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山,綦菡都是笑咪咪地看著魯大山,眼神片刻也離不開他。
這個大個子相公雖然不會說好聽話,平時也不太搭理她,但她知道他其實默默關(guān)注著她的生活,否則不會在她沮喪到了極點(diǎn)的時候特地帶她上山,讓她知道自己還有著本領(lǐng)。
再低頭看看自己被他牽住的小手,綦菡的笑容更燦爛了;蛟S是山路太過崎嶇,又或許是她一直死盯著他,讓他擔(dān)心她不小心就摔個大馬趴,無奈之余只得牽著她走,他甚至把那些藥材都用外袍包了起來背在背上,好空出手來。
只有這個時候,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他的妻子,執(zhí)子之手。
兩人回到了山下已是傍晚,看著滿天的霞光,綦菡滿足地過完了這一天,然而魯大山卻非如此,他定定地望著村子的方向,不發(fā)一語,表情也從在山上的放松變得有些凝重。
“相公,怎么了?”綦菡察覺了他的異狀,問道。
魯大山目力驚人,遠(yuǎn)遠(yuǎn)的,他便看到村子里有人被抬了出來!翱磥泶謇镉钟腥顺鍪铝恕T蹅兯创鍥]有大夫,遇到重病只能抬到應(yīng)化城去,能不能撐過去,就只能看天意了。”
“有病人?”她的小臉也嚴(yán)肅了起來!跋喙懿荒軒疫^去看看?” 聞言,他頓時眼睛一亮。對啊,他身邊就有個小神醫(yī),怎么就忘記了呢?別人治不好的病,說不定她就能治好,再不濟(jì)至少也可以緩解病情,讓病人能拖到應(yīng)化城里。
“我們馬上過去!濒敶笊奖鞠肜苓^去,但她的腳程實在太慢,他索性將她抱了起來,朝著村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綦菡低叫一聲,但隨即溫順地躺在他懷中。她知道他是為了方便,但即使只有這么一小段路的溫馨,她也要好好感受。
不一會兒,他們果然在接近村口的地方遇到了幾個村民抬著一個人,領(lǐng)路的是一臉憂慮的丁原,他是村子里的獵手之一,平時對魯大山很信服,而躺在擔(dān)架上的是丁原的母親,她臉色灰敗、渾身抽搐,時不時還長咳一陣,相當(dāng)駭人。 “丁原,這是怎么了?”
魯大山早在不遠(yuǎn)處就放下了綦菡,他先走向了丁原,而綦菡則是逕自走向了丁母。
“不知道……”丁原哭喪著臉,手足無措!拔夷镆辉缇陀滞掠譃a肚子,方才還倒地不省人事,臉色又這么難看,我只能快點(diǎn)送她到應(yīng)化城,希望她能撐下去。”
魯大山沉重地道 “冷靜點(diǎn),丁原,你聽我說!彼钢诓炜炊∧笭顩r的綦菡!棒胼帐莻大夫,讓她先替你母親看看吧!
“嫂子是個大夫?”
不僅丁原面露狐疑,連其他抬著人的村民們都難以置信,綦菡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的嬌嫩模樣,會是個大夫?
“丁原,情況緊急,你要相信我!濒敶笊街肋@很難相信,以前在京城也不是沒人質(zhì)疑過綦菡,但在她妙手回春好幾次后,那些批評的人都乖乖閉上了嘴巴!澳悴灰此昙o(jì)小,她可是京城醫(yī)藥世家綦家出身的,幾年前在京城就有了小神醫(yī)的名號,連皇宮里的公主嬪妃都指名要找她治病!
丁原舉棋不定,但他母親情況嚴(yán)重,現(xiàn)在抬去應(yīng)化城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如果能在綦菡這里多一個機(jī)會也是好的,何況他平時就對魯大山的話信服得很,所以他沒有猶豫太久便道 “大山,就聽你的!
魯大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來到綦菡身邊。
綦菡見魯大山過來了,連忙解下他背在身上的外袍,本能地指揮道 “先將大娘放下來,誰去找兩塊石頭,一塊平一點(diǎn)的要磨藥用,還要找些水來。另外其他人不要靠得太近,這位大娘染的只怕是瘟疫!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嚇退了一步,丁原更是面色如土,只有魯大山很快的按照綦菡的指示,尋回了兩大塊石頭,還順帶用荷葉裝了水回來。
綦菡挑出了幾味藥材,讓魯大山在石頭上搗成泥,與荷葉中的水混合,接著全灌入了丁母的口中。
確定藥入喉了,綦菡在魯大山的協(xié)助下,將丁母翻成側(cè)身,接著便拉著他跳開。“先不要靠近她……”
此時柳宿突然領(lǐng)著一群村民來了,看到丁原等人居然還杵在村口,柳宿忍不住說道 “丁原,你娘不是快死了?還不快抬去應(yīng)化城,是要等死嗎?”
