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不能這么蠻干!
“讓開!
“宣春,快把門掩上!”
“我叫你讓開!”
“常夏、冬芷,還杵著做什么?把門堵起來,不可以讓公主出去了!”
“你敢!”
關睢宮里,此刻竟是一團混亂,曙公主看著面前的翠芳等人,咬得嘴唇都快破了。
“你們打定主意不讓是不是?”
“不能讓!贝浞紦u頭!耙苟家呀涍@么深了,您要是擅自出皇城,會有危險的!”
“對啊!公主!背O牟暹M話來想要勸解!按浞冀憬阏f的很對,有事明兒再辦不成嗎?”
“不成!”曙公主完全沒有商量余地,此時的她已被徹底激怒,語調更是冰冷如珠。“我希望你們搞清楚,誰才是主子!”
“就因為您是主子,咱們是奴才,做奴才的自然一心盼望至于好!”翠芳完全不依不饒。
曙公主聞言冷笑!澳銈冞@些人,總口口聲聲自己是奴才,口口聲聲為我好,為我著想,實際上呢?”
宣春、常夏哪里見公主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不敢答腔、更不敢看她,只得呆呆
地跪在公主面前,反倒是翠芳,不愧是宮女之中年紀與地位最大的,膽識究竟不同,依舊一夫當關。
“公主!皇城不比凡家,您要自尊自重!”
此話一出,擲地有聲,曙公主更是怔了。
皇城不比凡家,她不是乎凡百姓,所以她就應該連自由也沒有,而且還該視之為理所當然?
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荒謬又可笑!
“好……很好,你們全都逼我來了……”曙公主又是憤怒,又是悲傷,就在這時,冬芷和秋云突然冒出來,兩人一邊一手,將翠芳給架了個結結實實。別說翠芳沒想到,連曙公主亦是一愣!
“公主!趁現在!”秋云的聲音催促曙公主回過了神。
被架住的翠芳又氣又急。“你們這兩個丫頭,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快放手!”
“不放!”冬芷大聲說著。
翠芳急喊;“宣春!常夏!你們待在那兒做什么,還不快來幫我!”
宣春與常夏面面相覷,根本嚇呆了,就在這個時候,曙公主回過了神。
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說時遲那時快,曙公主趁隙從四、五人中鉆溜了出去,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翠芳驚慌的看著這一切,忍不住跺腳。
“你們……真是白對你們好了!要是上頭怪罪不來,這一切該由誰來負責?”
“翠芳姐姐……”想到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人生死不能由己,腦袋寄在他人掌中,小小的關睢宮里,四面八方突然涌上一股刺骨的沉默。
翠芳嘆了口長氣。“你們啊,生死之事猶可輕待,但公主的安危呢?”
“翠芳姐姐……”冬芷終究耳根軟,忍不住先紅了眼眶。
“翠芳姐姐,您是為了公主,可咱們也是為了公主,公主總是悶悶不樂的,如果不能為她解憂分勞,做奴才的看著也心痛!”秋云說話了。
這話聽來既溫柔又讓人感傷,再加上屋子里所有人眼眶都是紅的,翠芳不是石頭,看到這一幕心也軟了,冬芷和秋云放開她,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力圖振作。
“算了,怪誰都余事無補,玉環呢?叫她過來!”
“翠芳姐姐……”玉環從里間怯生生的走了出來,大大的眼里還有著驚惶,顯然也被方才的事嚇得下輕,翠芳沒空安撫她,逕自走到角落,從壁櫥的匣子里取出一塊令牌。
“玉環,這塊牌于是各個宮里主事的丫頭才能佩掛的令牌,有了它,就能自由進出宮門,按你品級,實不該用,但現在事況緊急,也顧不上許多。我要你拿著這塊令牌出宮,就說是公主臨時想喝一碗城樓邊的杏仁酥酪,小廚房里做的她不滿意,就非要那間,所以我打發你去買來,明白嗎?”
