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黑靈芝當誘餌,凡事向利與權看的徐晉之非常有干勁,花了少許銀兩便完成柳毅的小聘,從交換庚帖到納采、問名'納吉,前前后后辦得很穩當,未出紕漏。
不過期間還是發生小小的插曲,知道提親的對象不是自己后,覺得受了委屈的徐溶月鬧了一場,把寢房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有意取消和大理寺卿兒子的婚事。
可是不等徐府先提起,便被碎嘴的下人說了出去,大理寺卿先一步遣人過來,語氣和緩的說合婚是結兩家之好,并非結仇,若小姐無意便無須勉強,婚事不用再提了。
意思是成親作罷,他們男方并無意見,退婚一事由女方提出,男方盡力配合。
也就是說,徐溶月的這門婚事黃了。
為了想和徐輕盈比比鋒頭,徐溶月又在父親的安排下相看了新科狀元和探花,她一看臉都白了,狀元老得都能當她祖父了,發禿齒搖,而探花則是鼻孔朝天,丑得不能見人。
為此,她嚎啕大哭,因一時的虛榮而害了自己,雖然面容普通的前未婚夫遠遠不及柳毅逸如修竹的風采,但也比這兩位好上太多了,她感到非常后悔。
不過這些都與柳毅和徐輕盈無關了,他們在各方的賀喜下,順利定了親。
朝廷只給兩個月時間往返祭祖,因此一下完聘,兩人便收拾了行李返家,如今正坐在一路南下的船上。
來的時候,河上的冰尚未完全消融,無法在河面行船,所以走陸路多耗了點時間。
但是到了七、八月天氣轉熱,河面上哪還見得到一丁點碎冰,當然要坐船比較快,也免得路上奔波。
很快地,不到二十日,就要到家了。
“你皺著眉頭干什么,不想嫁給我?”看徐輕盈小老太婆的一臉愁苦樣,柳毅忍不住打趣。
“我怕爹娘罵我!彼宦暡豢缘某靡归_溜,想必他們非常擔憂,日不能安,夜不能寢。
他笑著輕擁她的肩,望向船行過打起的白浪!澳愕幌蛱勰,只要你平安無事,他也歡喜,而你娘頂多抱著你,數落你沒良心,眼淚雙行流就過去了。”
天底下哪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兒女過得好,他們就好,不求富貴長壽,只求子女永保安康。
“不是你的爹娘,你當然可以說得這般輕松,反正挨罵的人又不是你,不痛不癢!苯l情怯的徐輕盈心口有點慌亂,不滿的啐了一口,小手掄成拳頭捶了他胸膛一下。
柳毅笑得更歡快。“不是我慫恿你離家,怪不到我頭上!
不過他很歡喜她能來,讓他們這十年青梅竹馬修成正果,成就一對姻緣,只是這些話他放在心底,沒有說出口,他怕她一個羞惱,又反悔說不嫁了。
“呿!你還敢幸災樂禍,要不是離不開你,我何必早一步先到楊柳鎮等你,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那時也是一時腦熱,只想著他到哪兒,她就要跟到哪兒,現在回頭一想,還真有些不可思議,她為什么一定要跟著他,他不過是到京城寫幾篇文章嘛,還能給虎狼吃了嗎?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可是趕不上心里慌呀!總是坐不住,沒時時盯著他,她心口鬧荒災,一直到了這陣子她才明白,她這是對他動了心,一日也不想分離,懵懵懂懂的小情小愛牽住了她的心,教她再也離不開他。
“好,全是我的錯,藍顏禍水,是我不該讓你茶不思飯不想的只念著我,我把我的下半輩子都賠給你可好?”執子之手,與子白首,一生相伴。
“哼!你又笑話我,早知道你是個壞的,我就不理你了!”徐輕盈嬌嗔了他一眼。
“你不理我,我理你,我們要恩恩愛愛一輩子。”趁著沒人瞧見,柳毅以寬袖遮住,俯身輕啄了下她粉嫩的面頰。
她倏地面色潮紅,假意推推他!胺重點,都當了榜眼郎了,想讓人取笑你不正經,只會調戲姑娘呀!”
