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吹著風的山坳口,幾名黑衣大漢佇立在亂石分布的地面上。
大漢個個黥面,青色獸形文字刻畫出兇野氣息。
“你們都知道任務是什么!币粋負著手,隱沒在暗影里的身影冷冷開口。
“是!”大漢們沉聲應和。
“此次任務兇險異常,你們隨時都要有為任務犧牲的準備!”
“是!”大漢們神情肅然。
“記住,無論用什么樣的手段,只準成功不準失敗!焙诎瞪碛吧氐溃胺駝t,你們知道下場!”
“遵命!
“去吧!”黑暗身影長臂一揮。
剎那間,數條身形領命迅速飆去。
夜色更深,皎潔明月逐漸蒙上一抹厚厚烏云……
。
馬車終于緩緩駛進了一個小鎮。
繡月半倚在窗邊,疲憊卻興奮地透過窗口看見旅行來第一個見到的小鎮。
雖說看來不大,僅有一條斑駁的石板路貫通小鎮屋宅兩邊,可是家家戶戶屋前遍植著翠綠楊柳,宛若一彎碧色彩帶。
午后的村子,懶洋洋的老人和懶洋洋的老狗坐在柳樹下,自在愜意地曬著初春的暖洋洋陽光。
還有荷著鋤頭的莊稼漢打著赤腳,大著嗓門吆喝著自家婆娘倒碗水來解解渴。
老牛車慢慢踱過石板路,婦人們摟著裝得滿滿的洗衣盆,嘻嘻哈哈地自溪畔走回家。
好一派優閑的農家生活。
繡月羨慕地看著他們,好艷羨他們這樣單純、樸實又滿足的生活著,每個人都被陽光曬得黑黑壯壯的,氣色好得不得了。
她不自覺漾起了一朵笑,卻突然一陣猛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她緊緊捂住嘴巴,試圖抑住那不斷竄流在胸口喉頭間的劇烈咳聲!翱瓤瓤取
“李姑娘,你怎么了?”老魯聽到模糊的咳嗽聲,訝然回頭,關心問道。
“我……咳咳咳……只是嗆到……”她勉強擠出聲音,小手緊緊捂著胸口,不想太大驚小怪。“咳咳咳……”
昨兒個只是覺得臉發熱,打了幾個噴嚏,沒想到今早起來就鼻塞頭重……可惡!莫不是又要生病了吧?
她心下一陣慌張。
“原來是這樣!崩萧斏晕残牧恕!按龝䞍何覀兿冗M客棧跟掌柜要杯涼涼的冷茶,只要一咕嚕喝下去,馬上就會好的!
“謝謝……”繡月扶著突突劇痛的額角,虛弱地靠在馬車窗口,另一只手摸索著包袱,自里頭找出了一瓶子止咳化痰的藥!翱瓤瓤取覜]事的……”
真的沒事嗎?
她暈眩又沉重的頭像有千支燒紅了的繡花針紛紛戳剌著,渾身忽冷忽熱,整個人雖然好好坐在車子里,卻飄忽無力得彷若置身在波濤翻涌的大海中。
繡月緊咬著下唇,強自忍住一陣又一陣襲來的顫抖感。
不,老天爺,求求禰,千萬不要讓我在這個時候又病了!
她才剛剛開始自由的旅程,才剛剛窺見這個花花世界一眼而已,她不想現在就病倒,然后被蕭縱橫理所當然地帶回宮,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發現。
就在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間,馬車停了。
繡月自戰栗和頭暈耳熱中驚醒,重重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記。
“李繡月,你要保持清醒!”可腿上傳來的尖銳劇痛卻差點令她慘叫出聲。
她痛到齜牙咧嘴,眼淚都快掉出來;哎喲喂呀,下回記得擰輕一點。
雖然她人是病著的,可肉也不是死的呀!
“李姑娘,我們到‘旺來客!恕!崩萧斠笄诳鞓返厝碌。“這‘旺來客!墒俏覔Q帖兄弟的表哥他大姑媽的二舅子開的,又便宜又好住,每回我要是經過,一定都會在這兒落腳!
“好!彼е,拖著大包袱,勉強掀開簾子,擠出一朵笑。
老魯替她掀著簾子,等待她下車。
繡月渾身無力,手腳并用慢慢爬下來,卻在腳尖碰觸到地面的剎那,險些一個踉蹌摔倒。
“哎呀,當心!”老魯驚呼一聲,來不及扶。
就在繡月以為自己會摔得凄慘無比的當兒,她的身子被一雙強壯的手臂穩穩撐住。
她驚愕地抬頭,恰巧望入蕭縱橫那雙深邃如子夜的黑眸里,只見一抹擔憂稍縱即逝。
他……擔心她嗎?
繡月不知怎地,心兒卜通卜通狂跳了起來,瞬間忘了腦袋的暈眩沉重、全身冷熱交集的難受感。
他的手大而暖,雙臂的力量仿彿可以輕易撐起一片天空。
蕭縱橫注視著她癡然的眼神和緋紅的臉頰,胸口莫名鼓噪了一瞬,隨即迅速抑下脫韁的異樣感覺,扶她站穩了身子后,雙手立時放開了她。
“當心!彼缓唵蔚。
她急急低首斂眉,藏住了那不明所以然的心慌悸動。
不就是扶了她一把嗎?這有什么值得害羞慌亂的?
要記住,他不過是她皇家的一員將軍罷了,而且他還是來抓她回宮的。
糟了,要是他發現她開始生病,他就會馬上帶她回宮了!
“誰要你雞婆。肯麓卧賮y碰我,我就砍下你的腦袋當球踢!”她心下一驚,想也不想地兇他。“還有,離我遠一點,三步……不,是十步遠!”
蕭縱橫眼底那抹溫柔乍然消失,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緩緩退回到駿馬身旁。
繡月有些心慌失落地、怔怔地看著他。
他退后不止十步遠了……
老魯看了看恩公,再看了看貴客,一時迷惑又尷尬,只得訕訕然道:“呃,大家不都是一道的嗎?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老魯叔,我們進去!崩C月勉強撐著虛軟的身子和黯然的心,深吸了一口氣,昂然地抬高下巴,優雅尊貴地率先走進客棧。
“啊?”老魯更加不好意思地看了蕭縱橫一眼,對繡月陪笑道:“一起進去、一起進去!
如果是在平時,繡月早被他的模樣逗笑了,可是此刻她頭暈、頭痛、心悸、心慌,只想著趕緊癱倒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然后睡上一個長長的覺,等醒來之后,什么混亂的心情,什么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沒了——這就是她十八年來慣于對抗病痛纏身的絕招。
強忍著不讓虛軟欲癱的雙腿拆了她的臺,繡月腰桿挺得直直的,在進入客棧后,神情高傲地對店小二道:“住店,兩間上房,一間我住,一間給我后頭的那個老人家!
“客倌……”店小二看著和老人家并肩走入的高大男人,不禁愣了一愣!斑馈
他們還來不及反應,繡月便搶先道:“那個一臉橫眉豎目的家伙跟我們不同道的。”
蕭縱橫面無表情。
“哦……”店小二瞧瞧這個,再瞅瞅那個,最后陪笑對著蕭縱橫道:“那請問客倌您幾位?”
老魯真是沒見過這么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二愣子,忙伸臂攬著店小二的肩,“來來來,情況是這樣的,讓我慢慢跟你說……”
繡月和蕭縱橫彼此目光漠然地交錯了一眼,然后一個往座位方向去,一個往樓梯方向走,各自分隔一方。
她在生氣。
他更生氣自己為何因為她的生氣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