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一天,田偲月下班回家,就看到紀(jì)航平在她租屋處一樓等她,她口氣不善的問:“你來干么?”
“這是對恩人該有的態(tài)度跟語氣嗎?”說著,他朝她的后腦杓巴了一下,就像從前那樣。
她有一種熟悉、悸動的感覺,她想,這應(yīng)該又是小時候被他霸凌所造成的后遺癥。
“你那天那樣對我,還要我對你怎樣?”她沒好氣地回道。
“我那天怎么對你了?”他說:“我在路邊把你拎回家,買藥還有吃的給你,還不夠好。縿e忘了你還想賞我一巴掌,要不是你人矮手短,我早中招了!
想起那天的事,田偲月突然心跳加速,脫口道:“那是你欠打,誰教你把我壓在床上!”說著,她不由得臉紅了,鼓著臉,氣呼呼的瞪著他。
看著她害羞的表情,紀(jì)航平先是一怔,然后挑眉一笑!拔抑皇窃谀M可能發(fā)生的情況讓你知道!
“嗄?”
“別以為是可信任的朋友、同事或?qū)W長,就失去戒心,男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懂嗎?”他耳提面命,像是父親在叮嚀未成年的女兒,小心外面的男生都是壞蛋似的。
她不以為然的輕啐一記。
“我認(rèn)真的問你一件事……”紀(jì)航平突然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八娴臎]碰過你吧?”
田偲月的臉漲得更紅了,有些急躁的道:“當(dāng)然沒有!你把學(xué)長當(dāng)成色魔嗎?”
“這跟是不是色魔無關(guān),不過算他聰明……”他眼底閃動犀利的光芒,低聲的咕噥道:“要是他真敢碰你,我就剁了他的手!
后面兩句他說得太小聲,她聽不清楚,困惑的看著他!澳阍谡f什么?”
他沒有回答她,反倒突然拉起她的手!白摺!
“去哪里?”田偲月掙扎了一下,但手還是被他牢牢抓著。
“跟我走就是了!奔o(jì)航平霸道的把她帶上車,用安全帶把她固定在副駕駛座上,還用眼神告訴她,要是她敢開門溜了,她就糟糕了。
沒辦法,她只好乖乖的坐好,讓他開車載著她,而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是——
超市,買了一堆食材后,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他家。
一回到家,他又命令道:“我吃外食都吃到膩了,做晚餐給我吃。”
“你吃膩了關(guān)我什么事,為什么我要做晚餐給你吃啊?!”田偲月大聲抗議,不過在他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她的反抗只持續(xù)了三分鐘,接著便乖乖進(jìn)到廚房去做菜。
紀(jì)航平就是有一種魔力,一種讓大家都乖乖聽他指揮的魔力。從前他當(dāng)學(xué)生會會長的時候也是這樣,再機(jī)車難搞的委員跟老師,只要他講幾句話,就莫名其妙的順從他。
他不只給人一種威權(quán)、霸氣的感覺,同時也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信賴感。有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特別有力量,彷佛只要他開了口,就一定辦得到似的。因此過往不管他推動什么政策或想改變什么制度,總能得到所有人的認(rèn)同。
她想,反正她都已經(jīng)被他拎來了,就幫他弄幾道菜吧。
她最近手頭緊,能順便吃頓免錢飯也不賴,再說,她在飯店工作三年,做的都是輔助的工作,從沒完全自己處理一道菜,然后送到客人桌上。平時在租屋處,因為空間及設(shè)備有限,也只能做些簡單的料理,像這種大展身手的機(jī)會真是少之又少。
沒多久,五道菜送上桌,紀(jì)航平驚艷的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她時,笑得可開心了。“你還真厲害,可以嫁人了!
