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大了。
季石磊原以為，兩人在十年后重逢，經(jīng)過朝夕相處，能夠一寸一寸消弭橫亙在彼此之間的鴻溝，但日復(fù)一日，他反而更體悟到時光無情。
歲月蝕刻著她與他，留下模糊又清晰的痕跡，就算彼此都能不在意，他們看到的，也不再是從前與自己深深相戀的那個人。
分離的那段日子，對方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失去過什么，因何受傷，又為何成長，有過怎樣的喜怒哀樂，他們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變了，她也變了。
誰都不一樣了。
而他竟感到胸口隱隱疼痛著。
他曾經(jīng)怨她任性，氣她太嬌縱，但當(dāng)她變得堅(jiān)強(qiáng)而成熟，他的心頭，卻仿佛被剝?nèi)チ艘粔K肉。
并非討厭她的轉(zhuǎn)變，只是有種莫名的遺憾，因?yàn)樗恢浪哌^的，是怎樣的心路歷程。
她是不是受過很重的傷？那傷口，現(xiàn)在還疼不疼……
“你看過我提出的企劃案了嗎？”清柔的聲嗓拉回他惆悵的思緒。
他凜神，迎視坐在對面的艾織心，她正凝望著他，神情交織著期盼，與淡淡的不確定。
為何不確定？怕他駁回這份企劃嗎？
他微微蹙眉�！拔铱催^了�！�
“你覺得怎樣？”
“挺不錯的，是一份好提案�！�
“真的嗎？”她仿佛不敢相信。
“真的�！彼c(diǎn)頭�！鞍雅_灣文化元素融進(jìn)服裝設(shè)計里，這是個好創(chuàng)意，生產(chǎn)及行銷策略也寫得很確實(shí)，值得試試看。”
她眨眨眼，先是傻愣愣地看著他，片刻，忽地別過臉，唇角似是隱隱勾起甜笑。
他一怔。
怎么了？她在偷笑嗎？得到他的稱許，有那么開心嗎？
“那我馬上交辦給底下去做。”她不敢看他，粉頰渲染的淡淡霞色卻透露了她的喜悅。
她是真的很開心。
季石磊胸口一擰——這陣子，他是不是對她太嚴(yán)苛了？否則為何如此小小的贊許與溫柔，便能令她愉悅至此？
“織心……”他未及發(fā)話，她又興致勃勃地?fù)P嗓。
“對了，你說下周末要在家里幫穆罕默德王子辦一場社交舞會？”
“嗯�！�
“可不可以讓我來？”
“你的意思是你要主辦嗎？”
“是啊，既然要在家里辦，那我就是女主人，當(dāng)然由我來負(fù)責(zé)�！�
“不用了�！彼磳�。“這種事交給宴會公司就好了，你公事那么忙——”
“這也算公事�。 彼驍嗨��！拔蚁脒^了，這場宴會除了把王子引進(jìn)臺灣的社交界，也是幫‘云錦’宣傳的好時機(jī)。”
“你的意思是——”他約莫猜到她的用意�！耙淹踝赢�(dāng)成活招牌？”
“沒錯！”她一拍手�！澳阆胂�，他可是中東王子耶！到時一定是全臺灣媒體追逐的焦點(diǎn)，如果我們能讓他穿上公司的品牌服飾，不正好是最佳代言人？”
“說得有理�！敝徊贿^那個我行我素的王子會答應(yīng)嗎？
“那就要看你的口才嘍！”艾織心彷佛看透他的思緒，妙目流轉(zhuǎn)�！澳悴皇钦f過，你跟王子是好朋友，而且只要他肯充當(dāng)公司代言人，我還有附加福利。”
“什么福利？”
“當(dāng)然是美女��！”她呵呵笑�！拔冶ＷC邀請所有我認(rèn)識的千金小姐，全部介紹給他。”
“這就沒問題了�！敝灰S時有賞心悅目的俏佳人可看，王子肯定心情大好，百分百配合。
“那就這么決定嘍！”
協(xié)議完畢，艾織心不跟他多說，立刻坐回辦公桌前，擬一份詳細(xì)的計劃。
見她如此馬不停蹄地工作，季石磊竟覺得悵然若失。
“織心，十二點(diǎn)多了，該吃飯了�！�
“喔�！彼^也不抬�！皫臀医斜惝�(dāng)。”
又吃便當(dāng)？他擰眉�！肮獬员惝�(dāng)沒營養(yǎng)，我們出去吃吧！”
“什么？”她愕然揚(yáng)眸。“你之前不是說上餐廳吃飯很浪費(fèi)時間嗎？”
他這是作繭自縛嗎？之前為了磨練她，刻意嚴(yán)厲，現(xiàn)在想對她好，她卻好似不怎么領(lǐng)情。
季石磊咳兩聲，臉頰窘迫地發(fā)熱�！芭紶柎虼蜓兰酪膊粸檫^吧？這幾天老吃便當(dāng)跟三明治，我膩了�！�
“那你出去吃吧，順便幫我?guī)б环莼貋�。”小女人很不解風(fēng)情。
大男人惱了，霍然起身，威風(fēng)凜凜地這臨她面前�！案胰コ燥�！”
“可是……”
“沒有可是�！彼辉S她拒絕，強(qiáng)悍地牽起她的手。“你那么怕浪費(fèi)時間的話，我們就一面做午餐會報吧！”
總之先把她騙出去，好好吃一頓最重要，否則又有人怪他虐待她。
“石磊……”
“閉嘴！”
＊
經(jīng)過一陣兵荒馬亂，終于，艾家位于陽明山區(qū)的豪宅，迎來一場盛大的社交舞會。
