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輾轉得知此事的二夫人來到傅府探望。
張儷先行接待了她并寒暄片刻,便遣張媽替她領路前往別院。
別院里,聽見有人在院門外喊著,趙慕真立刻迎出來——
“二夫人?”見站在院門外的是二夫人以及張媽,她十分驚訝。
“你在休息嗎?”二夫人笑問。
“不,我哪兒睡得著,正在畫樣……”
“二夫人,我先離開了!睆垕屨f。
二夫人謝了她,“有勞!
“二夫人客氣了,應該的!睆垕屨f完,轉身離開。
張媽離去后,二夫人笑視著慕真,語帶促狹地道:“才剛歷險歸來,就急著投入工作?”
聞言,她立刻知道自己留書離家的事情已經傳到二夫人那兒去,面露尷尬,難為情地道:“二夫人已經知道了?”
“嗯!倍蛉它c頭,“你真是個善良的傻姑娘,你是為了二爺及傅家才離開的吧?”
趙慕真無奈笑嘆,“如今關于我的謠言滿天飛,已經嚴重影響到傅家的名聲及鎮金堂的生意,我……”
“慕真,”二夫人執起她的手,輕輕握在手心里,“柳暗花明又一村,守得云開見月明,這些風風雨雨早晚都會平息的,你又何必這么傻呢?”
“二夫人,大家對我太好了,”她眉心一擰,“就因為大家是這么的愛護我,我才更覺得自己該為他們做些什么!
二夫人眼底逸滿憐惜,“老天爺不會虧待你這樣的好姑娘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接近,趙慕真一看,竟是傅天抒!岸?”
傅天抒走了過來,笑視著二夫人,“二夫人,真是稀客。”
“我是來探望慕真的!倍蛉顺恍,語帶戲謔的道:“昨晚一定嚇壞你了吧?”
他大方的承認了,“當然!闭f著,他瞥了“罪魁禍首”一眼。
她心虛內疚的低下頭,不知該說什么。
“對了,有件事……我正巧也想告訴二爺。”
“二夫人請說!
“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城守大人的千金明雪小姐即將出嫁的事情吧?”
“略有耳聞!背鞘卮笕思夼畠翰皇菍こP∈,沒有人不知此事。
不過奇怪的是,大家都知道佟大人要嫁女兒,卻不知她嫁的是何許人也,十分神秘。
不少好事之人四處打聽,可至今還是沒人知道佟大人的親家是何方神圣。
“今天稍早,我在布莊巧遇了佟夫人,意外得知佟大人正準備給明雪小姐訂制一些首飾作為嫁妝,而且已經委托稀寶軒制作了!
在這個時候,城守大人舍鎮金堂而擇稀寶軒,傅天抒一點都不意外。
在永春城中,鎮金堂跟稀寶軒是兩大珠寶金飾店,鎮金堂風波不斷之時,得利的自然是稀寶軒。
“我準備稍晚前往佟大人家拜訪佟夫人及明雪小姐,我想帶慕真一同前去!
聞言,傅天抒及趙慕真皆是一臉疑惑。
“二夫人要帶我去拜訪城守大人的夫人及千金?”趙慕真不解地問。
“正是!倍蛉艘恍Γ拔乙銕е恍┠阕钭院赖氖罪,由我把你引薦給明雪小姐!
她一震,“二夫人,我只是個平民百姓,而且那些謠傳還……”
“不必擔心!倍蛉诵χ驍嗔怂拔抑滥銘n心的是什么,不過那都不成問題,明雪小姐多年前曾向我習琴,雖不常聯絡往來,但總算是有點師徒情誼,由我帶著你去,她絕對不會拒絕。”
這時,傅天抒已經知道二夫人意欲為何!岸蛉讼胱屆餮┬〗慊匦霓D意,將制作首飾的任務交給鎮金堂?”
“正是如此!倍蛉搜壑虚W動異彩,“慕真所設計的首飾十分高雅,簡單卻不單調,看似平凡,卻處處藏著細節,明雪小姐是個懂得欣賞美麗之物的人,我相信她看了首飾并當面見過慕真之后,一定會改變她的想法及決定!
“二夫人,晚輩真不知道該如何謝您……”傅天抒衷心感謝二夫人的大力幫忙。
二夫人淡然一笑,“事成之后再謝我還來得及!闭f完,她看著慕真,“你去準備準備,稍后我們一起去拜訪明雪小姐吧!