老實說,他的贊美讓她很開心,因為他是個不輕易……喔,正確來說,要他贊美別人可能會要了他的命的人。
看他津津有味的吃著她做的菜,她心里暖暖的。
在飯店里,她從來沒有機(jī)會獨力完成一道菜送到客人桌上,也看不見客人的表情,她不知道當(dāng)他們吃到美味的食物時,會有什么樣驚艷又愉悅的反應(yīng),當(dāng)然,更不可能聽到客人的贊美,客人的贊美永遠(yuǎn)只屬于主廚,與她這樣的小助理毫無關(guān)系。
以前她也會自己做一些點心或面包送給蔡一嘉,但他從來沒在她面前吃過那些東西,頂多只得到他一聲謝謝,卻看不見他有任何喜悅的感覺。
可眼前,紀(jì)航平臉上掛著滿足又滿意的笑容,嘴巴停都沒停的吃著她做的菜,這種感覺……很好。
那天之后,紀(jì)航平常不定期的出現(xiàn)在田偲月的租屋處,不是直接把她的人帶回家當(dāng)御用廚師,就是命令她幫他做便當(dāng)送到診所。
她真不知道自己欠他什么,但因為他找她或是打電話給她時,總是湊巧的在她排休的時候,她也就因為剛好有空而滿足了他每一次的要求。
這段期間,蔡一嘉的餐廳裝潢也正加緊趕工,他很少跟她聯(lián)絡(luò),她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這天下午排休,田偲月特意繞到他的店去看看。
裝潢似乎已經(jīng)進(jìn)行到收尾的階段,招牌也掛上去了,“香榭”是他餐廳的名字。
這時,她注意到店門口貼了一張征人啟事,她走上前瞄了幾眼,發(fā)現(xiàn)他要征的是服務(wù)生數(shù)名、行政主廚及創(chuàng)意主廚各一名,還要數(shù)名二廚及助手,她不禁愣了一下。
蔡一嘉說過,等他擁有自己的餐廳后,就會讓她當(dāng)主廚的,為什么他沒再跟她提起這件事,現(xiàn)在反而要直接征人?
就在她感到疑惑之際,身后傳來蔡一嘉的聲音——
“偲月?”
田偲月立刻回頭,輕喚道:“學(xué)長!
不知為何,他似乎很驚訝她出現(xiàn)在這里,因為他的表情很明顯有點慌張。
“你怎么突然來了?”他走向她的同時,快速看了一下手表。
“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她吶吶地道:“好像快好“喔?”
“嗯,差不多了。”他說。
“學(xué)長,你要征主廚?”田偲月試探的問:“之前不是說你若是開店,就讓我……”
“偲月,”蔡一嘉打斷了她,“你知道現(xiàn)在餐飲業(yè)很競爭,像我這種剛開張的店需要宣傳,如果廚師陣容不夠堅強(qiáng),恐怕很難吸引到金字塔頂端的消費族群!
“你的意思是……”
“你名不見經(jīng)傳是事實,我得先找有點名氣的大廚坐鎮(zhèn),打響香榭的招牌才行,我想……你應(yīng)該能體諒吧?”他一臉歉然地瞅著她!暗悄惴判模疫是會請你到香榭工作,等你在廚房磨個一、兩年,一定會幫你升級的。”
其實,他說的這個理由,田偲月是可以接受的。
在商言商,他開店是為了賺錢,可不是為了交朋友,況且她直至目前還只是個助手,不管她自認(rèn)手藝如何高超,的確沒有名氣。
這時,有人喚道:“Hoeny?”
