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緞兒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此刻山寨下火光沖天,寨中的婦孺?zhèn)凅@恐的哭泣著,男子們則是紛紛手持刀劍,個個繃緊了心神,準備應戰(zhàn)。
而易南天狂怒的咆哮,更是幾乎將整個雷風寨都掀翻了。
“該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當他意外得知,妻子便是引發(fā)這場浩劫的罪魁禍首時,簡直是氣炸了肺,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大膽包天的丫頭竟膽敢背著他偷偷與長安的家人通信,最可恨的是,她還做了一件無可饒恕之事——
她,背叛了整個雷風寨!
“易大哥,請您別責怪夫人,這一切都是白梅的錯,是我太糊涂了!”眼見禍事已如燎原的大火般一發(fā)不可收拾,白梅站在眾人面前哽咽著道:“發(fā)生這樣的事,白梅自知難辭其咎,若白梅早些告知夫人所有信鴿都有回飛的特性,若非要事,絕不得放飛,也許就不會發(fā)生今日這樣無可挽回的事了!
但見白梅豆大的淚珠像雨滴似的紛紛滑過她蒼白的面頰,一副極為自責的悔恨表情。
“原告我單純的以為,夫人不過是向家人報平安,并無其他可疑之處,應該無礙,沒想到……”說到這兒,白梅已羞愧難當,萬分自責的低低啜泣了起來。
一旁的白朗因不舍妹子受委屈,沉著聲幫腔,“頭兒,事實已擺在眼前,小梅是無辜的,若不是遭人陷于不義,又怎會讓她成為令雷風寨落入滅村危險的罪人之一?”
聽完這席話,柳緞兒只覺得一陣涼意由背脊竄起,他們兄妹倆此番言語分明暗示著眾人,她就是那個居心叵測,存心引來朝廷圍剿雷風寨的卑鄙小人!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她急忙為自己辯解,“我確實寫了幾封信,可是我從來未在信中提及雷風寨,更沒有做出任何危及雷風寨的事情來!”
“此時此刻,你真能保證,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沒有任何欺瞞嗎?”白朗睇視著她,表情嚴酷,對她所說的話充滿懷疑。
“這……是什么意思?”
柳緞兒惶恐地蠕動了一下雙唇,聲音有點顫抖,目光無措地掃視著周遭一雙雙冰寒而對她充滿怨怒的目光,心底不禁一片冰涼。
最后,她將一雙滿是彷徨與無助的眸子定在易南天的身上,酸澀地問:“你也認為我在說謊?”
“事實勝于雄辯!
盡管她的眼神看起來是那么懇切、真實,但若不是已經(jīng)罪證確鑿,就算殺了他也不愿相信,她會做出這樣危及雷風寨存亡的事來。
想到這兒,易南天的神色頓時轉(zhuǎn)為陰沉,將手中緊握的一封信丟至她面前,冷聲質(zhì)問:“告訴我,上頭可是你的筆跡?”
那是他不久前從她枕下搜出的一封信,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在看完那封信后,心中那種曾經(jīng)被他刻意遺忘的刺痛再度襲來。
那是血淋淋的背叛,為求脫身,信中她字字句句不但讓朝廷得知他并未戰(zhàn)死,還狀告他與一群流亡將士占據(jù)山頭,伺機謀反。
字里行間,毫不見她念及一絲與他之間的夫妻恩情,這樣決絕,這樣冷情,將他的心思狠狠撕裂成一片又一片,令他痛楚莫名。
他可以接受她不愛他,可以接受她對這段婚姻從頭到尾都是虛與委蛇、假情假意,但他斷然無法忍受,她竟然利用他對她的寵愛、利用白梅對她的信任,讓雷風寨陷入危機。
“你千方百計讓你父親密告朝廷,就是為了早日將朝廷的大軍引來雷風寨嗎?”易南天以深惡痛絕的眼神望著她,冷澀地問:“你當真如此痛恨我?”
這一刻,他不禁深深質(zhì)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或許他不該在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下,便私心把她帶回雷風寨。
他錯了……
面對這一切,柳緞兒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覺得眼前的情況簡直荒謬到極點。
“這分明是栽臟!”她全身因為氣憤而顫抖!熬瓦B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封信完全是模仿我的筆跡所寫,是刻意誣陷我的!”
柳緞兒上前一步,yu 挽住他的臂膀,易南天卻好像被螫到一般向后退。
他這樣的舉動深深傷害了他。
“我承認,我是瞞著你寫了幾封信回長安,但我發(fā)誓,我絕沒有在信上提及有關(guān)于雷風寨的一切,更沒有讓我爹為我做出這樣的事來!”
怎知,在她為自己辯駁之后,一句句對她充滿敵意的質(zhì)疑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斷向她襲來。
“闖下如此禍端,竟然還能夠如此振振有詞,企圖湮滅罪行,這豈不是無法無天?”
“教人起疑的是,聽說柳姑娘家中原本也是以經(jīng)商起家,怎會不知信鴿的習性呢?”
“就是、就是,既然她會使信鴿,應該也知道經(jīng)過訓練的鴿子必然有回籠的習性才對!”
“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這個女人的心腸就如蛇蝎一般,咱們決計不能再相信她所說的話了!”
接著,村寨里的人們開始鼓噪,更有人提議干脆將她這個女魔頭凌遲處死,棄之山野,或任其自生自滅,總而言之,他們對她已恨之入骨。
如今的她對雷風寨的村民而言,不過是個既邪惡又滿是心機的女子,是個yu 借朝廷之手冷血滅寨的劊子手。
最教柳緞兒心寒的是,當她面臨眾人的指責、辱罵時,易南天不但沒有出聲幫她,他甚至連正眼也沒有再瞧過她一眼。
難道,這就是他所謂愛的方式、保護她的方式嗎?
