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聲震天價響,鞭炮聲不絕于耳。
由于昨夜幾乎一夜無法成眠,莫問靈在聽見聲音的那一刻便立即睜開了眼。
屋內(nèi)的擺設(shè)一樣不變,一樣只有她一人,所以昨天的荒謬只是一場夢境嗎?
她天真的這樣奢望,只可惜她那疲憊的身軀和酸澀的眼眸,卻清楚的告訴她那一切并非夢境。
她確實因為赫連府那兩人的連番造訪而一夜無眠,直到天際魚肚泛白,這才輾轉(zhuǎn)睡去。
可睡不到兩個時辰,耳邊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令她驚醒過來。
今兒個是哪間廟酬神嗎?
她怎么沒半點印象……
莫問靈神智還兀自混沌,屋外已經(jīng)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她星眸微睜,白妙芹便一臉驚慌地沖著她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什么東西來不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莫問靈瞧著匆匆奔進(jìn)來的白妙芹,有些意外向來溫煦的好友忽然間急性子起來。
“咱們昨天謀畫的事,來不及了!
“昨天謀畫的?”莫問靈迷迷糊糊問還反應(yīng)不過來,她在一片嘈雜聲中問道。
“華叔要娶妻啦!”白妙芹一聲低吼。
“?”莫問靈立即驚愕得張口結(jié)舌。
怎么會?華叔有那么搶手嗎?
她和妙芹昨日才說要去同華叔商量成親的事,他今早就娶了妻,而且事前還沒聽到半點的風(fēng)聲?
這個……該不會是……
是的,絕對是赫連蒼龍的詭計。昨天他突然不聲不響的冒了出來,誰知道他躲在她房外偷聽了多久?
想到這里,莫問靈的頭驀地疼了起來。
她就是不懂,那赫連府的一老一少干么這么處心積慮地要她入門呢?
明明就應(yīng)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嫌貧愛富的大戶人家,可是卻千方百計、威脅利誘地要迎她進(jìn)門,這不是很反常嗎?
知道她有心想找華叔幫忙,他就大費周章地找了個女人嫁給華叔,甚至,她可以保證,門外那場鑼鼓喧天的婚禮,絕對也是赫連蒼龍一手操辦的。
“現(xiàn)在華叔突然間娶了老婆,那你怎么辦呢?”見莫問靈呆愣著,白妙芹忍不住心急的問道。
“不怎么辦!毕噍^于好友的著急,莫問靈這回反倒顯得平靜多了。
能怎么辦呢?
一個不祥的寡婦、一個堂堂大戶嫡少爺,兩者怎么想,都兜不在一塊兒吧?偏偏赫連府的人就有本事,把事情弄得好像理所當(dāng)然一樣。
“可是若沒了華叔這個人選,咱們還能上哪兒去找一個?”白妙芹道。
“不用找了!蹦獑栰`說。她相信,如果赫連蒼龍會這樣處理華叔的事,那么就算她們想破了腦袋,再找出一個愿意娶寡婦為妻的男人,他一定也有本事從中破壞。
有些疲憊的輕吐了一口氣,她的情緒已不復(fù)昨夜的激動。
事情一夕間風(fēng)云變色,她只覺得自己像只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再怎么逃跑也徒勞無功。
看見莫問靈的喪氣,白妙芹著實憂心,她緩緩伸手摟了摟好友,知道這丫頭腦袋里的想法,又往死胡同里鉆去了。
這已不是問靈第一次露出這種沒有希望的死寂表情,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時她與天璇在一條官道上的刑車中初見問靈時,她臉上哀感認(rèn)命的絕望神情。
那時,安在她頭上的罪名是殺夫,本來孤苦無依的她,應(yīng)該是要依照殺人罪名被處決的,但天璇才與問靈一對眼,就深信她是無辜的,知道她不過又是另一個克夫罪名下的可憐女人。
所以,她們想盡法子、用盡銀兩,這才替她洗清罪名,買下了她的一條命。
那時剛從大牢里被放出來的莫問靈,已被折騰得兩眼無神,纖細(xì)身軀所散發(fā)出來的,正是這種死寂。
“傻瓜,不是什么大事,不管發(fā)生了啥事,我和天璇都會替你擔(dān)待著的!卑酌钋圻B忙安慰道。
莫問靈抬眼瞧著好友擔(dān)心的神情,在這一刻,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再加重她們的負(fù)擔(dān)了。
五年前,因為同病相憐,所以她們傾盡全力,將她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現(xiàn)在,她得要靠自己。
深吸了一口氣,莫問靈不想再這么萎靡下去,她得去弄清楚,這一切的紊亂究竟所為何來?
