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刁不患可等不了明天,半夜他便潛入蘇穎的房里。
他沒有點亮燭火,就著外頭的月色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穎弟的身體突然不適,莫非是上田中箭的影響?可許大夫篤定的說不是,卻又說不出一個病癥,他才會這般放心不下。
見蘇穎的手放在被子外,他本要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這一握才發現蘇穎的手冰涼,他不禁更擔憂了。
“穎弟,你可不能有事!
察覺到一股溫暖自掌心透至身體里,蘇穎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床邊有一個朦朧的身影,“是誰?”她喝了止疼藥湯,睡得有些迷迷糊糊。
“別怕,我是大哥。”
“大哥……真的是你嗎?”
“嗯,是我!钡蟛换歼t疑了一下還是回道。
“我就知道我是在作夢……”蘇穎將他的手握得好緊,“我就說嘛,怎可能會有穿越這種事,一定是作夢……只是這個夢怎么會作那么久,好像過了兩個多月呢……”
刁不患順著她的話說:“放寬心,真的只是一場夢,你繼續睡!
“原來真的是夢……哥,在夢里我遇到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很好,我有點喜歡他,可是……他似乎不喜歡我,之前還對我很好,后來突然不理我……”
這……是在說他嗎?
“哥,我到底該怎么辦?在夢里,我真的好想你們,好想回家,幸好只是作夢,可為什么知道是作夢后,我竟然會舍不得他?明明不該喜歡他,不該靠近他……他人那么好,笑起來的時候,左邊眉毛會稍微挑高,笑容也很可愛,如果沒有胡子的話應該會更好看……我從來沒想到會這樣喜歡一個人,只要在他身旁就會覺得很有安全感,什么都不必擔心……哥,我真的慶幸只是作夢,但又因為再也見不到而感到心痛,怎么辦?怎么辦……”蘇穎說完心底話后,又昏沉睡了。
刁不患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有些后悔聽見這些話,同時又因為聽見而感到一絲喜悅,他對蘇穎確實有些不該滋生的感情,本該快刀斬亂麻,偏生舍不得,就是會不由自主想看見他,難道他真要走上那條不歸路了嗎?
“唉……”深夜中的一抹嘆息悄悄與風融合了。
最痛的前三天過去后,第四天蘇穎總算能下床,但腹部還是有些悶悶脹脹的,這段時間她的生活起居全由陳大娘照料,連她應該吃什么也都是陳大娘親手烹調。
蘇穎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練武場發呆。
那天她作了夢,夢見回到家里,哥還握著她的手,感覺太真實了,她還以為穿越只是作夢,等她清醒才發現回家才是夢,她人還在古代。
自此后,她就不太說話了,整個人顯得郁郁寡歡,陳媛每回想逗笑她總是徒勞無功,因為最后蘇穎都會抱著她哭。
刁不患知道蘇穎是一個人來到濟賦縣,卻不明白他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原因為何,是被趕出來?抑或家人全都不在了?
許大夫說蘇穎這癥狀大概會持續七、八天左右,嚴重點就需要十天的調養,他看他近來心情不佳,也就不想讓他碰觸太傷心的話題,決定等他康復后再問他家人的事。
再者,他自己也有要面對的問題,倘若不知情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如今他清楚蘇穎喜歡他,那他就該做個抉擇,免得讓兩人都難過。
只是要做出抉擇,談何容易。
娘對他有期待,他已經不常陪伴在娘身邊,總不能連傳宗接代的事也讓她著急,可是他實在想像不出和其他女人成親生子的結果,此刻占據他腦海的全是那一夜蘇穎低聲訴情的情景。
他不曉得自己怎會惹上這樣的麻煩,明明對穎弟是兄弟情,怎最后卻走樣了?
如今之計,最好的辦法是兩人從此不再相見,或許能沖淡不該有的感情,然而真要一輩子不見他又不舍。
倘若有個像蘇穎這樣的姑娘,他肯定會喜歡,可惜沒有,而他又確實對蘇穎動心,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如何,他還是得做出抉擇。
“不患,你找我?”
“坐。”
刁不患說完這個字后便陷入長長的沉思,柳淵源也不以為件,喝著茶想著自己的事,“樂透彩”的事忙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選個黃道吉日重新開張。
“柳二,我認你當義弟吧!钡蟛换忌钏及肷魏笞龀鲞@個決定。
原本自在品茗的柳淵源險些噴了一口茶,“為何突有此言?”
“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除非這事會帶來很大的沖突或者影響到所有人!
“這我知道!绷鴾Y源覺得好友接下來要說的話必定會令他吃一驚。
“我想了很久,明知不該喜歡上,偏偏感情無法受我控制,或許趁著我們還沒陷得太深時分開對彼此都好,但我實在舍不得,所以我還是決定和他在一起!
