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朱依玲頓時平靜下來,淺笑道:“照顧久了,難免會出自真心關愛。”
“看吧?你超想做二媽的!
“管叔!”
管叔又從另一邊口袋掏出花生,沒空理她,低頭專心撥花生。
“難道你老人家不會因為騰騰身世可憐,而想多關心他一些嗎?”
“不會。”簡單明了。
朱依玲忍住伸手掐過去的動作,緩過情緒后,發自內心地說:“好吧,他確實衣食不缺,但從小沒爹娘就已經夠可憐了,又給那幾個干爹幫忙照顧得完全不正常,是誰都會想好好教導他的。管叔也會吧?”
“我不會!
朱依玲再度受創,垮下臉,決定放棄戰勝管叔詭異的堅持,“不說了!
“你要走了?”管叔出聲喚住她準備離去的動作。
“去買菜,阿爸下午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去買蝦肉!
事實上是,縱使沒事也得先走為妙,在這塊貴族區域里有誰不曉得,和管叔聊天是需要功力的,常常聊著聊著,便無端端被扣上一堆罪名。
這時,管叔吃完最后一顆花生,接著便將手中的瓜子殼與花生殼帥氣朝天灑,“記得買老夫最愛吃的江家鹵味當下酒菜,我聽說你家今晚要烤肉。”
“ㄟ?”朱依玲驚叫,“我怎么不知道?”
“朱小姑娘,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老夫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身兼兩座廟宇的偉大理事長。”管叔很賤地抖抖腳,然后極神秘地拉低漁夫帽,再給他不好意思地噗哧一笑。
如此豐富的表情,看得朱依玲背脊一陣涼意,但在反復回想其話語后,她意外發現有部分說詞十分可怕——
“你來我家干嘛?”
管叔動作敏捷,手中扇子先敲下去再說!皼]禮貌,當然是討論廟里大事,去去去,去買好料的!痹僦竿鶚窍逻h處茶水間,“順便把那只小子叫過來,在那邊比手劃腳,鬼才看得懂!
朱依玲順著方向看去,忽地睜大眼,“!我忘了泥鰍有事找你!”
說著說著,朱依玲便快步跑下樓,盡管樓梯相當高陡,依舊不減速度,可見她是如何地了解這座廟宇的地形,亦可由此得知朱家對神明的忠誠度有多高。
當然,相對的,朱家也和時常進出的各大人物有難以撇清的熟識關系。這也就是為什么每每寺廟一有大小事,管叔第一時間就會想到朱家的原因。
“先別走。”
剛剛來到一樓大殿,朱依玲耳邊就傳來一個要死不活的聲音——
“依玲,班師父我有點事要問你。”
“……”朱依玲立刻停下,驚駭地看著集合在班師父頭上的綜合果殼。
“你有看到我頭上這堆殼子是誰丟的嗎?”
朱依玲想起龍殿某老人的邪惡,立刻緊閉嘴巴,狂搖頭裝茫然。
“沒關系,班師父我就不信逮不到兇手。你去忙吧!”
朱依玲立刻轉往原先鎖定的方向前進,當她一面接近茶水間時,泥鰍也一路念念有詞地趕了過來。
“朱小姐,我快遲到了!有看到理事長嗎?”泥鰍急問。
“有,在三樓,管叔叫你上去找他!
“謝啦!”
話畢,泥鰍立刻大展靈活的身手,飛身在高陡的樓梯間,一到達莊嚴龍殿,便嘶聲吶喊道:“管——叔!”
管叔橫睨泥鰍因爬太多樓梯而腳軟跪在地上的死樣,“有啥冤屈,講!
“趕時間,你的保時捷借我開!”
“沒事為啥要借你車子?”
“你昨天答應一定會借我的。”泥鰍低頭看表,一臉驚慌。
“我只答應晚上借你。”管叔冷靜看表,“班機時間又還沒到!
“但是我現在要用,因為我那臺車飆太快會自動熄火。”
“你的車子亂有性格的!惫苁鍑K嘖驚嘆,隨即凝視平時做事吊兒郎當,這回卻哭喪著臉的男子,認真問:“泥鰍仔,到底怎樣?”
“我記錯時間,所以現在要趕去機場。”講到這,泥鰍就心驚膽顫。“管叔,你認為我現在是要閃人,還是硬著頭皮去接機?給個意見好唄?”
“游回河邊睡覺呀!惫苁迕娌桓纳,悠閑非常。
有夠爛的意見。泥鰍當場暴跳!
“那我明天去公司會死得更慘!”
“妥當啦,他是何許人也?你們馬三爺早親自去接他了!
“那他現在人在哪里?”
在傍晚橘杠色的漂染下,充滿活力的炎熟季節,此時顯得格外浪漫。
屋主勤務烹煮的油煙,經抽油煙口傅至整條巷道,沁人香氣教經過鄰居都不得不駐足交談,而聚集在其寬大屋宅外的孩子們,則拿著各自的遙控飛機開心玩耍著,乍看下,眼前就像一幅既熱鬧又溫馨的圖紙。
“湯小龍、湯小虎!蓖坏兀瑒e墅大門被一名四十來歲的婦人由里頭大力推開,她丹氣十足地道:“都幾點了,做什么不回家?”
