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陣陣的撕裂痛楚從獨孤蘭君的肩胛骨間漫開來。他狠狠咬住唇,嘗到了唇間的血味,但他體內的痛已經讓他完全感覺不到唇上的輕微痛楚。
體內的魂體騷亂在進了“巫咸國”之后,顯然有變本加厲的情況,這才是第一夜啊。接下來的日子要怎么熬?
獨孤蘭君痛得蜷起身子,低喘著氣爬著滾到睡榻角落。
他勉強坐起,雙手才結出手印想壓制住魂體的騷動,臟腑卻突傳來一陣被噬咬般的劇痛,讓他嘔出一口鮮血。
背后傳來刮肉般的劇痛,讓他額上、頸間、掌背的青筋全都因此暴突而起。他知道他不是順從體內的魂體,否則就是得一勞永逸地除去體內這些惡魂。
“……‘血嬰’的純陽氣血能祛除體內陰邪……若能連服四十九日的‘血嬰血’,體內陽氣既足,那些陰魂哪還待得住……”
他爹的話開始在他腦中盤旋,他睜開眼看向仍在榻間睡得安穩的傻丫頭。
不!他怎么舍得傷害喜鵲。
他狠狠地咬住手臂,壓住一聲痛哼,體內臟腑像被人擠爆一樣地逼得他閉上眼。
太苦了……魂體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橫豎這屋里有那么多祭族人,殺個一、兩個又有什么打緊,祭族人原本就是養來宰殺的。
獨孤蘭君緩緩地起身,除了眼里一抹噬血的光之外,絕色臉上毫無表情。
“師父?”睡眠中的喜鵲因為翻身時沒壓到人,突然間驚醒了過來。
他轉過頭,看見喜鵲一臉焦急地坐起身。
“師父,你要去哪里?”喜鵲一見他看她的神色,雞皮疙瘩立刻冒了出來。
這是師父,可又不是師父。師父平時雖冷,可眼前的這一個卻是毫無人性。難道她還要再狠踢他一腳,才能讓真正的師父回神嗎?
“師父,你要去哪里?你肚子餓了嗎?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喜鵲一邊防備、一邊靠近、一邊又忙著嘀嘀咕咕,只希望師父可以因為她的嘮叨而回過神!皫煾福阍俨徽f話,我只好……只好……只好……總之,你跟我說你想要什么吧!”
“血,我要血。”獨孤蘭君聽見自己說道。
喜鵲一聽倒是放心了,這時候他若要什么饅頭包子,她也變不出來,血這東西她還有。
“沒問題!”喜鵲立刻點頭,拿出他給她的匕首,想也不想地便往腕上一割,遞到他唇邊。
獨孤蘭君擒住她的手腕,咽了幾口她的血。
鮮血替他慘白的唇添了艷色,那悠悠閃著光的黑眸此時明亮異常,襯得他玉雕般的容貌更加地雪白不似凡人。
“師父,再來點血?”喜鵲一心系著他,完全忘了手上的傷口。
獨孤蘭君望著她,身子竟不住地輕顫起來,體內那刺骨的寒意漸漸地褪去。他眨了下眼,整個人驀然回神,卻像是被抽去力氣般地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師父,你沒事吧?”喜鵲飛撲到他面前,緊抱著他冰冷的身子,忙著用袖子替他拭去額上冷汗。
獨孤蘭君躺在她的懷里,拉過她的手腕,看著那道仍未愈合的傷口。
“疼嗎?”他心疼地問。
“不疼。你忘了你傳過內息給我嗎?我傷口好得很快呢。”喜鵲擠出一個笑臉,把手背到身后。
獨孤蘭君望著她臉上討好的神色,他心頭一亂,不由得緊咬住牙根,可唇間的血味讓他更惱。
他揪起她的身子,大步走到屏風之后。
他雖對她有私心,雖想留她在身邊一段時日,可這笨女人卻傻到連為他死都不會吭一聲啊。這樣的癡,他還忍心留她嗎?
他若還有一分半點的良心,就該知道她不為她自己想,他也要替她想啊。“你穿好衣裳,收拾好行李,天一亮就離開巫咸國!”他低喝一聲,推她到一臂之外。
喜鵲驚跳起身,猴子爬樹那樣地往他身上跳去。
“我不要!”她雙手纏住他頸子,雙腿攀住他,不讓他移動。
“為什么?”
