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麗走進這段時間里,幾乎天天都要報到的霧室,跟安敏一起培育蘭花。
外頭陽光普照,但霧室里氣溫很低,她雖然體質強健,但仍舊必須再穿上一件白色長袍,才能抵擋低溫。
在熟悉的環境里,她很快就定下心來,面對汪洋的委托。
因為這株“素冠荷鼎”沒有果莢,無法取出果莢里的種子,進行無菌播種,只能用分生繁殖法來做花梗培養。
開始進行時,她就已經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些花梗,到裝著培養基的小瓶子里。
“素冠荷鼎”的生長環境是在高冷地區,所以氣溫的控制相當重要,她每天都要記錄溫度,確定它們的生長狀況。
為了以防萬一,她同時培養了數個小瓶,在瓶子上寫著花種和培養的日期。經過這些日子,在她小心的呵護下,花梗上慢慢長出了小芽。
討人厭的汪總裁,在保鏢們一再請辭后,神神秘秘的隱藏蹤跡,聽說躲在某間高級飯店里不敢出門,再也沒來打擾她。
工作進行得很順利,而她跟孝國甜甜蜜蜜,正處于熱戀期,每天都覺得世界多么的美好、空氣多么的清新。
以往,她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跟同事之間沒有太多交流。如今,或許是她有了改變,總是有人約她出門,卻又在看見孝國的笑容跟眼神后,摸摸鼻子打了退堂鼓。
即便如此,借故跟她攀談的人還是很多,不論同性異性都有。
因為有發妝的點綴,他們看見她的笑容,知道她并不孤僻,開始樂于跟她親近。合適的穿著,讓她有了自信,不再腎腰駝背,能夠正視旁人的眼睛,不再忽略人們的問候。
一直以來,新加坡在她心里,并沒有什么快樂回憶。但是這一次,她發現這里再也不一樣了,因為她改變了,新加坡在她心中也變得閃閃發亮。
戴著手套,她替蘭花檢查溫度,做了記錄,再協肋安敏將其他不同株的蘭花果莢取出種子。然后,她走出霧室,趁著工作空檔要溜去溫室。
那里培育著一盆萬代蘭,正在逐漸茁壯,是她偷偷藏著,預備給孝國的驚喜。她沒有忘記,他對父親的一片孝心。
只是,要守著秘密不對他說,實在是一件難事。
除了工作時間之外,他們總是膩在一起,貪婪的做愛,或做其他的事情……咳咳,雖然,其他的事情的最后,很容易還是以做愛結束就是了。
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有的時候,就算是安安靜靜的窩在彼此懷里,也幸福得彷佛置身天堂。
走向溫室的時候,她想著等一會兒的午餐,孝國會再來接她。這次,他們不能重蹈覆轍,像之前那樣貪歡,免得回來時衣衫不整,連貼身的小內褲都忘在他車上。
砰!
一聲巨響,驀地在耳邊爆開。
幾乎在同時,她就被撲倒在地。
孝國不知從哪里出現,壓在她身上,以他的身軀作為防護,臉色鐵青的朝右邊大喊。
“兩點鐘方向,別讓他跑了!”
“孝國?”
她訝異不已,還想開口,忽然又聽到連續數聲巨響,霧室的玻璃接二連三應聲而破,尖銳碎片四散灑落。
婉麗驚叫出聲,感覺孝國抱著她翻滾,然后將她護在身后。她眼睜睜看著他掏出了一把槍,回身開了數槍。
一時之間,槍聲大作,子彈亂飛。
混亂之中,有個嬌小身影穿著高跟鞋沖出來,抓住了開槍的男人,使出過肩摔把對方摔倒在地:兩個黑衣男子現身,徒手打倒了另外兩個開槍的男人。騷動突然開始,又在瞬間結束。
兩個黑衣男子有著似曾相識的容貌,就連穿著高跟鞋的小女人也眼熟得很……她在鎮上見過他們,還曾經去過他們家,在客廳里看著他們跟孝國一來一往的斗嘴……
這些人是孝國的家人。
另外一個黑衣男人,從另一旁跑來,手里也拿著槍。
“二哥,還好嗎?”仁國問道,溫和的俊容難得緊繃。
楊家四兄弟加上小妹,全都到齊了!
婉麗驚魂未定,任由孝國拉著站好。她望著他冷峻的神色,困惑的看著楊忠國和楊仁國收起槍枝,把那幾個被打昏的人用手銬銬好,確定即使醒來也無法動彈。
嬌小美麗的楊娃娃,氣急敗壞的說道:“這些人是殺手,不是綁架犯,對方顯然鐵了心要……”話才說到一半,她就瞧見二哥的冷眼。
只是,話雖然沒有說完,卻還是被婉麗聽出端倪。
她迷惑的看著楊家兄妹,最后視線落在她深深愛戀的男人臉上。“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你們……為什么會在這里?孝國,你不是在忙嗎?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于轉頭看向她。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已經了解他的表情,那雙黑眸里蓮著讓她難以呼吸的罪惡感。
“孝國?”不安爬上心頭,她的臉色發白,聲音微弱的再問:“你是因為我才在這里的嗎?”
