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輕裾對于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深切的感覺到他是這樣一個百年大族的家主,是一個腳一踏,天下甚至會抖三抖的人物。
有很多事情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愿意去計較,她之前在他面前耍的手段只是因為他懶得認真,所以才瞎只眼閉只眼的,但若i是真的踩中他的底線,他也可以在一瞬間就讓她從沾沾自喜跌到泥濘里。
她回望著他,從他眼里對她的冰冷,讓她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及這些日子心中的那種不安定到底是什么。
她穿越后不斷的努力,然后在最近這些平穩的日子中,她以為已經滿足了自己的目標,以為自己的日子已經沒有任何不順心,以為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甚至覺得還不夠滿足的自己是太過貪心所致。
但是,不是這樣的。
她瘋狂的想要結婚,想要一個家,她曾經以為這就是她最終的目標,但是到現在她才明白了一件事——
她一直想要的是有個人來愛她。
有個人能夠包容她的所有,有個人能夠忍受她的任性,有個人能夠明白她的與眾不同。
她認為那些很簡單,認為只要模仿出一個像是家的感覺就是她的救贖。
只是,那是不同的,那樣模仿出來的日子只是成人的家家酒,只是她自我欺騙的方式。
她閉上眼,忍住那快要決堤的淚,轉過頭,不再看向他的方向,甩開他的手,有些踉蹌的往外飛奔出去。
跨出門檻的瞬間,她短短的分了神,感受著這些日子來難得露面的暖陽。只是那陽光照在身上,沒有溫暖,反而特別的冰冷,或許是因為夢醒了,打破了溫暖的夢境,讓她不得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現實是在發現他不但有個念念不忘的舊愛,并且自己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的時候,才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對他動了心。
明白了這是一個多么無望的愛情后,之前曾擁有的,反而成了傷她最重的刀,狠狠的戳在她的心上。
無法治愈。
曲輕裾沒有方向的跑了出去,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跑得遠一點,最好是個沒有人會注意她的地方。
梅靖和崔氏都默默的跟在她身邊,只偶爾在她要闖進別的院子的時候,出聲讓她換個方向。
就這么跌跌撞撞的,她走到一處已經荒廢而被封起來的院子,隨便找了個向陽處,一停下來,她拿起剛剛藏起的小眉刀狠狠往自己的手腕上畫,痛得她齜牙咧嘴,冷汗浸濕了她身上的衣裳,她也只是咬著牙,任由那些鮮血滴滿了兩只手,然后跪在地上,兩手一起用血畫出復雜的符箓。
她咬緊牙關不哼一聲,只因為一時疏忽,她居然差點讓殘留在這個身子里的執念給反撲,若不是這身子的血還有一點用處,只怕她今日就過不了這個坎。
等到一切都完成后,她站到地上的符箓中,體內的巨大執念頓時散去,她霎時軟倒在地。手上的傷疤漸漸止住了血,但血跡沾滿了兩只手和衣裳,看起來很是怵目驚心。
只不過現在的曲輕裾也沒力氣去理會那些了,她整個人虛弱得很,若不能好好休息一番,她只怕連走路都有問題。
只是才想著休息,她就聽見有人走了過來,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過來,但是曲輕裾這時候也沒辦法挪動地方了,只能拚命的祈禱希望他們不要過來這里,否則看見一個女人一身的血,又用血涂了一地的符箓,只要是正常人都會認為這里應該類似咒殺的現場。
到時候大概就像她第一次剁雞頭辦法事的時候,人們那種驚恐不定的眼光會再次聚焦在她的身上。
曲輕裾腦子像是一片漿糊,腦子里亂糟糟的無法思考更多,也沒辦法考慮如果這一片的狼藉被人發現要怎么解決,只能提心吊膽的聽著那輕輕的腳步聲靠近。幸好,來人并沒有靠過來,他們停了腳步,和曲輕裾隔了一道假山就說起話來。
“所以確定了那后山的確是有金礦的?”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緩慢的說著。
“是沒錯,只是瞿家并不以開采金礦為主,每年所出一筆,也多是資助清寒人家。”
曲輕裾意識有點模糊,但是仍覺得那個聽起來年輕一些的嗓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聽過了。
沙啞的聲音重哼了聲后道:“沽名釣譽。”
那年輕的聲音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沉默的聽著。
“對了,既然已經確定了,那就想個法子把那山頭給要過來。”
“你大概是不理解瞿家是怎么樣的地位,瞿家的東西若是這么好得,我又怎么會一埋伏就這么久……”
年輕的嗓音還沒說完就被人不屑的打斷,“是。÷穹较駰l人家養的狗,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了!
“你胡說!這是血口噴人!
“我胡說?”那聲音頓了頓,“難道不是如此,如果不是你們拖拖拉拉的沒個結果,上頭的人又怎么會另外派我過來?既然已經確定了就該要下手,而不是瞻前顧后結果一事無成。”
兩人似乎沉默了許久,最后那年輕人輕聲問著,“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瞿家已經是三代獨子……”那句話并未說完,但聰明人一聽便知他打什么主意。
“不行!這擺明了是與瞿家為敵!”
“為敵?早在我們站在不同主子后頭的時候,就已經是敵人了,又哪里少得了這一樁?”