“嗯!”她用力點頭。
因為有二夫人這個有力的中間人居中牽線,趙慕真很快見到了城守大人的千金——佟明雪。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官家小姐,在她未見到佟明雪之前,她心里有許多的不安及想像。
她以為官家小姐出身尊貴,高人一等,又自幼養在深閨,金枝玉葉,性情必定嬌貴、姿態高傲,就算客氣,也還是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但近距離接觸后,她卻發現佟明雪是個性情爽朗、有主見且思想開放的女子。
而且佟明雪應該耳聞過那些關于她的謠傳,但卻未對她未審先判。
她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佟明雪還非常中意她的設計。
看著兩人聊得十分投機,二夫人不禁露出放心的笑容。
“慕真姑娘,我非常喜歡你所設計的首飾,你能為我設計一套嗎?”佟明雪說:“我要釵、耳環、鏈子、手環及腰穗共五樣!
趙慕真訝異的看著她,“明雪小姐,你是說……要我幫你設計婚嫁用的首飾?”
“是的,我相信你一定能為我設計出獨一無二的首飾,讓我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出嫁!辟∶餮┦挚春盟。
“可是我……”她受寵若驚,“外面有那么多關于我的謠傳,由我這種人來設計你的首飾,你不擔心……”
“你這種人是什么人呢?”傳明雪一笑,“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想我今天已經認識得夠多了,再說師傅看人的眼光精準,她若說你好,我絕不懷疑!
說著,她笑視了二夫人一眼。
“慕真,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明雪小姐是個明理人……”二夫人趁機又捧了佟明雪一下。
佟明雪掩唇笑問:“師傅這是在給徒兒戴高帽嗎?”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呢!
“徒兒真是惶恐呢。”佟明雪拍拍胸口,一副受驚模樣。
二夫人看著,忍不住笑了,佟明雪跟趙慕真互視一眼,也笑了出來。
“我稍后就遣人去稀寶軒退了訂單,并將寶石取回!辟∶餮├m道:“明早,我立刻送到鎮金堂去給你!
趙慕真微怔,“寶石?”
佟明雪道:“那是我未來夫婿送給我當定情之物的稀有寶石,鮮紅透亮,燦爛奪目,聽說是我已故的婆婆留下來的,一共有兩顆!
“一顆給他,一顆給你嗎?”二夫人頗感興趣的問。
“不,聽說本來是要分別給他及他弟弟各一顆,只可惜他弟弟已經不在了!
趙慕真淡淡一笑,“既然是明雪小姐未來夫婿的母親留下的,那必然是具有意義之寶物!
“我想也是。”佟明雪輕握著她的手,“我希望你能將這顆寶石鑲在鏈子上,讓我將它戴在最顯眼的地方!
趙慕真點頭,給了承諾,“我會盡我所能不讓明雪小姐失望的!
“嗯,我相信你!辟∶餮┲币曋,深深一笑。
“對了,明雪……”二夫人像是想起什么,語帶試探地問:“你的未來夫婿究竟是那戶人家的公子?怎么婚期就在三個月之后,卻至今還沒對外……”
“師傅,那是秘密。”佟明雪俏皮的一笑。
“秘密?”二夫人笑問:“明明是喜事,怎么卻這么神秘?”
佟明雪聳聳肩,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很抱歉,就算是師傅問我,我也不能透露口風!
她越是守口如瓶,越是激起了二夫人的好奇心!巴嘎兑稽c點也行,他姓什么?”
佟明雪搖搖頭,“師傅,那是我未來公公及未來夫婿的意思,我爹也同意在婚禮前絕不透露半點消息……”
“為什么?”
“大概是我未來公公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希望我們的婚事能簡單低調的進行吧!辟∶餮┱f。
“唔……”二夫人沉吟了一下,“看來不是尋常人家喔?”說著,她又睇了佟明雪一眼,期待她能多少透露一點。
佟明雪咧嘴一笑,“師傅,徒兒的嘴可緊得很!
