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寫得真好!”
眾人正折服于張君瑞的文采,贊嘆著果然是驚世才子,連修封求救信措辭都如此文雅考究之時,驀地,崔鶯鶯摁住了張君瑞手中的筆,冷冷地道:“張公子,都什么時候了還閑話家常?要寒暄問候以后有得是機會,就寫—— 大哥,普救寺有難,速來救,弟君瑞,即可!
“姊!”崔歡緊蹙著眉,姊姊怎可對他如此無禮。
張君瑞被崔鶯鶯說得一陣面紅耳赤,“是、是,小姐說的是!
他手忙腳亂的讓琴僮換張紙來重寫。
在張君瑞寫信時,崔鶯鶯對法本住持道:“有勞住持出去向孫賊說幾句話,就說我服喪期間,孝服在身,不好立即鳳冠霞帔上身,請他先退兵一箭之地,等三天做完了法會,功德圓滿時再將我送過去!
崔鶯鶯深知崔夫人過河拆橋的性格,便在法本還沒離去時說道:“母親,雖然計策是女兒想的,但與杜將軍有八拜之交的是張公子,若是杜將軍會來,那么便是沖著張公子的面子才會來,母親莫要忘了得答應張公子一個請求才好!
崔夫人自然是鄭重點了頭,生死危急之際,什么她都會答應。
“小姐,要讓誰突圍前去蒲關投信?莫非也要張公子親自送去?”紅娘插嘴道。
法聰馬上說:“本寺廚房有個莽和尚,名叫惠明,他有一身拳腳好功夫,天天打人練拳,若是由他送信,必定萬無一失!
崔鶯鶯手一抬,堅定地說:“不必了,信就由我親自送去!
她悶死了,機會難得,要出去透透氣,也試試身手,穿來之后她努力加餐飯,暗地里也苦練體能,如今這副身軀已不是當初的弱不禁風。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說什么啊鶯鶯?”崔夫人一時也忘了哭,“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去送信?沒聽到那幫狗賊已將寺院包圍住了嗎?”
“母親難道以為女兒會笨得直接騎馬沖出去嗎?”沒錯,她就是要直接騎馬沖出去,但清眸一斂,淡淡地道:“此地離蒲關只有四十五里路,并不算遠,要如何沖出重圍送信,女兒已有方法,且必得女兒親送才行,母親盡管在此安心等候女兒的好消息便是。春香,沒見夫人乏了嗎?快扶夫人進房休息!
崔鶯鶯堅持為之,崔夫人屢勸不成,最終退讓。
待崔夫人進了內室之后,崔鶯鶯便對法本說道:“請住持為我備一匹快馬,在我出寺之時,讓沙彌們敲鐘撞鼓,直到不見我為止,若姓孫的狗賊問起,就說寺里有和尚太害怕而逃了!
法本忙點頭應承下來,“小姐怎么說,老僧便怎么做!
紅娘極是驚詫,“小姐真要親自去送信?”
崔鶯鶯看著紅娘那滿眼的不認同,挑了挑秀眉,“你有意見的話,你去!
紅娘倏地閉上嘴巴。
當夜二更時分,普救寺在靜夜里忽然鐘鼓大鳴,側門開,黑暗里沖出一匹快馬,馬上身影壓低了身子,纖細的雙腿一夾鐙,馬兒飛奔而去。
李天自認這陣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杜確夢境里的那個和尚等到,他對杜確的夢境深信不疑,認定了那人一定會來。
剛剛天亮,守兵來報,普救寺有人求見大將軍,說是有天大急事,李天興奮極了,忙起身整裝去見來人。
一見之下,李天不由得一愣。“你……”
老大夢里的不是和尚嗎?怎么看這小子也不是和尚,他有頭發,高高束在腦后,臉上則涂抹了黑炭,只看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挺大的眼睛。
崔鶯鶯被他看得不耐煩,“公子,人命關天,請速速領我去見大將軍!
她沖出普救寺時,孫飛虎等賊兵對著她放了一陣亂箭,她覺得上手臂隱隱作痛,好像受了點小傷,且她日夜兼程而來,風塵仆仆,受了許多風飛沙,實在極想喝上一口水。
“公子?”李天被這稱呼嗆到了。
他怎么會是公子?好歹是將士、壯士,不然小將也行,稱什么公子。
崔鶯鶯柳眉微微一揚,面帶疑惑。
叫公子有什么問題嗎?據她在京里的見聞,這里對男人的稱呼,年少的不外乎稱公子、少爺,中老年就大爺、老爺,有什么不對嗎?
