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正式注冊還有幾天,馮深深特地撥電話跟丘靜書聊天。因為開學以后,她會變得很忙碌,而且紐約跟臺北時間相差十二個小時,想再像這樣不受拘束的聊天不容易,姊妹倆于是趕緊把握機會大聊特聊。
幸虧現(xiàn)今的網(wǎng)路發(fā)達,skype這東西又非常好用,就算她們聊到天亮,也不必付半毛錢,不過先決條件是她們必須同時上線,而這一點都難不倒她們,因為丘靜書是夜貓子,越晚精神越亢奮。
“小姐,別聊得太晚,明天還要上班!
問題是她有個鐵的紀律的老公,就算她有意聊到天亮,老公也不允許,丘靜書只得挑重點講。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鼻痨o書拿出馮深深交給她的包裝紙,一會兒放左手,一會兒又換到右手的把玩,心想這玩意兒真是有意思。
“什么事,靜書姊?”因為還沒有安裝視訊設(shè)備,所以馮深深沒辦法看見丘靜書的動作、表情,但依稀聽得見她折弄包裝紙的聲音。
“就是你拜托我買的太妃糖。‖F(xiàn)在這個牌子缺貨,代理商說要過一陣子才會再進口,問你要不要換別的牌子試試?”丘靜書拿起黑色燙金包裝紙,怎么也看不出特殊之處,然而馮深深只鐘情這個牌子。
“缺貨,怎么會?這個牌子很老了耶!”從七年前某位神秘人物將它塞進她的手心就已經(jīng)存在,是滿有名的牌子。
“就是因為老,才危險。”丘靜書回道。“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產(chǎn)品日新月異,幾乎每天睜開眼睛,世界就有不同的變化。況且太妃糖也不是太普遍的糖果,國人的接受度也沒有那么高,再加上你喜歡吃的這個牌子的價格也挺高的,我還怕代理商不愿意再進口了呢!”
這真是個空前的大危機,對于習慣靠它穩(wěn)定心情的馮深深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噩耗,她再也吃不到同樣廠牌的太妃糖了。
“沒關(guān)系,我在這里的超市找找看,總有一天會被我找到!奔~約有那么多家大型超市和糖果專賣店,沒有理由找不到同一個牌子的太妃糖,她絕不會放棄。
“你啊,真是執(zhí)著。”丘靜書搖搖頭,拿馮深深固執(zhí)的個性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過,看見這張包裝紙,倒讓我回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丘靜書一面把玩包裝紙,一面拿起桌上的可樂猛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打算聊很久。
“哪一件往事?”聽見丘靜書喝可樂的聲音,馮深深突然很想念丘靜書和公司的同事,大家就像一家人和樂融融。
“在你高一那一年,有一次發(fā)燒一口氣燒到四十二度,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丘靜書問。
“當然記得!彼惠呑佣疾豢赡芡洝!澳莻時候我發(fā)燒到意識模糊,根本不認得人。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進到我家的,只知道當我醒來,你已經(jīng)在我身邊照顧我,同時我也退燒了。”
丘靜書對自己的恩情,簡直言語說不盡。她三番兩次救她的命,還給她對未來的憧憬,自己一定是前世燒好香,這世才會遇到丘靜書這個好姊姊,終其一生,她都會感激她。
“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當時并非只有我在現(xiàn)場哦!”相隔七年,丘靜書終于再度回想起往事,也才有空閑跟馮深深說。
“嗯?”馮深深不懂丘靜書的意思,聲音滿是困惑。
“那一天楚敬也有跟過去,我為了出門幫你買退燒藥,還特地請楚敬幫我照顧你一段時間,大概有……二十分鐘吧!”確切的時間她也記不得了,不過應(yīng)該有那么久。
“我看他很緊張,還怕他照顧不好,不過等我買完藥回去,卻看見你睡得很熱,手里好像捏著什么東西,所以我在猜想,楚敬會不會就是當初給你糖果的人?”現(xiàn)在才來玩猜謎游戲,說起來是有些無聊。不過既然是閑聊嘛!什么話題都可以拿出來談,當然傷心的事例外。
“你說什么,靜書姊?”問題是馮深深并不把這件事當作閑聊,這對她非常重要。
“你是在告訴我,那顆太妃糖有可能是樊楚敬給我的,是這個意思嗎?”如果是的話,那她會,她會……
“這只是我的猜想,不過八九不離十。”丘靜書推論!澳翘斐宋液统匆酝,沒有其他人在場。糖果既然不是我給的,當然就是他給的,不然還會有誰?”
馮深深萬萬沒想到,她尋找了七年的答案,會在這一刻揭曉,整個人都呆了。
“深深?”
耳機那頭傳來丘靜書困惑的呼喚聲,她卻什么都聽不見,腦子里盡是丘靜書剛剛說過的話。
當時并非只有我在現(xiàn)場哦!
