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他習完武,席坐草皮上望著滿天繁星,心口忽地竄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一股他也不知是啥的感覺,總之他全然沒發現自己揚起了嘴角,一躍而起匆匆趕回茅草屋內。
果真,一進屋內就見那抹熟悉的身影臥躺在床榻上,看起來有些疲累。
他走近了兩步,聞到了一股味兒,不禁皺眉上前,冷不防掀開被子,觸目之景令他瞠大雙眼,心中一冷。
“明知我累,何必擾我清夢?”她打了個呵欠,衣衫上凈是干涸的血漬,就像被人潑上了朱紅色的水墨畫。
他近乎粗魯地撕開她的外衫,又迅速解開她的中衣,看似被侵犯的她也不掙扎,懶洋洋地隨便他。
直到耿千寒親眼確認底衣毫無血漬之后才停止了動作,良久之后慢慢舒展了眉顏。
這證明了,血——不是她所流。
他運氣擊了床榻一掌叫木制的床榻頓時被他的內力震得晃蕩,夜靈自床上反身跳躍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之后點足及地,衣衫不整卻滿不在乎。
“渾身血腥味兒,不沐浴便上榻,臟死了!彼目跉馐植簧疲阅撤N程度上來說,是在掩飾自己方才失控的舉動。
“你這是在嫌棄我弄臟了床鋪?”她挑著眉。
“此榻非你一人使用!彼碇睔鈮训鼗貞。
“說的也是。”她又走回榻邊!拔依哿,深谷的溫泉太偏遠,我懶得去!
語畢,她又打算倒入床被中。
耿千寒眼捷手快地攬抱住她,硬是拖著她走至衣柜旁,隨便翻了一套她的衣裝,托住她的腰身,二話不說縱身飛出門外。
夜靈安穩地偎在他懷中,吹著晚風,任他摟著她在谷底間快速地飛奔著。
他的輕功之好,一路摟著她飛往深谷的溫泉之她,不喘不累,更沒有落足及地再借力使力。
“到底是你太愛干凈,還是我過分邋遢了?”她的口吻十分慵懶。
“當然是你有問題。”他瞪她一眼,加重了語氣。
“你三更半夜強擄女人至泉邊凈身,問題才大!彼p笑。
他的面容微微一紅。“送你至泉邊之后,我就走!
“那怎么成?我可不想自己飛回茅草屋。”她提高了尾音。
“你……”懶人一個!他閉上嘴,不想與她爭辯。按照以往經驗,就是不要與她計較,吃力不討好。
耿千寒摟著她翩然落地,已到泉池之外,巨大的巖石洞下,是一池微微冒著煙的溫泉。
“你等我一會兒!彼撾x他的懷抱,也不等他轉身,便直接寬衣解帶,逐步往泉中走去。
耿千寒連忙背對著她,合上眼眸!拔胰e處晃晃,等等回來接你!
“不必了,我馬上就好。況且,我想和你聊聊!彼と肴兀唤z不掛泡入水池中,開始洗著自己的肌膚,一寸一寸地揉著。
“什么時候不聊,非得這個時間地點?”他不情愿地抿唇,聽著池中傳來的水聲,默默盤腿坐下,順手拾來一片被風刮落的樹葉,湊到嘴邊,隨性地吹著不成調的單調樂音。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談心的好時機!彼α艘宦暎厣L發濕透后貼在她光滑的肌膚上。
他輕微搖頭,真不明白她為什么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跋胝勈裁?”
“春節將至,過年我們去裁制新衣,再一起吃團圓飯好嗎?”她云淡風輕地說。
團圓飯……耿于寒僵直了背脊,仿佛憶起不愉快的回憶,久久沒有動作。“我們又不是親人。”
“但我們是關系甚密的人啦,湊合一點不行嗎?”她揚眉,輕聲道:“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綁著你一起去。”
他不再響應,利用葉片吹奏起蕭蕭的樂音,清揚而悠然,和著空寂的愁緒,聲聲回響在山谷間。
夜靈細細聆聽著,表情露出淡淡的哀傷,抬首望著夜空蒼涼一笑。
突然內息一陣亂竄,她垂眼看著自己胸前的掌印,以內力強行平復了下來。
她注定不會是個長命之人,也沒想過生命中會闖入誰的存在,這個世間能讓她思念的人寥寥無幾,可是離開谷底的這些日子,她卻無時無刻想起他。
原本她不在意這種情感,只當作一種習慣?墒谴舜纬鋈蝿,她中掌受傷的那一刻,她不怕死,卻好想倒進他懷里休息,哪怕是一覺不醒,倒也輕松無事了。
這些年,到底是把他當做親人看待了,還是另一種男女的感情?她已經無法分辨得太清楚。
原來,她所渴望依賴的,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更為奢求。
但是,她沒有那種資格……
她深吸一口氣,恢復往常面容,出聲打斷了蕭蕭樂聲!昂,你只幫我拿干凈的衣裳,卻忘了幫我拿更換的肚兜!
