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一聽“血嬰”二字,便不停地顫抖著,抖到巫滿多看了她一眼,抖到獨孤蘭君把她推到身后,低聲命令道:“不許聽!
喜鵲也不想聽,急忙搗起耳朵,把臉埋入他的后背,努力地只聽著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血嬰’和我有何關系?”獨孤蘭君無視他爹一臉不屑喜鵲的神態,繼續問道。
“‘血嬰’從受孕至出生,還有一歲之前的行住坐臥,所服用、接觸的都是純陽之氣,如此純陽氣血能夠祛除體內陰邪。學習攝魂術之人,若能連服四十九日的‘血嬰’血,體內陽氣既足,那些陰魂哪還待得?”巫滿說道。
“‘血嬰’喂了我四十九天的血,還有命在嗎?”獨孤蘭君一想到喜鵲的命運原本是要被關禁終生,直到取血身亡,眼里不由得便冒出了殺氣。
“‘血嬰’就是一味血藥。當年,你娘就是想不通這點,硬是要跟我作對,要我發誓不得再養‘血嬰’。否則,若有了‘血嬰’,她的身體豈會這么快敗壞?”巫滿重重地一拍桌子,不明白他們母子為何總要在這般小事情上困擾。
“‘血嬰’也是人,否則她爹何必帶著她逃走!
“逃走又能如何?祭族之人離開巫山之后,沒法子活過一個月的?傊碎g既然沒有了‘血嬰’,你就認命練好‘攝魂術’,控制好那些魂體!蔽诐M一拂袖,不想再提這個問題。
“然后就跟外頭的巫族一樣,成為晝伏夜出的鬼人?”獨孤蘭君低聲怒吼道。
“你是我兒子。你的意志比他們堅定,你會和我一樣控制住魂魅,成為下一任祭師!蔽诐M說。
“我不會成為祭師的!豹毠绿m君握住喜鵲的手,轉身就往外走。
喜鵲一心只想快點離開,見他轉身走,她便小跑步了起來。
巫滿沒有阻止他們的離開,只是陰沉著眼看著他們的背影說道:“你進入巫山時,我卜了卦。”
“卜出了親人的死劫,對嗎?因為我也卜出了同樣的卦!豹毠绿m君冷笑地說道:“那你就該在巫山設下更強的結界,不讓我進來。因為我一旦回來,就會想法子讓娘的靈體離開,她早就該死了,早就該離開人世了。”
“滾!”巫滿大喝一聲,整間屋子頓時為之震動不已。
此時,原在巫滿身邊睡著的裴雪蘭被這一吼驚醒,目光茫然地看著巫滿。
巫滿瞪著這個沒有一絲表情的女人,想起妻子過去在他面前的無畏自在。
他抓住女人的肩臂,想把她狠狠推開,可一看到那張纖柔面孔,他便只能咬緊牙關、狠狠地一拳縋向墻壁。
喜鵲被身后傳來的這記重擊聲,嚇得驚跳起身,但卻完全沒停下腳步。
她害怕巫滿、害怕巫滿不把人命當命的態度、害怕師父行尸走肉般的娘、害怕這個地方,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到這里。
獨孤蘭君沒阻止她飛快的步伐,因為即便連他——
都不想多待半刻!
只是,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女子劇咳聲,咳得掏心挖肺地久久沒法停止。
喜鵲咬著唇,停下腳步,拉著獨孤蘭君,一起回頭——
裴雪蘭咳到口吐鮮血,整個人趴在巫滿肩上,慘白模樣恰似一抹幽魂。
“她怎么了?”喜鵲低聲問道。
“即便有了魂力,但畢竟不是一般人的身子!蔽诐M拿過手巾拭去妻子唇邊的血,拿過一丸丹藥喂她吃下。
獨孤蘭君緊握了拳頭,拉著喜鵲的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們識得一名醫術極佳的大夫上官瑾,我明天便派人捎信給他,要他進入巫咸國替娘看病!蔽诐M沒接話,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即將推門而去,他才開口說道:“我會派人去接上官瑾的!