“我只調戲你!闭f著,他又動手動腳,全無顧忌地往她臉t蹭,連連偷香,笑不可抑。
自從定了親之后,柳毅安心了,比以往更開朗,也不再掩飾對徐輕盈的一番深情。
“停,不許鬧我!毙燧p盈滿臉都是他的口水沫兒,這人真臟。制止了他之后,她神色一肅,問道:“你想好怎么面對你姨母了嗎?”
真刀子不利,軟刀子才痛,一刀扎下去,他覺得胸口隱隱抽疼!坝瘍海闶且姴坏梦铱旎畎!
一提到林文娘,柳毅好不容易淡忘的抑郁又回來了,他不是不肯善待撫養他長大的姨母,而是不愿應付她背后那一大家子,尤其對他動了念頭的朱巧兒,一家子都是盡會找事的麻煩精。
她肩一聳,眼露狡黠!拔疫@是提醒你,該處理的事就要處理,別以為拖著就沒事了!
從小到大,林文娘就沒用正眼看過她幾次,每回她上柳家找柳毅玩,林文娘便防賊似的不許她隨意進出,逼得她不得不爬墻,沒想到時日一久,這竟成了她和柳毅的秘密。
而柳毅也為了她換院子,把原本的居處改到較偏僻的院子,方便她往來,也可避免有心人的窺探。
“沒瞧見我把頭發都想白了!绷阒钢活^仍舊油亮的黑發想博取同情,朱家人可不好應付。
“那你慢慢想,我回船艙休息……”那是柳家的事,還沒過門前,徐輕盈半絲也插不上手。
“盈兒,你想丟下我?”他猛地拉住她。
她嘴角往上一翹!澳愕募覄帐掠刹坏梦叶喙,想想你姨母那張冷臉,她一看見我就往下拉。”
“夫妻是一體的,全交給我太無良了!绷氵@是在控訴她沒有同甘共苦的體悟,他好,她才能好。
“我能有什么辦法呢,難不成要我下毒把所有朱家人都毒死了?”這事兒徐輕盈倒是擅長,最近她使毒使得得心應手。
下毒肯定不行,但……“你陪陪我吧,等下了船后,我們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面。”他會想她。
“你傻了呀,別在那里傷春悲秋的,一堵墻而已,大不了我再爬墻去找你!
小事,她常做的。
沒有人告訴她,男女一旦定了親便不能再見面,否則不吉。
“然后又摔了?”柳毅取笑她的笨手笨腳。
徐輕盈沒好氣的吐吐小舌。“不是有梯子嘛,我慢慢爬,不急,哪能一年到頭的摔,不怕我摔笨了!
自從確認了沒有龍宮三公主這個隱憂,兩人的感情進展神速,累積了十年的“奸情”一下子爆發,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除了洞房外,他們把該做的事都做了,情意綿綿。
柳毅一直不認為他是急性子的人,可是每次面對她,他總是情難自持,老想著要與她更親密一些。
“你哪回爬了梯子,也不知是什么怪脾性,一見到墻頭就想撲,活似不安分的母雞!彼炕乜戳硕枷胄。
一說到雞,她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這時她才想到自己是穿越到書里的雞神。“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不會去找我?”
他輕笑道:“你怎會不見?我在這里,你也會在這里!