“我們要等高騰生回來,玩具是他的!”住在前方山腰山莊的兩名孩童一同有默契地回應,學校書包都還背在身上,顯然還沒踏進家門半步。
“那也奇怪,你們都放學了,騰騰怎么還沒回來……”婦人不解地蹙起稀疏的八字眉。
學校離住宅區,步行也只需十分鐘,平時不管是輪到要去哪個爹爹家住,那小鬼第一時間還是會先來朱家報到的。
“等一下高騰生還不回來,我和我哥哥就要把飛機帶回家,飛機明天就是我們的!”弟弟小虎橫眉立目地說明道,并緊緊抱著遙控器不放。
“封!是我們的喔!”哥哥小龍挺胸插腰強調。
兩人話剛說完,十丈開外便出現一名身著灰黑色格菱小背心的男孩。
“我回來了!”
“高騰生,你不可以這么快回來啦!”小虎狂跺腳,很惱。
騰騰不理會,微昂宛如歐美芭比般俊俏的五官,可愛小手熟稔地拉著背帶,將書包在地上隨著腳步殘酷拖行。
婦女頗為不解,“小虎,為什么我們騰騰不能這么快回來?”
騰騰不等小虎解釋,直接奔入婦人五花肉懷中,露出騙死人不償命的小酒窩,開心地笑著炫耀:“姑婆!因為騰騰令天當值日生!”
姑婆摸摸他的頭,笑得合不攏嘴。
“我今天要做乖孩子唷,幫忙烤肉。”
“這么勤勞打掃,趕著回來?騰騰到底是想做給誰看哪?”
騰騰眼波流動,眼珠子鬼靈精似地溜到?吭诼放阅禽v搶眼的銀白跑車上。
姑婆會心一笑,伸手推了推他,“在樓上。先去跟餐廳客人打招呼!
“騰騰,飛機咧?”兀自站在別墅院內的兩兄弟依舊不罷休。
“借你們玩!”騰騰頭也不回,推開大門就跑進屋,心情無比雀躍。
湯家兩兄弟齊聲高呼。
而就在兩個孩子剛坐上自家派來且等候已久的車子時,一部腳踏板上堆滿青菜的摩托車,也在這時以緩慢速度騎入大院。
姑婆一見家人回來,趕緊前去幫忙拎起幾袋魚肉,并且詢問:“依玲,去哪了你,真慢,有買到蝦肉嗎?”
“有,還跑了兩間市場才買到!敝煲懒崦χ帐败嚿锨嗖,完全沒注意到后方那輛一年不見的顯眼跑車!鞍帜?”
“在腌制豬肉,現在就差你把蝦肉買回來!
“今天--”朱依玲低頭整理車廂的雜亂,正想問為什么今天要做這么多料理,不料,姑姑已飛一般趕入屋內送食材,沒空理人。
朱依玲搖搖頭淺笑,姑姑還是如以往那樣閑不下來,走入屋宅后,她發現爸爸也如平常那樣,一邊專心做料理,一邊勤勞吃東西,而大廳,就會傳出騰騰放學后大玩電視游樂器的聲音,但……
朱依玲摘下口罩,露出布滿茫然的干凈秀顏,在客廳里東張西望。
今日家里安靜得有些詭異,那只酷似幾位干爹幼年時俊俏的小活物,居然不在現場蠕動?
“姑姑,騰騰不是早就放學了?”
“他今天值日生,剛剛才回來!眿D人忙著修剪花葉,一臉笑意。
朱依玲驚嘆,這孩子平時可是鐘響第一時間就消失的,旋即笑道:“等他烤完肉,我送他回馬家莊的路上,買霜淇淋獎賞他,我們多給他鼓勵,這樣以后他就會判斷什么樣的行為才是對的!
婦人疑惑地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問正站在樓梯上、滿臉感動的保母朱依玲:“你有病哪?為什么送他回“馬家莊”?”
“今天輪到他三爹照顧他,當然要把他送回去!敝煲懒嵛杖允緢詻Q。
婦人當下送一記白眼給她,“你干嘛老這樣小心眼,那些老爹全是馬氏的重量級人物,事情比誰都多,好心點,幫他們分擔一下,他們會感激你的。”
每次討論到這話題,朱依玲就會垮下秀臉,其四周環繞著怨氣。
感激……
這東西,在馬氏那群戴著親善面具,卻聚萬惡于一身的男人身上會有才怪。
最重要的是,那幾人對她照顧孩子的行為非但不感激,還認定是她的義務,態度差勁得可以!
再說,又不是她小心眼,而是這是責任問題。
她才不管那幾個老爹事業有多忙,既然有心要養孩子,他們就應該明白何謂為人父的責任。
“玲姨。”
思潮未平,正往二樓走去的朱依玲就遇上由樓上奔下來的小孩。
“騰騰,你跑去哪里?我正要找你呢!