“明白!庇癍h接過令牌,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出了宮之后,就趕緊去闕將軍府上,請公主務必盡快回宮,我相信闕將軍也會替你說話的。”
玉環銜命而去,翠芳送定她之后回過頭來,看著春夏秋冬四婢,此時此刻,早就沒了算賬的心思。
“好了,把這兒收拾收拾吧,收拾完后,你們各自去洗把臉,給我打起精神,此后,該值夜的值夜,該去休息的就去休息,各人做回各人本分之事,聽清楚沒有?”
“翠芳姐姐!币姷剿绱烁纱,冬芷反倒惴惴不安起來!澳簧蹅兊臍鈫?”
“生氣要是有用,公主也不至于不聽咱的勸告了,再說我的品級雖較你們大些,但總歸都是奴才,何苦互相為難呢?”翠芳苦笑了笑,一邊揮手!昂昧撕昧,別再說了,去罷!”
四婢相互看了看對方,心中對這位通達事理的大丫頭又多了幾分感動與佩服,當下默默地收拾起東西來,只是事情可還沒完,秋云正想到外頭洗個手時,卻發現佑慶宮的太監小多子來了!
“公公,這么晚了,還勞您過來一趟!鼻镌瓶吹絹砣诵南乱汇ぃ肋@小多子可是圣上身旁的大紅人,能當到近侍太監靠得可不只是嘴巴甜,他那一雙眼更是出了名的利,要是讓他知道公主此刻不在寢宮,傳到了皇上那兒那還得了?
她當機立斷便迎了出去,反正務必將小多子留在寢宮外的院子里,可不能讓他進了大廳。
只見小多子微笑著,細聲細氣地道;“這不是秋云姑娘嗎?怎么,這會兒接人接到外頭來了,禮數周到至此,小多子可擔不起。”
情知他在開玩笑,秋云卻不敢松懈,連忙問道;“公公,敢問是佑慶宮那邊
……?”
小多子搖搖手,下直接回答,只問;“唉,公主可回來了?”
“回來了。”
小多子用手指了指臉頰。“公主的臉,你們也都看見了吧!”
“看見了!鼻镌泣c點頭。
“這不就對了?”小多子邊說,邊打開他帶過來的一個楠木盒子,只見里頭擺著兩個瓷罐子,很明顯是傷藥!白龅陌,打了女兒的臉,自個兒心上悔得不行,偏偏拉不下臉來看,只得這么拐彎抹角地差人來送藥,哎……”
秋云闈百,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她伸手接過盒子,一邊向小多子道謝。
“公公,小的明白了,小的會將傷藥轉呈給公主的,公公特地跑來,腿也酸了吧?還是趕快回去吧!”她說著轉身就要走,卻聽到小多子的咳嗽聲。
“哎,我說秋云姑娘啊,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吧?我是奉皇上命令過來的,雖然皇上只叫我送藥,可他心底一定也希望我觀察觀察公主傷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傳御醫。∵@會兒我連公主的面都還沒見著,你就這么急著趕我離開是怎么回事?”
秋云不禁尷尬地笑了笑,這小多子公公,果然不是好打發的。
“呃……是這樣的,公主傷心過甚,不過經我們勸解,她好不容易睡下了,如果現在吵醒她,怕不知要安撫到何時呢!”
“噢……”小多子狐疑地看著秋云身后的關雎宮,再看了一眼秋云,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果有內情,總覺得秋云的表情似乎透露著一絲絲說不上來的不自然。
“既然公主已經睡下了,那小多子就不便打擾,我回去以后也會這般稟告皇上的。”
“多謝公公了!彼妥吡诵《嘧樱镌七@才落下心底大石,但看到手里沉甸甸的楠木盒子,心情不禁又沉重了起來。
皇家里的天倫,可不是一般平凡父母教訓孩子,打完了再攬過來叫聲心肝寶貝就能當作沒發生過,這還關乎著當事人的體面,要不是霜妃早亡,公主又沒后臺可靠,不然今兒打了臉,就等于削了勢力一樣,哪是送膏藥就可輕易了事的?