他們是人與影子,有光的地方就會形影不離。
徐輕盈想回他一個微笑,卻感到心情沉重!斑是先擺平你姨母再說,我覺得她是很難爬越的坎,比我爬墻還難。”
“盈兒,你真是懂得怎么煞風景!蹦膲夭婚_提哪壺。
他還會不明白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就是他姨母嗎?所以他才籌謀著由相爺出面上徐府提親,先斬后奏,父母不在了,恩師最大,由相爺代為求親,名正言順,而且是多大的面子啊,即使是他姨母也說不得不是,非認不可。
如今都下了聘,也反悔不了,姨母若想悔婚,就得上京和宰相談一談,是他保的媒,就得由他處理,可姨母敢嗎?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朱家已經沒落了,朱承敬這一代沒有能力,朱家富貴只能止于此了,再無重振的機會。
徐輕盈實在不想再和他討論他姨母的事兒,轉過頭想看看風景,卻不經意看到古怪的行徑,她沒好氣的道:“師父,你別再喂兜兜了,它都長膘了!币黄ヅ值孟褙i的大黑馬象話嗎?連蹄子都撒不開。
兜兜掀唇一嘶,前足用力往下一蹬,以表示它的不滿。
“我從沒見過吃這些珍奇藥草的馬,再喂喂。”太有趣了,馬齒嚼著靈芝,比牛嚼牡丹還快意。
“你已經喂了二十來日了,還不膩嗎?”她那一布袋的存貨被他喂得快光了,他當那是隨處可拔的野草嗎?
因為下船的機會少,而且時間也不夠,所以徐輕盈沒再上山采藥了,在船上的這些時日,她都用之前存下來的藥草喂兜兜,少動多吃的兜兜壯了一圈,馬腿都長出肉來。
“不膩,不膩,好玩得很,它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呢!”古怪說話的同時,又丟了半根三個月大的人參到馬嘴里。
徐輕盈看了他一身不修邊幅的裝扮,不免又嘲諷道:“師父,你有那么窮嗎?不是剛從魏王那里賺了萬兩銀子,你好歹也穿件沒有補丁的袍子,別抱著死銀子等棺材封蓋!痹趺从懈R膊恢老。
“這衣服通風,我穿著舒適,老乞丐嘛,隨遇而安,都快伸腿的人,不用過好日子。”他邊說邊猥瑣的嘿嘿笑了兩聲,眼神賊溜!爸劣阢y子嘛,不就留著給你添妝!
“免了,我怕噎住!彼滩幌氯ァ
古怪由兩腳大張的蹲姿一躍而起,裝模作樣的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澳倾y子還不是你的,我不過是過路財神,右手收錢左手送出,沒有你那一手,我也討不到銀子。”
這丫頭是心狠的,說下毒就下毒,還一口氣毒倒三十幾個人,從馬夫到侍女,連當人凳的婆子也不放過。
“跟師父你沒得比,聽說你解了毒又下了另一種毒,儀安郡主等人又吐又瀉,被你整得脫形!边@才叫毒。
一直到上船前,對柳毅不肯罷手的李金枝都未曾出現,因為她中毒了,四肢無力,壓根走不動。
太醫院十數位太醫合力診治也診不出病因,被暴怒的魏王打了一頓趕出去,隨后王府外墻貼上榜文,重金求醫,只要有人治好郡主的怪病,王爺馬上送上一萬兩黃金。
一萬兩黃金,還不上門者眾?
實則不然。
由于魏王生性暴戾,情緒反復無常,在聽到太醫們的遭遇后,京城里稱得上名醫的大夫都沒把握能把郡主醫好,更不想被打個半死,紛紛出城避禍去,加上儀安郡主風評不佳,治好無賞,治不好有過,誰也不肯在這風口浪尖上冒出頭,自找麻煩。
拖了幾天后,終于有個邋遢的老乞丐揭了榜文,揚言要先看到黃金才肯醫治,魏王氣得直想先踹他一腳。
那人不是別人,便是毒醫古怪。
徒弟下的毒,師父豈有解不了的道理,他三兩下……咳!咳!還真是解不了,他左磨右磨的從徒弟手上磨出解藥,這才一臉神氣活現的解了郡主的毒,領走黃金。
可是李金枝的毒一解,有了氣力,一見到古怪便嫌棄他臟,大罵他“臭乞丐,滾出去”,原本要走的毒醫一個不快,便順手再下了另一種毒,讓她拉得沒力氣罵人。
直到柳毅都離開長安了,李金枝還躺在床上,全身臭烘烘的,比乞丐還臭,一只馬子就擺在床邊待用。
“小意思,誰教她出門沒帶眼,跟我徒弟搶丈夫呢!”小懲而已,不成敬意,他還沒下重手呢!
