以,當紅娘打起簾子,崔鶯鶯款步走進花廳時,杜確并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艷之色,令紅娘十分失望。
崔鶯鶯倒是處之泰然。
杜確沒如同紅娘期盼的對她容貌大感驚艷,她反而有些欣賞他,要是他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豈不是以貌取人的草包一個?
一落坐,崔夫人便對杜確道:“將軍,這是小女鶯鶯,此番遭逢大難,小女魯莽前去送信,將軍莫怪!
杜確淡淡地道“夫人言重了,小姐英勇,巾幗不讓須眉,想必在琴棋書畫之外,小姐對騎射武藝亦有涉獵,才能只身抵達蒲關,如此文武雙全的官家千金,實在少見,令杜某刮目相看,夫人實在教導有方!
崔夫人有些尷尬地道:“將軍如此說,叫我汗顏,其實小女對騎射一竅不通,不過運氣好些罷了!
大家閨秀學什么騎射武藝,這成何體統?不過她也萬萬沒想到女兒會騎馬,鶯鶯是什么時候學會騎馬的,等客人走后,她真要叫教引嬤嬤過來好好問問了。
杜確手執酒盞,調侃般笑道:“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能騎到蒲關,還能避開賊兵?看來崔夫人對女兒并不了解,明明是一個精通騎術又對查案判斷精準的官家千金。
崔鶯鶯連忙咳了一聲,對杜確舉杯道:“沒向將軍表明身分,是我的失禮,我敬將軍一杯,當做賠罪!
她可不想杜確說太多,引起崔夫人的懷疑,請個道士什么的來做法,揭了她的穿越魂就不好了。
“鶯鶯!”崔夫人瞪大了眼。
女兒竟然向男人敬酒?她臉都綠了。
杜確是什么人,又怎會不知崔鶯鶯此舉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所以,合理的推測,崔夫人對女兒確實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都說崔相國夫人管家甚嚴,那么為何會如此?這部分值得深究。
他也不戳破,幽深的眼看著崔鶯鶯,舉杯道:“小姐客氣了,杜某這便先干為敬。”
張君瑞對崔鶯鶯各種出格的舉動早見怪不怪,畢竟引他與歡郎親近的人就是崔鶯鶯。
想到歡郎,便慶幸對方沒在席上,未曾見到他義兄,不過這也令他有所警惕,他與歡郎之事還是早日定下來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他正要開口提出要求,沒想到崔夫人早一步說道:“將軍,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全都是拜將軍所賜,真不知如何來報答將軍大恩!
張君瑞心中一跳,敢情這是要將他的功勞撇清是吧?
他心里正急,崔鶯鶯已經神色淡淡的看著崔夫人,“母親,此番禍事因女兒而起,因此母親當眾承諾,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便會答應那人一個要求,杜將軍是張公子請來的,母親理應先答應張公子一個要求才是!
崔夫人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張公子有何要求,此刻便告訴我吧!”
如果這小子膽敢提出要崔家一半財產或是求娶鶯鶯,她一定要讓他知難而退,崔家雖然沒落了,卻也不是他一個窮書生高攀得起的。
“多謝夫人!”張君瑞忙起身對崔夫人一揖到底,“懇請夫人讓歡郎長伴晚生左右,晚生一定刻苦讀書,求得功名,不讓夫人失望!
不僅崔夫人傻眼了,杜確也十分意外。
這個張生不求娶崔鶯鶯,反而要崔鶯鶯的弟弟崔歡?
荒謬。果然是偽傳奇故事,來亂的。
“張公子何出此言?”崔夫人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歡郎乃我崔家獨苗,將來要娶妻生子,又怎可長伴公子左右?這豈不是要斷我崔家香火之意?也忒無禮!
一直以來,歡郎的奶娘朱嬤嬤便常明示暗示,歡郎不喜歡女人,她都聽不進耳里,還想趁著喪期未滿百日,趕緊為歡郎定下親事,如今張珙提出這等要求,莫非歡郎也對那張琪有意?
“無禮?”杜確緩緩看向崔夫人!胺蛉诉@是要反悔嗎?”
崔夫人忌憚杜確,只好放緩語氣道:“并非反悔,而是小犬配不上張公子,還請張公子另覓佳偶吧!”
杜確不輕不重地低聲道:“如果早知堂堂前相國夫人會言而無信,杜某也不會率兵前來援救,如今夫人出爾反爾,傷我兄弟之心,杜某不會坐視不管!
崔夫人想到眼前這人可是殺敵無數的鐵面悍將,不由得心下膽怯,“那大將軍意欲如何?”
“不如何!倍糯_嘴角輕輕揚起,淡淡地回道:“杜某就留下來了,夫人何時給個明確答案,杜某便何時退兵!