夜幕方落，門外便停了一長排昂貴轎車，順著山路婉蜒下絕，紳士淑女在月光下的庭園翩翩起舞。
場中最閃亮耀眼的明星，當(dāng)然是來自遠(yuǎn)方的王子，自從他的私人專機(jī)于數(shù)日前降落在臺灣的土地上，他便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diǎn)。
媒體一窩蜂地簇?fù)�，而天性騷包的他，也很樂于在鏡頭前大擺Pose，順便開出招親條件。
“很簡單，只要臉蛋是天使，身材像魔鬼，年齡在三十歲以下，歡迎前來與本王子相親，開放真愛專線Call—in，電話請撥到‘云錦紡織’公關(guān)部�！�
他隨口撂話，公司電話線路頓時大爆滿，總機(jī)小姐接電話接到快崩潰，門口的警衛(wèi)也擋粉絲擋到抓狂。
即便自認(rèn)做好萬全準(zhǔn)備的艾織心，面臨這陣仗，也目瞪口呆。
“你那個好朋友，會不會太夸張了點(diǎn)？”
“他在紐約時，就是這樣了。”季石磊既無奈又好笑�！澳菚r候他在紐約社交界也是掀起一陣旋風(fēng)，每晚都能在各大夜店看到他摟著美女尋歡作樂�！�
“那你呢？你也會跟他一起去嗎？”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混夜店的男人嗎？”
確實(shí)不像。艾織心莞爾，故意逗他。“也是，你看起來就像注定在辦公室里‘宅’一輩子�！�
他威脅似地瞇趄眼�！澳氵@是取笑我嗎？”
“小女子不敢！”她俏皮地笑。
最近兩人的關(guān)系融洽多了，雖然不復(fù)往昔親昵，至少能和平相處，偶爾也會互開玩笑。
也許是因?yàn)樗l(fā)現(xiàn)她變得堅(jiān)強(qiáng)了，而她也隱隱感受到他藏在嚴(yán)厲下的關(guān)懷，所以各自收起了身上扎人的刺，不再執(zhí)意抗拒彼此。
“……Stone，原來你跟老婆躲在這里！”王子爽朗的招呼打斷兩夫妻的悄悄話。
“王子殿下。”艾織心嫣然一笑，朝他行了個漂亮的歐洲宮廷禮。
王子的回禮更夸張，單膝跪下，掌起她玉手彬彬有禮地印上一吻，簡直把她當(dāng)女王看待。
季石磊不禁蹙眉�！澳銈儍蓚�玩夠沒？”
“干么？Stone，你嫉妒��？”王平調(diào)侃好友�！澳闶遣皇桥履憷掀艕凵衔疫@個比你帥又比你酷的騎士？”
季石磊不以為然地冷嗤。
王子不理他，逕自轉(zhuǎn)向艾織心，大獻(xiàn)殷勤，怪腔怪調(diào)的英文她雖然聽不甚懂，但仍從那豐富的面部表情領(lǐng)會到絕無虛假的熱情。
她笑得更甜美了，甜得令季石磊胸臆莫名泛酸。
“親愛的達(dá)令，我隨時愿意宣誓對你效忠——”
“已經(jīng)有人宣誓過了，輪不到你！”冷冽的嗓音擲落，激起詭譎的浪花。
王子好奇，艾織心怔忡，季石磊則是恨不得追回脫口而出的醋意。
“是誰宣誓過了啊？”王子偏還要追問。
兩夫妻凝目相對，在彼此眼里，看見珍藏的回憶——那時的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小姐，而他，一心一意討好她。
都是過去的事了，但為何畫面如此鮮明？
季石磊尷尬地調(diào)開視線。“你不是想在舞會上找第四個老婆嗎？到底有沒有認(rèn)真在找？”
“嗄？”話題移轉(zhuǎn)得太光速，王子一時跟不上，愣了愣，忽地?fù)P起惡作劇的微笑�！斑@個嘛……我好像已經(jīng)遇到我的真愛了耶。”
“哦？”
“織心達(dá)令……”王子又是一聲過分親熱的呼喚。
季石磊正式被激怒了。“她不是你的真愛，她是我老婆！”他憤慨地聲明�！澳憧赡芨悴惶宄�，我跟你說明一下，在臺灣，男人是不可以覬覦朋友的妻子的�！�
“在我們國家也不行�。 蓖踝右姾糜驯蛔约喝敲�，一點(diǎn)也不愧疚，反倒笑得更燦爛�！案汩_玩笑的，干么那么認(rèn)真？達(dá)令，你確定要跟這種沒幽默感的男人在一起嗎？不如跟我——”
兩把凌厲的眸刀砍向他后頸。
他一陣?yán)漕�，識相地決定玩笑到此為止�！昂煤煤茫胰パ垊e的美女跳舞——哪，你說那位怎樣？”
“哪位？”
“就是那個黑衣美人啊！頭發(fā)剪得很俐落、很俏麗的那位，臉蛋是很美，可惜有點(diǎn)冰，參加這么粉紅色的快樂舞會居然穿成一身黑……嘖嘖，不過我喜歡。”
因?yàn)閬碜陨衬哪腥俗類廴诨絾幔?br />
季石磊嘲弄地勾唇，順著王子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瞥見一道窈窕倩影，他定睛一瞧，驀地震住——
“筱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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