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滿腹的鳥氣,龔司浚索性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對她娓娓道來,包括尋人失敗,包括他為什么需要她的幫忙。
“所以,你是因為一直找不到那個跟我同名同姓的女孩,又擔心你母親的身體承受不住打擊,不得以才找我去冒充?”
看不出來這跩兮兮的男人居然有顆孝順的心,她對他的好感頓時急速竄升。
“我會給你一筆豐厚的謝酬,不會讓你做白工的!彼荒樥\懇道。
啊,什么話,她何樂霏是那種勢利鬼嗎?別說他正用兩只誠懇的眼睛這樣瞅著她教人難以拒絕,何況他還是為了他母親。
“現在不是謝酬的問題,你母親應該見過對方的模樣,我又沒易容術,怎么可能冒充?”她理智尚存的提醒。
“就算見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霏霏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她爸媽離開臺灣,這中間十多年我們全都沒再見過她,再說,女大十八變,誰知道她現在長得是圓是扁?”
“可是……”她總覺得還是有點不妥。
“可是什么?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九百塊罰金,如果不幫我這個忙,萬一我母親承受不了打擊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間接傷害我母親的兇手!”他黑眸微瞇成一道細線。
啥?兇手?有沒有這么嚴重!才剛覺得他孝順,現在又變黑心肝了,男人還真是夸不得。
何樂霏在心中偷偷腹誹。
“可是……我能冒充多久?總不能一輩子吧?”她手足無措的望著他。
“兩個月--”
“這兩個月我會繼續找人,兩個月后不管有沒有找到真正的何樂霏,后果我自己承擔。謝酬兩百萬夠不夠?”
“什么……”何樂霏美眸圓瞠,心臟要停了,“兩、兩百萬?”
原諒她不是故意表現得如此窮酸,實在是因為很久沒聽到這種百萬以上的數字了,脆弱的心臟一時有點招架不住。
“你今天又被開了幾張罰單?”龔司浚陡地換了話題。
何樂霏不懂他為什么突然這樣問,但仍誠實的舉起一只可愛的食指。
“所以一千兩百塊又不見了?”他撇嘴輕哂。
唉,沒事干嘛提起,提了就心酸吶!何樂霏不好意思反駁什么,只能縮縮肩膀吐舌頭。
“你每天辛辛苦苦做了一堆甜點,不只要想盡辦法把它們賣出去,三不五時還得跟警察大玩追逐戰,請問你一個月凈利有五萬嗎?”
“你、你在開玩笑嗎?如果一個月可以凈賺五萬,我早把九百塊還你了!彼湫苑堑馈
“你該不會想一輩子擺地攤吧?難道沒想過自己開一家店,不管刮風還是下雨,都可以舒舒爽爽開門做生意,不用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跑給警察追,還是說你當跑給警察追是在練身體?嘖嘖,現在年輕力壯還可以跑個幾趟,以后人老珠黃了,你還跑得動嗎?”
居然連人老珠黃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何樂霏被打擊得很徹底。
“我當然想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店,白手起家是我這輩子的夢想,擺路邊攤是為了累積開店資金!彼龍远ǖ男。
“那你還猶豫什么?只要幫我這個忙,做了一樁天大的好事不說,兩個月后就有兩百萬進帳,這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事?”龔司浚繼續說服她。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假扮你那個叫何樂霏的朋友,我會內疚的,欺騙長輩的事我怕做不來!彼拖骂^去,很是為難。
“所以眼睜睜看著我母親因為絕望而倒下,你就比較不內疚?”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我母親是血癌患者,又罹患心臟病,打從我有記憶起,每隔一段時間我母親就會住院,每次進了醫院,我跟父親就要開始擔心,這一次還能夠順利出院嗎?我們會不會永遠失去她?我只是想滿足她小小的愿望而已。”
“我……”何樂霏完全招架不住龔司浚的悲情攻勢,更無法對他沉重痛苦的樣子視而不見。
他靜靜的望著她,須臾,他沮喪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以為你是個熱血又善良的女孩,難道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冷不防的,他銳利的黑眸再望進她毫無防備的深眸,直探入心底--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帶著你親手做的馬卡龍回家去,我母親不知道有多喜歡,吃得津津有味不說,還不斷夸贊你的手藝,我好久沒看見她這么開心吃著一樣東西。對于一個如此真誠喜歡你手作甜點的長輩,你難道可以眼睜睜看她被絕望吞噬?你就這么狠心?”
