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待一輩子?!
雖然簽了終生的賣身契,可她總以為只是嚴觀羽一時說說罷了,不可能真留她一輩子,現在聽來,他似乎真有這打算。
“萬一懷真要嫁人呢?”
主子該不會想留住她讓她嫁給嚴府的人吧?
廚子都六十多了,應該不可能;長工阿泰也娶妻生子,也不可能;另一名長工小許,才剛滿十三歲,她并沒有摧殘少年的興趣;至于孫管事嘛……他倆雖然年紀相當,不過孫管事似乎很不喜歡她,每每見了她必直接掉頭就走,萬一做了夫妻也是相敬如冰,若主子真提起,相信孫管事會抵死反抗,完全用不著她出馬;剩下最后一個人選便是主子的貼身護衛程奉刀,若真嫁給程大哥,相信很快就會死于琥珀尖銳的嫉妒目光之下。
“你想嫁人了嗎?”他反問。
懷真楞楞地搖頭,關于婚事,她還真沒考慮過,只是順口問。
“既然還沒想嫁人,那就待著,等你想嫁人,我自會幫你準備不讓你愁!笨磥恚烟嫠O想周到了,好一個非常體恤奴仆的主子!
“主子,懷真畢竟認識衛大哥六年,對懷真來說,衛府已經是親人了,突然離開確實萬分不舍,才會想多回去陪陪衛夫人以及施施姊,當初如果沒有她們細心照料,懷真現在也不可能變得這般開朗!彼囍鴦又郧。
“衛珩說你失憶,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真的嗎?”嚴觀羽岔開她的話題,導入他比較想聊的主題。
“是啊!
“怎么回事?”
懷真頓了下,不禁一笑。“主子,倘若懷真記得,那就不是失憶了!
“一點點都不記得了?”
他非常在意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明明他就陪在她身旁怎會沒注意到異狀?
“只記得有一場火!
“說給我聽!彼抗鈩C凜。
懷真閉上雙眸,試著去回想一夜又一夜才拼湊出來的夢景——
“我經常夢見一個夢——夜晚,有一座很漂亮的大宅子著火了,火勢很大很大……”懷真忍不住緊抓著衣袖,額際滲出汗珠。
嚴觀羽注意到她的不安,但沒要她停住。
“那場火真的很大很真實好像、好像就在我眼前燒著……視線所及全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火光,明知很危險,但我還是想進去,似乎是想找什么一樣,可很快又縮回腳轉身跑走……啊!我的頭、我的頭好疼……”她突然按住兩際,頭痛得令她顫抖。
第一次試著回想,她好不舒服。
“懷真!懷真!好了別想了,難受的話就別想了。”嚴觀羽上前輕輕攬著她,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語,試圖安撫她的不安。
懷真聽著他的安撫,頭很快不疼了,整個人也平靜許多。
“主子,抱歉,懷真最多只能想到這里!彼]著眼,沒注意到自己仍靠在他懷里。
“沒關系,這樣就好,既然回想會讓你不舒服,以后我不會再問了!彼p輕揉著她的臉。
好舒服……沒想到主子的掌心竟這般溫柔……咦?直到意識到兩人靠得太近,懷真才急忙逃出他的懷抱。
她其實有些害怕嚴觀羽的靠近,總覺得他好似一團火教人禁不住飛蛾撲火,正因如此,她才懼怕。
“那個……謝謝主子,懷真沒事了!彼瓜卵酆,不敢直視嚴觀羽。
算不出來是第幾次這丫頭避開他的碰觸,嚴觀羽察覺她的不舒服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沒事就好,是我不該多問!
“其實懷真應該盡力去回想,只是覺得既然老天讓懷真忘了一切,可能自有安排,強求也不見得好,所以使得過且過了!