她一直以為,那天只有丘靜書到家里照顧她,從來沒想過還有第三個人。
那一天楚敬也有跟過去,我為了出門幫你買退燒藥,還特地請楚敬幫我照顧你一段時間。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會跟著去探望她,還照顧她,簡直在說天方夜譚。
我看他很緊張,還怕他照顧不好,不過等我買完藥回去,卻看見你睡得很熟,手里好像捏著什么東西。
但這卻是事實,她手里捏著的太妃糖是他給的!
馮深深這個時候才了解,為什么當初跟樊楚敬提起這件事,他臉上會掛著神秘的微笑。
從頭到尾,他就知道自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可是他卻沒有跟她提過任何一個字,究竟是為什么?
“發(fā)生了什么事,深深?你怎么突然就不說話了?”網(wǎng)路那頭的丘靜書十分著急,不明白馮深深為何突然間沉默下來。
馮深深自己也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這突來的訊息。
“深深?”
“對不起,靜書姊,我現(xiàn)在沒辦法再繼續(xù)和你通話了!彼掖颐γδ玫舳鷻C,開始翻箱倒柜找護照和機票。
她要去找答案,和七年前給她糖果的天使見面!
“撲通!”
樊楚敬以優(yōu)美的姿勢跳入清澈的泳池里,在這攝氏高達三十五度的夏季,游泳是最好的消暑方式。然而他之所以會這么樂于下水,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那就是他怕自己不用大量的水冷卻頭腦,會因為憤怒燒掉腦神經(jīng),到時候他會變成神經(jīng)病,雖然目前的情形也跟神經(jīng)病差不多,但至少他有嘗試。
打從樊楚敬從紐約回來后,他就一直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整天憤怒,心神不寧,精神恍惚,腦子里面裝不下任何一件公事。
他最近最常問自己的一句話是why?為什么馮深深不再愛他?為什么她會突然變得這么討厭他?他都已經(jīng)跟她解釋過,這一切都是誤會,全都是他母親搞的鬼,可是她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還像瘋了一樣拿橘子砸他,究竟是為什么?
why,why,why,tell me why?
樊楚敬真的很想仰天長嘯,但他又怕這樣做會使自己看起來更像瘋子,他已經(jīng)夠狼狽了。
他擺動四肢,短短不到五十公尺的距離就換了四種游泳方式:蛙式、自由式、仰式、蝶式,除了狗爬式以外統(tǒng)統(tǒng)都來。他并不想刻意炫耀自己的泳技,但他好像不做點比較激烈的運動,心情就無法平復(fù),就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過活。
樊楚敬如此來回游了好幾趟,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像稍稍平穩(wěn)了一些,至少不再像過動兒童。
他心想游完了這一趟,就要上到泳池畔喝點清涼的飲料再下水,正當他開始有這個念頭,他的雙腿卻在這個時候抽筋了,動也動不了。
槽了!
他正游到深水區(qū),而他老爸當初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理由,深水區(qū)特別向下挖到1.99公尺,他身高雖然有一八○,但仍無法踩到底,只能一直不斷地喝水。
泳技一級棒的樊楚敬,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溺斃在自家游泳池,簡直太可笑了。
“咕嚕咕!
都怪他太自信,沒有先做暖身運動就匆忙跳下水,現(xiàn)在可得到報應(yīng)。
報應(yīng)啊……
“咕嚕咕!
如果太花心也會得到報應(yīng)的話,那么他現(xiàn)在可真的是得到報應(yīng)了。而且說也奇怪,這一刻他渴望得到的,不是追求了一輩子的母愛,而是馮深深。他好想再見她一面,看她頑皮的表情,即使是一眼也好,一眼他就滿足了……
大量的水涌進肺里,讓樊楚敬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像綁了大石塊一直往池里沈。
抽筋來得太突然,他根本沒有時間儲備足夠的空氣,就算來得及,也沒有意義。這是他家后院,偌大的游泳池又只有他一個人,誰能聽得見他的呼救?
他就要死了嗎?
