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耀祖身懷稀寶,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他本打算到了京城再尋求牙郎居中中介,將這顆稀世寶石變賣換現,可來到洛水城時,卻在酒館小酌時意外聽聞一個消息——有人想高價收購各式珠寶首飾。
傅耀祖試著與對方接觸后,發現對方是個牙郎,專門幫忙牽線各種見不得光、必須私下交易的物品。
他將寶石給對方看過之后,那人表示他有熟悉的客人喜歡這類珠寶,愿意居中牽線,并幫他談個好價錢。
兩人相約翌日在洛水城西的萬壽園碰面,屆時他會帶著客人前來商議買賣事宜。
睡了一夜好覺,翌日傅耀祖在約定的時間來到城西萬壽園的迎春亭。
他到時,牙郎與客人尚未抵達,他在亭中坐下,等了一會兒,便見到牙郎與一名青衣男子共同前來。
“傅爺,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客人,李默!
“李公子,幸會。”看著眼前這氣宇非凡的年輕男子,傅耀祖不知怎地有種熟悉的感覺。
“李公子,我們見過嗎?”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個人,卻又想不起是在何時何地見過他。
“人有相似,不過我們應該沒見過!
跟著牙郎來的人其實是任天鐸,這名牙郎有小案在身,于是任天鐸便透過李默與他談了條件,只要他能配合并幫助尋回寶石,便免了他的罪。
為免打草驚蛇,他以李默之名與傅耀祖見面,待會兒只要傅耀祖拿出來的寶石真是他送給佟明雪的,便立刻逮人。
“傅爺,東西可帶來了?”牙郎問道。
“當然。”傅耀祖迫不及待的從腰間取出一只錦囊,拉開抽繩,小心翼翼的從錦囊里拿出一顆剔透卻鮮紅的寶石。
一見到那顆寶石,任天鐸已經幾乎可以斷定那正是他送給佟明雪的訂情之物。
“傅爺,能讓我看看嗎?”
傅耀祖點頭,謹慎的遞給了他,并叮嚀著,“你可小心,別掉了。”
任天鐸接過寶石,唇角一勾,“怎么?你不知道這顆寶石堅可擊石,就算掉在地上也不會有任何的裂痕跟缺損嗎?”
聽見他這么說,傅耀祖愣了一下。
“你不是這顆寶石的主人吧?”任天鐸深深一笑,“如果你是,就會知道它的特性及質地!
傅耀祖終于警覺有異,“你……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這顆寶石的主人。”任天鐸說罷,吹了個口哨。
瞬間,有數名男子從橋的那端快速往亭子移動,驚覺中計的傅耀祖無處可逃,很快被擒。
“你說你是寶石的主人,難道你是……”他此時已隱約猜到對方的身分,看來,他便是城守大人那神秘的女婿。
任天鐸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的身分,轉頭跟李默使了個眼色。
李默點頭,立刻命令屬下,“把他押回去!
“是!”
一行人正要走過木橋,忽見橋的那端出現了兩名陌生男子擋住去路,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奉傅天抒之命前來追回傅耀祖的韓棟及林群開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追,沿途不斷與各地熟識的珠寶商人及牙郎聯系,請他們幫忙注意是否有人有意出售單一的稀有寶石。
來到洛水城,他們經由熟識的商人口中得知有一名牙郎正準備中介一個外地人出售單一寶石,并約定今天此時在萬壽園的迎春亭碰面。
兩人追來此地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看見傅耀祖遭數人強擄。
他們當下判斷這可能是一場騙局,毫不遲疑決定出手。
“把他交給我們,還有你們從他身上拿到的東西!表n棟語帶警告。
遭押的傅耀祖一見到兩人,頓時一驚,“韓棟?林群開?”
聽見他喊著兩人的名字,任天鐸一行人誤以為他們是傅耀祖的同黨,李默等人立刻拔刀護主,幾個箭步便沖上前去。
霎時間,幾道人影飛來騰去,刀光劍影,教人眼花。
打了幾回合,雙方并未分出勝負,見兩人身手了得,李默等人竟占不了半點便宜,任天鐸不禁起疑。
傅耀祖若有兩個如此厲害的同伙,為何要單獨行動?莫非這兩人不是他的同伙,而是跟他一樣,都是想捉傅耀祖的人?
忖著,他沉喝一聲,“李默,停手!”
聽令,李默等人收了劍勢,往他的方向退了幾步,但仍是警戒之姿。
任天鐸趨前一步,客氣道:“兩位兄弟的身手很俊,不知二位與這賊兒是何關系?”
韓棟跟林群開聽見他稱傅耀祖“賊兒”,不禁一怔。
若他們是想設計傅耀祖,為何會說他是賊?
“他是永春城鎮金堂傅家的大少爺,我兄弟二人是鎮金堂的伙計,”韓棟問:“不知閣下又是誰?”
