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了洛王府的大門,天色已微亮,靈心與長眉道長師徒在馬車行前分別,各自離開。
可是靈心并沒有馬上回到宮里,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一張小臉悶悶不樂,幸好大清早的街上沒有太多人,她這副垂頭喪氣的姿態沒有引起太多注意,突然一陣微風吹過,落葉掉在她的肩膀上,她立刻驚喜地回頭一看——
什么都沒有。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很快的意識到,她輾轉兩世,好不容易交到的那個男朋友,已經不會再出現了,那種心里像被挖了一個坑,空蕩蕩的感覺,頓時令她難受得喘不過氣。
不,喘不過氣并不是因為難受,而是她一直憋住鼻頭的酸意,憋到都忘了呼吸了。
此時氣一泄,她的眼睛立刻就紅了,拿起手上那個已然沒有任何反應的葫蘆,靈心覺得那種不舍的感覺更強烈了。
“奚辰,我想你了!”她扁著嘴,卻是忍著淚!耙郧澳闶庆`魂,我摸不到你,可是后來你成了葫蘆,我摸得到你了,卻來不及對你做一件事……”
她吸了吸鼻子,把葫蘆拿得高高的,接著閉上眼睛,輕輕的在葫蘆上印上一吻。
她一直碰不到他,他亦然,這算不算彌補一點點遺憾?
“如果奚辰回來,你愿意親自對他做這件事嗎?”此時,一道聲音莫名的在她背后響起。
靈心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那是當然的,他是我的情郎。≈豢上遗霾坏剿
“那就等你碰得到他的時候,把你自己獻給他不就好了?”那道聲音又問。
這次,靈心卻是搖了搖頭,聲音里都有了點哽咽了!翱墒撬粫貋砹,就算我好想獻身給他,也要有對象啊……”
靈心赫然回過神來,怎么大街上會憑空冒出一個聲音和她討論奚辰的事?還這么清楚她的心情?難道七早八早的見鬼了嗎?
從她擁有陰陽眼到現在,能在一大早出現的鬼魂,也就只有那么一個了……靈心驚訝地回頭,果然看到奚辰的生魂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背后,滿臉揶揄。
“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靈心搗住了嘴,不知道自己瞬間盈眶的淚是因為受到驚嚇,還是驚喜!澳悴皇橇粼谇缪┠抢锪?”
奚辰瞧她那副模樣,心都軟了,表情也溫柔起來,只是嘴上還是習慣數落她兩句。“有個笨丫頭剛才說話說得都快哭了,現在果然自己跑出來哭鼻子,叫本皇子怎么放心?”
“我……我又沒有哭……”靈心這才覺得糗斃了,連忙用袖子擦去眼中的淚水,那副可愛的模樣,直讓人想將她摟在懷中好好疼愛一番。
只可惜,他碰不到她。奚辰扼腕地想著。
“不要轉移話題!辈贿^,好不容易聽到她的心意,他可不會這么輕易讓這個機會溜過。“剛才本皇子親耳聽到你說,你好想獻身給本皇子?”
“哪有問得那么直接的?還不是你套我話,不然我才不會講……”靈心越說越小聲,倒是沒有否認。不過被他欺負久了,她也不是不會反擊,連忙回道:“那你還不是一樣?怕我哭所以跑出來了……!”
她突然驚叫一聲,差點讓奚辰嚇得魂都散了。但還來不及責備她,就見她緊張地又紅了眼,憂心的繞著他轉起圈子來。
“你應該附在曲如雪的暖玉上啊,怎么還在這里?那你不就沒辦法跟在她身邊調查了,萬一查不到真相怎么辦……”
瞧她那副跳腳的樣子,奚辰卻是笑了出來,淡然地安撫她道:“你冷靜點。本皇子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么?反正這件事已經有點頭緒了,就算不在曲如雪身邊,本皇子也會查出來的!”
“你……你寧可放棄查明真相的機會,也要出來安慰我嗎?那可是關乎你的生死。 膘`心說不上來自己心里有多么感動。再幾個月,他若無法化解自己的冤氣,可能會就此消失在世界上,要是換了別人,一定會優先處理這件事,其他事根本都不重要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顯然的,他把安慰她擺在他的命之前;蛟S他驕傲得不可能主動承認,但她又怎么會感受不到呢?
“別傻笑了!咱們回到正題!方才你怎么會突然向曲如雪提出要見皇兄?”他會決定不進入曲如雪的暖玉,一方面是看不下去靈心傷心,另一方面,便是為了靈心的這個要求。
他不會讓她獨自犯險去見奚陽。
靈心聽了他的問題,不假思索地回道:“因為我覺得……曲如雪的話有點奇怪!我不能確定兇手一定是三皇子,太子的嫌疑還沒去除,我要見到本人才能判斷!”