喜鵲腦中因為盤旋著巫滿所做的事,還有她雖然搗著耳朵還是斷斷續續聽到的血嬰之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地宮的,她只知道緊緊地握著獨孤蘭君的手,并再次由著那頂十六人大轎抬著離開了地宮。
獨孤蘭君擁著她入懷,輕撫著她的后背,直到她身子比較不發抖之后,他才出聲問道:“關于血嬰的事情,你都聽到了嗎?”
“我搗得很緊,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聽到一些,像是‘血嬰就是一味血藥’、‘祭族人離開巫山之后,沒法子活超過一個月’……”她把臉又埋進他的胸膛,小臉又皺成了一顆包子!皫煾,他真的好可怕!
“放心吧。”獨孤蘭君只慶幸她沒聽到他身上的攝魂術可經由她的血而凈化,否則以她待他的程度,還能不把命掏出來給他嗎?
但他——寧可自己死,也不愿她為他而死。
獨孤蘭君胸口一窒,望著在他懷里蜷成一團的她,完全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原來,想帶她同行回到巫咸國、讓她喚他為相公,無非是對她的在乎啊。
“師父,你爹為什么那么恨你?”她扯扯他的衣袖,輕聲問道。
“我娘生我時血崩,身體從此大壞,他因此對我有恨。等到我娘身子快撐不住時,她私下要我快點離開,就怕我爹傷害我。剛好那時東羅羅國因為神官體弱,因而送上大筆銀兩,希望能有新神官上任,便將我派了過去!彼f得云淡風輕,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樣。
喜鵲捧住他的臉龐,想安慰人卻偏偏不是那塊料,想了半天,只能對他說:“師父,你以前真的很慘。不過,你放心,現在有我陪你,你以后不會再慘了。”獨孤蘭君凝視著她,雙唇隨之一揚,笑了。
喜鵲的心一顫,發現她全身都發軟了。
獨孤蘭君撫著她的臉頰,低頭用唇撫摩著她溫熱的肌膚,在她眼眸氤氳渙散之時,再次低頭吻住她的唇。
喜鵲揪著他衣服,不懂師父為什么要吃她的舌頭,難道他很餓嗎?
“唔……”她想說話,可她發現沒法子,因為師父接下來對她的唇齒所做的事情,讓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待得他嘗夠了她的味道,渴望終于稍稍饜足之后,才勉強抬頭在她唇上說道:“等我救出我娘的‘靈’之后,我們就離開!彼麘賾俨簧岬赜忠Я讼滤晃羌t的雙唇。
喜鵲微張著唇,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后,才又找回聲音,開口問道:“你娘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我爹應該是將我娘的‘靈’放在‘鎖靈盒’里,不讓她轉世。然后,他用了攝魂術,將其他人的魂體載入我娘體內,好維持她的人身狀況!彼门宄@些魂都是從何而來的。
“所以,你娘的身體和靈,現在全都歸你爹管。那她有感覺嗎?會痛嗎?”
“我跟你說過‘靈’有執念、有記憶,掌控人的喜怒哀樂。‘魂’則是維持人行住坐臥的原因,所以我娘活著沒有感覺。除非她的靈愿意再回到她的身體里,否則‘她’只能永遠地被困在‘鎖靈盒’里!彼麆C著眼說道。
“那我們要去把‘鎖靈盒’偷出來嗎?”她問。
“怎么偷?”
“白天偷!那時巫族和你爹他們,還有妖魔鬼怪應該都在睡覺,不是嗎?”獨孤蘭君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師父,你是不是要夸我很聰明?今天被嚇了這么多次還這么聰明,連我都要佩服起自己了!毕铲o扯著他的手臂,呵呵笑道。
獨孤蘭君掐了下她的臉皮,看著她齜牙咧嘴的模樣,心情突然變好了一些。“你想得到的,我爹會想不到?祭師所住之處,白天有一群武藝高強的‘祭族’人守護。”他說。
喜鵲泄氣地頹下肩,左手心拍著右手背,一臉懊惱地說道:“還以為我變聰明了說!