“咕嚕咕嚕……”
在他三十三歲的人生里面,有過太多的瘋狂,卻極少擁有寧靜。如果能像這樣安靜地死去,其實也不錯。至少不會再有緋聞,和記者硬掰出來的鬼故事,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何嘗不是……
樊楚敬已經(jīng)陷入全然的幻境,只剩純?nèi)坏暮谂c白,和無聲的寂靜,他猜想死神就要來帶走他。
“咕嚕咕嚕……”
突然朝他游來的身影,不像死神倒像美人魚。
只見她修長的身軀像條美人魚擺動,烏黑的長發(fā)在水里漂散開來,如夢似幻,樊楚敬不禁感嘆自己真走運,連帶他走的都是條美人魚,而不是丑陋的死神。他這輩子也算是滿足了,臨終前還能見到美人魚……
隨著這個想法,樊楚敬的眼前突然一片昏暗,在水底暈過去。
前來搭救他的馮深深,將樊楚敬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兩腳奮力踢水將他往上拖,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拖離水面。
“呼呼!”由于沒有人幫忙將樊楚敬拖上池畔,馮深深只能先讓他靠著泳池鑲邊的白色磁磚,自己再爭取時間幫他做人工呼吸。
“快醒過來,大色狼!彼彰鼘⒖諝庖宰鞂ψ斓姆绞剑瓦M他的肺里,同時用力拍打他的臉。
“趕快睜開眼睛,你會看見許多美好的事物。”這是他八年前送給她的話,現(xiàn)在她原封不動奉還給他。如果他敢不睜開眼睛,她會在他的墳?zāi)股咸瑁车盟坏冒矊帯?br />
“快睜開眼睛!”她最后一次將空氣送進樊楚敬的肺里面,這次奏效,他終于醒過來了。
“深深,嘔——”
他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拚命的吐水,這是個好現(xiàn)象,代表他死不了,甚至很快就能恢復(fù)。
“咳咳咳,你怎么會來這里?”他果然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恢復(fù),立刻就能質(zhì)問馮深深。
“應(yīng)該說,我怎么知道你在游泳池,這才是正確的問法!彼瑯訉⑺诩~約說過的話重復(fù)一次,他只得無奈的微笑。
“你真的是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彼恢肋@樣是好是壞,但……很感動,他現(xiàn)在就感動得快要哭了。
“沒辦法,誰教我打從十五歲起就愛上你,吃虧也得認了。”
回來臺灣的路上,她一直反復(fù)思索,自己如此堅持到底對不對?卻一直找不到答案。然而一見到他的面,所有事情霎時豁然開朗,夠不夠堅持不重要,愛他才是首選,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
“深深。”樊楚敬一頭霧水。“你、你怎么突然改變心意?”之前還那么生氣……
“因為我找到了那位七年前消失的神秘人物,特別回來見他!彼騿≈i似地說道,他完全聽不懂。
“你看這是什么,有沒有覺得很面熟?”她將口袋里面的燙金包裝紙放在手心,頑皮地看著樊楚敬,他才恍然明白原來她是在說他。
“被你發(fā)現(xiàn)了!闭媸牵稽c都不好玩。
樊楚敬拿起馮深深手上的包裝紙,攤在陽光下看仔細,上面藏著他荒唐的記憶。
“就是你給我這顆糖果的,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應(yīng)該知道她有多想跟這位神秘人物見面,卻不愿意告訴她,真的好壞。
“因為我不認為這有什么重要!眱H僅只是一顆糖果,沒什么。
“不,你錯了,這對我很重要。”馮深深搖搖頭,否定他的話!半m然只是一顆不起眼的糖果,但它代表了關(guān)心,也代表我的夢想。我依稀還能記得,當你把糖果塞進我手里,那時的感覺。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而你塞進我手里的太妃糖,滿足了我心中的渴望,我一直很感激給我糖果的人,沒想到就是你!
只能說太巧了,或者太有緣了。有些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碰不到一次巧合,他們兩個人卻不斷地在巧合的因果里面循環(huán),如果他們再不珍惜緣分,就太辜負上天的美意了。
“我好說歹說,甚至飛到紐約求你,都比不上一顆糖果!彼皇枪室獗г梗撬娴暮梦,覺得她好不公平。
“你那算是求嗎?”她才委屈呢!“你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對我說過,更別說是愛。你這么遲鈍,要我怎么原諒你?”
“原來你之所以不想理我,是因為我沒有說‘我愛你’?”這么離譜的事情誰想得到,他一直以為她還在氣他媽,結(jié)果是氣他。
“你可以說我傻,但女人就是注重這些。”她點頭,態(tài)度非常堅持。
“如果只是一句‘我愛你’就可以解決,那我很樂意天天說給你聽!彼偹懔私馑南敕,也很抱歉自己太粗心,竟然沒有注意到她的感受。
“當然你還得是誠心的,這句話才有效。”她噘起嘴,他照例又將目光投向她的櫻唇,他超想吻她的。
“我當然是誠心的!彼l(fā)誓!霸僬\心不過……”
接下來,兩人在花白的陽光下吻得熱烈,連太陽都可以閃一邊去,根本及不上他們的熱度,不過——
“我在紐約的公寓怎么辦?”她突然想到。
“我派人去處理。”拜托她不要說話,讓他好好吻她。
“我再幾天就要注冊!彼又窒氲。
“那就放棄!崩瞎容^重要吧!
“可是我想學習——”
最后樊楚敬干脆用一連串的吻塞住她的嘴,免得她又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