“我去你房間呀!彬v騰萬般可愛地歪著頭,睜大無邪大眼。
“來,聽姑婆說你今天當了乖巧的值日生,告訴玲姨,你想吃什么,我晚上去--”鼓勵途中,她突遭雷殛,“你去我房間干嘛!”
“我去放洗澡水呀!”騰騰展露出對此非常樂意又歡喜的模樣。
擔心早上才整理好的臥房會再度被搞亂的她,當場傻住。
錯愕過后,她望著騰騰天真的笑顏久久,感受著孩子難得為她放洗澡水的感動,然后彎腰低聲柔語:“騰騰,抱歉,玲姨誤會你了。你今天真的好教人喜歡,但是玲姨沒有這么早洗澡的習慣耶,不過真的非常謝謝你!
“現在不想洗,你明天再洗也可以呀!”騰騰不介意透了,絲毫不鳥她是否明年才要洗澡!拔以跇巧峡吹焦軤敔攣砹,我現在要去后院烤肉!
“等一等,騰騰!敝煲懒峒纯套プ∷,“今天有沒有家庭功課?要是有,你就必須做完功課才能玩!
“老師只說我有幾個生字要練十遍,那些字一點點而已。玲姨,人家想烤肉,好不好?”騰騰拉起她的手臂,當擺鐘似地蕩來蕩去。
“好吧好吧!彼龥]轍地應允,尷尬地笑出聲來。畢竟,大人們最禁不住的就是小孩撒嬌,盡管其骨子里“魔性”無限,但他仍舊是個孩童。
待騰騰完全在視線中消失后,她繼續往臥室方向步去,每踏一步,就踩出輕松的步伐,直到進入臥房,才卸下一日疲憊大伸懶腰。
坦白說,孩子沒功課她反倒輕松,不用花時間在旁邊監督,而通常獲得如今回悠閑機會之時,她不是想躺在床上慵懶看懷舊電影,便是與友人相約到吃茶館暍杯冷飲,而這就是她的生活。
可她不懂,為何有朋友說她今年話很少,還埋怨越來越不想約她出門了,個個莫名嫌她沒勁……
事實上,自從孫圣希出國替“馬氏”整頓分公司在國外的人事問題后,這兩年,她的日子就是這般尋常,沒有任何使人吃驚與上緊發條的緊繃狀態。
如此悠哉的日子,是人都享受,她當然也不想虛度。
得意分析至此,她哼上歌曲打開衣櫥,自在的動作突然間不自然地停擺,因為原想拿出居家衣服更換的她,眼簾竟不經意瞥見孫圣希以前來她家陪騰騰過夜時留下的男人衣衫。
這幾件衣服,讓人一眼就能猜出衣主在穿著上十分講究格調與時尚品味,并且輕易就教人想像出衣主定有一身高大出眾的好體格,還有一張幾近完美的英俊五官。
原想若無其事地繼續做自己的事,繼續前往浴室的方向,孰料,當她刻意把腳步變得輕快,記憶就更不甘示弱地加快拼湊。
直到她進入浴室,在鏡中驚見自己悵然若失的臉孔,來不及阻擋,那張早巳被拼湊完成的俊容,隨即帶著倨傲氣息侵入她的腦海里。
她想甩頭甩開思緒,怎料,越是企圖靜止他在她內心操弄一切,心湖就越是為其一波一波地大起漣漪……
她不懂,明明那個男人離開她的生活這么久了,為何她還能這樣清楚地記下其五官?更納悶,明明看不慣他把孩子以理所當然的態度交給她,為何衣櫥里的衣服還會這樣習慣性地原封不動?
她依然在乎他嗎?
那孫圣希呢?說走就走,可惡到連給她問他何時滾回來的機會都不給。
想及此,她怒瞪著鏡中那張方才露出短暫失落的面容。
“誰會在乎孫圣希那種人!”她使勁地甩頭,亦將準備拿來盛水洗臉的小瞼盆凌空甩飛出去,瞬間深宮怨婦鬼上身的她,根本無心注意小臉盆是如何以完美的拋物線挑高越過莫名拉起來的浴簾,最后掉入浴缸里,更甭說察覺到它竟詭異到沒有發出一丁點落水聲。
“也不想想他多卑鄙多可惡,我沒事干嘛想念那種人!他打算幾百年后才回來我也毫不在乎!”她不甘心地猛跺腳,說著說著,浴巾、洗面乳、牙刷、牙膏……能扔的全數往隔著浴簾的浴缸那方統統發飆扔過去!
“唉……”低沉又無奈的嘆息在此時出現。
朱依玲停下手邊動作,皺眉,感到詭異地想:哪來的聲音?
正巧此時,通風窗口傳來后院親友愉悅的談笑聲,瞬間消除了她的疑慮。
待由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見自己的眉頭不再深鎖,她得意一笑,“呼,罵一罵,好多了!
“是嗎?”醇厚的磁性嗓音突然出現,語氣還夾帶著促狹。
聞聲,朱依玲為之驚駭瞠目。
猶未來得及踮腳往通風窗查探是否是樓下后院傳來的聲音,她靠向浴缸那端的半邊身體,就主動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