“沒關系!豹毠绿m君握住她的手,牢牢一握。
“師父,為什么你一臉就算我很笨,你還是很高興的表情?”她奇怪地看著他。
“你說呢?”他柔聲問道。
她端詳他好半天之后,突然間癟著嘴,垮下臉來!皯K了,你也被我影響變笨了!
獨孤蘭君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出聲,一把將她整個人摟進懷里。
可憐的喜鵲只能搗著評評亂跳的胸口,待他笑到一個段落后,才結結巴巴小聲地說:“師父……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你以后笑的時候,把臉轉過去,不要離我那么近,好不好?”
“為何?”他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滿意地看著她又僵了一下。
“因為那樣我會把你當成男的!彼÷暤卣f。
“那你平時都當我是什么?”他瞇起眼睛瞪著她。
“不好相處又有點可怕的師父!毕铲o老實說。
獨孤蘭君沉下臉、冷眸瞪向她。
她驀地一顫,用手遮住自己的臉。
獨孤蘭君繼續盯著她膽小的模樣,可臉上表情卻早已變得無比柔和,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她忘了掩住的唇。她一緊張就會抿嘴或嘟唇,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不知所措或好奇時,就會猛扯著他的袖子……
他是在何時把她的這些小習慣全都記在腦海里了呢?從她巴著他開始嗎?
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現在想要她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過日子。雖然,他不清楚他救了他娘之后,他還有沒有命在。但至少在這段時間里,她是陪著他的。
“我會想法子救出我娘的靈。然后,我們便離開!彼f。
“可以離開嗎?你爹不是還說什么祭族人離開巫山之后,沒法子活超過一個月。那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她咬著唇,擔心地問道。
“我們不是祭族人,體質也不同于他們!豹毠绿m君淡淡地說道,即便認為祭族人無法離開巫山這事定有蹊蹺,然則他門前的雪都掃不完了,哪有心思去管旁人。
“可是……”
“少主宅第到!鞭I子在轎夫低喊一聲的同時,慢慢地停了下來。
獨孤蘭君扶著她下了轎子,轎子旁邊站著兩名面貌清秀、臉色青白的黑衣少
“少主,這邊請。”黑衣少年寒聲說道。
喜鵲偎在獨孤蘭君旁邊抖了兩下,輕聲說道:“之后可不可以把鬼換成人?”
“明天就換!
他們跟在黑衣少年的身后,走向位在蘭花園旁有著三間廂房的宅院。
喜鵲才進門,好奇地左右張望了一番后,因為覺得房間大得讓她有點不安,便又纏到他身邊,皺著眉問道:“師父,我房間在哪?”
獨孤蘭君攬住她的腰,低眸望著她說道:“你是我娘子,不跟我睡一間要睡哪里?”
喜鵲頓時圓目大睜,一臉不能置信地瞪著他。這里又不是樹洞或山洞,明明大到讓二十個人睡都綽綽有余,干么一定要撗在同一間?
“你知道你以后只能跟著我了吧?”見她遲遲不開口,他的眼神益發變得清冷,嗓音冷涼地說道:“跟著我覺得委屈嗎?還是你有想去的地方?還是……有喜歡的人?”
“師父你這話也問得太晚了吧,我都已經跟著你這么久了。”她奇怪地瞥他一眼,還在琢磨著同睡一房的意思。
“梅非凡叫你跟著我與你心甘情愿地跟我是兩回事!彼蛑秸f道。
“是兩回事嗎?總之,我挺開心跟了師父啊!彼f。
“‘挺’?”
“是啊,挺開心的,只是有一點怪怪的!彼淮_口,便自言自語地嘀咕了起來!耙膊恢朗遣皇遣×?只要你一靠近,我就心跳得很快。以前不知道梅公子其實是女的時,看到梅公子偶爾也會跳個一、兩下,但現在跳得比那個時候還快上好幾倍啊!
