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慕容襄不禁愕然。
室內一陣尷尬漫長的停頓,慕容襄好半晌下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聽到了什么,但心頭突然由明朗云端直直跌落黯黑無垠的深淵之中,讓他震驚到動彈不得。
莫支雖非泱泱大國,但他身為一國的世子,地位僅次子國王之下,從來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有人拒絕過他,不,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拒絕。
好半晌,他才木然地回問;“不愿意……難道是……公主覺得在下匹配下上嗎?”
“不是這樣的。”曙公主搖搖頭!笆雷哟笕宋馁|彬彬、謙恭和氣,是人中龍鳳,有幸結識這樣的大哥,是我的榮幸,只是我……”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讓慕容襄誤會,但真要在他人面前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意,還是讓她顯得有些下自在。
但總歸是要說。
“我心底已經有了別人了。”
看著慕容襄的雙眼,她一字一宇慢慢地道出。
其實只是一句話,但總算是個清楚交代。
慕容襄怔怔地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先是深吸了口氣,力持著鎮靜與問話語氣的正常,但閃爍的眸光顯示著他內心激動。
“他……是誰?”
曙公主聞言默然,并不回答。
難掩心中排山倒海涌來的酸意,慕容襄道;“公主為何不愿誠實以告?難道只是因為不想與在下成親,所以隨口胡誨?”
曙公主直視著慕容襄,目光坦誠。
“我不是信口雌黃。”
“那么公主便是怕在下加害于他了?”
“我相信世子大人不是那種人。”
慕容襄苦笑了笑。“那可難說!
“那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笔锕鞯幕卮鹨埠苤苯樱瑲夥战┝藥酌,沉默令人心驚。
“那個幸運的男子……他知道公主的心意嗎?”
曙公主聞言,原本一直十分冷靜平淡的臉容,突然羞怯地紅了紅,她點點頭,唇角露出一抹飄忽甜美的微笑。
“他知道!
他知道……
這三個字也等于打碎了最后一絲希望,慕容襄斯文的臉突然脹得滿臉通紅,氣惱、不甘,對自己后知后覺、一廂情愿的無奈通通糾攪在一起,五味雜陳極了。
啊……其實并不難懂,說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這也能解釋為什么曙公主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原本他以為是公主生性拘謹害羞,卻沒想到她根本是另有所愛,甚至這人的地位還有可能并不高,必須保密,免得遭受到他的迫害。
想到自己的角色在這場戲里根本只是個跑龍套,慕容襄心中頓時充滿無力的頹喪感,但天生的好教養讓他連生氣和失望,都維持著一定的風度。
“既然如此,公主為何不向皇上據理力爭,捍衛自己的情感,卻要將我這無事多余之人牽扯下水呢?”
“婚事是父皇決定的,我無權反對,更沒有辦法改變他們的心意。”曙公主苦笑。
其實不用說,慕容襄自己也想得到答案,但是目前的他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好好思考,也只能由她來說清楚了。
“你知道嗎……”半晌,慕容襄突然道;“皇上的決定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我怎會不知道?”曙公主凄然。“皇命縱然難違,但人心又豈能說轉就轉?
“是我辜負了世子大人的深恩厚意,世子大人盡可責怪我!
話說完了,關雎宮清冷的廳堂里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兩人無聲對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襄霍地起身!拔也还帜悖抑还治易约,陷得太快、太深!
“世子大人……”曙公主還要再說些什么,慕容襄卻匆匆拱手。
“公主言盡于此,不必再多說了,讓我……讓我好好的想一想吧!”他說完,也不待她再發話,便倏地轉身離開了。
曙公主看著他來時歡悅、去時落寞的背影,眼眶突然紅了。
“究竟還要傷多少人,還要傷多少人呢……”她喃喃自語著,眼淚雖仍是未落下,內心卻已成一片汪洋。
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剛剛被遣出去的翠芳卻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公主,不好了,剛剛我看見世子大人把玉環叫去問話了!
曙公主一怔。
“問些什么?”
“不清楚,而且世子大人一看到我出現,就撇下玉環走掉了。玉環這丫頭年紀尚小,奴才怕她、怕她不知輕重,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話方告一段落,曙公主忽然急切地插進來!瓣I大人今兒有進宮值宿嗎?”
“這……奴才不清楚……”
“快去問!”曙公主喝道,少見的嚴厲與急迫讓翠芳也嚇了一跳,但隨即恢復冷靜出去打聽,沒多久,折了回來稟報。
“闕大人還是如常待在宮里值宿!
“我這就去見他!笔锕髌鹕恚敝弊呦騼仁。
翠芳心中有數,公主肯定要去找闕懷安,但剛從鳳藻宮回來的人,要是又被皇上發現她私自去見闕懷安,那還得了?
