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栗事業本鋪中,蔡桂福表情認真地聽著掌柜蘇姑姑跟她報告最近的業績,其實心神不知道都飛到哪里去了。
最后,蘇姑姑微微一笑,清了清喉嚨提醒她!鞍⒏9米,您今兒也該到大人處呈報了!
“嗄?什么?喔!彼腿换剡^神來,耳朵立刻不爭氣地泛紅了,有些結巴地道:“這、這不需要吧?我上回都跟他說清楚了,以后——”
“大人未允可,奴等不敢逾越!碧K姑姑不愧是皇家放出來的管事姑姑,打起官腔來十分誠懇。
蔡桂福一時語塞,嗯嗯啊啊吞吞吐吐半天,后來還是抱起那堆錦帛在蘇姑姑意味深長的曖昧笑容里抱頭鼠竄。
然后,靠著十一號公車——兩條腿——她晃呀晃地慢慢蹭到了那熟悉的肅然靜穆大門前。
再然后,她就很癟三地在人家門口繞起圈圈來,左右為難腳步凌亂,想敲門的手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蔡桂福手心里都是汗,在衣衫上抹了抹,跳得老快的心臟怎么也不肯聽話,做了幾次深呼吸,最后還是頹然地把頭抵在門板上。
哎喲喂呀,她已經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了。
——司馬氏的事是你做的嗎?
——你是為了我這么做的嗎?
“怎么問都覺得像是在自己臉上貼金,”她咕噥,心底甜甜酸酸澀澀的,又是歡喜又是忐忑,還有更多的苦惱!叭f一不是呢?那我這樣豈不是很自作多情?”
可假如是的話……像這種等級的應該是上升到“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了吧?
喔齁齁齁!強壯的古銅色緊實肌膚,完美的八塊肌,精瘦的人魚線,顆顆汗珠在上頭滾落,細膩光滑又好摸……
蔡桂福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四周空氣變得好熱,忍不住邊垂涎地舔嘴唇邊拿手掮風,嘿嘿嘿自言自語好不猥瑣。“矮油!這門生意可以做啊,咈咈咈咈!”
“身子好了嗎?”
“厚!早好了,滾床都沒問——”她熊熊回頭,驚嚇得那個“題”字卡在喉嚨,“咳咳咳咳……你、你什么時候站在我、我背后的?”
飛白低頭凝視著心虛得眼神亂亂飄的小人兒,沉靜眸底笑意蕩漾開來。
過去十日的腥風血雨凝聚在他體內每一寸呼吸的厚重殺氣,在見到她的這一剎那,盡數冰雪消融無蹤。
“你,還好嗎?”蔡桂福敏感地察覺到他眸底隱隱的血色沉郁,先是一顫,可不知為何卻有些淡淡的心疼起來,下意識踮高腳尖,想去觸摸他眼下的隱隱暗青色,脫口而出,“你多久沒好好睡覺了?”
伴君如伴虎,他平常工作壓力也是很大很大的吧?
她平常只看到他的莫測高深,他的位高權重,還有,從來都是氣定神閑淵淳岳峙的他……
飛白被她這么一問,竟有一剎那的恍惚。
這許多年來,還從未有人這般問過他……好不好,是否缺覺少眠……
他從來是帝王身后的暗影,無堅不摧,永不言倦。
除非死,否則永遠沒有倒下的一日。
十數年來,唯有她,眼底透著憐惜和心疼,沖口說出的話忒不溫雅亦不優美,卻直直撞入他胸膛深處,熨貼暖燙得他的心陣陣悸動震蕩難抑。
“我,”他喉音低啞,低微得近乎溫柔。“有些累!
“你熬夜?熬夜易爆肝哪!正所謂肝哪厚,人生是彩色欸,肝哪賣……咳咳咳,我是說,別仗著年輕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你上有老下有小——”蔡桂福幾時見過高大剽悍挺拔冷肅的飛大人這么“身嬌體軟易推倒”的柔弱樣兒,頓時心痛舍不得起來,腦門一熱,便不管不顧地拉起他的手,反客為主地一把拍開他家大門,“鹿伯和阿蛟還得靠你養呢!”
