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錢多多很早便到機(jī)場了,連午餐也沒吃,坐在出境大廳的椅子上呆呆地等,時間一分一秒地煎熬著她的血肉,磨她的心。
起飛前一小時,她辦了Check-in手續(xù),寄了行李,拿到了登機(jī)證。
起飛前半小時,她繼續(xù)待在入境大廳。
起飛前十分鐘,機(jī)場廣播系統(tǒng)響起FinalCall,催促還未登機(jī)的旅客盡速登機(jī)。
起飛前五分鐘,螢?zāi)伙@示她的班機(jī)即將關(guān)閉登機(jī)門,而她的名字傳遍整座機(jī)場,所有人都聽見有個叫錢多多的旅客延誤了登機(jī)時間。
播音員連續(xù)呼叫了她三次。
她坐在原位,如雕像般木然,一點(diǎn)一滴流失著生命。
他沒有來!
班機(jī)起飛了,她放棄了登機(jī),可他沒有來。
時間繼續(xù)流逝,她從午后坐到了傍晚,又從傍晚等到夜色漸深,班機(jī)不停地起降,機(jī)場的人潮由熙熙攘攘到零零落落,那個她心心念念期盼的男人依然沒有出現(xiàn)。
于是她明白了,他不肯原諒她,不愿來找她。
她等不到他了,再也等不到他了……
想著,錢多多茫然起身,坐太久了,雙腿驀地劇麻,她晃了晃,軟倒在地。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機(jī)場工作人員想扶起她。
她搖搖頭,拒絕他的幫助。“沒關(guān)系,我自己可以站起來!
沒錯,她可以站起來的,一直都是這樣的,自從母親過世后,她習(xí)慣了一個人,習(xí)慣獨(dú)自堅(jiān)強(qiáng)。
沒問題的,她不會有問題的,多少年都這么活過來了,她辦得到。
她揉了揉麻痹的雙腿,感覺好多了,接著用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直立身子。
瞧,她站起來了,她做得真好,不是嗎?
“媽,我很棒,對不對?不用擔(dān)心我,我沒事的……”她對著空中浮現(xiàn)的幻影呢喃自語,那是她死去的母親,正對她慈藹地笑呢!
她努力彎了彎唇角,也想回應(yīng)母親一個燦爛的笑容,可為什么反倒是淚水紛紛落下呢?為什么嘴唇綻開的不是笑,而是一聲聲細(xì)細(xì)的哽咽呢?
怎么哭了?不該哭的,不能哭!
錢多多拚命用雙手擦淚,愈擦就愈止不住成串碎落的淚珠,哽咽轉(zhuǎn)成了悲痛的哀鳴,她頓時又腿軟了,跪坐在地,哭得驚天動地,哭得很沒形象,哭得機(jī)場大廳每個人都驚駭?shù)氐芍?br />
可她顧不得了,她的心好痛好痛啊!胸口整個噎住,都喘不過氣來了,她激烈地嗆咳著,為了讓自己能夠順暢呼吸,她不得不握拳槌打自己的胸口。
錢多多,你別哭,別哭了!
心里嚴(yán)厲地告誡自己,哭聲卻是怎么也忍不住,太多的心酸與委屈,她只能用痛哭來發(fā)泄。
就這么一次吧!就放縱自己這么一次,今天哭過后,她就會堅(jiān)強(qiáng)起來,一定能堅(jiān)強(qiáng)起來……
“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跟誰道歉,只是覺得不說點(diǎn)什么,她就會悶死了,會痛得活不過來!皩Σ黄稹瓎鑶琛
哀哀哭音在機(jī)場內(nèi)回旋不絕,令人不忍卒聞,而她獨(dú)坐在地的身影是那么孤寂,那么無助可憐。
終于,一個躲在暗處的男人看不下去了,眼眶劇紅,一顆心被她凄厲的哭聲撕成碎片。
他顫著走過來,蹲下身,展臂將她纖瘦的身軀摟入懷里!皠e哭了,傻瓜,我來了,別哭了。”
他來了?