“或許上蒼真另有安排吧……”他順著她的話說,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他們再次遇上,這是他的第二次機會,他絕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對了,你說說衛夫人與衛少夫人是如何改變了你?”他再次轉移話題。
“好!边^去雖然有些沉重幸好她遇上好人才讓她慢慢忘記不愉快的事。
“剛到衛府的時候,我不太愛說話,除了衛大哥之外也不讓人靠近,可衛大哥不能成天陪著我,所以后來都是施施姊和衛夫人陪我聊天,施施姊更細心照顧我,時常開導我做人要往前看,別想過去那些事,愈想只會愈痛苦而已,其實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何來痛苦呢?”她淡淡一笑,那笑容滿是苦澀。
嚴觀羽將她每個細微表情全收入眼底,心疼不已。
無奈她失憶的原因只有她清楚,若她想不起來這輩子恐怕都會是個謎了。
“懷真,我清楚你對衛府的依賴很深,可我仍希望你記住你已經身在嚴府,往后我便是你的一切,有任何事要學著對我說,不要隱瞞,我也希望能成為你的……家人!背蔀樗挠H人是第一步。
“是……”懷真實在不明白嚴觀羽怎會這般執著自己,只是他們都無其他親人,想到這點便能理解他想要多個親人的感受。
“不要說是,說好。”這個“是”字是上對下的應答,他不喜歡聽她說。“往后別再對我說這個字!
她眨眨眼,小聲回答:“好。”
“好吧,我答應讓你去衛府,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主子請說! ”她欣喜不已。
“你去衛府的時間最遲必須在我到府之前回來,還有我在府內的時候你得陪著我,這兩點能做到嗎?”
“可以,謝謝主子!睉颜孢B忙彎腰道謝,就怕嚴觀羽變卦!斑@杯是我泡的茶,請趁熱喝喔! ”抱著托盤,懷真立刻離開書房。
嚴觀羽不禁一笑,趁熱喝……那茶早就冷了。
只是他仍拿起杯子,喝著已涼的茶,難得她有事相求才特別殷勤,他不想讓她失望,也不愿失去能靠近她的機會。
錯過太久的時間,需要一點一滴慢慢填補回來……
他愿意等候。
“琥珀!焙韧瓴杷畔卤拥吐晢镜。
“在!狈块T立刻映上一抹人影。
“沒我命令,不許再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是,主子。”
兩人達成協議后,懷真的笑容變多了,幾乎天天陪他一塊兒用晚飯,嚴觀羽心情也很好,更能專注在海盜劫船這件事上。
“他們半個月沒動靜了,很怪!睂O管事說:“一般來說,像這種急著想闖出名號的海盜不可能按捺那么久才來要求贖金,屬下猜想應是背后有人指示!
“查出對方的身分了嗎?”
“僅有十五名海盜的身分,領頭的是嵩浩,剛崛岫起不久,搶了不少商船,從無人員傷亡!睂O管事稟告。
無人員傷亡,看來這群海盜還挺聰明,懂得不做絕的道理。
“不過他們最近卻針對天盛商行而來,幸好我們事先防范沒讓對方得逞。”
“他們知道貨物是什么,既然知情還敢要求贖金,真大膽!背后下指示的人是誰?”
“屬下尚未查出!
“要求多少贖金?”
“一百萬兩!
“這趟我分文未取,他們卻想從我這兒撈夠本,癡人說夢!回話給他們,就說我只給一萬兩,多一兩都不可能!
“主子,這是王爺委托的生意,萬一觸怒他們毀了貨物,不僅有損信譽,恐怕也會與王爺交惡……”孫管事提醒他。
“所以你記得告訴他們,看是得罪我一人就好,還是連王爺也要牽扯進來,若是牽扯到王爺,恐怕就很難保住性命,倘若他們玩得起,我又豈會怕輸?”商場上雖然要小心謹慎,但偶爾也要大膽出招,怕輸就玩不起,更不可能賺大錢。
而他向來不怕輸。
“是,主子!睂O管事心知嚴觀羽胸有成竹也就不再說下去。
“我要知道指使那群海盜的幕后主事者是誰!
“屬下立刻去辦!