她無助的望向他,內(nèi)心的恐慌讓她渾身發(fā)寒,而他隨之而來的一句命令,更是令她猶如墜入千年冰窖。
“把這個女人帶下去!币啄咸炖淅涞乜粗,幽黑的眸子滿是寒意,凍結(jié)了所有的溫暖,“將她囚禁于地牢,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擅入探望!”
眾人原以為那些朝廷的兵馬會一鼓作氣,連夜攻山,血洗雷風寨,活逮他們這群世人眼中所謂的亂黨逆賊。
可是態(tài)勢的發(fā)展卻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朝廷的軍隊在山寨下駐扎了三天,僅是按兵不動,毫無動靜,仿佛正等待著什么,教人生疑。
易南天在大廳里踱著步,咀嚼著這些訊息,無法理解,對方在層層包圍雷風寨,斷了所有退路之后,為何還遲遲不肯出兵攻寨,如此故布疑陣,究竟有何用意?
緊鎖著眉頭,他望著疾步走進屋里的格達,問道:“探子回報了嗎?”
“剛來急報,說朝廷的兵馬不知何故,已經(jīng)陸續(xù)退去。”格達立即稟報。
“退兵了?”聞言,易南天大感訝異,神情僵凝,甚為不解,“這怎么會……”
曾經(jīng)身為武將的他,太了解那個向來不達目的絕不善罷甘休的皇帝了。
那只生性多疑的老狐貍,絕對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對他懷有異心的人,何況是一群叛將?
難道……事有蹊蹺?
才這么想著,廳門外又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大當家的,您還是趕緊去看看夫人吧!”
說話的是一向心疼柳緞兒的佟大娘,只見她一臉焦急的踏入廳里,顯得憂心忡忡。
“已經(jīng)整整三天了,夫人都不吃東西,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呀!”可憐那丫頭本就生得弱不禁風,再這么折騰下去,就算不被活活餓死,也早讓地牢里的寒氣磨出一身病來。
“她還是不愿進食嗎?”易南天淡淡地問,臉上的神情十分淡漠,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
“可不是!別說吃東西了,就連喝水也不肯呀!”佟大娘愁苦的又道:“整整三天了,她總推說不餓,連一口飯菜都沒動,就這么不言不語的窩在角落,著實教人擔憂。
聞言,易南天緩緩閉上眼睛,不忍想像她此刻憔悴的模樣,然而就算已是事過境遷,他的臉色仍然陰沉。
在看出易南天臉上仍交織著對柳緞兒無比愛憐的神情之后,一旁的白朗冷戾的眸子略微一瞇,冷聲問:“頭兒,您預備如何處置夫人?”
白朗言簡意賅,語氣中沒有一絲通融的意味。
易南天臉上的肌肉因為這句話而緊繃。
他還能怎么辦呢?
他既不能將她屈打成招,亦無法逼她認罪,一想到她可能依規(guī)矩而被處以鞭打之刑,他更是無法忍受。
一想到那些殘酷的畫面,他的眼神逐漸黯然,緩緩坐靠在椅子上,單手支額,顯得不勝疲憊。
唯恐易南天懷有私心,對懲處柳緞兒的事會有任何軟化,白朗不得不又提醒了句。
“任何人都有背叛的本能,越是美麗的女人在這方面的忠誠更是少得可憐,柳緞兒就像蛇一樣狡詐,頂著一張?zhí)煺鎲渭兊哪橗嫞X子里卻是充滿陰謀和……”
“夠了!”易南天不耐煩地打斷白朗一連串咄咄逼人的言詞,心中很是清楚,此刻這個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想要表達的意思。
白朗希望他不要存有私心,不要因一時的不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想摧毀雷風寨的人,就算對方是他心愛的女人,一樣不能放過。
這是他們生存的原則。
“我答應你!碧痦鴣,易南天穩(wěn)穩(wěn)地回視著白朗,吞下梗在喉頭的苦澀,表情嚴峻地道:“倘若她真的跟這件事有關(guān),我不會坐視不管。”
看出易南天態(tài)度堅決,不帶私人情感,白朗吁了一口氣,點點頭,有些僵硬的下了個結(jié)語,“很好,但愿您能言出必行!
時間緩緩的過去,鐵窗外的日光也緩緩的更移。
日出日落,柳緞兒雙臂環(huán)抱著身子,全身緊繃地蜷縮在地牢一角。
她不知道自己維持這樣的姿勢到底有多久了,僅能感覺到,她像個沒有生命的軀殼,唯一殘留的知覺就只有等待,等待他的探望、等待他的憐惜、等待他為她平反、等待他來向她釋疑……
可是過了好幾日,她依然等不到易南天半點信息,仿佛她是被刻意遺忘在這處幽暗的角落,孤寂地等待著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
倘若他已決意棄她于不顧,兩人從此恩斷情絕,形同陌路,她又該怎么將已付出的感情收回來呢?
失望的坐在草席上,柳緞兒不禁對自己不可知的命運感到茫然,直到這些令人煩心的思緒隨著昏昏沉沉的意識一點一滴在她腦海中逐漸淡去,她頓時感到一陣強烈的疲乏襲來,令她漸漸不勝負荷,癱軟地向前倒去。
唔……怎么回事?
她的身子好熱,全身像是在火焰中燃燒,連呼吸也有些吃力,四肢更是軟綿綿得不像自己的。
她是怎么了?她……快死了嗎?
當柳緞兒難過的以為自己這條小命即將宣告結(jié)束,意外的聽見一道穩(wěn)健的腳步聲一步步向她這兒走來。
是誰?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