“你們是鎮金堂的人?他是鎮金堂的少爺?”任天鐸困惑不解。
鎮金堂不就是佟明雪在信中提及的那家首飾店嗎?這個偷走寶石的人竟是鎮金堂的少爺?
“別說那么多廢話,快把他及寶石交給我們!”沖動的林群開喝道。
“放肆!你們知道我們家主子是誰嗎?”李默惱怒回嗆。
“我管他是誰?寶石快交還給我們!有人等著這顆寶石回去救命呢!”
聞言,任天鐸已約略看出整件事情的樣貌。
等著這顆寶石回去救命的便是明雪信中所說的那個女疑犯,但他實在不解,為何堂堂一個鎮金堂的少爺要偷走客人的寶石,以至于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兄弟,這顆寶石我不能交給你!比翁扈I平心靜氣地道:“因為它是屬于我未婚妻的東西!
“什么未婚……欸?!”林群開陡地一震。
“你說的未婚妻是指明雪小姐?”韓棟也很驚訝。
“正是!比翁扈I淡然一笑,“在下任天鐸,是洛水城監事。”
韓棟跟林群開兩人圓瞪著眼,張大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搞了半天又打了半天,原來對方竟是佟明雪的準夫婿?
“在下接到未婚妻的來信,得知寶石被掉包偷走,于是設下陷阱想請君入甕,沒想到這么順利便釣到大魚,”任天鐸一笑,“兩位又是奉誰之命前來追拿鎮金堂的大少爺呢?”
“鎮金堂的二少爺,傅天抒。”韓棟說。
“傅……天抒?”任天鐸微怔。明明是兄弟,為何兩人名字卻完全沒有關聯?
“天地的天,抒懷的抒!表n棟補充說明。
任天鐸心頭一震,那不正是他失蹤二十幾年,所有人都認為已經不在人世的弟弟的名字嗎?
“任大人?”見他神情有異,韓棟疑惑的看著他。
他回過神,尷尬又悵然的自嘲一笑,他也真是的,天底下有相同名字的人不在少數,對方姓傅,怎么可能會是他弟弟。
“我正準備在逮到他后,立刻起程前往永春城,若兩位不嫌棄的話,咱們就一起上路吧?”任天鐸盛意邀約。
韓棟跟林群開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一切由大人做主。”
韓棟及林群開一返回永春城,便奉任天鐸之命前去通知傅天抒。
“韓棟,群開,”一見到兩人,傅天抒等不及的問:“你們可有追到我大哥?”
“我們不只追到了傅耀祖,還意外遇上了明雪小姐的準夫婿。”韓棟說。
傅天抒一愣,“怎么會?”
“說來真巧!绷秩洪_搶著跟他說明這趟奇遇,“原來明雪小姐的準夫婿正是洛水城的監事大人,得知他送給未婚妻的寶石遭到掉包,便立刻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偷走寶石的人上勾,他逮著傅耀祖的時候,我跟韓棟正巧也追到……”
“我來說!”韓棟推了林群開一把,搶著繼續說下去,“他們以為我們是傅耀祖的同黨,我們以為他們是騙子,結果就打了起來!
他們跟洛水城的監事大人打起來?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傅天抒擔憂的想。
“監事大人后來發現是誤會一場,然后就和我們一起回來永春城了!表n棟說。
他微怔,“監事大人也來了?”
“是啊。”林群開笑說:“要你立刻到衙門去的就是他!
“咱們快去吧!”韓棟催促著,“真妹妹還等著咱們去救她呢!”
傅天抒一笑,“你總算說到重點了,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韓棟及林群開用力點頭,三人立刻趕往衙門。
趙慕真遭押已經好些時日,因為城守大人下命禁見,因此他已經好久沒看見她了。
雖然城守大人的大牢不是什么恐怖黑牢,但她一個姑娘家被關在那種地方,一定既害怕又孤單吧?一想到她是為了自己而甘心入獄,他的心就日日夜夜的揪著。
來到衙門,衙役將三人領至公堂。堂上無人,三人稍等了片刻。
須臾,城守大人與一名面生的男子自堂后出來。
“傅天抒拜見兩位大人……”傅天抒恭謹地一揖。
而就在此刻,城守大人身側的任天鐸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傅天抒。
他便是鎮金堂二少爺?為何他與傅耀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卻反而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他也叫天抒嗎?雖說天下同名者不在少數,但事實上,眼前的傅天抒卻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碰見的天抒。
發覺城守大人身邊的男子正定定的看著自己,傅天抒內心感到疑惑,于是也巧妙的、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
他想,這男子應是城守大人的準賢婿,也就是韓棟所說的洛水城監事大人。
洛水城是國境內僅次于京城的第二大城,年紀未及三十的他能在洛水城任職監事,可見絕非泛泛之輩。
“傅天抒,你應該知道掉包寶石的人是誰了吧?”城守大人問。
“回大人的話,傅某已經知道!
“監守自盜的正是你傅家的大少爺傅耀祖,他是一人犯案,還是另有幫手?”