“啊?”崔夫人一時傻眼,頓時明白何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事情怎會演變至此?若是從了那孫飛虎,便要送出女兒,如今保住了女兒,卻要賠上兒子,這……
不管崔夫人如何百般不愿,杜確還是留了下來。
他與張君瑞一同住在西廂,讓孫忍風帶著軍隊先回蒲關,只留下一百人借住在寺院里。
法本住持當然是千肯萬肯,如今天下不太平,孫飛虎等賊兵又才剛被剿滅,能有百人杜家軍駐守寺院,是寺院之福,他巴不得他們永遠不要撤離。
可崔夫人不那么想,盡管只有一百人,也夠讓她透不過氣的了。
這都還好,最令崔夫人無法忍受的是,歡郎竟向她坦承想與張君瑞在一起,她氣炸了肺,心中郁悶難解,著實病了好幾日。
不只崔夫人氣病了,張君瑞也病了,他害的是相思病,因為歡郎被崔夫人給禁足了,他再也不能隔著墻見歡郎了。
杜確看著面色憔悴的張君瑞,徑自喝著茶,“賢弟,你要保重,若是你病死了,崔歡便會被逼著娶妻生子,一生痛苦。”
在他這仙人的眼中看來,為情所困,著實可笑,幸好神仙沒有七情六欲,他永生不會領受這等愛嗔之苦。
“大哥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別。”張君瑞苦笑,“幸好有大哥在此,為我主持公道,小弟才能熬下去!
“對了,有件事問你。”杜確擱下茶杯,神色再尋常不過。
張君瑞忙恭敬道:“大哥請說!”
杜確淡淡道:“你說你日日在那太湖石上隔著高墻見崔歡,那么可曾見到崔小姐練武?”
“練武?”張君瑞楞了一下,十分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兩個字!按蟾鐬楹螘写艘粏枺看扌〗隳耸乔Ы鹬|,豈會練武?”
杜確眉眼不動,隨口回了一句,“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
張君瑞不太相信,問彈琴或練字都屬正常,若是沒有原因,誰會問一個官家千金是否有在練武?
“相公、相公!”琴僮急急奔進來,“紅娘送了一封信來給相公!
張君瑞倏地起身,從琴僮手中奪過書信,展信,一目十行,隨即面露狂喜。
那失態的樣子,杜確不必問也知道有好消息。
張君瑞喜形于色地說:“大哥!崔小姐明日會帶著歡郎下山進城,采買要給崔夫人補身的藥材,他們會在品茶居喝茶,讓我過去與歡郎相會!
也難怪要如此大費周章了,如今崔夫人一心阻擋他們,派了許多眼線盯著歡郎,在寺里,他們根本沒機會相見。
“那恭喜你了,賢弟得償所愿,終于可以一解相思之苦。”杜確心不在焉的說著,一邊轉動著心思。
他留下來,明著是為張君瑞討公道,事實上他的目標是崔鶯鶯,她能不能符合他想要的隊友條件,要試一試才知道。
“這樣吧,以防崔夫人有什么小動作,我陪你同去,若是崔夫人真察覺了崔小姐的計劃,派人跟蹤他們姊弟,見到我在,也不敢對你如何!
張君瑞又是敬佩又是感動的看著杜確,“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品茶居坐落在風光綺麗的河畔,崔鶯鶯打發了隨行家丁和車夫,各賞了一兩銀子叫他們自己去逛逛,她則和崔歡、紅娘在二樓雅間等人。
“紅娘,你確實把信送到張公子手中了?”崔歡坐不住,頻頻往外頭張望,他一身雪白,又生得比女子還美,煞是引人注目。
“奴婢沒送到張公子手中,而是送給了那琴僮,還千叮萬囑是重要書信,想來那琴僮不敢耽擱,少爺就放心吧!”紅娘沒好氣的說。
小姐這主意甚是大膽,偏偏少爺還跟著做,要是讓夫人知道,她真會挨上板子再被發賣掉。
“歡郎,過來坐好,不許你再站起來!贝搡L鶯柳眉緊蹙,語氣嚴厲起來。
她是同情歡郎想見張君瑞見不著,日日茶飯不思,這才設法讓他們見面,可不想節外生枝。
之前她不知道這個朝代對于男男之事相當寬容,甚至商戶之家養個優伶男寵都是平常事,爺兒們有幾個相好的基友根本不算什么,也難怪崔夫人聽到張君瑞想要歡郎,就只是生氣并不震驚。
先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崔歡這妖孽長相,不要給她惹出什么麻煩才好。
才在思忖,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年沖了進來,他面如冠玉,烏發飛揚,風姿不凡,但態度卻是無禮高傲,開門就問:“爾等何人?為何在此?”
崔鶯鶯看著他,十三、四歲的模樣,跟崔歡年齡相仿,一副天之驕子、盛氣凌人的態度,崔歡和紅娘已經有點嚇到。
她氣定神閑的看著對方,“你呢?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
少年怒視著崔鶯鶯,“大膽!”
崔鶯鶯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秀眉。
會這么說話的,肯定是有些來頭,一定不是尋常百姓或商家子弟,既如此,那很可能是官家子弟了。
不過就算是有權有勢的官家子弟她也不怕,她坐在這兒喝茶,付了茶錢,沒犯到誰,她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但別人敢踩到她頭上,她也絕對不會忍。
“好笑了!彼粗前谅ê,“你這么問我們就可以,我這么問你就是大膽,這是哪里來的道理?”
這黃毛小子接下來不會要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這種狂妄話了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少年瞪著她。
崔鶯鶯忍笑忍得辛苦,“不知道!
少年更火了,“你如此笑法是何意?”
崔鶯鶯仍是一臉從容的舉杯啜茶,“我要如何笑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是何意!
“小姐……”紅娘拚命拉主子衣袖,出門前不是才叫她看著少爺,不讓少爺招惹上不必要的桃花嗎,怎么小姐自己反倒一個勁兒的在惹事,那少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偏偏小姐還對著干,崔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哪能隨便得罪人。
“姊姊,莫要再說了。”崔歡蹙著眉,他原就坐立不安,如此又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更令他心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