“毒醫老前輩,盈兒不用搶,我一直都是她的!绷惚砻餍嫩E,他不介意讓人知曉他心中的人是誰。
“你說是就是?長了一臉風流相,盡招桃花,我看你也是靠不住的!惫殴謫芰嘶厝,覺得他女人緣太好,招禍。
“長相是父母給的,由不得我要不要,但是我的品性前輩大可放心,盈兒認識“我十年,她最是清楚。”他自認是愛妻、護妻的好男人,會全心全意呵護疼寵妻子。
徐輕盈補了一刀,“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最狡猾了。
“盈兒……”在這時候你可不能扯我后腿呀!
她一吐粉舌,笑聲清脆!翱吹酱a頭了,好多人呀!我們要回家了,兜兜,你開不開心?”
大黑馬把頭一仰,嘶長音,把船上其它船客嚇得往左右避開,它眼神倨傲的立如王者。
寬敞的河面上出現一艘艘正要停泊的大船,不少等著接駁的小船穿梭其中,碼頭上忙碌的船工、小販們高聲吆喝……熟悉的故鄉味迎面而來。
站在船頭的柳毅眼尖地看見自家馬車,前后各一輛立在碼頭,顯眼而令人不悅,因為他瞧見掀簾子往外瞧的朱巧兒了,她是想來給他添堵嗎?
“咦!我爹和二哥來了,他們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來?”看到親人的身影,徐輕盈驀地鼻頭一酸,她這才發現自己很想他們。
船一靠岸,船上的人陸續下船,柳毅等人走在最后,不急著跟人擠,而古怪不知何時已溜得不見人影。
“你們也走得太慢了吧,別人都走光了,偏你們慢吞吞地像烏龜在爬。”一見到柳毅,朱巧兒的動作可快了,一下子沖到最前頭,想讓他第一個看見她,她還特地盛妝打扮,連衣服、鞋子都是剛做好的。
“表姊若是等急了,先走無妨,我們剛下船有點累,難免走不快!彼蓻]要她到碼頭等人。
柳毅先前曾送信到家里,告知大約抵達的日期,他讓陳管事派車來接人,隨行而歸的箱籠不在少數,可是他沒想到來的人是她。
那只有一種可能性,朱家人把持了柳家,從中攔截了他的信,外宅管事已經管不住內宅事。
“說什么急不急,不就是來等你的嘛,趕緊上車吧,我娘還在車上等著見你一面呢!”朱巧兒故作沒瞧見他的漠然,自顧自熱絡招呼,還想去拉他的手同行。
“姨母怎么也來了?”柳毅身形一移避開她的手,將長春往前一送,讓他和朱巧兒差點撞在一塊。
“你閃什么閃,我會吃人嗎?小時候孤僻不親人,長大了連親人也不要了,是不是?”撲了個空的朱巧兒很不高興,馬上露出真性情,揚高嗓門大呼小叫。
柳毅向長春和高叔道:“你們先上車,我去和徐世叔打個招呼!睂τ诶险扇艘笄谙啻P著他日后的美好日子。
長春和高一應了一聲,便開始動手將箱籠放上馬車。
朱巧兒的眸光一掃,看到一個刺眼的身影。“。≡趺茨莻丫頭也回來了,不是說她到京城嫁人了嗎?”她還暗暗高興頭號大敵沒了,殊不知又出現了。
“她和我一同回來的!绷阌X得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沒想到她是真的蠢,聽不出來。
“你干么多事,徐府又不是沒人……”
柳毅根本懶得理會她,直接走過她面前,來到徐輕盈身邊,態度謙恭的向徐世叔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