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串先閉上眼,半晌,她靠著他,喃道:“對不起……”
他眉峰緊攏,睜眼看她。
“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我健康一點就好了……”
“你是該健康一點。”他撫著她的頭發(fā)。
“二妹她……一直都很辛苦!彼肓讼耄是決定跟他傾訴她心里的想法!拔业镞^世后,我努力想撐起這個家,卻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二妹大概也是不忍看我太辛苦,才會年紀(jì)輕輕就獨自撐起冉家的一切。她不想我為了這些事勞神又傷身,她只想讓我每天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每每想到冉暮竹十二歲便嘗試學(xué)習(xí)接手家業(yè),她就覺得心疼。冉暮竹的強悍和固執(zhí),全是為了保護這個家、為了照顧她,才磨練出來的。
“對不起,你和二妹的爭執(zhí),我實在聽不太明白——”她滿懷內(nèi)疚。
“你不用明白!
“可我想知道!”
冉暮竹從不跟她談工作的事,她也從不過問,很多事情她真的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幫忙解決,可如今她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一個起頭,便無法繼續(xù)假裝不知情。
“你能告訴我嗎?”
戚衛(wèi)城輕嘆口氣,拗不過她乞求的眼神,只好將朝廷準(zhǔn)備頒布建筑限令的事簡單說明給她聽。
“城里現(xiàn)在平均兩年就會發(fā)生一次大規(guī)模的燎原大火,而造成大火的原因在于老百姓的房宅都是以木竹板壁居多,磚造的墻垣比較少,再加上百姓居住的房舍十分擁擠,所以一旦發(fā)生大火很難收拾——”
她點頭,聽明白了他的擔(dān)憂,也覺得很有道理,老百姓的居住環(huán)境確實需要改善和提升,只是限令一旦頒布,以木竹建料買賣為主的冉家生意就會受到影響,這也難怪冉暮竹會如此激動了。
“保護百姓免于因火災(zāi)喪失身家性命,是我們戚家的責(zé)任,我希望你明白這點,我并非針對冉家而來!
“嗯,我明白!
十五年前,戚家發(fā)生的那場幾乎滅門的大火,全國皆知,盡管當(dāng)時她年紀(jì)尚幼,也隱約記得這件事。
葉茵紅來說媒那日,她得知他這些年為了重振戚家付出很多,身為戚家長子,那場大火對他的影響最深,背負(fù)的責(zé)任最重,就如同當(dāng)年冉家重?fù)?dān)突然落到她肩上是一樣的,只是,他的際遇比她更為慘烈,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些事。
“我做我該做的事,同樣地,我不會去干涉冉家應(yīng)該做的事!逼菪l(wèi)城像是要給她安心的保證,說道:“二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有脾氣但不見得沒有智慧,朝廷政令勢在必行,我想她有辦法帶著冉家定出另一條路的。”
“嗯,危機說不定是轉(zhuǎn)機,她只是需要些工夫!
說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頭掹地一震。
是了,她曾經(jīng)聽過世的爹爹提過,冉家的崛起,和十五年前的戚家大火有關(guān)。
當(dāng)年,爹娘在城里開了一個小鋪子,做普通的小生意。在發(fā)生大火的那天夜里,惡火從戚宅延燒,不僅禍及六宮府第,還牽連焚毀民屋千余棟。當(dāng)時他們一家及早逃出來后,爹爹并沒有回頭去搶救店鋪內(nèi)的貨物,反而是帶著隨身攜出的所有財物,連夜趕出城,只要是遇到買賣木、竹、磚、瓦等建料的,一律不問價錢全買下來。
大火過后,城內(nèi)大半房舍急需重建,當(dāng)時皇上下旨,所有竹木材料免徵稅,再加上重建屋舍的大量需求,冉家因此暴利致富,也從此掌控了所有建筑材料的買賣生意。
戚家的衰落卻間接促使了冉家的崛起,想來,也實在殘酷。
“想什么呢?”見她兀自盯著自己發(fā)怔,戚衛(wèi)城問道。
冉曉松撐著身子坐起來,更專注凝視著他。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人生的際遇,著實奇妙。
戚家和冉家、他和她,這十幾年來,看似彼此沒有交集,可卻又奇妙地牽系在一起。
只是這樣的牽系,令她有些不安……甚至心驚。
怕一切都只是短暫,隨時都會從她眼前消失,就像紙鳶的線在她手中斷掉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認(rèn)命地看著它飄然遠(yuǎn)去——
戚衛(wèi)城似乎從她眼中讀出她的心思,伸手拉下她,讓她俯趴在他身上,雙臂緊緊環(huán)著她。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她耳邊,忽然,她有些想哭。
“你真該多出去走走,才不會老待在屋子里胡思亂想!彼崧暤,感覺胸前些微濕熱。
久病讓她有著多愁善感的一面,這也是他老是不由得想緊緊抱住她、安慰她的原因。
她需要人守護,而他想守護她——以一個男人和丈夫的身分。
抬起她的臉,果然見到她正偷偷流著淚,他心一揪,嘆息地翻過身反壓住她。
他的雙手拙住她的臉龐,以拇指拭去她頰上的淚!澳憧逎裎业囊律蚜耍绬?”