錢多多昏昏沉沉地?fù)P起眸,昏昏沉沉地盯著眼前一片朦朧的俊容,是周在元嗎?是他嗎?
“是我啊!彼e手替她拭淚!拔襾碚夷懔!
“你……什么時候來的?”她不敢相信,懷疑自己出現(xiàn)幻覺。
“早上就來了,我一直躲在一邊看你!
早上就來,卻直到如今才現(xiàn)身?他這是有意折磨她嗎?他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濕潤著他心房!澳恪⒛悴幌朐徫摇筒灰獊戆,壞蛋,討厭你……”
他聞言微微一笑,星眸亦閃爍著淚光,大手憐愛地?fù)崦念^,嗓音溫柔低啞如大提琴!肮,不哭了,我來帶你回家了,我們回家。”
“我……沒有家!奔(xì)嗓悶在衣襟里,好生哀怨。
周在元只覺一顆心都活了起來,評評跳著,整個人神采飛揚(yáng)!霸趺礇]有?傻瓜!”他頓了頓,牽起她的手貼住自己心口!斑@里就是你永遠(yuǎn)的家!
她怔了怔,半晌,哭得更厲害了。
待錢多多冷靜下來,周在元帶她來到機(jī)場的餐飲區(qū),點(diǎn)了杯熱熱甜甜的巧克力,看著她慢慢喝。
“好多了沒?”他柔聲問。
“嗯!彼宽,有些害羞地點(diǎn)點(diǎn)頭。
見她喝得唇邊多了一道巧克力胡子,他輕輕地笑,探出手指替她抹去。
她更羞齦了,頭垂得更低了,小小聲地訴苦!邦^好痛!
“哭成那樣頭當(dāng)然會痛!彼{(diào)侃。
她嘟了嘟嘴。“還不都是因?yàn)槟??br />
他但笑不語,星眸熠熠。
她偷覷他一眼,芙頰暈紅!澳恪趺磿䜩?”
“我能不來嗎?”他嘆氣!拔遗乱院笤僖惨姴坏侥恪!
她聞言,心窩甜滋滋的。
“而且你死賴在機(jī)場不走,不就是為了等我來?”
是在等他沒錯。
充滿揶揄的口吻令她又惱又羞,可又不好發(fā)作,畢竟理虧的人是自己。
“你……還怨我,對吧?”
“當(dāng)然怨你!彼氐酶纱。
才剛?cè)炯t的臉色又倏地刷白。
他心弦一緊,實(shí)在無法對這樣的她硬起心腸。他的確是怨她的,所以之前才會一直躲著遲遲不肓現(xiàn)身,試著狠下心不理她,可她的哭聲太悲傷,聲聲如刀,割他的心。
他舍不得!
周在元暗暗嘆息,伸手捏了捏佳人嬌俏的鼻頭!罢f謊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以為說幾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
感覺到他這舉動的寵溺,她心頭的倉皇淡化了些,遲疑地問:“那我該怎么做?”
“很簡單,留在我身邊,愛我一輩子!彼ǖ靥岢鰲l件。
她不敢置信!澳、你真的愿意?”
“能不愿意嗎?”他好似很無奈。“誰叫我愛你!”
這樣的示愛來得太猝不及防,她心韻狂亂,又是甜蜜,又是慌張,不知該說什么,怯怯地低喚!霸谠
“爺爺也是這意思,他要我把你找回來。”他補(bǔ)上一句。
“爺爺也……”她更慌了。“可是我說謊騙了你!
“十年前我是被你騙了,可這一次,你再也騙不了我了。”他定定地凝視她寫滿愧疚的容顏,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澳翘炷汶x開時說的那些冷血無情的話,我一聽就知道你在說謊,爺爺也知道,姊姊也不相信。”
“你們……都看出來了?”她手足無措。
“你真以為自己是奧斯卡影后啊?”他不屑地冷哼!板X多多,你江郎才盡了,這次你說的謊誰都騙不過!