獨孤蘭君揚起雙唇,決定放她一馬,不與她計較她之前對梅非凡的一時看走眼。
“唉,也不知道梅公子現在好不好?”她突然冒出一句話。
“不許想梅非凡!
“好!彼怨渣c頭,幾個呼吸之后,又忍不住開口!翱墒悄阌形也蝗ハ耄揖蜁恢比ハ氚!
“我幫你!豹毠绿m君挑起她的下顎,再度吻住她的唇。
他攫取她的軟滑小舌,縱情地品嘗著。
喜鵲被他吻得昏沉沉,雙手不由自主地攬著他頸子,就連被他擺平在榻間都毫不自知,只是拼命想忍住那些要溜出口的呻吟。
獨孤蘭君望著身下眼色迷蒙的她,卻只能強迫自己再度停手,畢竟他們風塵仆仆地才到巫咸國,還不是要她的好時機。
“說,你現在在想什么?”他命令地問。
“我在想師父很餓嗎?你親我的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你干么一直吃我的舌頭?雖然那讓我覺得很舒服……”她紅著臉,小聲地說道。
“那也是親吻的一部分。還有,你說你知道我親你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他撫著她頰邊紅暈,哄著她問道。
“就是師父喜歡我啊!毕铲o嘻嘻一笑,然后也紅著臉啄了下他的唇!拔乙蚕矚g師父,我們現在可以睡覺了吧。還是師父想先洗澡?那我先去幫師父準備熱水。師父,這里的灶房在哪里?”
“少主,熱水已經為您準備好!遍T外傳來敲門聲及一聲有禮的稟報。
喜鵲睜大眼,驀揉著手臂上被嚇出的雞皮疙瘩。
“我喊人時再送熱水進來,先讓灶房送些湯粥給夫人。”獨孤蘭君鎮定地說道。
“還有包子、饅頭!”喜鵲怕吃不飽,連忙補充了一句。
“是。”門外應道,又再度恢復無聲無息。
“鬼奴會燒熱水,還會煮飯……這會不會太有用了?”喜鵲一臉懊惱地說道。
“那不是鬼奴。屋內還有其他專門服侍我們的祭族人,剛才說話的就是他們!豹毠绿m君笑望著她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說道。
“什么!”又是鬼奴又是祭族人,喜鵲深深覺得自己的工作全都被搶走,內心頓感不安。“那我去做饅頭給你吃,不然,我幫你槌背?”
“你就給我乖乖坐著,等他們送熱水及湯粥進來。”她那點討好心思看在他眼里,只覺心窩又是一陣暖。
“那我可以替你做什么?”她抱住他的手臂,也想展示她有用的一面。
他深深切切地看入她的眼里,看到她連呼吸都顫抖后,他才開口說道:“替我生個孩子!币粋能讓她永遠記住他的孩子。
“好!彼凉M口答應后,才又發現了不對勁!澳遣皇悄隳镒釉撟龅氖聠?”
“所有人都認為你是我娘子!
“也是喔!彼c頭,雖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她已經驚嚇了一天,真的沒力氣再想了。
“如果我很快就要死了,你還愿意當我的娘子替我生孩子嗎?”他啞聲問道。喜鵲大驚失色地手腳并用,直接纏住他,信誓旦旦地說:“你出了什么事嗎?你不是說我的血有療效?我把我所有的血都給你,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不問你這個,我只問你愿意嗎?”他黑眸炯炯地望著她。
“血都愿意給你了,生孩子算什么?”她皺著眉說道,一臉嫌棄他太笨的表情。
“好!彼麚嶂橗,拉著她下了榻,朝門外喊了一聲!八蜔崴M來吧!
“今晚,你沐浴后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其他事,我們晚點再做,嗯?”他吮了下她的耳珠子說道。
喜鵲咬著唇,紅著臉點頭,也沒來得及問他晚點想做什么事,因為四名祭族人已經推開門,送進了熱水。
反正師父想做的事,應該就是她想做的吧。喜鵲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里,然后她便捧著師父遞到她手里的新衣裳,晃向屏風后,快樂地把自己沉入那一桶熱水之間……
有師父可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