“你有喜歡的人很好,但和認我為義弟有什么關系?”柳淵源不解。
“我此生應該都無法為刁家延續香火,所以要靠你了。”刁不患重重一掌拍在他肩上。
柳淵源眨眨眼,決定先問最重要的事,“你喜歡的人該不會是……”
“蘇穎。”
果真如此。呵,看來不必他出手,這兩人最后還是得走在一起,伯母應該會包個大紅包給他。
“你用不著認我為義弟,因為蘇穎是位--姑娘。”好友到現在都沒發覺這個秘密,真不知眼睛長到哪去了。
“他是姑娘?!”刁不患一臉錯愕,神情既高興又不悅。
“是的,我無意間聽見陳大娘喊她蘇姑娘,還有,你不覺得她故意拉高衣領似是要掩飾什么嗎?我也向她求證過了,她確實是姑娘!
“她為何不跟我說?”刁不患不悅的就是這點,他們是兄弟,她怎能對他隱瞞。
“這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清楚不是更好。不過,若她問起你怎么會知道,請記得別出賣我。”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彼矚鈵懒鴾Y源居然將他排除在外。
“我向來尊重每個人的決定,蘇姑娘不想告訴你,我自然會替她保密,而且我其實也是有私心,你那么排斥年輕女人,若讓你知道她是姑娘,說不準你就會刻意遠離她,這可不是我想看見的結果。伯母期待抱孫子已經很久了,我實在不希望讓她失望!鼻疲墒怯眯牧伎喟。
“她真的是姑娘?”刁不患此刻有著說不出的欣喜,雖然仍氣憤被隱瞞,但心情還是難掩愉悅。
柳淵源淡淡地笑說:“不如你去扒開她衣服看個仔細?”
“……”
練武場有聲音……是他嗎?
蘇穎好奇地加快步伐,過了轉角,果真看見熟悉的身影,那人還是習慣裸著上身練武,一點也不在意即將邁入十二月天的冷洌天氣。
她的唇角悄悄地往上揚。
她不知刁不患為何又愿意在她面前練武,可他挑的是她每天都會前來的時間,也就是說,他是故意練給她看,她應該要離開,不該注意他,可是腳像是自有意識似的,朝一旁走過去,坐在同樣的位置上,欣賞他精湛的武藝。
他們之間沒有視線交錯,更無對話,一個專心練武,一個專心看著,時間慢慢流逝,直到他放下劍,蘇穎才收回目光,低頭。
刁不患來到她身旁,穿上衣服后坐下。
“身子有沒有好些?”
“有,托大哥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睕]有蘋果面包自然不方便,她仍舊得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抱歉,近來諸事纏身,大哥才冷落了你!
“我知道大哥忙,反正家里還有柳大哥和姨娘、小媛,他們都很照顧我,大哥盡管放心!
“最近我們比較少見面,你要對我這般生疏嗎?”
“我沒有……”
刁不患長臂一伸將她往自己懷里帶,蘇穎呆住了,來不及反應就靠在他懷里,他是練武的人,胸膛寬闊厚實,她靠著很舒服也就不想推開。
“穎弟,你有沒有什么事要告訴我?”他猜不出蘇穎為何要隱瞞自己的理由,便試探性地間,希望她能老實回答。
蘇穎楞了一下,抬起頭看他一眼,隨即又低頭看著地上,“……沒、沒有!
她能說她其實是來自六百年以后的未來,說她真的很想家人也很想回家,說她其實是女孩子,說她其實很喜歡他,可是又無法為了他留下來,因為她還有家人,她很愛她的家人--這些為難,她能說嗎?
不,她不能說,因為說出來也沒用,或許還會造成他的麻煩。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說,維持現在這樣最好,到時候才不會舍不得走。
“真的沒有?”刁不患不死心地又問一遍。
“沒有!碧K穎咬牙再回答一次,“我真的沒有要說的事,大哥不用再問了。”再問下去,她怕自己會脫口而出。
“好吧,我不問了!钡蟛换悸牭贸鰜硭朴须y言之隱,也就不想強迫她,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他們就這樣依靠在一起遠眺前方模糊的山影,過了一會兒天上飄下雪,一片一片就像花一樣地落下。
“下雪了!碧K穎從沒看過雪,忍不住伸手接著雪花。
“今年的雪延遲半個月,去年這時候,雪早就積到小腿了。你沒看過雪?”
蘇穎搖頭,臺灣的高山雖然也會下雪,可是每次游客都蜂擁上山賞雪,她討厭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會去人擠人。
“這兒的雪不算大,再往北方走,那里的天氣更寒冷,有時一個晚上下下來,隔天早上想出門都會推不開門,得爬窗到外頭鏟雪!
“你去過北漠?”她聽得仿佛身歷其境。
“年輕的時候到處游歷,見過不少名山勝水,這祖國家很大,應該要花上十幾年才有可能看遍所有風景,有機會我帶你去走走!
蘇穎忙不送點頭,雪落下后更冷了,她不禁更偎入他懷里。一下子忘了家、忘了自己的性別,只想尋求短暫的溫暖。
有時隨興一點日子會比較好過,畢竟她無法和上天作對,上天說讓她來這里便來,她也無法拒絕,不是嗎?
只是刁不患的懷里實在太溫暖了,她好怕自己愈來愈舍不得他,那就糟糕了,因為她還是想回家。
蘇穎不知怎么解決眼前的困境,于是輕輕閉上眼,暫時不再去想了。
轉角處,陳大娘與陳媛看見這一幕,相識一笑,悄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