她可沒時間在這里考究稱呼問題,她重重一拍李天的肩膀,“總之小兄弟,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系在我身上,你快帶我去見大將軍!”
“啊!”李天右肩一沉,瞪著崔鶯鶯看。
看對方瘦瘦小小的,手勁竟然如此大?
他嘀咕著,還是很快把人帶到議事堂,這個時辰,將軍府的幾個頭兒都在議事堂里議事,去那里找人準沒錯。
他讓崔鶯鶯在議事堂外候著,“你等等,我進去通報大將軍,我們大將軍可不是誰來都會接見的!
崔鶯鶯不耐煩,這古人真麻煩,說個話都要一層報一層。
她瞪著李天,“公子,你向來廢話這么多嗎?”
李天感覺自己被輕視了,“你、你這是何態度?膽敢對本小將無禮,看本小將等等怎么收拾你!
崔鶯鶯冷冷道:“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
李天一個激靈,也不敢再耽擱,火速入內通稟,“老大,您在等的人從普救寺來了,可并不是和尚,是個小子,一個無禮的小子!
“小子?”杜確劍眉蹙起,頗為意外。
不過是小子也無妨,總之求救信來了便可以,只要讓他能光明正大的去普救寺見崔鶯鶯便可,跟著的事就容易多了,讓她成為他的隊友……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崔鶯鶯跟在李天身后進入議事堂。
這是一間很大的議事廳,墻上釘著一張大圖紙,上面密密麻麻畫了許多點線,一張正方型木桌橫在中間,長度約有兩個成人展臂相接。
崔鶯鶯知道坐著的幾個人都在看她,個個看來都不是簡單人物,但她當做沒看到,跟著李天一直走到最深處才停下來。
“抬起頭來!倍糯_看著來人,瘦瘦小小的,憑這弱不禁風的模樣竟能突圍而出,從普救寺來到此地?
他的聲音沉若低弦,崔鶯鶯抬眸,立即感受到兩道似刀般的視線往她身上打量。
眉如劍,目如星,英挺卓絕、偉岸出色,姿態不遜,一襲月白長衫,衣襟繡了水波暗紋,發絲僅用銀帶束著,年紀約末二十六、七歲。
她思忖著,這人便是白馬將軍杜確了吧?
想不到長年征戰邊關,理該胸中藏著萬甲雄兵的武將,竟有如此雍容爾雅的氣質,不見一絲粗蠻。
杜確同樣盯著來人看,不過此人臉上涂著黑炭,著實也看不出什么!澳憬泻蚊?來此何事?”
他自然知道他因何而來,不過例行公事問上一問。
崔鶯鶯特意粗聲粗氣地拱手道:“啟稟大將軍,小人乃是普救寺住持派來的信差,今有賊寇孫飛虎作亂,帶五千賊兵圍困寺院,欲強搶前相國崔鈺之女,揚言如若不從,便要血洗普救寺,事關三百條人命,適巧張珙張公子在寺里借住,說與大將軍乃是八拜之交,特修書一封,欲求大將軍前去解普救寺的危難!
杜確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她,“書信何在?”
崔鶯鶯從懷里掏出書信,雙手呈上,視線盡可能不與杜確接觸。
杜確接過書信,眼眸微斂。
能夠沖出五千賊兵的包圍,又能日夜趕路,還能在他面前從容不迫,說這人只是普救寺住持派來送信的,他不信。
杜確看完書信,眼光卻是在崔鶯鶯臉上梭巡,再次問道:“你叫何名?”
“小人賤名不足掛齒,大將軍喚小人小崔便是!贝搡L鶯眼眸微閃,為了避免他再深究,她回完話又很快說道:“時間緊迫,請大將軍務必火速發兵!
杜確瞇眼看去。
他貌似隨意懶散,但天性多疑,不然玉帝也不會派他壓制其他生肖了。
此刻,他的懷疑開始泛濫。
這個自稱叫小崔的人為什么要逃避他的問題?他在隱瞞什么嗎?還是,普救寺有什么情況與他以為的故事走向不同,是他所不知道的?
“老大!”李天眼神亮晶晶,摩拳擦掌,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地問道:“是否立即點兵出發去普救寺營救張公子?”
崔鶯鶯瞪著興奮的李天。
這愣頭青把話聽到哪里去了?賊寇要搶的人是本小姐,營救姓張的做什么?