聞聲,蔡一嘉和田偲月同時轉(zhuǎn)頭,看見一個一身名牌、打扮貴氣的年輕女子。
蔡一嘉先是一怔,然后看著田偲月。“我有要事要談,你先回去吧,我再打給你。”說完,他急急忙忙的走向那名年輕女子。
田偲月看著兩人的互動,年輕女子睇著自己,似乎在問蔡一嘉她是誰,而蔡一嘉不知跟她說了什么,她用奇怪的眼神又看了自己一眼。
她雖然感到困惑,不過因為蔡一嘉說有要事要談,她也不好久待,最后她連再見都沒說就默默的離開了。
字母飯店的餐廳里,紀(jì)航平正與一名貴氣逼人的美婦共進(jìn)午餐,這人正是她的母親,李德芳。
長年跟丈夫在大陸行商的李德芳是中部望族之女,長得漂亮,家世良好,從小就被捧在手心上養(yǎng)著的她有著大小姐脾氣,說話做事都趾高氣揚,帶著頤指氣使的架勢,雖不致于目中無人,但眼高于頂,眼神總是帶著睥睨,可是這樣的她,在長子紀(jì)航平的面前,卻變得有點卑微。
“兒子,我最近在商會認(rèn)識一位上海的金太太,她有個女兒剛從美國念完書回中國,你說多巧,她跟你同一天生曰呢!”李德芳邊說邊注意兒子的表情,頓了一下才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續(xù)道:“我跟她聊了一下,覺得她是個知書達(dá)禮又……”
“媽!奔o(jì)航平眼神嚴(yán)厲的瞅著她,打斷道:“如果你有那個企圖,我建議你別再說下去了。”
“航平……”
“上次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呢。”他神情不悅地道。
她知道他說的是上次她伙同……喔不,應(yīng)該是逼迫小兒子幫忙把他騙回臺中相親的事。
紀(jì)航平目光一凝,又道:“媽,我勸你別白費心思了!
“這怎會是白費心思呢?”李德芳一臉無奈。“航平,你已經(jīng)三十了,可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你說,要我這當(dāng)媽的怎么能不擔(dān)心?”
他氣定神閑的啜了一口咖啡,沒回應(yīng)。
她有些擔(dān)心的試探道:“航平,媽問你……你是不是那個、那個……同性……”
紀(jì)航平抬起眼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放心,我喜歡的是女人!
李德芳瞬間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要是你喜歡的是男人,媽一定會瘋掉。”
“別再浪費你跟我的時間了,我不想相親!彼麤Q定把話挑明了說。
“為什么?”她難掩疑惑!半y道你都沒認(rèn)識什么喜歡的好女孩?”
紀(jì)航平先是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接著像是想到什么,淡淡的笑開,但終究沒有響應(yīng)母親的問題!翱傊,拜托你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不然別怪我以后不見你!
“航平……”李德芳知道兒子不是在嚇唬她,他說到絕對做到,但她還是不愿意這么輕易就放棄,決定再勸勸,“唉,那位小姐真的很好呀,又漂亮又聰明,簡直……”
她嘆了一口氣,因為她發(fā)現(xiàn)兒子根本沒在聽她說話,而是視線瞥向餐廳的另一邊,她好奇的跟著看過去,只見一對年輕男女剛落坐,而服務(wù)生正在招呼他們。
雖然十年沒見,他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是蔡一嘉,他帶著一名穿著時尚、氣質(zhì)嬌貴的年輕女人,兩人坐下點好餐后有說有笑的,蔡一嘉的手還橫過桌面,緊握著年輕女人的手,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對情侶,而且正在熱戀中。
直覺告訴他,蔡一嘉釣到了千金女,這正是蔡一嘉理想中能助他飛黃騰達(dá)、少奮斗二十年的女朋友。
已經(jīng)有女朋友的他,居然還繼續(xù)在利用田偲月那個笨蛋?想到這兒,紀(jì)航平臉色一沉,不發(fā)一語的瞪視著沉醉在兩人世界的他們。
“航平?”見兒子一直看著那一男一女,李德芳疑惑地問:“你認(rèn)識他們嗎?”
“不認(rèn)識!奔o(jì)航平視線收回,彷佛沒事的繼續(xù)吃著他的餐點。
接下來的時間他沉默了,他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他到底該不該告訴田偲月這件事?
在特地挑選過的黃道吉日、良辰吉時,蔡一嘉的餐廳開張了。
店外,滿滿的是祝賀的花圈;店內(nèi),滿滿的都是捧場的賓客。
廚師們在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服務(wù)生們也穿梭在廚房及餐桌之間。
田偲月無法進(jìn)廚房工作,只能在外場幫忙張羅。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蔡一嘉的人脈極廣,認(rèn)識不少看似權(quán)貴的人物,而他穿梭在一桌桌的賓客之間談笑寒暄,如魚得水。
她真的很為他高興,因為她覺得他又往前邁進(jìn)一步了,這一直是他的夢想,如今終于實現(xiàn)了。
但,她的夢想是什么?成為他餐廳里的主廚?還是成為他認(rèn)定的女孩?她對他究竟有沒有期待?她想得到什么結(jié)果?