“喔?憑你這腦子都聽得出端倪?”奚辰忍不住調侃她。
“廢話!我只是膽小了點,才不笨呢!”靈心朝他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大鬼臉,她可是很努力的要證明自己也是很聰明的!扒缪┱f,曲如霜以為我要對你不利,才會攻擊我,但我可沒忘了,曲如霜第一次攻擊我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現呢!我根本就還不認識你,她怎么知道我究竟是幫你的人還是害你的人?何況她一開始就覺得我一定會壞了她的好事,這一點都不像一個被害人會說的話!”
這是一個明顯的漏洞,奚辰當時也發現了,只是他身為一個鬼魂又待在葫蘆里,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口不能言,她對曲如雪的要求無疑正中他的下懷,如今厘清了她的動機,連一向愛在他面前擺架子的他,都忍不住想獎勵她了。
他伸出了手,想摸摸她的臉攬住她,或者低下頭給她一記熱吻,然而當他的手再一次由她身上穿過時,他眼中流露出的遺憾,卻是怎么也遮不住。
靈心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因為她也是覺得一陣失落。這簡直比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還要遙遠,明明看得到,卻摸不到,那種再怎么努力都到不了終點的挫敗感,就甭再提了。
“如果我趕快查明真相,我們就能碰到彼此了,怎么都好過現在只能干瞪眼!彼龕瀽灥氐。
詎料,她這么一說,奚辰卻是曖昧地笑了起來。“不完全只是干瞪眼!
“什么意思?”靈心一呆。
“我剛才……”奚辰指了指她手上的葫蘆,又指了指自己的臉!暗故歉杏X到了你的吻。本皇子突然發現,其實我們可以找長眉老道多弄幾個葫蘆,那你不是要怎么親就怎么親?”
靈心想象著那畫面,耳根不受控制的熱了起來,她的確很想“實際地”親吻他,不過成天對著個葫蘆猛親,感覺實在不是普通的蠢。
然而,奚辰已然朝著大街那頭飄了過去,靈心猛然想到他要去找長眉道長的目的,連忙拔腿追了過去。
“不不不,你千萬別去找道長!這種理由太丟臉了啦——”
洛王府發生的一切,對每個經歷過的人來說,即使幾天過去了,卻還是余波蕩漾。
在曲如雪的安排下,靈心得以由織染局告假,在一個大清早來到東宮。
自從奚陽成為太子之后,他的行程滿檔,從一大早就要學習許多未來執政的學問,用過午膳就要到御書房協助皇帝處理政事,接著晚膳過后還有晚課,再來才能就寢。這樣太過“充實”的生活,令奚陽無法繼續練他最愛的武藝,所以只好每日提早一個時辰起身,在練武場耍幾套拳舞幾次刀,才能讓他比較不那么反感接下來一整天的忙碌。
所以,靈心唯一能夠接近太子的時間,就是他練武的這一個時辰,而且還得等他練習的空檔,中間只能說幾句話。
“你最好先想好自己要說什么!鞭沙皆陟`心見到太子前,就先對她諄諄教誨一番。“我那皇兄……氣質很特別,我怕你這性子,真站在他面前,恐怕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可不要瞧不起我!”靈心自忖鬼魂她都見多了,并不覺得自己會被一個活人嚇住!拔疫h遠看過他一次,太子再怎么樣,還不是一個人?放心,我不會壞你的事的!”
奚辰見她信心滿滿,便不再多言,靈心隨著曲如雪直入到練武場上,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在舞刀,兩女便在場邊等候起來。
直到近距離的看到奚陽,靈心才知道奚辰的意思是什么。奚陽手上的刀舞得虎虎生風,在艷陽下閃閃發光,那鋒利的刀緣仿佛將四周的空氣都撕裂了,發出嘶嘶的聲音,連站在一旁聽,都讓人覺得脖子一陣涼。
而奚陽本人就不用說了,他大概是歷史上最粗獷的太子,光手臂上的肌肉就比靈心的頭還大,赤裸的上身仿佛巖石一般堅硬,線條分明,靈心相信自己如果不小心和奚陽相撞,飛出圍墻外都不奇怪。她忍不住看向曲如雪,這么纖細的美人兒,平時是怎么承受太子這么大塊頭的啊……
“怎么了?”曲如雪留意到了她的注視,不禁望向了她。
靈心哪里可能坦承自己的胡思亂想,連忙吞了口口水道:“太子殿下……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好、好驚人啊!
倒是一旁的奚辰見她臉頰微紅,馬上明白這丫頭恐怕又在想什么色色的情節了,不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曲如雪不知道靈心的想法,只是溫和地解釋著,“正常人一開始會怕他,不過太子雖愛練武,卻不是嗜殺的人,你不必太過擔心!