“對不起……”淚水仍是不爭氣。
“賠我!
他低下頭,攫擭她的唇瓣,成功占據(jù)了她全部心思。
他的吻,輕柔、纏蜷,卻充滿占有欲。
他以拇指輕拙她的下巴,開啟她的唇,他的舌溫柔探入她口中,與她的相伴。
她逸出一聲嘆息,渾身輕顫不已。
她身子很單薄,瘦到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碎掉似的。他心疼她,也渴望她,身心交戰(zhàn),原來只是想引開她思緒的一個吻,很快地便要剝奪他的理智——
大白天的,在書房里與妻子親熱纏綿,這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nèi)。
迅速結(jié)束這個吻,他側(cè)身摟住她,將她的頭輕按在他肩頭。
“睡一會兒吧,你累了!彼麡O力壓抑著想立刻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的沖動。
“你陪我!彼⒋鴼,低語道。
“當(dāng)然!
“那我……也陪你!
他揚起一抹笑!澳蔷团阄揖靡稽c,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的要求嗎?”
“嗯。”她輕點頭!拔視Τ蔀椤阋暮闷拮印!彼f過,他不想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主動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她貼著他溫暖的身軀,緩緩閉上眼。
她也想陪他越久越好,她也想為他努力養(yǎng)好身子……因為,她想牢牢抓住這樣的幸福,更久更久……
。
連串的炮竹聲響,吵醒了睡夢中的冉曉松。她睜開眼,喉間猛地一緊,忍不住猛咳起來。
“小姐!”天香聞聲靠來床邊關(guān)切。
“我睡多久了?”她虛弱問,想下床。
“一天了!碧煜氵B忙拿來一件外衣給她披上。
那天放完紙鳶之后,她為了想在過年和戚衛(wèi)城一起回戚府,所以急著在過年前趕出已允諾的元宵燈花。可能是當(dāng)時太累了些,她有些受寒,沒想到除夕前一天氣溫驟降,她又病了,高燒不退。
“那是什么聲音?”隱隱地,似乎有些人聲。
“外頭一堆人前來拜年,二小姐她們?nèi)荚谇邦^招呼人呢!”天香一邊在暖爐里加炭火,一邊說道。
過新年就是這樣,一刻不得休息,她和大小姐倒是好,躲在房里落得清閑。
冉曉松走到窗邊推開窗,冷不防凍寒襲面,讓她直打哆嗦,又咳了。
“小姐,天冷,別站在那吹風(fēng)了!碧煜氵B忙走過來關(guān)上窗,并拉著她到暖爐邊上坐著!斑^來這里烤火。”
冉曉松坐下,視線不經(jīng)意飄向房門口。天香注意到了,明白小姐的心思,主動奉上解釋:“姑爺回戚家走一趟了!
“哦……”她輕應(yīng)了聲,為自己無法一同隨行而感到失落,只能怪自己身體不爭氣。
遠(yuǎn)方炮竹聲再度傳來,新年的熱鬧氣氛,似乎離她很遙遠(yuǎn)。
“又多一歲了!彼龂@氣道,
“小姐,大過年的別嘆氣,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冉曉松見天香為自己擔(dān)心的神情,勉強擠出一抹淺笑,附和道:“對啊,是該開心才是!
如果她的生命,真如同幼時幫她算過命的街上所言,活不過二十五歲……那么,在這最后一年,讓她幸運地嫁給了戚衛(wèi)城,到底是老天爺對她的仁慈還是殘忍呢?
如果沒有辦法一路陪伴他,一起和他慢慢變老……那么,她又能在虛弱的生命中,為他做些什么呢?
“小姐,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天香以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確定她的燒退了,心也稍微安下。
“我想剪紙。”
“咦?你答應(yīng)的元宵燈花不是過年前就已經(jīng)完成了?你現(xiàn)在還要剪什么?”
冉曉松擠出一抹淺笑,平淡道:“沒什么,就只是想隨便剪剪東西,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看她的神情,才不像是要隨便剪剪呢!
天香皺起眉,感覺得到她似有心事。
這些日子來,姑爺待小姐的好,她全看在眼里,她以為小姐該是快樂的才是——
可她現(xiàn)在的平靜完全不似成親前的那種淡定,也不像和姑爺在一起時的那份恬適……難道,她是在煩惱之前二小姐和姑爺吵架的事?
似乎也不太像……
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算了,還是趕快先去準(zhǔn)備剪紙工具,回頭再找機會探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