她怔了怔,想到自己自以為“傾情”的演出原來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場鬧劇,不禁有些汗顏,可思及他們之所以能看透必然是因?yàn)槠饺沼写_實(shí)感受到她的真心,又覺得感動,眼眸酸酸地浮上淚意。
“爺爺說要懲罰你。”周在元邪邪一笑。
“怎么懲罰?”她微笑問。再也不慌不怕了,只要他們都愿意接受她,什么樣的懲罰她都接受。
“還用問嗎?”周在元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爱(dāng)然是要你留下來繼續(xù)當(dāng)我們周家的宗婦,宗婦不好當(dāng)?shù),多多,你會很累很辛苦!?br />
這就是所謂的懲罰?
錢多多笑了,笑顏如春花嬌媚芬芳!拔視苄腋。”
“什么?”他沒聽清。
“只要能在你身邊,不管多累多辛苦,我都會覺得幸福!闭f著,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水漾的明眸直視他!爸茉谠,我愛你,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這慎重又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周在元不自在地臉熱,耳根微紅,為了掩飾窘迫,他冷呿一聲,故作不悅地嘟囔!罢f這種花言巧語,你倒是真的很在行!
看出他不是真氣惱,只是小害羞,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賞她一枚白眼!暗菣C(jī)證給我!
她一愣。這話題也轉(zhuǎn)太快!案擅匆菣C(jī)證?”
“看你想逃到哪里去啊!贝笳茢傞_!翱旖怀鰜!”
“喔。”她乖乖地從口袋里掏出揉成一團(tuán)的登機(jī)證。
他接過來瞥一眼,眉峰一挑!霸瓉砟愦蛩闳ハ愀?”
“嗯,我媽媽葬在那里,我想去跟她說說話。”笑意清甜,卻又微蘊(yùn)著淡淡憂傷。
因?yàn)樘珎牧,所以想去跟自己最親的人訴苦吧!
他深深地凝視她,胸臆微緊,忽地大聲宣布!拔腋阋黄鹑ィ
“什么?”她怔住。
“也該讓丈母娘見見女婿,對吧?”他對她眨眨眼,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
“現(xiàn)在還有晚班飛機(jī),我陪你去香港!
“可是……”怎么說風(fēng)就是雨呢?她被他拖著走,一時有些錯愕!澳阌袔ёo(hù)照嗎?”
“帶了!
“機(jī)票呢?”
“現(xiàn)在去買,飛香港的班機(jī)多的是!
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他!澳阍缇痛蛩愫昧耸菃?不然怎么會把護(hù)照帶在身上?”
他沉默兩秒,似乎有些尷尬,但仍是低聲招認(rèn)!拔揖褪窍,萬一你不肯跟我回去,不管你去哪里,反正我跟著去就對了!
“你也會怕我不跟你走?”她驚訝。
“誰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會不會轉(zhuǎn)不過來!”他敲她頭頂一記。
“喔,好痛!彼荒樜乇ё∽约旱念^,明眸仍是盯著他不放,亮晶晶的,好似難以置信他這般孤傲帥氣的男人也會擔(dān)心自己留不住一個女人。
他被她看得發(fā)窘,又敲她一記。“看什么看?買機(jī)票去!”
“Yes,sir!”她開朗地應(yīng),和他手牽著手奔向機(jī)場柜臺,那兩道緊緊相依、活潑又纏綿的身影好似一對私奔的小情人。
媽,我要帶你的女婿來見你了!他是個很帥很酷很聰明又很溫柔的好男人,你一定會喜歡他。
媽,你知道嗎?你女兒我以后再也不用對自己的心說謊了。
因?yàn)樗呀?jīng)找到了屬于她的,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