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怡伶身穿飯店的制服——白襯衫搭藍色背心,下半身是同一色系的藍色窄裙,腳踩粗跟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叩叩聲響。
她手里捧著卷宗,剛從業務部門回來,才走回座位,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怡伶,進來一下。」電話隨即掛斷。
她根本來不及開口,只好跟著掛上電話,撥了撥耳后的發絲,隨即走進位于右側的辦公室。
她進入鼎盛工作已經三個月了。
鄧子弦給她高于一般大學畢業生的待遇,也應她的要求,給了她一間單身員工宿舍。
一般新進員工的宿舍都是四人一間,只有她獲得特別待遇。
鄧子弦待她很好,在工作上不會刁難她,因為她凡事順從,他說什么她就做什么,這對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經理,什么事?」她站在他辦公桌前。
鼎盛飯店的辦公中心位于飯店十二樓,這個高度,不但能夠看見101大樓的雄偉美景,還可以眺望遠方的青翠山巒。
午后的陽光灑入室內。鄧子弦噙著笑意看向陸怡伶!赴艳k公室門關上!
平時,鄧子弦是不關門的。心里雖然有疑問,但她還是轉身走去將門關上。
這個助理,果然如他所料的謹守本分,除了公事上跟他有所接觸,在私底下,她仍然孤僻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據他觀察,她和同事間也是保持著淡淡的關系。
她不會搞小團體,更不會說長道短,和同事間相處表面上也很融洽,卻隔出了一段適當的距離,不讓別人探入她內心世界,也不會去挖掘別人的隱私。
對他更是如此。她從不曾腧越下屬對上司的本分,甚至連一個眼神波動都不曾給過他,更遑論肢體上的挑逗。
她曾經說過喜歡他,甚至大膽告白過,要不是那一年的記憶猶新,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在作白日夢,否則怎會一下子船過水無痕?
「跟媒體餐敘的新聞稿我稍微修改了些,你看一下!顾扉L手,將手里的紙張遞到她面前。
她接過紙張時,不知是他故意還是無意,手指輕觸到了她的手指,她一震,想要縮回,他卻直接握住她的手。
看著她吃驚的表情,他站了起來,牽著她的手,繞過半個桌面,來到她面前。
他目光熠熠,唇角含笑,一副勾引的姿態。
「經理……你……」她錯愕的看著他,感覺到他的拇指在她掌心里摩挲。
他更貼近她一步,呼吸幾乎是與她交融了。兩人的高度是這么契合,只要他微低下頭,就能攫住那粉紅小嘴。
他突然很想試探她的反應,最好是激烈一點的,不管是大罵或者取笑都行;他越來越受不了她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他只是個上司,只是個同事,更像是個不相干的路人甲。
就因為她不會給他惹麻煩、不會對他露出虎視眈眈的模樣,所以他才找她來當助理,怎么這會兒不滿的卻是他自己?
「怡伶,你的心——」鄧子弦的話還沒說完,他辦公室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盡管內心亂如麻,呼吸也懸在喉嚨口,她還是強迫自己吞下那口氣,用最冷靜的音調說:「有人在敲門!
鄧子弦只好不甘不愿的放開她的手,然后走回自己的旋轉大椅坐下。
那人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請進!