樂音戛然停止,一條青筋在耿千寒的額上微微跳動,他冷冷的嗓音帶著一絲憤怒:“那種東西,我怎么知道你放哪!
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碰。
“喔!彼苯犹咨弦卵b,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后,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拔蚁赐炅,咱們回去歇息吧!
他轉過頭,看見她腳邊留下那套污濁的衣裳,還有一件大紅色的肚兜擱在上頭,不禁愣了愣。
“你竟沒穿……”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
“既然已經沐浴完,何必再把臟衣穿回身上,肚兜也不除外!彼柭柤,毫不害羞地道。
“胡扯。”依她這論調,要是他沒幫她拿換洗的衣裝,她豈不是要光著身子回去了!
她總是這樣,卸下圣月教右護使的頭街后,私底下漫不經心,對世俗的一切毫不在意,散漫又無所謂的態度,無欲無求,很難讓人聯想她是江湖口中的冷血女羅剎。
該說她看透了世間,沒把道德規范放在心上,還是她根本沒有眷戀,一條命像是隨時可以丟棄,也不會有遺憾?
他居然……有點惱怒她這種過分泰然的態度,證明她根本不把自身當一回事兒。
耿千寒脫下外衣,直接往她頭上罩去,迅速替她擦拭濕發,再順便將她全身包得密不透風。
他手臂一抄,攬她入懷,以輕功飛躍至空。
自此,他暗暗知曉那木柜里擺放肚兜的位置,下次帶她去池邊,絕對會攜上一件,省得氣死自己。
然而,夜靈中掌所受的內傷,在歸來的半個月后突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耿千寒一進茅草屋內便看見她閉著雙眼坐在榻上運功,臉色蒼白,神色痛苦,全身不停發抖。
“你怎么了?”他奔至床邊急切地問,卻不敢輕易碰觸她,深怕她運息間出了差錯。
夜靈緩緩張眼,緊咬牙關。
大意了……上回中了一掌,原本只是覺得內息渙散,每次運氣調養之后又得到紆解,便不那么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她開始感覺體內發寒,渾身冰冷,關節逐漸僵硬,癥狀來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即使她現在耗費最大的力氣調息,也無法再抑制情況蔓延,只能痛苦地顫抖,忍著最后一分清醒。
“寒……幫我拿白露聚功丸!彼е麓,已經無法盤坐。
耿千寒跨步至藥柜旁翻箱倒柜,總算找到一個葫蘆狀的小小青瓷瓶,倒了兩顆藥丸在掌心,趕緊回到床邊讓她服下。
他抱著她冰寒的身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脈,又摸著她冰冷透白、微微發出寒氣的肌膚,露出一絲訝異!澳恪辛速?”
夜靈顫抖個不停!安豢赡堋圃缫咽!
她上次的任務是征服玄冰派沒錯,也確實和玄冰派的女掌門交手后受傷中掌,但冽冰掌早在上一代掌門驟逝之后便失傳了,怎么可能再現江湖。
他的眉頭死鎖,臉色凝重!跋嘈盼遥以诔嘌骈T時中過冽冰掌,發作起來和你一!獦拥那闆r!