“大人,我大哥雖是自家人,但這絕算不上是監守自盜!彼患膊恍、不卑不亢地反駁,“我大哥并未在鎮金堂擁有職銜,亦不過問或參與鎮金堂的管理及經營,嚴格說來,他是傅家人,卻不屬于鎮金堂,自然也就稱不上是監守自盜!
他將傅耀祖的犯行歸類于個人行為,與鎮金堂無關。
這是事實,刻意強調無非是為了維護鎮金堂的名聲及店譽,更間接的否定了城守大人所謂“幫手”的推論。
“傅二少爺,”任天鐸開口問道:“你何以斷定他沒有幫手?此時押在牢中的女子有沒有可能就是他的幫手?”
聞言,傅天抒目光一凝,“傅某沒有絕對的證據足以左證她與我大哥的關系,但她有沒有可能是他的幫手這件事,相信大人不管問誰,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個。”
任天鐸沒有說話,像是等著他繼續說明。
“趙慕真是長慶城人,自幼送養,十歲時又因家貧而賣給怡春院為婢十五年,養父母陸續過世后,怡春院嬤嬤想趁機逼她賣身,她趁火災時逃出,之后就隨著傅某來到永春城。
“我大哥曾因她是我的侍婢而騷擾她,事發之后,我的父母并未袒護親子,反而對她十分公正憐惜,對她來說,傅家是她唯一的歸屬,她絕不會做出危害傅家的傻事。
“她此次認罪入獄,不是因為她真的犯罪,而是為了維護我、鎮金堂的所有伙計、金匠以及傅家,她絕對不可能是我大哥的幫手,請大人務必明察!
聽完他的話,任天鐸沉默了一下。
“本官不明白,傅耀祖與你同是傅家人,為何要冒險掉包寶石嫁禍鎮金堂,然后遠走高飛?”任天鐸又問。
傅天抒自嘲一笑,神情無奈!八俏业男珠L,可我從來不是他的兄弟!彼羾@一記,“他真正想毀掉的是我,不是傅家或是鎮金堂。”
聞言,任天鐸微怔。兄弟間哪來這么大的仇恨,傅耀祖竟如此處心積慮的想毀了他?
城守大人似乎明白他內心的疑問,低聲說道:“他們并非親兄弟,傅天抒是傅氏夫妻二十幾年前撿到的孤兒!
任天鐸陡地一震。二十幾年前撿到的孤兒?
“你與傅耀祖并非親兄弟?”他驚疑的看著傅天抒。
“是的,大人!备堤焓阏\實以告,但對他過于激動的反應感到困惑。
“你并非傅氏夫妻親生之事,你一直都知道?”
“我被收養時已三歲,而且爹娘從未瞞我,因此我確實都知道!备堤焓悴唤鉃楹稳翁扈I對他不是傅家親骨肉之事如此在意。
“監事大人,”堂上,城守大人未稱任天鐸賢婿或是直呼他名諱,而是依禮敬稱他的職銜,“此事與本案可有關聯?”
任天鐸猛地一怔,驚覺到自己似乎有點失態。
這么多年來,他跟父親都已對弟弟尚在人世之事不存希冀,可如今,眼前的傅天抒燃起了他心中那一點幽微的希望之火。
只不過,眼下正在公堂之上,他實在不該表現失常,于是他拉回思緒——
“來人,把傅耀祖及趙慕真帶上來!彼宦暳钕隆
沒多久,衙役將兩人帶上公堂。
看見許久不見的慕真,傅天抒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她看來氣色不壞,衣著及樣貌都十分整齊潔凈,雖在牢中,但她顯然受到某種程度的照顧。
而能給予她這般照料的,不做二人想,應是佟明雪。
看來,她雖認罪入獄,但佟明雪并不認為她是真正的犯人。
“傅耀祖,掉包寶石之事,你可認罪?”任天鐸問。
“草民……”傅耀祖不見平時霸氣,卑微又狼狽,“草民一時胡涂,請大人饒命,我若知道那寶石是大人送給明雪小姐的訂情之物,斷不敢興此妄念……”
“犯下此罪,你可有幫手?”
傅耀祖遲疑了下,點點頭,瞥了瞥一旁的傅天抒。
見狀,任天鐸輕手拍案,嚇了傅耀祖一跳。
“傅耀祖,”任天鐸目光銳利,“公堂之上,容不得你撒謊,若膽敢有半句虛言,本官絕不饒你!
傅耀祖原本還壞心的想拉傅天抒下水,可被任天鐸這么一瞪,他不禁打起哆嗦。
“大人饒命……”
“說!”任天鐸沉喝,“你可有幫手?那幾可亂真的假寶石又是誰提供予你?”
“是、是稀寶軒的郝健!备狄媲谌翁扈I的威嚴,誠實的供出共犯,“他氣惱鎮金堂搶走他的生意,所以弄了顆假寶石讓我換走真的……大人,我是一時糊涂,才會受他迷惑,犯下這愚蠢罪行,請大人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