話聲才落,門就被用力打開!缸酉,干什么關門!」
杜曉山嚷嚷著,雄渾的聲音就跟他的外表一樣,整個人就像座移動的大山,偏偏他父親卻給他取名叫曉山,名字和人,有著很大的不協調感。
「當然是有事要談。」鄧子弦說得沒好氣。
杜曉山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陸怡伶!糕妫阋苍谶@!谷缓缶涂粗瞪档匦χ
大剌剌的杜曉山一看到陸怡伶,立刻從爆跳的大熊變成了溫和的小綿羊。
杜曉山任職于國外住房部,專門負責亞洲區旅游團體,尤其是日本團,更是他天天費盡心思接待的主要客戶。
因為杜曉山只比陸怡伶早一個月進入飯店工作,也是一般職員,因此兩人目前是地位平等的同事關系。
陸怡伶平復心緒,漾起笑意!笗陨。」
她很喜歡喊杜曉山的名字,覺得那會讓她發自內心一笑。每次看到杜曉山那副長手長腳、雄壯威武的樣子,卻在看到她時變成害羞模樣,要她不想笑也難。
「怡伶,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和子弦說話!苟艜陨阶兊幂p聲細語,一副怕嚇到美人的模樣。
哼的一聲,鄧子弦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敢豢吹解婢蛷拇笊阶冃∩,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鄧子弦忍不住虧好友。
「唉呀,我們主任要我送這個過來給你簽名……是……」杜曉山將一份卷宗遞到鄧子弦桌上,抓了抓頭,連講話都結巴了。
「你結什么巴?一看到美女,就不會說話了嗎?」鄧子弦繼續虧自己的好兄弟。
「不是啦,我……關于下個月日本線的運作,要你們公關部跟媒體多多聯系宣傳!苟艜陨届t腆的說。
鄧子弦抬起一雙劍眉,看著含著笑意的陸怡伶!缚吹綍陨,你似乎很開心?」
「曉山很可愛!闺y得稱贊男人的陸怡伶倒是說得挺大方。
這下杜曉山更難為情了,大臉上有著可疑的爆紅。
「男人被形容成可愛,那是既可憐又可悲的,不知道你在開心什么!灌囎酉曳藗白眼,毫不客氣的潑了杜曉山一桶冷水。
「子弦,你……」杜曉山的口才沒鄧子弦好,況且在陸怡伶面前,他的聲音就像是被吃掉了似,無法說得理直氣壯。
「還有事嗎?」鄧子弦問杵成一根木棒的杜曉山。
「對了,下個星期登山社要去爬南插天山,學弟妹們希望你能來當領隊,你有沒有空?」一談到最愛的登山活動,杜曉山就眉飛色舞。
「有小志佳陽大山之稱的南插天山?」鄧子弦露出一抹興味,一掃剛剛好事被打斷的火氣。
「是呀,很久沒去了,適合去練練身手,否則老是待在辦公室里,都不知道外頭的太陽有多大、大樹有多美了!苟艜陨秸f得興高采烈。
「曉山,你用的形容詞還真是……嘖!你應該要請教一下中文系的!灌囎酉揖季及l亮的眼睛看向那雙晶瑩大眼。
「那……怡伶,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記得你以前曾參加過登山活動。」杜曉山吶吶地問著,有點呆樣。
陸怡伶搖搖頭!覆涣耍液芫脹]運動,體力不大好,你和經理去就好。」
鄧子弦一臉看好戲的模樣,不相信杜曉山能讓陸怡伶這個冰山美人溶化。
杜曉山難掩失望,但還是拍胸脯保證說:「我可以罩你啦。你放心,你要是走不動,我還可以背你。」
陸怡伶可以感覺到杜曉山對她的好感,依她的個性,該要一口拒絕的,可是當她看見鄧子弦眼里的挑釁時,她唇一抿,慎重考慮了起來。
「曉山,怡伶不會去的,你就不要多費唇舌了!灌囎酉易I諷。
「曉山,我去!顾f得極是認真,那鏗鏘有力的聲調,在在說明著她的決心。
「太好了!」杜曉山長手揮動著!缸酉遥阋矌Ъ讶崛ヂ。」
王佳柔是鄧子弦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
「你以為是去參加party嗎?你要佳柔爬山,簡直是要她的命。」鄧子弦狠狠瞪向杜曉山,氣杜曉山這么不識相,竟然在陸怡伶面前提起王佳柔。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想在陸怡伶面前提起王佳柔,這是種怪異的心態,像是作賊心虛似的。
大概是他剛剛握住了那雙柔軟小手,要不是杜曉山突然出現,他大概已經對著那張粉紅小嘴親了下去。
「也對。像佳柔那種只會逛精品名牌店的千金大小姐,如果她想要運動,會去健身房。」杜曉山了解的點頭。
陸怡伶悄悄退開一大步!附浝恚愫蜁陨铰,我先出去了!顾忝嘉Ⅴ,邁開腳步,腳步看似堅定:心里的酸楚卻只能往肚里吞。
回到座位上,看著手中的新聞稿,心思翻騰著。
他明明有了王佳柔,為何還要對她做出那樣令她想入非非的動作?到底他心里在想什么?難道他對她真有那么一絲喜歡嗎?