飛白先是被掌心那暖暖軟軟的小手握得血氣翻騰,心神一蕩,可在聽清楚她“上有老下有小”的內容和對象后,霎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盡管如此,他還是乖順依從地跟著她跨進了自家宅邸內。
鹿伯聞聲而來,看見身量嬌小卻雄赳赳氣昂昂的蔡桂福抓著自家主子時,先是一楞,隨即老眼凝聚滿滿笑意。
“鹿伯,快快快,您快去幫忙鋪床迭被,你家主子要好好睡上一覺,還有讓阿蛟在榻邊乖乖侍寢,要是有什么蚊子蒼蠅幫忙抓一抓,千萬讓飛大人保持良好的睡眠品質知道嗎?”蔡桂福認真地千交代萬交代。“我回去問問老大夫有沒有什么招牌的養肝茶,我去A兩帖——呃,是買兩帖回來多少亡羊補牢一下……你笑什么笑?”
飛白寬肩可疑地聳動著,低著的頭死命壓抑,卻怎么也憋不住自胸膛和喉頭深處洋溢而出的愉悅歡快笑聲。
鹿伯和蔡桂福都看呆了,蛟則是驚訝得從屋檐上掉了下來。
“阿福!彼ひ舻统粒鋈粐烂C專注認真。
“是!”她馬上立正站好。
“想我睡得好,有個最簡單的方子!彼曇粼桨l深沉誘人。
“欸?瞎毀?”她黑亮得像喵星人的眼睛,因受蠱惑而顯得更加滾圓憨憨了。
他雖聽不出“瞎毀”二字是何意,然打從相識以來,也已自這小狐貍精口中沒少聽過這些奇奇怪怪逗趣的詞兒,故也不受影響,大手輕輕地撫摸過她的眉眼,剛毅卻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揚。
“你。”
“我?”她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鼻頭。
高大的他緩緩俯下身來,也不知為何衣襟有些松了,隱約敞開露出一抹古銅色賁實肌肉,弧度完美線條流暢的胸肌,慢慢地靠近她,近得蔡桂福腦子嗡嗡然,臉蛋也紅了,心跳怦怦怦怦,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致命的男人香啊啊啊啊!
就在蔡桂福覺得自己要不是狼性大發地撲上去,就是龜縮膽小地抱頭鼠竄的當兒,忽然一個沉甸甸的腦袋就這樣壓在她的頸窩處,敏感耳畔傳來男人疲憊沙啞輕柔得似是撒嬌的嘆息——
“阿福,我累。”
轟地!她腦中剎那間仿佛炸起了遠比101煙火、和澎湖海上花火節還要壯麗燦爛的煙花,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絢爛奪目熱情奔放,嗷鳴——
然后,然后蔡桂福就迷迷糊糊地邊流口水邊嘿笑地半架半摟、半拐半扶著病嬌美男子飛白進寢堂去了。
“乖喔,姊姊秀秀,呵呵呵呵!
鹿伯和蛟佇立現場,安靜良久,最后交換了一個了然于胸的眼神。
“早知如此,主子八百年前就該用上這招美男計了!甭共@!坝趾沃劣谶t遲拿不下未來主母呢?”
“嘶啊嘶啊。”蛟點頭如搗蒜。
蔡桂福也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明明只是慈母心(?)作祟,心疼他公務繁忙連黑眼圈都出來了,所以陪他到床榻邊,打算唱個費玉清的晚安曲助他安眠,以報答他替自己出一口氣的恩情——她在騙鬼啊——
嗯,呃,之類的。
可是她心中小鹿亂撞地跟著進屋了,在他專注的目光下,一切就茫酥酥迷亂亂了起來。
先是覺得他要睡覺了還穿一身勁裝肯定不舒服,而且明明當了好大的官,偌大的一座宅邸卻沒有個婢女小廝的幫忙更衣,實在有點可憐,雖然他有想要自己動手的意思,但她總不能干巴巴地坐在這兒干瞪眼吧?
然后她腰帶幫忙解了,外衫幫忙脫了,那個要松不松的白色中衣一直半敞著也挺礙眼的,所以她幫人就得幫到底……
“阿福,你信我,從今以后我也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你傷你,誰都不能!”
他眸光專注而溫柔地凝視著她,字字沉若金玉重若泰山地問:“我……可以進宮請圣上為你我指婚了嗎?”
蔡桂福心怦怦一個驚跳,傻楞楞地望著他!澳隳阏f什么?”