一聽柳宿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他與丁原的交情并不好,應(yīng)該說柳宿與所有和魯大山往來密切的人交情都不好。
柳宿就住在魯家隔壁,此人心胸狹窄,目光短淺,且個性貪婪陰險,他原本就嫉妒魯大娘在村里比他更受村民擁戴,之后又親眼看著魯家在短短數(shù)年內(nèi)如何從一個小戶,成為村里最大戶的人家,教他如何不眼紅?
因此一看到丁原等人還不走,連魯大山都在這里,他便忙不迭地找碴來了。
丁原無心與他吵架,只是老實說道 “大山說他的妻子在京城是個大夫,我就讓我娘先給她看看,剛才她才替我娘喂了藥呢!你看我娘身體也不抖了,應(yīng)該是有好轉(zhuǎn)……”
話音方落,原本昏迷的丁母就有了反應(yīng),她先是干嘔了兩聲,接著嘩啦啦的吐出一堆穢物,吐完之后,丁母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丁原嚇得六神無主,無助地望向綦菡及魯大山。
綦菡連忙解釋道 “這是正常的,因為要先排出體內(nèi)的毒素……”
柳宿惡狠狠地打斷她,“你究竟給丁原他娘吃了什么,怎么會弄得半死不活的?原本還可能救得起來,現(xiàn)在她八成死定了!”
“如果及時醫(yī)治,她不會死的……”
柳宿根本不管她說什么,他只知道現(xiàn)在是自己挑撥離間的大好時機(jī),一個箭步來到丁原面前,半是恐嚇半是造謠地說道 “丁原,庸醫(yī)誤人!你相信魯家媳婦這個庸醫(yī),根本就是天大的錯誤!看看你娘要死不活的模樣,你再不快點(diǎn)把你娘送到應(yīng)化城去,她就真的沒命了!”
丁原本就無措,現(xiàn)在再被這么一嚇,連忙又吆喝著村民將他娘抬走,一時之間也顧不得魯大山夫婦了。
接著,柳宿轉(zhuǎn)頭厲聲對著綦菡道 “丁原他娘要是送了命,一切就要怪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居然還敢假冒大夫?”
綦菡被嚇退了一步,本想再替自己辯解,但魯大山已經(jīng)擋在了她面前,沉聲道 “綦菡醫(yī)術(shù)過人,她的名聲在京里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她會這么救治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這四個字瞬間融化了綦菡的心,讓她眼眶都忍不住紅了。這比什么情話都還要動人,他從不說甜言蜜語,卻永遠(yuǎn)像山一樣,替她擋風(fēng)遮雨。
綦菡的腦際突然痛了一下,一個畫面飛快閃了過去,她覺得畫面中的自己像飄在半空中,而眼中看到的,只有魯大山堅定的表情……
“哼!魯大山,你相信她有什么用?她就是醫(yī)死人了。 绷薏粦押靡獾毓室庠诖迕衩媲按舐曊f道。
“丁原的娘還沒死!”即使丁母剛才被抬走時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魯大山也沒有些許動搖,“綦菡的醫(yī)術(shù)可不是泛泛之輩能夠比的,而且她剛才說丁原他娘很可能染上了瘟疫,瘟疫非同小可,你這個做村長的,是不是應(yīng)該趕快將村民聚集起來防止疫情擴(kuò)大,而不是在這里大放厥詞!”
跟著柳宿來的村民都嚇了一跳,柳宿也是臉色微變,但仍嘴硬道 “你……你這是妖言惑眾!她說瘟疫就瘟疫,有什么證明?”他見眾人都是一臉懼怕,變本加厲地又道 “我看丁原他娘是死定了,你們這家子妖言惑眾,還冒充大夫醫(yī)死了人,應(yīng)該把你們趕出村子,免得害死更多人!”說完,他看向其他人,煽動著,“你們說是不是啊?是不是。俊
“是。∈前!”有些村民跟著吆喝,他們都是平時巴結(jié)逢迎柳宿的狗腿子。
而其余村民則是欲言又止。
其實只有一小部分人贊同村長的話,但那也是基于不想面對瘟疫的事實,并不是對魯家有什么不滿,大多數(shù)人都是站在魯大山這邊的,畢竟他過去在京里賺大錢,也幫了村子里很多,魯大娘還是村里的智者,甚至不少村民都租魯家的地耕作。
一下子,氣氛僵硬了起來,魯大山懶得再理會柳宿,轉(zhuǎn)向綦菡說道 “綦菡 ,這瘟疫該如何應(yīng)對?你快教大家怎么做,遲恐生變!