公主什么都沒有,她唯一能縱情暢所欲言的對象,只有一個,而且也是唯一的一個了……
“闕大人……”秋云不由自主想起了闕懷安,然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
翠芳料想的果然沒錯,曙公主除了闕府,不會有第二個地方可去。
當闕懷安莫名其妙半夜被家丁叫起來,進而發現來人竟是公主時,那份吃驚更是不言而喻。
“公主?!”
院外,冷夜長風,身著單薄的曙公主孤身一人,形單影只地站在那里,闕懷安見狀,想都沒想,立即將身上的披風給抓了不來,沖出去搭在曙公主瘦削的肩上。
“您怎么來了?”闕懷安的驚訝下止于此,當他發現與曙公主須臾不離的小跟班玉環居然也不見人影時,更是詫異。
“我可以進去吧?”曙公主顧左右而言他,索性自己走了進去。
闕懷安見狀心知下妙,連忙跟在她身后追入廳堂里。
“公主!”確實是心急,讓他的口氣嚴厲了起來,然而曙公主卻不言不語,似乎刻意要讓他得不到答案。
“玉環呢?難道真沒人陪你?!”闕懷安這會兒已經顧不得什么上尊下卑,只求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只是相較于他的急切,曙公主依舊不予言語回應,只是慢慢地回轉過身子,闕懷安一看之下,竟是傻了!
大廳上,曙公主與他四目相對,幽暗的燭火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陰晴不明地跳動著,闕懷安清楚的看見一個清晰又鮮明的掌印,硬生生地浮在公主玉白似雪的臉容上,是那么的觸目驚心、那么的……讓他心疼……
“我一個人來的。”不待他從驚訝中恢復過來,曙公主忽然投入他的懷抱之中,雙手緊緊地環抱著他的腰,兩行熱淚終于從眼眶中凍解,消融地滑下。
“公主……”闕懷安完全呆了,這一切都太突如其來,只是他沒想到,事情還能更復雜。
“少爺……”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外頭傳來,闕懷安與曙根本沒有心理準備,那人就這么撞了進來,睡眼惺忪卻千真萬確地目睹了這一幕。
“老丁方才聽您在外頭叫啊喊的,就忍不住起來看看了,您這是……”老丁揉著眼睛說道,驚愕地發現闕懷安身邊站的人,竟是在幽夜彩燈祭里曾經見過的姑娘,而且這姑娘還半點不知羞地將手環在少爺的身上……
這這這……這不是倒貼是什么?!
饒是之前曙公主曾對他噓寒問暖、處處陪小心,但老丁畢竟是老人家,性格固執頑拗,對男女大防更是注重得緊,見到曙公主如此主動,心中不禁生了反感。
“這是怎么回事?”
想也知道老丁意欲何指,闕懷安一時尷尬,只覺得怎么解釋都不對,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公主,有什么話,坐不來好好說!彼畹匕凳臼锕魉墒。
曙公主仰首,默然地凝視他一眼,又看了看老丁。
“公主……”闕懷安語氣放得更軟了,曙公主再次看了他一眼,最后低下頭,慢慢地松開了雙手。
闕懷安正要請老丁回避時,老丁卻等不及他說話,率先開了口。
“少爺,老丁聽您口口聲聲公主公主的,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位姑娘……難道她是……”
闕懷安登時醒過神來,暗暗喊了聲糟,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該知道的總會讓人知道,他也只能默認了。
老丁見到少主子無言的表態,心下雪亮了三分,又見曙公主楚楚可憐,一副全權仰賴少主子的神情,不知怎地,血氣忽然上涌,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少爺!她不行!”
此話甫出,眾人盡皆一怔。
“她不行!”老丁的聲音此刻聽來如此決斷又雄厚,下容人拒絕也下容人思慮。“她是皇家的公主,是誅我闕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的元兇!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絕對不行!”
一句擲地有聲的吶喊自老丁的心中暴喊而出,八年來的積怨、八年來的血淚, 一瞬間又鮮活了起來,腥臭的血味似乎又重新飄散到每個人的鼻尖,讓人心緒糾結、震懾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