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魯大山及綦菡的馬車沒有被偷走,于是他們上了車后,又風(fēng)塵仆仆的往水源村的方向趕路。
雖然鬼族幾年前沒有打到水源村,但并不代表這回不會,尤其水源村已經(jīng)不如往日隱密窮困,現(xiàn)在即使神醫(yī)離開,但醫(yī)舍仍銷售著數(shù)十種綦菡留下來的處方,足以醫(yī)治八成以上的常見疾病,農(nóng)田里也仍種植著各種藥草,水源村依舊不時有外地人進出,魯大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至少也讓村民們做些準備,免得真的被鬼族發(fā)現(xiàn)了。
這一次他們沒有在大城鎮(zhèn)多加停留,盡可能的趕路,居然兩個多月的時間就過了應(yīng)化城,進了唯一通往水源村的小路。
都半年多過去了,不知母親及妹妹過得好嗎?村子里有沒有什么改變呢?
魯大山思念著家鄉(xiāng)及親人,一邊卻也緊抓著綦菡的手,他知道她與他一樣想念,因為一路上兩人一起吃苦,也比往常更加親密,已然認定了彼此,他更打算在這一次回村子后,把這個假娘婦變成真媳婦,讓母親可以高興一下。
然而,隨著馬車接近村子,魯大山益發(fā)覺得不對勁。首先,這條不時有人在上頭走的小路,居然大半天了都沒看到半個人,更不用說一向遠遠的就會傳來熱鬧笑語聲的村子里,異常地寂靜,他不由得加快了馬車行駛的速度。
連綦菡也覺得這樣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一等馬車駛?cè)氪蹇谕O,她不待魯大山幫忙,就自己跳下了馬車。
“怎么會這樣?”她難以置信地環(huán)視著周圍,偌大的村子里,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甚至有的屋宇籬笆被砸得半倒,地面上還留著不知是不是血的污潰。
她與魯大山對視一眼,重新上車朝著魯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沿路皆是一片被戰(zhàn)火摧殘過后的頹圮,黃大嬸的家完全被夷平,李老頭的家更是燒得連根木頭都看不出原狀,田里的藥草作物只要成熟的都用粗魯?shù)氖址ū桓钭,就算不是親眼目睹也能猜想到水源村經(jīng)歷了一段如地獄般的摧殘。
終于來到魯家門口,與別的房舍并無二致,籬笆早就倒成一片,大門口的那面墻塌了,可以直接看見屋內(nèi),里頭自然是空無一人,再也看不出魯大娘及魯?shù)┥畹暮圹E。
綦菡幾乎在看到破敗的魯家的瞬間,就已止不住狂涌而上的悲傷害怕!棒敶竽锬?還有魯?shù)┤ツ睦锪??br />
魯大山沉凝著一張臉沒說話,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在壓抑,一種不知是憤怒或是恐懼的情緒,正強大地從他僵硬的肌肉散發(fā)出來。
村子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鬼族打進來了?還是遭山匪了?應(yīng)化城的劉家來報復(fù)?這顯然發(fā)生過一場動亂的斷垣殘壁,在在說明了村里的人只怕兇多吉少,而這個事實令魯大山及綦菡都無法接受。
就算人死,也要見尸,但偌大的材子里,居然一具尸體都沒有?
如此詭異又反常的情況,令他們在驚疑之中又添加了幾許離奇,但卻給了魯大山及綦菡僥幸的希望。
但這一切能去問誰?村子里一個人都不見了!
正進退兩難之際,隔壁的柳家突然發(fā)出了一些動靜,接著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沖了出來。
這個人便是柳宿,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表情既驚恐又慌張,看到兩人后,又突然張牙舞爪地大吼道 “都是你們,你們是害人精!全村的人都被你們害死了啊——”
魯大山及綦菡臉色大變,前者更是抓住了柳宿的肩頭,厲聲問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全村的人都死了,你給我說清楚!”
柳宿瘋狂地掙開了他的手,面目猙獰地指著兩人!熬褪悄銈儯【褪悄銈儙Щ貋淼墓碜迦!是他將鬼族引來了,鬼族看到人就砍,我們?nèi)宓娜硕急粴⒘,都被殺了啊——?br />
綦菡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退了一大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魯大山更是雙眼暴睜,雙手緊握成拳頭!凹热蝗宓娜硕急粴⒘,那尸體呢?尸體到哪里去了?”
