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著褐布粗衣,頭戴笠帽,身材高壯挺拔的男子,來到離京城不遠處的城鎮,走進一間茶館坐下。
店小二向前招呼,“客倌要來點什么?”
“一壺茶!蹦凶右缘统辽ひ粽f道。
“好的,馬上來!
待店小二送上一壺茶后準備離去,卻被那名男子一把握住手臂,怎么也掙脫不開。
“客倌……”
“我有些話想問你。”始終戴著笠帽的男子放開店小二的手臂,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放于桌上。
店小二見狀,連忙伸手將那錠銀子收進袖內,小聲地低語,“爺,您有什么事要問,小的知無不言!
“建威大將軍為何受通緝?”男子沉聲問道。
“爺,您下知道嗎?將軍圖謀反叛,所以被朝廷通緝,各地皆貼滿他的畫像,人人得而誅之!
“胡扯!”男子倏然低吼。
店小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著,“爺,這可不關我的事。∥乙彩锹犎苏f的!
“那么丞相呢?”
“唉!早在將軍大喜之日當天,王與妍月公主便下令,由吳普率領數百衛士前往,將慕氏全家上下以及所有賓客全部誅殺,一個不留。聽說他們的尸骸全被疊起,還被人放了把火,連同宅邸一塊兒燒個精光,就算有心人想替他們入斂也辦不到,因為每個人都生怕一靠近那里便會惹禍上身,項上人頭不保。”
男子聞言,不再開口,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店小二沒有發覺他的異狀,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其實咱們這些市井小民都知道,丞相與將軍赤膽忠心,為國為民,但王與妍月公主如今皆寵信小人,竟將慕氏一家誅滅。唉,現在只求將軍能平安無事,干萬別返回京城,否則這世間的好人又少了一個!
男子不再多問,比了個手勢,店小二立即退下。
爹與慕氏一家以及他那尚未拜堂的妻子和滿室的賓客……數百人的性命,全因為寵信奸臣的君王與妍月公主而斷送。
該死!那日他若未前往于華殿見妍月公主,留在宅邸內,或許他就能拯救爹、妻子以及無數人的性命。
只是他不懂,為何她不一開始便在酒內下毒將他殺害,卻是下藥將他迷昏,再命宮監將他帶離皇宮?
難不成……她是命那兩名宮監將他帶至偏僻的山林,再將他殺了,棄于山谷,讓他就算死了,也無法與親人葬在一塊,并且為了預防萬一,更差人繪下他的畫像,張貼于各地,讓他萬一命大存活,也無法回京,亦無處可逃避躲藏?
哼,好個妍月公主!虧她生得花容月貌,其心卻比蛇蝎更為狠毒!
也許是上天垂憐,讓他免于一死,這必定是上蒼要他為慕氏一家報仇雪恨。
他們若硬是要說他圖謀反叛,那么,他就讓此事成真。
慕劭將一些碎銀擺在桌面上,茶水也沒有喝一口,便逕自起身離開,朝北方敵國的方向走去。
無論需要耗費多少光陰,踏遍千山萬水,他都會不計一切代價,再度返回京城,找到那個害他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的可恨女人,殺了她,好替慕氏全家報仇!
。
轉瞬間,光陰荏苒又一年。
至寧王日益荒淫暴虐,下斷增加稅賦,搜甜民脂民膏,廣興土木雕畫宮墻,更在吳普的慫恿下日日只知飲酒逸樂,對于國政完全置之不理。
滿朝文武百官對此無不搖頭嘆息,百姓們則是個個怨聲載道。
吳普也在至寧王的寵信下作威作福,見到貌美的女子便捉入宅邸押褻,玩膩了便將她殺害,棄尸于街道上,若見店家有什么稀奇寶物,拿了就走,若有人敢抵抗,便殺了那人,再將店砸了。
吳普與其黨羽橫行街市,人人惶惶不安,無官敢治他,因為他是王身邊的寵臣,得罪了他便會沒命。
京城內的百姓們,有錢的無不急忙搬離,片刻不敢多待,沒錢的只能祈求上蒼,萬萬別讓他們被吳普所害。
宮墻深處,冷宮依舊冷清。
一名纖弱的女子,僅著單薄的褐布粗衣,平躺于冰冷堅硬的床上,
妍月緩緩睜開清澈的雙眸,透過窗欞往外看去。
又到了梅開時節。
此刻的她雖又餓又冷,但只要想起之前與心上人相遇時的情景:心就暖了起來,身子也不再覺得那么冷,亦不覺得餓了。
她緩緩伸手取出懷中一只錦繡方帕,將它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一朵干枯的白梅正靜靜的躺在帕中。
不曉得此刻慕劭身在何方?王貴可有好好照顧他?而他生活得可安好?
如果用她的這雙腿能換得他的性命,那么她甘愿。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毫無聲息的順著粉頰落下,淚水模糊了視線,令妍月再也看不清帕中的那朵白梅。
對他的思念不斷啃蝕著她的心,令她幾乎快承受不住,但也因為這份思念,才能支撐著她活到現今,
上蒼,請保佑慕劭平安無事,長命百歲……
*
夜晚,敵國的千軍萬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攻進京城,守衛壓根守不住城門,只能束手就擒,而為首的敵國將領,正是吳普亟欲除去的慕劭。
他揚聲囑咐兵士們不得傷害任何百姓,隨即手執長劍,駕著胯下駿馬,直往皇城方向奔去。
見他策馬飛奔而至,幾名皇城的守衛欲向前阻擋,哪知還來不及反應,瞬間便項上人頭落地,而他手中的長劍卻未沾一滴鮮血。慕劭勒住了馬,以居高臨下之姿傲睨一切,其余守衛見狀,皆又驚又懼,不敢再向前。
數十名精兵跟隨在他身后進入宮門,接著他比了個手勢,命他們前去擒住至寧王與吳普。
他們立即點頭,表示知曉,便駕馬離開。
慕劭則直接往皇宮內苑而去。今日他攻入皇宮,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親手殺了那個女人!