綦菡動容地望著他,他始終沒有被影響,始終信任著她嗎?這時候,她一點(diǎn)也不怕了,站了出來,朗聲對著眾人說道 “首先,大家要知道瘟疫是一種傳染性很高的疾病,有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我建議以丁家為中心,左右的房舍全空出來,以后若有新的病人,就抬到那里去治療。
“此外,治療及預(yù)防瘟疫的藥草我們要先收集起來,否則只怕到時候不敷使用,得要有人上山采藥,或者到應(yīng)化城去買。再者,我需要幾個人協(xié)助我治療,這幾個人或許也有感染瘟疫的危險,但我會讓這樣的危險降到最低……”
她有條不紊地解釋著,魯大山則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都有些入迷了。這時候的她跟以前自信滿滿的二小姐沒有什么不同,反而隨著年紀(jì)增長,更顯得從容不迫,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村民聽得一愣一愣的,幾乎就要行動了,柳宿也越聽越心慌,一方面怕真的是瘟疫,另一方面是他堂堂村長現(xiàn)在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指導(dǎo),簡直有損顏面。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村子里正處于一種驚疑不定的狀態(tài),不管有沒有瘟疫,綦菡露了這么一手,要把她趕出去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說還有個魯大山擋在那兒,就在柳宿苦思著理由想再扳倒他們夫妻倆 ,就見丁原等人又把丁母抬了回來。
“怎么了?”柳宿見他們回來,不驚反喜。“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人死了?”
只要丁母死了,還怕不能借題發(fā)揮嗎?
想不到丁原及一同抬人的村人們一臉驚慌,根本不管柳宿說什么,見到魯大山夫妻還站在村口,連忙快步?jīng)_了過來。
丁原急急忙忙地說道 “糟了糟了,這下真的糟了!嫂子說對了,只怕我娘真是染上瘟疫了!”
村民們都倒抽了口氣。
柳宿更是直接叫了出來,離了丁原好幾步遠(yuǎn)!霸趺纯赡埽磕阍趺粗赖?”
“因為我們方才還沒到應(yīng)化城,就遇到了從城里逃出來的商人,他說應(yīng)化城里正在鬧瘟疫,叫我們千萬不要過去,還說我娘這副模樣,跟城里那些染上瘟疫的病人一模一樣……”丁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把話說清楚了。
“什么?真是瘟疫?”柳宿差點(diǎn)跳起來。“不行!你們不準(zhǔn)進(jìn)來村子里,萬一讓其他人都染上了瘟疫怎么辦?”
丁原臉色大變!按彘L,你不讓我們進(jìn)去,是要我娘等死嗎?”
“你娘原本就要死了!”柳宿氣急敗壞。“你們丁家的全不準(zhǔn)進(jìn)村!”
“我反對!”魯大山突然鐵青著臉開口,“難道以后只要村民生病就趕出去嗎?如果是村長你家的人生病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趕你們出去?”
“你你你……”柳宿臉都漲紅了,卻無法辯駁,因為其他村民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善。
“而且村子里染病的人也不見得只有丁原的母親,可能也有其他人染上了,只是還沒發(fā)病。”綦菡也跟著開口,這時候她說的話特別有說服力!八晕覀儾荒苷l生病就趕誰,一定要團(tuán)結(jié)起來。”
“方才綦菡已經(jīng)把對付疫情的方式說得很清楚了,大家只要照做就好,我相信疫情一定可以控制住的!濒敶笊酵耆С种胼眨蟹N預(yù)感,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重重的難關(guān),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
“是啊是啊,我相信大山,相信魯家嫂子!”丁原第一個跳出來。“那商人還說,我娘的情況早該咽氣了,居然還能撐到這個時候,該不會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我想一定是綦家嫂子的藥生效了,才保住我娘的命!
其余村人聽了,也接連附和,似乎就要聽魯大山的話開始行動,方才還替柳宿助拳喊聲的狗腿子村民們,此時都不敢出聲,縮著頭躲到人群后頭。
“你們、你們……”柳宿完全被忽略,氣得跳腳!暗綍r候疫情若是控制不住,你們魯家要負(fù)責(zé)嗎?”
魯大山想都沒想,定定地望著柳宿,厲聲回道 “不管綦菡的成敗,我魯大山負(fù)全責(zé)!”
說完,他再不理會柳宿,連忙帶著村人和綦菡,將丁母抬進(jìn)村里,其他人則是依照綦菡的安排忙碌去了。
而被忽視得徹底的柳宿,則是陰惻惻地望著他們,再不發(fā)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