“嫁給我!彼统劣辛Φ氐。
她險險嗆到,小臉又紅透了!澳隳隳阃蝗贿M度這么快,我我我心情有點復雜啊——”
“阿福,我心悅你,你呢?”他鷹眸深深地注視著她,耳根發紅,卻還是堅定地一字一句道。
她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眼神越來越飄……
“呃,我……”
慌亂亂間,蔡桂福腦子沒來由冒出N年前某首民歌的詞兒——
若我說我愛你,那就是欺騙了你;若我說我不愛你,這又是違背我心意……
飛白凝視著她,眼神自灼熱緊張的期待漸漸轉為黯淡落寞了下來。
他低啞幽微地問,“或者,你嫌棄我只是個武人?”
“欸?”畫風怎么跳檔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看在飛白眼里就像是默認。
他胸口細細微微悶痛了起來,仿有累累巨石壓在心頭,可更多的是悵然。
“也對,我雖有幸簡在帝心,護衛于吾皇身側,手中亦握有非凡權柄,可終歸不過是個刀頭舔血,隨時將腦袋拎在腰帶上之人,尚不知哪日——”他聲音更低,嘴角有抹慘淡笑意!坝秩绾文苓B累你為我提心吊膽,因我而耽誤了終身?”
他竟忘了,暗影朝生夕死,命不由己,怎能再寄望得以美滿姻緣百年和合?
她懼怕,她不愿交托終身,也是應當的。
飛大人……
蔡桂福望著他,心下突然陣陣揪緊抽痛了起來。
“對不住!彼币姷拇嗳踔怀霈F了一霎,隨即又恢復氣息沉穩,眼神清明中透著一絲她看了格外揪心的什么……溫言道:“你,便把我方才的話忘——”
她心驀地一慌,脫口而出:“你別沖動!”
他苦笑!拔疫m才確實是沖動了——”
蔡桂福就是見不得他眼神黯然、笑容苦澀的樣子,霎時腦門一熱,猛地捧住他冷肅的臉龐,大聲道,“胡說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嫌棄你了?”
他一個怔忡,下一刻臉龐亮了起來。
她話一出口,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可是看見他蕭索的眼眸倏然光彩大盛,煩熠生輝,心下不知怎地又甜又熱又歡喜又仿徨……
“你答允了?”他笑意燦爛如灼灼暖陽,說不出的歡喜。
她看著他笑得跟得到心愛的寶貝的孩子一樣,那個“不”字怎么也說不出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我我……我們先來搞個試婚吧?”
“何為試婚?”他笑容僵住,頓覺不妙。
“試婚這種概念是很簡單的,我解釋給你聽就明白了!辈坦鸶<m結的心霎時一松,眉開眼笑了起來。
哎喲喲!她真是好生佩服自己這顆靈活的腦袋瓜子,心旌動搖間還能立馬想出這么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把飛大人“嘿嘿嘿”,又不會傻乎乎就把自己終身訂在北齊的好方法。
飛白盯著她骨碌碌直轉的黑白分明可愛大眼睛,心下一沉,總覺得人都有些不好了……
“試婚呢,就是我們先同居看看,提前感受當夫妻的感覺,彼此適應一下對方的生活習慣,才不會發生那種擠牙膏……呃,刷青鹽,你沾多我沾少,然后互相看不順眼的事。”她興沖沖地勾搭著他的寬肩,熱情地比畫著說。
“……”他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后已經陰雨密布,黑如鍋底。
“你別忙著瞪我,試婚真的有很多好處的,比方說我們試用對方看看,如果性……咳咳,那個敦倫生活很協調的話,自然是大加分,可倘若一點都不協調,那還能作為我們日后究竟該不該成親的重要依據之一。還有還有,試婚還能提前知道對方用錢的觀念,比方說家用是一人一半,還是成立一個公積金,我們每月定期在里頭投注一筆銀子用來付食衣住行——”
“便是有一百個你,我也養得起!”他眸光銳利,臉色鐵青地打斷她的話。
——她腦子都裝的是些什么驚世駭俗亂七八糟的?
飛白覺得頭很痛,可盡管她渾不似這南北朝任何一種典范的女子,他還是想要她想得心都疼了!
蔡桂福呆住了。
“若能得你下嫁,我自會愛你護你,保你恁事無憂,一生安樂!彼敝蓖胨鄣,語聲低沉有力,重如盟誓!澳惝斂尚盼,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