翠芳想到這里,一時情急,居然忘了尊卑,一把拉住曙公主!肮鳎∧悴荒
……”
“你又要阻止我?”
“公主誤會奴才的心了,奴才只是不能讓您就這樣出去,總之,您跟我來就對了!”翠芳一邊說,一邊將曙公主帶到內間里去,曙公主見她不似要阻攔,也只得跟了她去。
。
闕懷安在值班房里擦拭著自己的刀,遠方的練武場傳來禁軍操練的聲音,原本應該也是指導操演的一份子,但或許是上級故意的吧!近幾個月來他總是被刻意忽略,有什么正事都故意支開他,不讓他參與。
闕懷安嘴上雖然不說些什么,心底卻也很明白,這其實是玄武帝故意的,讓他晾著當閑差,別人自然因此冷待他了。
“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闕懷安耳朵微微一動,側過臉來看向門口。
“誰?”
門口忽沒了聲音。
闕懷安微微皺了皺眉,站起身定向門邊,才剛伸手開門,一個太監便沒頭沒腦地撞進他的懷里,闕懷安正要出聲喝斥,那太監立馬將頭抬了起來。
只見那太監眉清目秀,水靈的雙眼氤氳含情……下,他不是太監,他是……
“公主?!”闕懷安又驚又喜,想也不想便伸出雙手抱住她。他和公主見面本就一次比一次難,玄武帝最近更是暗地里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更不能隨心所欲。
他正要問個明白,曙公主卻立即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唇。
“噓!”太監模樣打扮的公主鉆進屋內掩上門,環視了屋內一眼,見屋內并無異狀之后,才終于放心地松了口氣。
“幸好你沒事……”曙公主晶瑩的雙眼閃著水光!疤昧,我差點以為,玉環真漏了什么口風……”
闕懷安一頭霧水。
“公主,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打扮成這副模樣?”
聽到他的問題,曙公主并沒有直接回答,她晶亮的雙眼看著闕懷安。
“懷安,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們必須立刻從這座囚籠里逃走,否則紙就快包不住火了!
闕懷安雖不清楚曙公主為何如此著急,但她說的話的確也是他此時此刻心中唯一所想。
“其實,我已經安排好船家還有接應的人,只要確定什么時候能幫你脫身,我們就可以離開!
“真的?”曙公主的雙眼發出燦亮的光芒,但隨即又是一黯!翱伞墒嵌〔?他怎么辦?”
“丁伯……我曾問過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但是他……”闕懷安頓了頓!安徽勊,現在關鍵是你!
曙看著他煩惱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按撫著闕懷安皺攏的眉問,語氣溫柔而歉然。
“都是我,讓你犯難了!
闕懷安拉下她的豐,在掌心里緊緊攬握著!斑@不算什么,你受的煎熬,不會比我少!
這種窩心的話,是曙從來很少聽過的。闕懷安向來內斂,能夠聽他一句體己話,她比什么都高興,兩人就這樣,好生珍惜彼此靠在一起相擁的時光,直過了半晌;闕懷安才意識到公主犯險來此,目的定不尋常。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來這兒?”
曙公主于是便將慕容襄來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闕懷安。
“我怕玉環說溜了嘴,讓世子大人知道,我是向著你的……要是他有心為難你,也許就大禍臨頭了……”
話剛說完,闕懷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門板忽然砰地被人一腳踹開!
“果然在這里!毙涞劾淅涞穆曇魝鬟M屋里,闕懷安與曙公主登時傻住了。
“父皇……”
“皇上!
闕懷安與曙公主兩人異口同聲,沒有帶任何隨從的玄武帝冷哼一聲,走進室內。
“你們倒是不畏風、不畏雨。 毙涞坌毖劭粗I懷安!啊I大人’,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吧?”
“臣時刻不敢或忘!
“那你在做什么?報復朕嗎?”玄武帝的龍顏掠過陰晴不定的惱怒,他恨恨地道;“朕對你處處容忍、處處寬宏,看在你死去父親的面子上,總不忍與你計較,
你與曙兒定得近些,朕也念在你們畢竟是從小伴到大的玩伴,就算曙兒不懂事,你心里至少會有個分寸,可你呢?你竟一再讓朕失望、讓朕難堪,莫非這就是你‘不敢或忘’所得來的處事之道?”
闕懷安看著皇帝充滿肅殺之氣的表情,神情同樣凝重。
他知道,過了今天,不管是生是死,都再也不會有任何機會直接和玄武帝面對面說話了,如果現在不誠實的說明自己的心情,一切就將來不及了……
“臣不敢,但臣只是想……”
“想什么?!”玄武帝步步進逼。
“臣只想,讓公主幸福!标I懷安終于說出口,玄武帝聞言,也不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