喜鵲一怔,看著他肅然的臉龐,她癟著嘴冒出閃過腦中的第一個想法。“你不是要我給你生個孩子嗎?我又還沒生,才不要走!”
獨孤蘭君低頭望著她——她圓澄的眼里沒有害怕、有的只是擔心——擔心他不要她。
哪件事對她來說,會比較難受?是被他體內的“他”傷害,還是他不要她呢?獨孤蘭君看了她許久,終究抱起她走回榻邊。
想放她在榻邊坐下,偏她不肯松手,仍然死命抱著他的頸子。
他于是擁著她躺回榻間,而后他舉起她受傷的手腕,輕輕地吻著。
“師……父……”
“嗯?”
“你在做什么?”她努力睜開眼,逼出一個問題。
“和你做夫妻!彼谒介g說。
“是不是做了夫妻,我就不用離開巫咸國了?”喜鵲一聽,眼兒一亮,心花也開了,急忙捧起他的臉問道。
“是。”他說。
她笑瞇了眼,然后貼著他的唇,學他先前在她唇間說話的樣子說道:“那我們快點做夫妻吧!
說完這句話之后,她這一夜沒再說過任何話,不過卻叫啞了嗓子。
因為這夜,他和她足足做了一整晚的夫妻。
原來做夫妻這么辛苦!
她爹以前怎么還有力氣一早起來種田?她娘怎么還有法子起床替他們一家三口做飯?然后,她每天和她爹娘一起睡,她怎么從來不知道他們是那樣做夫妻的?
一夜歡愛之后,睡飽的喜鵲在早上清醒之后,卻遲遲不敢睜開眼。
她感覺到師父還躺在她身邊,可她現在不好意思睜開眼看師父。
誰知道像師父那么冰冷冷的人,昨晚竟會對她做盡那些羞人的事。
還有,她昨晚叫得那么大聲,不知道外頭的人是不是都聽見了,可她當真是身不由己啊!
一開始的疼痛褪去之后,師父就百般撩撥她。她有幾回好不容易咬住唇不叫了,偏偏他就是有法子讓她在下一刻又哭喊出聲。
“裝睡?”一道低語落在她耳邊。
“對啊!毕铲o點頭,然后發現自己又耍笨了。
她不情愿地睜開眼,只見——
獨孤蘭君璀麗如星的雙陣正緊盯著她。
她一被盯著瞧,又想起昨晚的點滴,面頰一紅,腦子完全沒法子思考了。
見他一身白衫坐在榻邊,顯然是鹽洗已畢。她揪著被子想起身,發現自己身上也穿了衣裳。這才想起清晨又和他做了幾回夫妻之后,他抱起無力的她,替她沐浴。
她原以為夫妻之事就此結束,誰知道她還沒穿上衣裳,他又和她在木桶里做了一回夫妻,鬧得木桶里的水都被他弄出了泰半,她受不住地哭了,他這才饒過她。“怎么不說話?”他的指尖滑過她頰邊,嗓音仍是一貫地冷涼。
“喉嚨干!彼踔l紅的臉,吶吶地說道。
“早上讓人送了一杯蘭露過來。”他轉身走向幾案邊。
蘭露?聽起來就很好喝啊。做了夫妻真不一樣,師父會幫她端茶了,一夜的腰疫背痛也值得了。
等到喜鵲看到他自顧自地飲了幾口,然后轉身朝她走來時,她雀躍的小臉頓時一垮。
“師父,你不是說……”
他勾起她下顎,吻住她的唇,她感覺到一股芳馥的液體從他的唇間哺喂到她唇里,不免又是一番唇齒纏綿。
“這樣要我怎么舍得你……”他低語道。
“你干么要舍得我?”
獨孤蘭君沒回答她的話,眸光一黯地用指尖拂過她紅潤雙唇上的水珠,輕聲說道:“我吩咐他們備好了膳食,你吃完之后,再好好休息,昨晚累壞你了吧!
“那個我不用休息啦……我沒那么虛弱啦……”她的圓臉轟地一聲紅了起來,很快抬頭偷瞄他一眼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抓住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床榻上推。“師父,你一定累壞了!你身子骨那么虛弱,昨晚還被那些魂體們糾纏。你才要快點休息,我去幫你端飯進來……”
喜鵲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又被他壓回了榻上。
獨孤蘭君俯身在她上方,雙手撐在她臉龐兩邊,黑眸噙笑地望著她,啞聲說道:“我不累!