赤焰門與玄冰派堪稱死對頭,爭戰數次,互有損傷。有一回玄冰派因門徒恩怨上門找碴,他不巧在對戰中被赤焰門的門主拿來做肉盾,中過一掌。
是的,外祖父利用年紀甚小的他擋了那一掌。
中掌的一開始并不會有特別的感覺,只像是普通內傷,但數日之后便會快速發作,若搶救不及,從內臟開始向外冰凍,最終失去性命。
“可有解?”她打著哆嗦,唇齒間發出“喀拉喀拉”的摩擦聲音。
“有,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惫⑶Ш疀]有猶豫,直接脫去她的衣服,連最后一件底衣底褲都不留。
她無力反抗,除了些微的恐懼,還帶著一絲被羞辱的神情,最后她干脆閉上眼,任由他剝了干凈,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胸前。
他將她扶坐在床榻上,自己盤腿運氣坐在她后頭,憑著印象點了她幾處穴道,接著雙掌按上她的肩背,輸給她源源不斷的真氣。
“冰冽掌需用至陽至剛的真氣驅除,連續八個時辰不能間斷。在這過程中,寒氣會在你體內到處亂竄,再借由皮膚散發而出,你的肌膚會如同烈火燃燒,痛苦至極,要是穿著衣物極有可能阻礙寒氣散出,甚至燒融在你的身上,所以失禮了!惫⑶Ш潇o地敘述,額上卻滴下汗珠……
當年,他的外祖父是這么幫他醫治的沒錯,但按照他目前的功力,恐怕……無法將寒氣完全驅除干凈。但他別無選擇,也只能依樣畫葫蘆,先搶救她的性命再說。
耿千寒感覺自身內力不斷消耗,似乎都轉為真氣進入了她體內。
他豁然明白為什么外祖父在治愈完他之后,閉關了好幾天。
原來,外祖父將一部分的內力化入了他身體中,而他卻從未發覺!莫怪他剛開始習武時,除了身體疼痛之外,丹田聚力一點兒都不費事!
那么,他的外祖父在當下就知曉救活他肯定會折損自身功力;卻仍是義無反顧輸了真氣給他……他可以私心認為外祖父并沒有完全泯滅人性,在最后一刻顧念了血緣之情嗎?
這個答案,已經無人可問。
而他,現在用同樣的方法,去救一個殲滅赤焰門的人……
兩派相爭,江湖恩怨難了,或許在圣月教攻入赤焰門的那一刻起,他與夜靈就結下不解之緣,緊緊地糾纏在一塊兒了。
耿千寒閉目,決定什么都不想,專心為夜靈療傷。夜靈忍住體內氣息翻攪的痛楚,狠狠咬著下唇,全身開始散發自茫茫的煙霧……
窗外的天色由黑夜轉為光亮,再由光亮淡至橙黃夕陽。屋內的兩人都在與意志力搏斗,殘存著最后一絲意識。
耿千寒渾身是汗,早已體力不支,精神疲乏,內力只剩兩成,但他瞇起眼,咬緊牙根,只差最后關頭,說什么也得撐過去。
突然,一柄利刀自窗外飛進,破風而至——
耿千寒雙眸瞠大,眼見利刃就要穿透夜靈的咽喉,他怒吼了一聲,將夜靈攬入懷中閃過了利器,卻斷了真氣的輸給。夜靈悶哼了一聲,原本自肌膚散去的白煙緩緩回到她的體內,他激動地再次運氣貼上她的背部,但寒氣已經無法再散出。
“沒想到你們興致這么好啊,太陽未下山就忍不住貪求魚水之歡!
屈敬遠踢開了門板,步至屋內。
耿千寒抓過棉被裹住夜靈的裸身,擁著近乎昏迷的她,一語不發,神態駭人。
“怎么?被我小小的打擾給激怒了?”屈敬遠瞇起狹長的眸子,輕蔑道。
耿千寒忿忿地瞪向屈敬遠!八緛頃䴖]事的,就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全毀在你手上!”
屈敬遠這才發覺事態不對,上前察看暈厥的夜靈。過了一會兒,他斜著嘴角哼了句:“沒想到她這回出征玄冰門著了道!
“若你沒出現,我早就治好她了!”耿千寒幾乎是從齒縫中迸出這些字句,剛毅的臉看起來更加酷寒。
“哈!真虧你能及時替她醫治,驅除冽冰掌的寒氣要是弄個不好,是會反噬害己的。”屈敬遠抬起夜靈的下巴。“瞧她的模樣寒氣已散了九成,目前死不了!
“你別碰她!”耿千寒低吼出聲,銳利的眼神掃向屈敬遠。
他將夜靈完全埋在自身的懷中,感受她透著寒氣的體溫,心中揪著難以形容的疼痛。
再多的悔恨都沒用了……她的身子肯定無法恢復到以往,會留下什么病根都不知曉。
耿千寒全身因壓抑憤怒而顫動,許多不理性的思緒一一吞沒了他,直至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在意她遠遠超過了想象……他居然恨不得能一劍刺穿屈敬遠的胸口。
“她還要為我辦事,我自然會想辦法讓她服藥緩和寒氣!鼻催h勾了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爸劣谀恪瓕攘煤眯铕B回來,就當是替夜靈分擔任務,你也該出谷為我效命了!
耿千寒充耳不聞,只是閉上雙眸,將臉頰貼在夜靈的額際上,縮緊懷抱。
說好了,要當一輩子的羈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