曾經吻遍她全身的薄唇,緊緊的抿著,他沒有說話,沒有否認。
“所以,這些人的目標是我?”雖然難以置信,但是剛剛有好幾顆子彈擦過身邊,第一顆子彈更是擊中她身旁的樹干,要不是他及時把她撲倒在地,被擊中的就會是她的腦袋。
他的沉默,還有黑眸里的罪惡感,讓她臉上逐漸不剩一絲血色。
她想起了他們的職業,想起他們開設的是保全公荀,還在業界赫赫有名。她逐一看著每個人,卻沒有一個人敢跟她對視。
“可是,”她颥抖著,視線再度回到孝國臉上,從未感到如此無肋!拔也挥浀迷浀米镎l,為什么有人會想綁架我,甚至殺我?難道,是因為汪洋的那盆蘭花?”
終于有人開口,但不是孝國,而是楊忠國。
“你必須告訴她。”忠國提醒,無法繼續保持沉默!澳愫芮宄瑢Ψ揭呀洷槐萍绷,情況已經改變。”
“告訴我什么?”她驚慌的追問,愈抖愈厲害。
他黑眸深幽,用做愛時,靠在她耳畔低語的沙啞嗓音,緩慢的說道:“幾個月前,我們接到李晉祥先生的委托,要求保護他的孫女。”
她睜大雙眼,連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因為汪洋,不是因為蘭花。
沙啞的嗓音繼續說著。
“李先生是一位企業家,本來打算將經營權交給自己培養的接班人。但是,幾個月前,那位接班人買通律師,發現李先生大部分的遺產都留給孫女!笔聦嵪窭校肿志渚涠紓。“李先生察覺之后,表面上繼續進行交接,但是暗地里來委托我們,在他將證據搜集齊全前,務必保護你的安全!
烈日。
鐵做的大門。
老人的瞪視。
一件又一件浮現腦海,她此時此刻,只覺得比那夜被冷雨撲淋時更冷。
“所以,我就是你的工作?”
他沒有否認。
“你接近我,是因為別人的委托?”他的笑容、他的牽握、他的呵護與他的熱吻擁抱、難舍纏綿,都是為了完成工作。
“李先生不想影響你的生活,我們只能這樣保護你!
保護?
他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貼身保護她,而她卻以為他對她情有獨鐘,甚至鼓起勇氣,主動向他求愛。世界在這一瞬間,彷佛在她腳下分崩離析,比被槍擊碎裂的玻璃破得更細碎、尖銳。
“這一切,都是假的?為了錢?”淚水滑下雙頰,她想著自己投懷送抱時,他竟也沒有拒絕……為了工作,所以他甘心“獻身”?
她竟這么蠢,一直被欺騙至今。如果不是今天惡徒決定槍殺她,他還要偽裝柔情密意,跟她夜夜做愛,欺騙她到什么時候?
淚眼蒙朧,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她一直就沒有看清他!
“你爺爺要求我——”
“我沒有爺爺!”她痛苦不已,一顆心像是被鈍刀凌遲,淚水一顆顆掉落!拔倚辗剑恍绽!他不認我媽,不認我!我會住在向家,是因為知道他不會愿意收留我……”
“我知道!彼穆曇羲粏。
但是,她已經被痛苦淹沒,多么想搗住耳朵,或者干脆剌穿耳膜,再也不想聽他的一言一語。
“我知道他對你父母做的事,知道你不會愿意接受他提供的保護,所以我才答應在不告知你的情況下,保護你的安全!
“所以欺騙我的感情,只是順便而已?”她一直以為,他是真心喜歡她,事到如今才發現,一切原來是個騙局。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吧?
原來,有人能偽裝得那么像。
像是真的愛她、真的呵護她、真的珍惜她,真的想跟她白頭偕老,像是爸爸跟媽媽那樣,恩愛的過每一天。
但是,再怎么像,也只是像而已,并不是真的。
是他偽裝得太好?還是她太過愚蠢?
“婉麗,我并沒有……”他伸出手來,試圖要觸碰她。
看,他又在假裝了!裝得那么教人信以為真。他曾經這樣偽裝欺瞞過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個,是像她這種自作多情的女人?論演技,他要是自謙是第二,只怕沒有人敢說是第一。
“別碰我!”她踉蹌躲開,淚流滿面。“不要碰我!”
“我不想欺騙你的感情,原本,我只想跟你當朋友……”他伸出的手握緊成拳頭,手背滿是青筋。他知道此刻愈是解釋,就讓她誤解更深,一切已陷入僵局。
“不要說了!”她崩潰的大哭,被他說的每個字剌得遍體鱗傷。她覺得自己好愚昧、好丟臉,心甘情愿的獻上所有,卻只是換來他的欺瞞。
四周響起腳步聲,好像還有爭執的聲音,但是她再也顧及不了。
婉麗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膝上哭泣,努力的把自己縮得很小、很小,保護著已經備受傷害、破碎不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