“我想去找赫連蒼龍。”
“你自己嗎?”挑起了眉,白妙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充滿決心的女人,是那個向來膽怯的好友。
“是的!蹦獑栰`堅定且毫不猶豫的回答。這次她得靠自己的力量,逃離這場荒謬可笑的鬧劇。
“可是……你怕他不是嗎?”白妙芹不禁蹙起眉,因為知道莫問靈過去曾經(jīng)受過怎樣的對待,所以她們才更不忍心讓她再去面對那種氣勢凌人的大戶人家,以免勾起她內(nèi)心深處的回憶。
莫問靈十二歲時,就被她那窮怕了的父母賣給江南木姓人家做童養(yǎng)媳。
雖然都不懂,為什么像木家那樣家大業(yè)大的人家,會用這樣的方式買媳婦,可無論如何,大家都以為莫家會因為這樣而苦盡甘來,莫問靈也會因此得到吃穿不愁的幸福人生。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就在歡喜迎親的那天,木家的家業(yè)竟因一場船難而一夕全垮。承受不住打擊的木易然,便將所有的責(zé)任怪罪到莫問靈身上,認(rèn)為如非她命中帶克,他們家的事業(yè)也不會轉(zhuǎn)瞬間化為烏有。
于是接下來的三年,莫問靈簡直就像個出氣筒,動輒得咎,只要稍有一丁點差錯,換來的就是一陣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
即使她努力的做針線活,想要養(yǎng)活不能承受打擊而個性丕變的夫婿,但意志消沉的木易然,卻還是時不時的就用拳頭招呼瘦小而認(rèn)命的她。
既是結(jié)發(fā)夫妻,就該同甘苦、共患難,莫問靈并不在乎夫婿不能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是從來不懂,為什么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得不到夫婿一點善意的對待。
日日夜夜,木易然用不祥的罪名套在她身上,慢慢的,在那樣的打罵之中,她也終于認(rèn)定了自己不祥,接受了自己是不祥之人。
所以,她更努力地想要去彌補、想要贖罪,對于木家所有人給的一切苛待,她全都理所當(dāng)然地咬牙忍了下來。
直到那一夜……她的夫婿再次踩著憤怒的步伐朝她沖過來,卻莫名其妙的跌了一跤,跌去他的生命,也將莫問靈徹底的擊垮。
就在確認(rèn)夫婿斷氣的那一刻起,她再也沒有理由反駁其他人,她不是不祥的。
正因為知道這一切,所以白妙芹隱隱明白莫問靈為什么這么懼怕赫連蒼龍--
不,應(yīng)該說是她為何如此懼怕身形高大的男人,因為她的前夫,就是這樣粗獷的男人。
“不如讓我去跟他們談吧?”因為不舍,白妙芹很自然的將責(zé)任往自個兒身上攬。
莫問靈望著好友,眸光中閃著深深的感動,但這次她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了。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斑@回,讓我自己來吧!
是好是歹,她總要試過才知道,她不能永遠(yuǎn)都躲在天璇和妙芹的羽翼之下,她已經(jīng)不想再連累她們了。
“可是……”雖然莫問靈說得很肯定,白妙芹卻還是不放心。
她開口想要說服莫問靈,但話都還沒說完,莫問靈已經(jīng)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沒有什么可是,雖然我不懂為什么赫連府會執(zhí)意要我進(jìn)門,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弄清楚這一切!
她得勇敢起來,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況且,赫連府似乎也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jī)會。
他想知道,很想很想。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那么想知道一件事過。
抬頭看著那扇朱漆紅門,赫連蒼龍知道自己這么做并不道德,但那時時刻刻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容顏,不但讓他不惜驚動老夫人,連夜找了一個府里頭愿意出府嫁人的嬤嬤送給華叔做伴,徹底斷了她想借此逃離他的舉動,更讓他破例地捧著銀子,上門求助于人。
一早處理完了華叔那邊的一切,他便像著了魔似的,往上官極品這兒來。
上官極品這個男人的身份是個謎,他真實的出身從來沒有人知道,唯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那包打聽的能力。
只要出得起銀子,他就可以打聽得出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
上回,也多虧了上官極品,皇甫傲凡和靳天璇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他之所以會來這里,則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過往,會讓莫問靈如此深信自己是不祥之人。
他心里明白,別人的悲苦并不關(guān)他的事,他更該做的是好好想想該怎樣擺脫那個老太婆,別讓她再次擺弄他的生命。
但盡管理智時時提醒著他,他的雙腿卻仍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斷地朝著上官極品這兒走來。
“你來了!
面前那道厚重的朱漆紅門,突然“呀”地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里頭的人對上赫連蒼龍的眼,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他的出現(xiàn),更仿佛早已算到了他的到來。
那種對于一切了若指掌的模樣,看了著實令人心里發(fā)毛。
如果他夠聰明,就知道自己不該再和這種人打交道,否則哪天被人賣了,搞不好都還傻傻地替他數(shù)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