翌日,佟明雪親自將夫家贈與她的寶石送到鎮金堂,交給了趙慕真。
趙慕真著手畫樣,數日后便將她所設計的十數張圖拿到佟府交由佟明雪親自挑選。
佟明雪非常喜歡她的設計,并從中選出她最中意的一款共五式。
選好后,趙慕真將圖轉交給李叔,由以手工精細出名的他親自打造。
鎮金堂自稀寶軒手中搶到城守千金這筆生意的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座永春城,許多先前因為聽聞謠傳而不愿購買趙慕真的首飾及光顧鎮金堂的人又慢慢的回流。
雖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實的謠言總是散播得比好事還快,但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好事終究能覆蓋過壞事。
經過二夫人、張媽及一些喜歡韓棟及林群開的婆媽顧客有意無意的“宣傳”,大家慢慢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知道她自幼送養,又為報答養父母恩情而自愿賣身怡春院十五年當丫鬟之事后,所有人都對她既同情又佩服。
一些先前誤會她,甚至對她十分不客氣的人也因為歉疚,紛紛回到鎮金堂選購她設計的首飾,并親自向她道歉。
常言道“關關難過關關過”,看著她及傅天抒屢次遇到困難及考驗,都能有驚無險的安然度過,傅家上下及每個關心他們的人都為此感到高興。
但,有兩個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就是連自家人都無法認同他、接受他的傅耀祖,以及被搶走生意的稀寶軒老板郝健。
傅耀祖以為散播那個不實謠言可以徹底打擊到趙慕真跟傅天抒,然后他就可以在鎮金堂生意下滑、一蹶不振時,趁勢將傅天抒從管事的位置上拉下來。
可他萬萬沒想到佟明雪竟相中趙慕真的設計,甚至將原本委由稀寶軒制作的首飾轉給了鎮金堂。
若他是鎮金堂的管事者,當然樂見此事,可問題是他什么都不是。
心情郁悶到了極點的他決定出門到酒館喝上兩杯,才剛踏出房門口,便看見迎面而來的傅長年。
“爹!币驗檎锍鲩T喝酒,他有點心虛。
“去哪里?”傅長年臉色嚴肅。
“沒去哪兒,只是……走走。”
傅長年銳利而精明的目光審視著他,“你對自己的未來究竟有何打算?”
“咦?”他微頓,滿臉不解。
傅長年眉頭一擰,語帶質問地說:“你想繼續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嗎?你真想當一輩子的廢物?”
“爹!”聽見傅長年稱他廢物,傅耀祖心生不滿,卻又不敢反駁。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關于慕真的那些謠言,全都是你散播的對吧?”
“我……”
“你一次又一次的犯錯,也一次又一次的被原諒,為什么?為什么你還是不能真心悔改?”傅長年沉沉一嘆,臉上滿是失望。
“我寫了一封信給京城的故友,他姓何,是開布莊的,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傅長年續道:“他已經答應收留你,你就到他那兒去磨練磨練吧!”
聞言,傅耀祖陡地睜大眼,“爹,您……您要趕我走?”
“我無能,我教不好你……希望你在他那兒能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彼m心痛卻十分堅定。
“爹,我是您兒子啊!”傅耀祖簡直不敢相信他爹竟要趕他出去,他可是傅家的單傳。
“我……我去求娘!”娘總是比爹心軟,娘是他最后的希望。
“不必了,你娘也贊成此事!备甸L年一刀斬斷他的救命繩。
“什……”他震驚又憤怒,“難道您們打算讓那條跟傅家一點關系都沒有的野狗繼承鎮金堂?!”
聽見他說傅天抒是野狗,傅長年臉一沉,“住口!你這死性不改的東西!”
“爹!”
“不必說了!”傅長年打斷了他,目光冷峻,“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后若你還不走,我會親自押著你到京城去!”語罷,他斷然的轉身離開。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傅耀祖憤怒得渾身發抖。
他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母,寧可將家業交給外人,也不肯給他這個獨生子半點好處及甜頭!
怒火從他胸口燒起,直竄腦門,他無處發泄怒氣,隨手抓起一旁的盆栽,恨恨的往地上砸。
可是,這平息不了他內心的怨恨及不滿。
他要報復,報復那些虧待他的、讓他不開心的人!
“傅天抒,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說著,他又踢翻一只盆栽,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跑堂的,再給我拿一壺酒來!”酒館內,已有幾分醉意的傅耀祖大聲嚷嚷著。
跑堂的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悄聲說道:“傅大少爺,真是抱歉,我們掌柜的說……不能再讓你賒賬了,如果方便的話,是不是請你先把之前的帳結了?”
聞言,傅耀祖惱羞成怒,拍桌怒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堂堂傅家少爺,難道會賴你的帳?快給我拿酒來!”