這個念頭立刻被自己給否決了!
小鄧子弦四歲的王佳柔目前還在念大二,是鼎盛集團另一位執行董事的寶貝孫女,兩家人已經有三代世交情誼,王佳柔和鄧子弦可說是青梅竹馬。
王佳柔有著一張伶瓏剔透的娃娃臉,白皙的肌膚,嬌小的體態,從小在富裕環境里長大,讓她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風情,是名牌服飾和精品首飾的擁護者。
兩人的戀情可說是眾望所歸,就像媒體所報導的,是金童玉女、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
陸怡伶輕咬下唇,臉上有著難得的愁緒。她這是叫自討苦吃吧?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她不該一見到他就什么堅持都忘了;不該來當他的助理,以為可以不為所動,沒想到卻是越陷越深;更不該……
不該還是那么愛他,愛到無藥可救。
*
南插天山,位于桃園縣復興鄉,標高1907M,高度落差約為1270M,山路崎嶇不平,雖是一日可以往返,卻是個難度極高的登山路線。
這條路線是攀爬百岳最佳的行前訓練路線,難度約二級,全程八至九個小時,得要有一定的體力及耐力才能走完全程。
微涼的十月天,天氣晴朗,溫度宜人;因為有前社長鄧子弦及學長杜曉山和馮柏楠帶隊,使得這次參加登山活動的同學特別踴躍。
往常的活動大都只有二十人左右,沒想到這么高難度的行程居然人數暴增,還得提早截止報名。
登山社包了兩輛二十人座中型巴士,大清早六點就在臺北捷運站集合。
陸怡伶一身標準的登山裝備——身穿排汗衫、頭帶棒球帽、手里拿著登山杖、背著登山背包;背包里有礦泉水、輕便雨衣、薄外套、口糧、高熱量零食。
自從答應要來爬山之后,她就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如今看到似曾相識的場景:心里翻攪著記憶的片段。
她總共參加三次登山社的活動,雖然當時她是為了鄧子弦才去的,但在那三次活動中,她并沒有跟鄧子弦講過多少話,總是遠遠地看著他,就像此刻。
「怡伶,我和柏楠坐B車,子弦在A車,你要坐哪一輛?」杜曉山問得小心翼翼,怕會被她給打槍。
「我跟你坐B車!龟戔嫦胍矝]想就回答。
杜曉山傻傻地笑著!肝視帜愕。」
鄧子弦被學弟妹們包圍著,大家都對他的近況很好奇;像他這種活在鎂光燈下的豪門貴公子,難得在畢業之后還愿意回來和大家一起爬山,因此,興奮莫名的學弟學妹們自是纏著他不放了。
所以,當學弟妹們知道鄧子弦是A車的領隊時,這下想擠進A車的人馬上超過一半,最后只好用抽簽來決定。
鄧子弦不時瞥看向陸怡伶。
只見她站在B車前,一下和杜曉山說話、一下和馮柏楠聊天,神情愉悅,就是沒有把他看在眼里。
他趁著空檔來到她面前!改阋牟寇?」
「B車。」她回答得筒單俐落。
淡淡的一句話馬上引起他的怒氣!改愀冶容^熟,應該坐A車才對!
「就是跟你比較熟,才要把機會讓給學弟妹!
她的話讓鄧子弦氣憤的走回A車。
自從她擔任他的助理之后,兩人之間經常就這樣,在公事上她雖然什么都聽他的,但他能感覺到那股順從背后的冷淡。
看來,她應該是不喜歡他了;照說他該為此松口氣,偏偏心頭卻有著被什么卡住似的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