“給我一杯香檳!蓖蝗,身后有個女人對她說。
田偲月轉(zhuǎn)身一看,覺得女人有點面熟,再想了一下,確定這個女人就是上次她來香榭時剛好也來找蔡一嘉的那位小姐。
她今天穿著白色的連身洋裝,肩上披著一件短狐毛,她有一頭浪漫的長卷發(fā),妝容精致完美,腕上戴著昂貴的伯爵表,還有卡地亞手環(huán),手上拿著香奈兒手拿包,腳上則是圣羅蘭當(dāng)季的高跟鞋……她,依舊貴氣逼人。
田偲月遞給她一杯香檳,她接過,連聲謝謝都沒說便走開。
她不自覺看著那個年輕女人,只見她步向正在招待客人的蔡一嘉,蔡一嘉一見到她,立刻綻放笑容,他不知道在那個女人耳邊說了什么,她笑得好不開心。
看著這一幕,田偲月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覺,但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就要曝光了。
這時,蔡一嘉突然敲了敲手上的酒杯,提高音量道:“各位好朋友們,請看我這邊,聽我說幾句話!
他說完,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轉(zhuǎn)身面對著他。
年輕女人就站在他身邊,猶如一只優(yōu)雅又高傲的白貓。
“開一家這樣的餐廳,一直是我的夢想。”他說:“我來自一個平凡的家庭,父母為了栽培我,花了不少心思及力氣,所以首先我要感謝他們……”說著,他手一比,讓大家注意到今天也盛裝出席的雙親!按蠹叶贾垃F(xiàn)在餐飲業(yè)的競爭非常激烈,一個不小心就會消失在洪流中,香榭能夠順利開幕,我真的要非常非常感謝一個女人……”他語氣感性,目光溫柔,“她一直陪著我,在我最艱難的時候給予我?guī)椭肮奈,沒有她,就沒有香榭……”他環(huán)視眾人的視線隨著話語,最后停留在田偲月身上。
迎上他微微濕潤的雙眸,田偲月胸口一熱。
“對我來說,她是世界上最特別的女人,像天使一般……”
田偲月想起自己過往的付出,再聽見他這番話,感動得差點想噴淚。
她想,默默守候終究會得到回報的,她付出的金錢、時間跟真情,今天即將得到他的肯定及認(rèn)可。
他們之間,就要開花結(jié)果了吧?她曾經(jīng)懷疑過蔡一嘉的真心,如今想來真是慚愧,她不該被紀(jì)航平影響,懷疑蔡一嘉的人格。
她越想越激動,端著盤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各位朋友,我要向你們介紹我的天使……”蔡一嘉忽地深情款款的望著身邊的年輕女人!皣(yán)美幸小姐!
“嗚呼!”現(xiàn)場爆出如雷掌聲及歡呼聲,幾乎要掀開香榭的屋頂。
唯獨田偲月好像在瞬間失聰了,她的世界變得很安靜,眼前的一切像是啞劇般無聲又詭異,她的手不再顫抖,胸口不再火熱,她失去了所有感覺。
突然,蔡一嘉拿出戒指,單膝跪在嚴(yán)美幸面前!拔业奶焓,請讓我守護(hù)你,永遠(yuǎn)!
嚴(yán)美幸笑了,她伸出手,讓他將那閃閃發(fā)光的鉆石戒指套在她纖細(xì)的無名指上。
現(xiàn)場再度響起如雷掌聲。
田偲月突然覺得好想笑,這一切實在太滑稽、太荒謬了。
她還以為蔡一嘉嘴里一直幫助他、鼓舞他的天使及特別的女人就是她,她甚至想象著下一秒當(dāng)他說出她的名字時,她應(yīng)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太好笑了,她真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