“這……”跑堂一臉為難,“小的實在是……”
話未說完,傅耀祖已霍地站起,一把拎住他的衣領,酒氣沖天的破口大罵,“連你這狗東西也要跟我過不去嗎?快拿酒來,不然我就砸了這家店!”
一旁客人見他失控發飆,紛紛低聲議論著。
意識到旁人的目光,傅耀祖更加覺得顏面無光,狂躁暴怒。
自從爹娘縮減他的零花之后,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的上青樓,更因此在酒館里賒了帳。
他堂堂一個傅家少爺淪落至此,全拜傅天抒所賜!
“喲~傅大少爺。”這時,有人上前來,涎著笑臉,好聲好氣的拉住了他的手。
他轉頭一看,竟是稀寶軒的大老板——郝健。
他眉頭一皺,“是你,郝老板?”
“傅大少爺,你甭跟跑堂的生氣,來……”郝健笑咪咪的拉著他,“到我這兒來坐。”說著,他將傅耀祖拉到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跑堂的,把你們掌柜叫來!辈怕渥,郝健便吩咐跑堂去將掌柜請來。
不一會兒,掌柜來了!昂吕习澹惺聠?”
郝健依舊一臉笑意,“傅大少爺在你這兒的帳全算我的,順便再上幾碟小菜、多拿兩壺女兒紅來!
掌柜一聽郝健要替傅耀祖清了前債,雖是訝異,卻也歡喜,咧著嘴笑說:“好的,馬上就來。”說罷,便轉身走開。
看著郝健既幫自己結清前債,還熱情的招待他吃吃喝喝,傅耀祖疑惑的看著他,“郝老板,你為什么要對我……”
“傅大少爺,”郝健打斷了他,“如今啊,最了解你心情的就是在下了!
傅耀祖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他為何這么說!拔抑馈菞l野狗搶了你稀寶軒的生意,是吧?”
郝健哀嘆一聲,“我以為城守大人這單生意絕對穩妥,沒想到半路殺出程咬金。”
“哼!那條野狗最厲害的就是把別人嘴邊的肉叼走。”傅耀祖憤恨地道:“要不是他,我爹娘也不會對我如此絕情,甚至想把我趕出家門。”
聞言,郝健驚訝不已,“趕出家門?這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傅家真真正正的繼承人呀!”
難得有人替自己抱不平,傅耀祖一個勁兒的訴苦,“可不是嗎?你說說,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他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如今居然成了鎮金堂的管事!”
郝健一嘆,語帶同情,“唉,傅大少爺,我真是替你不值呀。”
“哼!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跟他討回來的!”傅耀祖咬牙切齒地道。
這時,跑堂的來上酒菜,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跑堂走后,郝健親自為傅耀祖倒了酒,低聲問道:“傅大少爺想報仇嗎?”
傅耀祖一怔,不解的看著他。
郝健唇角一撇,陰陰一笑,“我有個方法能徹底將傅天抒毀了,只不過……需要你的幫忙。”
一聽說可以毀了傅天抒,傅耀祖連是什么方法都還不知道便一口答應,“只要能毀了那野狗,算我一份。”
郝健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挨近傅耀祖,低聲細語,“你不知道城守大人那神秘的親家送了一顆紅色寶石給明雪小姐吧?”
傅耀祖搖頭。這種事他哪會知道?
“明雪小姐先前將這顆寶石交給了我,希望我能將這顆寶石鑲嵌在她的鏈子上,我覺得這寶石稀有漂亮,于是讓人以水晶上色,復制了一顆……”郝健續道:“如今那真寶就在你鎮金堂里,只要你能將真寶掉包,讓鎮金堂把假貨鑲上,到時……”
“到時城守大人發現寶石遭到掉包,就會問罪傅天抒?”
郝健冷冷一笑,“傅大少爺是聰明人,真是一點就通!
“那真寶歸誰?”傅耀祖問。
“當然是歸傅大少爺你,把那寶石賣了,能讓你過上幾年衣食無憂的安樂日子。”郝健大方地說。
傅耀祖沒想到復仇的機會這么快就到來。
盡管他的報復將會把傅家,甚至是他爹娘拖下水,但他不在乎,是他們先對他不仁,那就休怪他對他們不義。
“他們要我死,我就拉著他們一起死!”理智及良知完全被仇恨及嫉妒蒙蔽、他恨恨的說著。
郝健臉上浮現一抹陰險笑意,“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