柳宿好似驚嚇到了極致,神情開始變得茫然!拔也恢、我不知道……我躲到地窖里了,外面的聲音好恐怖啊,每個人都在尖叫,在逃跑,好可怕啊——”
接著他無意義的自言自語,聲音模糊到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可是他先前的話已經(jīng)很清楚的表明了,鬼族人果然殺進了村子里,而且那些人還是他們救起來的突尚引來的。
魯大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居然把禍害全村的突尚帶了回來,如果真的如柳宿所說,全村的人都因此而死,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綦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承受不了,早已哭成淚人兒。是因為她哀求魯大山的關(guān)系,突尚才能夠留在村子里,如果她當(dāng)初沒那么做,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今天這樣的慘?
是她害的吧?她才是兇手吧?
可是在自責(zé)自厭的同時,她又覺得相當(dāng)奇怪,她認識的突尚應(yīng)該不是那種人,否則當(dāng)初他大可看著她被劉班欺負,又何必在重傷之際還出手幫她?而且柳宿的狀況看起來是瘋顛了,他說的話也不一定可信,醫(yī)者的本能讓她多保留了一絲冷靜,仔細地思索著整件事的蹊蹺之處。
此時的魯大山居然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雖然臉色仍是鐵青、渾身緊繃,但并沒有什么大動作,綦菡知道他在忍耐,然而這樣的情緒若是累和到了一個臨界點,爆發(fā)出來必然非常可怕,且自傷其身,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 “大山,你聽我說,我想,村子里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因為……因為突尚并不像是柳宿說的那種人!
她與魯大山都是與突尚相處過,雖然他是鬼族,卻是風(fēng)趣爽朗,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不愿相信精神狀態(tài)顯然有問題的柳宿。
然而她這句話,卻像點燃了魯大山胸口炸藥引信的那把火,令他努力壓抑的暴怒在這一瞬間全數(shù)激發(fā)出來,他沉痛憤恨地吼了回去,“你是在替他辯解,還是在替自己辯解?”
就這么短短一句話,狠狠地打擊了綦菡。很顯然的,他不僅怪突尚,怪他自己,甚至連她,他也一并怪罪了。
綦菡不免有種自食其果的苦澀,但她仍極力保持冷靜,不隨著他的暴怒起舞。
“我沒有替誰辯解,我只是說出事實!彼M量放輕語氣,選擇不會激怒他的字眼,“首先是柳村長,他的狀態(tài)太奇怪了,只怕是心神過亂,精神失常,說話像是在胡言亂語;再者,他方才說他躲到地窖里去了,又如何知道全村的人都被殺死了呢?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村子里那些人的尸體呢?”
魯大山狀似聽著,但卻沒有真正聽進心里,他一心只想著村民們生死不明,而且最大的可能還是死了,這些人包括他最敬重的母親,最疼愛的妹妹,他唯二的親人。
而追究其中原因,竟是他一時心軟答應(yīng)了綦菡的要求。
所以他根本不管綦菡說了什么,也沒有心思去理解,他只知道在胸口亂竄的憤怒及自責(zé)若是不發(fā)泄出來,下一個瘋的就是自己。
魯大山冷冷地望向綦菡,過去的老實及堅毅,都在這一刻化為了冷漠!澳氵要替突尚說多少好話?鬼族攻進來了是事實。”他指著不遠處一把落在地上的大刀,那是鬼族的武器絕不會錯。
“還有地上的那些血漬,如果不是有人受傷,怎么會有那么多血?”越說,他越被自己的假想逼到了絕境。“我當(dāng)初不該答應(yīng)你將突尚帶回村子里……”他抓著自己的頭,表情痛苦地道。
“大山,你不要這樣!濒胼占钡糜致湎铝撕脦状蹨I。“你是在怪我對不對?怪我當(dāng)初為什么堅持留下突尚,為什么讓他有機會引來鬼族,但你仔細想想,突尚若真的是那種人,當(dāng)初他大可以不用救我啊!”
即使被他的話傷了心,她仍試著向他講理,她想他也許只是太過心焦,對她的態(tài)度才會這般不客氣。“柳宿這個人原就心術(shù)不正,現(xiàn)在又瘋魔了,他說的話還能信嗎?”