然而當他來到于華殿,卻不見任何人影。
這時,一名宮監正巧經過,走避不及,便被他一把捉住。
“饒命,饒命啊!”宮監哭喊著求饒,
“妍月公主人在何處?”
“她人在冷宮!
“冷宮?”他擰起眉。
“她早已被王廢去公主名號,囚于冷宮,終生監禁,”
慕劭問明了冷宮位于何處,便放開那名宮監,轉身朝冷宮而去。為何她會被廢了名號,囚于冷宮,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冷宮中寥落清冷。
幾名宮女見一名身著戰鐘、手執長劍的男子闖進來,驚得大喊救命,四處竄逃。
慕劭伸手抓住一名宮女的手臂,沉聲低問,“妍月公主人在何處?”
“她……她就在里面……”宮女的聲音顫抖著,連忙伸出手,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間廂房。
放開了那名宮女,慕劭取過一盞油燈,提著長劍,逕自往前步去,踹開房門,往房內一照。
里頭僅有簡陋的桌椅和一張木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令人不得不訝異此處竟是在皇宮內,慕劭不禁皺緊眉。
“誰?”一道虛弱輕柔的嗓音自床鋪方向傳來
永遠也忘不了這道嗓音,慕氏一家被趕盡殺絕的怒與恨頓時涌上心頭,令慕劭再也控制下住,箭步向前,便要提劍將躺臥在床上的人誅殺。
此刻,手中的油燈映出了妍月那蒼白孱弱的容顏。
他心一悸,本該剠下的長劍就這么停了下來,銳利的劍鋒抵在她喉問。
“你……”慕劭直瞅向她的黑眸里有著訝異,
凹陷蒼白的面容,贏弱不堪的身軀……印象中那個艷麗絕倫的妍月公主怎會變得如此?
妍月的臉上顯露出某種異樣的不安。
他來了……原本以為僅能在夢中與她相會的人,竟會再次出現于面前。
仔細看著他身上所著的戰鐘,是屬于敵國的,這么說來……他成了敵國的將領?而帶著肅殺之氣、握著鋒利長劍前來的他,可是欲取她性命?
無妨,能死在他的劍下,她甘愿。
慕劭將手中長劍收進劍鞘,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沉聲說道:“跟我走!
他的大手將妍月的手捉疼了,但她不許自己在他面前喊出聲,只是幽幽地回答,“我不能……”
她的話令慕劭唇邊不禁逸出一抹冷笑!安荒埽吭趺,你還以為自個兒仍是至尊至貴的公主?”
聽見他如此嘲諷,妍月的胸口立即感到一股悶痛,淚水盈眶,哽咽出聲,“不……不是的……”
“少羅唆!蹦桔恳皇箘牛銓⑺话殉断麓,欲強行將她帶離,而她身子之輕盈,令他感到訝異。
被他如此粗暴對待,妍月整個人摔落地面,身子雖疼,但她的心更疼。
“求求你……放了我……讓我待在此處終老一生……”她嗓音哽咽,眼眶含淚。
不,不要,千萬別看她……她這副狼狽丑陋的模樣,最不愿被他瞧見……
對于她的求饒聲,慕劭充耳不聞,拉著她的手直往前走去,但,他發現她整個人是被他拖著,壓根不打算站起身。
“快站起來!”他沉聲低喝。此刻的他可沒有多余的時間與她耗下去,還有許多事得敞。
“我……真的不能……”妍月哽咽著,哀戚地回答。如果她能站,自然就會站起身來,但她真的做不到。
拜托別帶她走……不要看她……
發現她的不對勁之處,慕劭放開了她的手腕,提著油燈彎下身,將她身上單薄的褐褲掀開。
眼前的情景令他大為震驚,登時腦海中一片空白,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的雙腿怎會如此?竟被廢了!
妍月趴在地上,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但她的雙眸雖緊閉,淚水仍然不斷自眼角滑出,滴落于冰冷的地面。
他……終究還是看到了……她寧愿飽嘗對他的相思之苦,也不愿讓他瞧見她此刻的模樣啊。
“求求你……放了我……我不過是個廢人……不過是茍延殘喘,再活也活不了多久……”她的嗓音低啞哽咽,淚水越落越急。
“你……”震驚和訝異取代了慕劭原本亟欲復仇寸心。
為何她會被囚于冷宮,還被人廢了雙腿?這一切令他感到困惑,更令他原本欲殺了她的心動搖。
此時,一名身著戰鐘,粗眉大眼,有著濃密落腮胡的男子,在眾兵士的簇擁下來到冷宮。
“剽姚將軍當真在此?”
“是,屬下親眼所見,確是如此!
“剽姚將軍慕劭,若是聽到本王說話,請立即出面!钡と晖踉谕忸^揚聲高喊。
聞言,慕劭顧不得一切,伸手將妍月一把抱起,邁開步伐往前定,離開這間簡陋的廂房。
他的動作令妍月心慌不已,連忙抬起頭,神情慌亂的直瞅著他那俊逸的臉龐,
“求求你……別帶我離開……”
“閉口。”他低喝。
妍月只得咬著唇,不敢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