何樂霏完全被他眼底的痛苦緊鎖住,她的心頓時被揪得好緊、好難受,覺得自己太殘忍了,濃烈的罪惡感像螞蟻啃嚙似的侵蝕著她的良心……
還來不及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應允的話語已脫口而出--
“好!
聽見她應允,一抹令人屏息的帥氣笑容在他臉上慷慨綻放,鎖定她的雙眸不忘迸射無限魅惑。
他親昵的捏捏她的粉頰!爸x謝你,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女孩!
她又被電到了,被他迷人的笑容……
“我先送你回家,記得把你的行李先打包好,明天下班后過去接你!庇嬛\得逞,他在心里得意的暗笑。
“啥?明天?可是我還不知道要怎么假扮你母親朋友的女兒啊!”連佛腳都不給她抱一下就要推她上場,會不會對她太有信心了?
“這簡單!彼麢M過她,從前方的置物柜里拿出幾頁傳真,是這次出發到美國前Kevin傳給他的資料!瓣P于何樂霏的資料,這是截至目前為止最完整的了。你今天晚上回去看一看,不要忘記爸爸媽媽的名字應該就OK了,我母親應該會問問失去爸媽的這些年你一個人怎么生活,這部分你可以自由發揮。”
還自由發揮哩,看來他是真把她當專業演員了!
如此重要的任務實在令她太緊張,等不及回家再翻,何樂霏在車內開了小燈,旋即看起手中的傳真。
驀然,熟悉的字眼就這樣映入她眼里--
“華威科技?”何樂霏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不正是爸媽創立的公司嗎?她目光飛快的往后追逐文字。果不其然,爸爸媽媽的名字也在文件之中。
“這是何樂霏的父親在美國硅谷白手起家創立的科技公司!
“這、這么厲害!既然是個科技千金,那她家境應該不賴嘍……”為了掩飾心慌,她隨口哈啦閑扯。
“那就拜托你琢磨琢磨千金小姐該有的樣子吧。”
嘴里雖這么說,龔司浚其實根本不抱任何希望,畢竟要個小窮鬼扮千金小姐,不倫不類啊,若能成功扮個討喜的女孩,他就吾愿足矣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她真的就是他苦苦尋找的何樂霏?
可為什么要找她?
難不成是打公司股份主意的壞蛋?她捏著傳真的手忍不住微微輕顫……那她只能說,只可惜他出現得太晚了,她爸爸所有的遺產股份早就被瓜分一空了!
不是她故意要把人性想得這么不堪,實在是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還記爸媽發生意外的消息一傳開,親朋好友第一時間全都搭著最快的班機趕到她面前,竭盡所能安慰她這個當時還未滿十八歲的可憐孤女。
她當時真的很感動,以為這些親情是她的浮木,緊緊抓著不敢放,可沒想到所有的關懷其實是為了掩飾他們骨子里的貪婪,會那么迅速趕來,為的不是孤苦無依的她,而是爸爸留下來的遺產跟股票。
那時的她笨得一點防備都沒有,大家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完全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等這群豺狼般的親戚就地分臟結束,她成了人見人嫌的燙手山芋,若不是堂妹潤潤逼著叔叔把她接去紐約,她懷疑這世上還會有何樂霏這個人,早不知道餓死在美國哪個角落了。
已經很久不哭了,可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是忍不住一陣鼻酸……
忽地,一只大掌壓上她的頭。
“回去再看,車子里光線不好,這樣很傷眼睛。”龔司浚嗓音低啞且溫柔,說話的同時一并關掉車廂里的燈。
也幸好他這么做了,何樂霏噙在眼中的濕潤才沒被發現。
她抬起頭,在黑暗中怔怔望著他,囁嚅了半天,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為什么非找到她不可?不過就是一個老朋友的女兒,有那么重要嗎?”
“對我母親來說是很重要。因為,婉秀阿姨不只是我母親的好姐妹,還是我們龔家的恩人!彼麤]多著墨,只是淡淡睞她一眼。
“龔家的恩人?你不是姓龍嗎?”她一臉怔愣。
“我姓龔,不姓龍,我的名字叫龔司浚,而不是龍共龔。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誰會取那么難聽又沒品味的名字?連龍共龔也不知道,你是旅外華僑嗎?中文這么遜!彼弑M所能數落她一頓。
“我……”我就是旅外華僑,怎樣?雖然想這么說,但她還是忍住了。
“我什么我?”
“我就說嘛,怎么有人名字這么奇怪!彼掍h一轉揶揄道。
“你這個吐槽達人才奇怪!边敢說他奇怪?他皺緊眉一臉沒好氣。
要是平常她肯定哈哈大笑起來,可現在她只想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婉秀阿姨是你們家的恩人?”