是嗎……靈心已經開始后悔自己沒好好的把奚辰的話聽進去,至少多做幾天心理準備也好。
終于,奚陽收刀了,朝著曲如雪的方向走過來,曲如雪迎了上去,將一條汗巾遞給他,又細細說明了靈心的來意,才領著人走過來。
當奚陽鐵塔般的身子站在靈心身前時,她幾乎要抬頭九十度才能與他對視,那種帝王般的威壓及武者的殺氣,幾乎讓靈心渾身都忍不住發起顫來。
而當他見到追查自己皇弟被害真相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宮女,眉頭一皺,那怒氣便如滔天巨浪般朝著靈心撲頭蓋面而來,讓她連開口都不敢。
奚辰無奈地看著這一切,虧他還事先警告過靈心,她方才的自信簡直像笑話一樣。
不過奚陽是個坦率的人,他也能猜到靈心的來意,第一次見到他嚇得說不出話的人靈心也不是第一個,所以他很直接地道:“我告訴你,奚辰不是本太子害的,信不信隨便你。”
說完,他有意地散去了點自己身上的戾氣,終于讓靈心覺得好過了點,曲如雪也發現了靈心的失態,便圓場似的白了太子一眼。“殿下,你說話未免也太直接了!
接著,她溫和地朝著靈心解釋道:“殿下或許是聽了三皇子加害二皇子的事,一時情緒控制不住,你可別見怪!
靈心的頭像波浪鼓般搖了起來,她在奚陽面前就像只螻蟻,哪敢見怪?就連曲如雪也是拿捏不定她背后的勢力,再加上對長眉道長有所忌憚,才會對她如此和顏悅色,否則這場上隨便來一個人,都可以一手把她捏死。
曲如雪嘆了口氣道:“至少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三皇子是兇手,而三皇子近期內很可能會下手,本宮判斷,下個月秋獵的時候最有機會,殿下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對于曲如雪的話,奚陽不置可否,只是面無表情地朝著靈心問道:“你說呢?你查了這么久,查到什么?”
靈心怯怯地看向奚辰,奚辰點了點頭,她才鼓起勇氣說道:“因為……因為坊間的一些流言,所以奴婢才會對太子殿下有所懷疑,現在已經都沒有了,奴婢相信太子殿下的話!
奚陽雖然沒有多說什么,但那一身俯仰無愧的氣勢,確實是偽裝不來的。
“至于奴婢查出來的,和太子妃娘娘知道的差不多,只有一個地方,可能與太子妃娘娘有些出入……”現在靈心已經知道曲如雪曾經派人偷偷跟蹤她了,所以她在宮里遇到的事情,基本上曲如雪全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與奚辰之間的交流了。
所以靈心既然相信了奚陽,又有奚辰的首肯,自然是有話直說了。
“太子妃娘娘雖然查出了一切都是三皇子的陰謀,但根據我這里一位……呃,幕僚的判斷……”
她訕訕看著奚辰賞了她一記大白眼,方道:“三皇子的性格,一向是色厲內荏,狠話很敢撂,但真要去做,卻缺乏膽識。若說二皇子被毒害的事真是他做的,只怕他背后還有其他兇手,又或者他是被利用的……”
曲如雪皺起眉,這番話無疑推翻了一半她由曲如霜那兒問出來的事實。她正想說些什么,卻被奚陽伸了只手打斷!笆欠乔,本太子心中已有一把尺,什么都不必多說了!
說完,他淡淡地看了靈心一點,微微頷首,便昂首闊步的離去。直到他走遠了,靈心才能吐出一口大氣,直拍著自己胸脯。
“太子……果然氣勢驚人啊……”她苦笑著道。
由于方才的事,曲如雪的臉色不是太好看,不過她仍耐著性子問靈心,“靈心姑娘,你方才的判斷,可有憑證?”
靈心搖了搖頭,不過她下一句話,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連曲如雪都無法反駿。
“現在所有查到的事,都沒有憑證!”
確實,如果鬼說的話都能當成憑證,這世上就沒有冤案了。既然如此,曲如雪也不多糾纏在此事上,只是對靈心又留了一個心眼。“靈心姑娘曾偷聽到三皇子的密談,他現在滿皇宮的在找你,只怕靈心姑娘在織染局不太安全。這樣吧,本宮把你調到身旁,你就不必在外宮亂跑,也算是多了層保護!
詎料靈心卻是搖了搖頭,而她的要求,又再一次令曲如雪無法拒絕——
“娘娘,如果一定要調到內宮,我想調到二皇子宮里,貼身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