“突尚救你,或許就是想知道村子的位置?”他閉上了眼,表情痛苦,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拔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你把突尚帶回村子里的,村子里那么多條人命。∵有娘和小妹……該死,他們究竟在哪里?”
“你真的覺得是我的錯?”她的心隱隱作疼,微微發(fā)涼,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確實是她的錯,但現(xiàn)在的景況太不尋常,而且什么都還設(shè)查明清楚,他卻第一時間就定了她的罪,她覺得好難過。
“我的錯,是我的錯。”魯大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像發(fā)泄似的,頭發(fā)都被他抓亂了!拔覟槭裁匆讌f(xié)呢?我就是這么軟弱,才會害死大家的——”
“為了我而妥協(xié),居然變成一種錯誤嗎?魯大山,你看著我!濒胼諟I水盈眶,幽幽地望著他!澳愠兄Z會相信我,承諾會永遠站在我面前,替我擋風(fēng)遮雨,還有這一路走來我們的感情,難道都只是你的妥協(xié)?”
他看著她,但目光卻沒有集中在她身上,對于她的問題,也是一逕的沉默。
聽到母親妹妹有可能已經(jīng)死去的瞬間,他真的有那么一絲恨她,但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把錯怪在她頭上,畢競她也不知情,就是這樣的矛盾在他心中沖擊著,讓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樣的態(tài)度看在綦菡眼中,無疑是默認了。也是,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苦苦的追,而他閃閃躲躲,好不容易兩人的感情有些進展了,卻都是她用計逼出來的,他自愿的成分有多高,她還當(dāng)真沒個底。
現(xiàn)在回頭想想,他會一直保護他,也是因為他以前是她的護衛(wèi),而父親又對他恩重如山,他才會想用這樣的方式報答吧?是自己誤以為他的保護是一種對妻子的情感,事實上,只是他的大義情懷罷了。
就算換成了其它人,他都會這么做的。
這當(dāng)下,綦菡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她本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該有些地位的,事實上這全都是她自己的美好幻想。
或許也是出于自責(zé),她不斷的住悲觀的方面去思考,不自覺落入了與魯大山一樣的窠臼。
她幽幽地望著魯大山,心很痛很痛!澳阍(jīng)說過,如果我做的錯事讓你失控了,你將無法再信任我,你現(xiàn)在就是這樣,對嗎?你根本不喜歡我,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曾經(jīng)不斷欺負嫌棄自己的人,你只是盡一個做護衛(wèi)的責(zé)任,保護我這個二小姐,就連當(dāng)初你跳下懸崖救我也是這樣……”
魯大山聽出了端倪,原就鐵青的臉色變得更加嚴崚!澳慊謴(fù)記憶了?”
“對!濒胼蘸敛煌俗尩赜曋,卻控制不住落個不停的淚水。
“什么時候的事?”他沉聲問,語氣里隱含著更大的憤怒。
“從你與突尚過招,不小心讓我指傷了頭之后,我就全想起來了。”她索性老實招了,反正情況不會再更槽了。
魯大山受不了了,失去親人的痛苦,加上她的隱瞞,簡直像在他的怒火上又添了一碗油,他疾言厲色地質(zhì)問道 “你為什么要瞞著我?把我當(dāng)成傻子耍很好玩嗎?”
綦菡并沒有因為他的暴怒或者兇狠的神色而退縮,堅定的表情更是沒有一絲動搖.“你為什么不說,因為我恢復(fù)了記憶,卻還待你始終如一,所以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她粗魯?shù)啬ㄈチ四樕系臏I!拔胰舨徊m著你,你還會讓我親近嗎?還會毫無芥蒂的和我相處嗎?”
越說,她越替自己感到不值,愛上這頭笨牛已經(jīng)夠辛苦了,結(jié)果她小心翼翼的維護、培養(yǎng)這段感情,換來的卻是他的質(zhì)疑。
夠了,真的夠了!
“你說的話,不僅質(zhì)疑我的人格,還質(zhì)疑我的愛情!”
綦菡已然被他傷透了心,無法再與他多說一句話,轉(zhuǎn)身便往村外跑去。
魯大山直覺想追上去,可是正要移動腳步,又猛然頓住了。她這般直白的向他示愛,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只是在此時親人生死不明的紛亂情緒下,他根本無法仔細思考他與她的關(guān)系,更不曉得要怎么應(yīng)對兩人之間這么大的裂痕,或許兩人稍微分開,都冷靜下來之后,才會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