他非常不喜歡敵暗我明的情況,既然要玩,他絕對奉陪到底,當然,絕不允許對方全身而退,敢針對他就得承受輸的代價。
等雙方籌碼一致,再來瞧瞧誰比較會玩!
為了處理海盜這麻煩,嚴觀羽忙了幾日,好幾個晚上沒和懷真吃飯。
這晚,他決定提早回來陪她,豈料他回到府內卻不見應該乖乖等他的人。
詢問之下才曉得自他第二天晚歸后那丫頭也跟著晚回,顯然是玩得樂不思蜀了,于是登門拜訪衛府。
為了區區一名婢女,嚴觀羽居然親自前來接人,懷真那時正吃得盡興,等她聽完奴仆的通報后,整個人都嚇傻了。
她的主子親自來接她……她、她、她死定了!
衛珩笑了笑,決定先出去消消好友的怒火,免得嚇壞懷真。
他領著嚴觀羽到書房喝茶靈氣。
“懷真一個人在嚴府,沒個朋友能談心,你又成天不在府內,她當然會覺得悶,這兒有人陪她聊天、吃飯,讓她多待一會兒也不會有危險,再說,誰知道你今天提早回來!
“敢情這是我的錯了?”嚴觀羽挑眉反問。
“我不是這意思!毙l珩趕緊澄清!坝^羽,你懂我的意思就別挑我語病,我相信你自己也曉得懷真其實不太敢靠近你,她明明如此嗜甜,偏生你送的甜食點心她一概不碰,我想……”
嚴觀羽沒等到他接著說便問:“什么?”
“你當初同我說你與懷真的關系,我是你的朋友,當然相信你不會騙我,那時懷真不愿隨我回來必定也與你有關,只是隨著你們這一年來的互動,我不得不有個大膽猜測——或許是你在不自覺中做了什么傷害她的事,不然已經失憶的她怎會如此排斥你,是不?”
“我沒想過傷害她!彼卣f聲音隱含些許自責。
遺忘過去的人會對曾經認識的人刻意生疏必定是有不為人知的糾葛——衛軒說的話,嚴觀羽當然有思考過,但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何時傷害過懷真,對于自己那時竟喜歡上一個剛滿十四歲的丫頭也感到詫異,可他確實對她一片真心絕無虛假,無奈后來的事卻讓他們險些分離。
他自責沒能讓她逃離險境,能再遇上她已是上蒼對他的恩賜,因此放慢速度企圖再次獲得她的信賴,遺憾這段時間似乎沒有改善他們的關系,所以才改變方式想讓她留在自己身旁,至于未來的事,以后再說。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傷害她,我們認識那么久還不了解你嗎?雖然你市儈了些,也絕對不會任意傷人,我才說可能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傷害了懷真,而且……你可知為何她會出現在河邊嗎?”
“不是遭人追殺?”
“不,確實是遭人追殺,可她居然筆直走入河中,無論我怎么喊都不回頭,一心求死!
嚴觀羽聽完后,神色鐵青。
“因此我才會有此猜測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
“倘若有誤會,她也不讓我彌補!眹烙^羽重重嘆了口氣。
“需要我的建議嗎?”
他瞟了眼好友,冷笑了聲,“當初還需要我給予建議的人,你又能給我什么好建議?”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毙l珩只說這句話。
這句話再次命中嚴觀羽的要害,只聽他又一嘆。
“我只想對她好……”
“慢慢來吧……最近懷真總是在說你的事情,還說你讓她簽下賣身契,她沒說‘逼’這個字而是用‘讓’,足以見她已漸漸改變對你的觀感,既然你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還怕無法讓她再愛上你嗎?”衛珩拍拍好友的肩安慰。
總以為好友無心所以不可能動心,沒想到他早已放了感情,而且放得頗深,果然還是情字最教人煩亂。
嚴觀羽起身,“我先回去了,你讓她慢慢吃,琥珀會護送她回去。”
他的腳步不知已放多慢了,只是那丫頭仍然無法接受他的靠近,到底是要他做到什么程度呢?
懷真,你真讓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