“阿姨曾在我父親事業發生危機時給了我們家很大的幫助,聽我媽說,當時如果沒有她及時伸出援手,不只公司會倒閉,龔家還得背上一筆龐大的債務。錢有還完的一天,但恩情是一輩子都還不完的,所以在聽到阿姨和何叔不幸過世的消息后,我媽就一直想代替阿姨好好照顧她唯一的女兒!
想代替阿姨好好照顧她唯一的女兒……當她聽見這句話的同時,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上,沉沉的,重重的。
會是真的嗎?真的有人不是把她當成燙手山芋,不在乎她是否繼承龐大遺產,純粹只是想照顧她?
何樂霏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些親朋好友也曾經待她極好,可后來還不是翻臉無情,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么溫暖的話。
龔司浚送她回家的這一路上,何樂霏出奇安靜,因為滿腦子都是那句溫暖得令人想哭的話,滿腦子都在相信與不相信間拉鋸。
將她平安送回租屋處后,龔司浚叮嚀她幾句便驅車離開。
梳洗過后的何樂霏坐在陽春的單人床上,抓著手中的傳真看了又看……多詭異的情況,她居然是要去假扮自己!
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只是想代替去世的媽媽照顧她這唯一的女兒?這一家人會不會還有什么其他的企圖?
她心念一轉--其實也沒什么好擔心的,誰會相信一個擺路邊攤賣手作甜點的窮丫頭,就是市值百億華威科技已故創始人的女兒?只要她不說,龔司浚要發現她就是真正的何樂霏,只怕得費上好一段時間。
至于回去見他母親……就當作是代替爸爸媽媽去探望一個老朋友,說不定還可以從他們口中聽聽她所不知的爸媽的一面。
對,就是這樣,F在睡吧,煩惱沒有用,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何樂霏果然遺傳了父母樂觀的好基因,沒一會便入睡。
第二天下午,為了接何樂霏,也為了避開下班的塞車潮,龔司浚這個出了名的工作狂,在秘書詫異的眼神目送下提前離開公司,來到何樂霏的家。
拎著家當,何樂霏跟著他離開這幾個月安身的鬼屋--不要懷疑,剛剛龔司浚一踏進她的小窩,立刻毫不客氣批評這是鬼屋。
昨晚烏漆抹黑的,看不清楚公寓外觀及周邊環境,沒想到白天在太陽的照耀下,一切簡直慘不忍睹,活似危樓。
外觀尚且如此,對于里頭屋況龔司浚更不抱希望了,才一眼便馬上做出鬼屋這個結論。
“陰暗的空間,斑剝的墻壁,小得令人窒息的空間……這不是鬼屋是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打量著眼前這殘破不堪的“家”,想不透怎么有人可以容忍這種居住品質,看來她真是窮翻了。“房租一個月多少?”
“八千!
“這種鬼屋也敢收八千,簡直是坑人!而你這傻蛋還住這里,想當女鬼想瘋了嗎?明年中元節我會記得幫你普渡的!
“呸呸呸……謝謝你吼,可惜我還想長命百歲,你留著自己用吧!
人模人樣,全身上下美得跟太陽一樣耀眼,那張嘴巴吐出來的話卻不堪入耳,不想被氣死,何樂霏索性趕緊拎著行李速速尾隨他離開,免得又從他嘴里聽見令人吐血的評論。
一旁的龔司?此龤夂艉舻哪,覺得好笑又可愛,笑得更得意了。
等等--可愛?
這女人哪里可愛?老是讓他火大不說,還嚴重挑戰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要不是需要她幫忙假扮何樂霏,他早讓她從他眼底徹底消失。
他一定是暫且放下了心中大石,才會腦子過度放松出現如此異狀。
何樂霏不可愛,她真的非常非常不可愛。
強行輸入這樣的認知后,龔司浚再度端起他跩少爺的脾性,冷眼瞅她。
上了車,他們直接回龔家,一路上遲遲沒有聽到吐槽達人的聲音,龔司浚渾身不自在,暗忖安靜這種美德根本不可能出現她身上。
趁著開車的空檔,他瞄了她一眼,只見她一臉恍神也不知在想什么,雙手扭得像麻花,指節都發白了,一股無以名狀的情緒涌上心頭,他想也不想的扯開她的手--
“什么事?”她不解的望著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手絞扭成這樣比較有快感嗎?再這樣,我就把你踹下去。”他不悅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