喜鵲被他燃火的眼神釘住,雙手卻立刻撐在他胸前,擋他在一臂之外。
“師父,你……不會又想要做夫妻了吧!”她睜大眼,心臟評評狂跳著,結巴地說道:“可是可是我還……我有個地方……我是……”
“放心吧!豹毠绿m君笑著咬了下她圓潤的唇,放過了她。“我知道你還疼著,我現在什么事也不做,只是有事要告訴你,你好好地聽著。”
“好。”她紅著臉,乖乖地點頭。
他望著她,心頭卻是一緊,但他臉上不露半分痕跡地繼續說道:“我今日一早已經差人送信去給上官瑾了。他應當會在下個月七日左右抵達巫山,你到時再代替我去接他!笔聦嵣希淮笤缫呀浵热ネ庾娓傅膲炦吥玫搅四锫裨诘叵陆o他的東西,地宮及祭殿的密道地圖。
“很好很好。”她繼續點頭。
“還有,若是有天我叫你出發去找梅非凡或是東方荷,你要乖乖聽話離開巫咸國,知道嗎?”他望著她,只覺鼻尖竟有些酸楚。
“你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去?要走就一塊走,不然我就留下來等你啊……”她急著想坐起身跟他理論,可他壓著她身子,沒讓她起來。
“你不是很喜歡她們?不是還一度想嫁給梅非凡嗎?”他還來不及阻止,話就自己溜了出口。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只跟著你!彼f。
“為什么?”他知道答案,可他希望聽她親口說。
喜鵲望著他黑幽幽的眸子,一如以往地只要被問了問題,便會把眼睛鼻子眉毛皺成一顆包子。
“為什么一定要有為什么?我就要跟著你!彼焓止醋∷牟弊樱鰦扇鲆暗啬佭M他的胸膛里。“我不要一個人去找梅公子她們,好不好?”
獨孤蘭君凝望著懷里像蟲子般蠕動的小家伙,感覺胸口里像是有無數的蟲蟻啃咬著一般。他驀地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悶聲說著他自己也期望能實現的事情。
“你先去找梅非凡,我隨后就會到!
“師父,你很壞耶。”喜鵲松了口氣,用力打了下他的肩膀!澳愀擅床辉缯f!害我以為要生離死別,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他深吸了口氣,這才慢慢地抬起頭來,撫著她臉龐說道:“好了,不提這些了。你這幾日好好休息,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由你!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
喜鵲一聽他語氣沉重,于是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大聲說道:“師父,你別擔心。我最多就是多吃你幾顆包子饅頭,干不了什么花錢大事的!
她討好地咧嘴對他笑著,可獨孤蘭君沒笑,只是驀然傾身緊緊抱住她,半天都不愿松開。
“傻女人!彼f。
喜鵲一逕笑著往他的懷里鉆,因為覺得被師父罵傻女人,實在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啊。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同獨孤蘭君所說的,喜鵲開始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走路超過百步,就會有祭族人抬著轎子過來詢問她是否有需要的好日子。
喜鵲這時真覺得自己是只喜鵲了,于是鎮日歡天喜地的繞著獨孤蘭君嘀嘀咕咕著。
因為她感覺師父沒有很開心,至少沒有她開心。而且總是在她一抬頭時,就會看到他緊盯著她的目光,所以她打定主意一有機會就對他猛笑,至少要笑到讓他跟她差不多開心為止。
今天是六日,師父要她明日便前往巫山接上官大夫,而他要去巫滿的地宮尋找他娘的“靈”。說她不擔心是假的,只是她每回一跟師父提到這事,他便一臉神色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樣,她還能怎么想——
她的師父果然天下無敵。
這一日,喜鵲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榻,努力不驚動她師父的睡眠。
打從他們開始做夫妻之后,師父白天練功練得勤、晚上又幾乎沒睡地纏著人,每天就只有正午時分才會躺下來休息一會兒。這時候如果有人膽敢驚醒他,她可是會和對方拼命的。
喜鵲悄悄溜出房間,開始做著這幾日以來,她其實還是不怎么習慣的事——
無所事事。
咦,也許她可以燉點湯、做些饅頭給師父吃。師父嘗過她手藝,鐵定會對她贊賞有加的。
她雙唇一揚,小腿一拔,便轉向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