“此刻刮北風,不宜夜行,待卯時整軍列隊,午時出發!倍糯_說完,掃了崔鶯鶯一眼,薄唇輕勾,“李天,帶他下去休息,人交給你看著,明日隨軍出發。”
崔鶯鶯蹙眉。
看著?為何要看著她?是怕她偷東西還是逃跑不成?
不對,這將軍府雖然大卻很樸實,看起來就沒什么貴重財物可偷,如此提防于她,肯定是府里有什么軍事機密不能讓人知道。
機密—— 這兩個字令她感覺到腎上腺素激升,像前生每一次她接到任務時的感覺一樣。
她莫名有些激動了。
這將軍府的氣氛與她前生的工作環境很是雷同,若是她能留在這里,肯定不會無聊到度日如年。
“是的,老大!崩钐旖酉驴垂苋说娜蝿蘸箢H感意氣風發,自覺有用,他拽著崔鶯鶯,“走吧!小崔……”
李天話沒完,就被一陣驚呼打斷——
“大將軍!”一名小兵匆匆而來,神色凝重,所有人都同時看向他。
孫忍風已經第一個站了起來,“發生何事?”
他在戰場上以疾如風聞名,對敵軍侵略如火,但要他不動如山卻是萬萬不能。
“稟大將軍、兩位副將,練兵場適才發生了爆炸!
“什么?”廳里眾人同時驚愕。
耿云也跟著起身了,“有無傷亡?”
那小兵道:“爆炸當時,青龍營正在練兵,有十來人當場死亡,三十來人重傷,其余輕傷也有六十來人!
杜確劍眉蹙攏、臉色鐵青,很快議室廳已經空無一人,如風一陣,所有人都趕去練兵場了。
崔鶯鶯不自覺就要跟著走,李天忙不迭拽住她,“喂!你去哪兒?老大讓我領你去休息!
崔鶯鶯瞪著李天拽她的那只手。“放手愣頭青!你沒聽到出事了嗎?”
“當然是聽到了!崩钐毂涣R得一陣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還回話了。
崔鶯鶯皺眉,“你是不是軍人?軍營發生這么大的事,還休息什么?快點帶路,我要看看爆炸現場!”說罷,還催促地踢了李天一腳。
“嘶—— ”李天腿上吃痛,抱著小腿肚單腳跳,“你做什么踢人?”
看不出這小崔干扁扁瘦巴巴的,不僅手勁大,連腳勁也如此大。
崔鶯鶯掄拳恐嚇道:“你再不帶路,我就繼續踢。”要是那些人破壞了案發現場就不好了。
杜確早已步履生風的到了練兵場,諸葛燁、耿云、孫忍風、穆芷、蕭探月都到了,還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將士小兵,尸首都已經搬到一邊了,地上血跡斑斑,四處都有殘肢,慘不忍睹,空氣中仍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崔鶯鶯和李天后腳跟著到,眼前的景況觸目驚心,她看到草木都燒焦了,地上有兩個大坑,四周都是受傷哀嚎的人,幾名軍醫手忙腳亂,根本忙不過來。
“嘔……”李天忽然一陣干嘔,感覺到頭重腳輕,不由得撇過頭,踉蹌幾步到旁邊去吐了。
他還未曾上陣殺敵過,這也是他第一回看爆炸現場,太血腥了。
崔鶯鶯對爆炸現場司空見慣了,對眼前的慘狀絲毫不退怯,她看過恐布分子做的大樓爆炸攻擊,那才是傷亡慘重。
“爆炸是如何發生的?可有人看見了?”杜確問道。
是啊,有無目擊者?崔鶯鶯也拉長了耳朵在聽,她的職業本能驅使她立即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一名包扎好的將士過來答道:“回將軍的話,當時大伙正背對高墻做基本功,皆不清楚爆炸是如何發生。”
崔鶯鶯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如此才合理,守衛如此森嚴的地方,怎么可能潛進來埋炸藥!
“小崔你說什么?”李天已經吐完回來了,臉色蒼白。
崔鶯鶯撇唇,“沒什么。”她才懶得跟愣頭青解釋。
她正想再聽聽那將士還說了什么,竟看到杜確銳利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她的心倏地一凜,忙掩下眼眸。
他是看到她點頭,還是聽到她的自言自語?
她還想分辨清楚,但杜確的眸光一掠而過,并沒有多做停留,視線落在耿云身上。“云,讓你的人四處查檢仔細了,一定要找出炸藥從何而來……”
杜確還未說完,一個聲音急急響起,“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