曲輕裾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事,雖說很想繼續聽下去,但是剛剛的失血讓她頭暈得再也撐不住,只在最后聽了那似有若無的一句話后就暈了過去。
“……把那孩子綁來……”
那孩子是指誰?!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曲輕裾醒來的時候,假山后頭已經沒有了聲響,天邊的日頭也已經斜斜的西落,看得出來已經將近傍晚。
她扶著石壁站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沒吃飯,頭暈得厲害,臉色也如雪一樣的蒼白。
勉強站起來后,身體也忍不住晃了晃,平常跟在她身邊的梅嬸還有一陣子沒看見的崔氏遠遠的不敢離她太近,就怕她們身上的陰氣對于目前身體正虛弱的曲輕裾有不好的影響。
曲輕裾按照自己已經有點模糊的印象一邊扶著邊上的東西移動,一邊動著腦筋,思考自己接下去的路該怎么走。
回去跟那男人認錯?曲輕裾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
她是不要臉,是厚臉皮,但是她也不會賤到人家都指著她罵了,甚至表示心在在別的女人身上,還自己湊上前去。
但是真要離開這里,她又能去哪里?她有些頭痛的想著。
原身雖說還有娘家在,但是娘家又能夠待幾年呢?再說了,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把兒子留在這里,盡管留在這里感覺前途一片大好,但是卻不怎么安全啊!
雖然她沒有聽出那時候在石壁后說話的那兩個人是誰,但是這樣鬼鬼祟祟的行事,又扯到什么金山銀山的,最后以綁架小孩子當成結語的人,怎么想都不會是好人。
而且什么幾代單傳又是姓瞿,怎么聽都覺得是她兒子!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里,那男人又不能整天把孩子帶著,她怎么想都覺得不放心。
曲輕裾一邊想一邊虛弱的往前走,完全忘記自己一身的血看起來有多么的可怕。
她還沒有走到住處,就已經被著急的侍女們給包圍住,有人已經機伶的跑去請大夫。
曲輕裾被人急匆匆的扶回住處,見她們要把自己往瞿謝時的房里送,她連忙指了主院正房邊的另外一排房間,有氣無力的道:“不去那里,去這里就好!
兩邊攙著她的侍女還以為她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跡弄臟了里頭的東西,兩個侍女都同時說著,“夫人真是體貼,還怕弄臟了主子的屋子!
曲輕裾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只覺得這誤會可大了。
她一點都沒有體貼瞿謝時的意思,事實是她才跟他吵了一架,現在完全不想出現在他活動的范圍里。
要不是她在這瞿家宅子里目前沒其他地方可以去,去了兒子的小套院又怕嚇到他,她是絕對不會任由身邊這兩個侍女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將她攙著一路走到這里來的。
三個人在正房門口這般停頓,瞿謝時在里頭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皺著眉頭走出來察看。
剛剛就聽到院子里頭有些慌亂的跡象,這在他的院子里是從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本來不打算理會,但這喧囂聲里又有一個讓人在意的聲音,逼得他不得不走出來看到底發生什么事。
只是一出門,卻沒想到入目的就是她臉色蒼白,全身衣裳還有雙手全都染了血跡的模樣。
這景象驚得他心頭一緊,兩人先前的激烈爭吵早已拋到腦后。
他連思考也不曾,直接從那兩個侍女的手中將人拉進懷里,聞到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蹙眉低喝,“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弄成這樣?”
他仔細察看,發現她手上的血跡雖然已經干涸,但看起來就是沒有包扎過的樣子,馬上轉頭就對著兩個侍女大喊,“還不去喊大夫,傻站在這里做什么?”
兩個侍女哪里見過平常總是帶著淡然微笑的主子會這樣橫眉瞪眼的怒罵她們,嚇得退了好幾步,才抖著聲音答道:“主子……大大大大夫已經去喊了……”
“人過來后就直接帶進來!彼p扶著她,又接著交代一句,“順便去燒些熱水送進來!
她身上這些血跡也得要好好的擦擦,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傷口。
這蠢女人到底是去哪里弄得這一身的血?翟謝時又急又惱的看著她。
他好心的想攙她進屋子里,但是曲輕裾卻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不用你好心,我受不起!彼渲樝胪χ北臣雇庾撸皇潜揪皖^暈目眩的她怎么也走不了直線,甚至歪歪扭扭的就要往地上摔去。
瞿謝時再也看不過去,直接將人打橫抱起,送到內室里的軟榻上,接著又小心翼翼的上下察看她到底哪里受了傷。
曲輕裾實在沒力氣在這個時候和他吵,也就隨他去了,只是閉上眼,不想看見他溫柔的樣子。
如果沒有之前他那番殘酷的言語,或許她會在這樣的溫柔中越陷越深,但是如今,她只覺得有些難過。
這樣的溫柔是給她的嗎?還是只是習慣性的給予他身邊的人呢?
如果他對身邊沒有踩到他底線的人都能夠有這種溫柔,那么對于他心中的那個心上人呢?
是不是溫柔得讓人再也無法忘懷?是不是讓人只是光想像他們的曾經就會忌妒得要死?!
她沒有真正的戀愛過,不知道原來真正的戀愛會讓人因忌妒而丑陋萬分。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歌詞里總是寫著,若心愛的人有了所變,即使愛的不是自己,也能夠放手祝福。那時候還覺得戀愛就該要如此的理智,才算是一個成熟女人,但一放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光想像就忌妒的快要死去,那些能夠放手說祝福的人到底又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還是需要一次次的受傷,一次次的落淚,等她能夠學會不自私,學會把對方的幸福當成自己的,那她就能成熟一點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