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還沒想到如何挽回馮深深以前,樊楚敬只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充滿回憶的家。
在經(jīng)過廚房的時候,他仿佛看見馮深深手拿著平底鍋,對他微笑說:“早餐準(zhǔn)備好了。”那是一種平凡的幸福,卻也是他最感陌生的,在他的生命中,只有五光十色和虛假,從來不曾體會心靈相近的美好,她是第一個給他這種感受的女人,也是唯一能讓他卸下心防的女人,如今卻已離他而去。
他用手揉揉眼睛,不明白事情怎么會變成如此?他們本來應(yīng)該在快快樂樂談?wù)摶槭、計劃未來,怎么會搞成惡言相向?怎么會?br />
“你這么早就回來了啊?”
梅莉莎這個時候出現(xiàn),喜孜孜地望著她的兒子。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太高興了,迫不及待回來換衣服,出去慶功。來,我來幫你挑件衣服——”
他知道為什么了。
因為他偉大的母親,因為她喜歡攪亂別人的人生,就像她攪亂自己的,她是個心智不健全的女人,自己的婚姻不幸福,也不允許別人幸福。
“你為什么要對深深說那些話,這對你有什么好處?”樊楚敬咬牙問她母親,只見梅莉莎一臉無辜。
“我以為這是你想要的,你本來就不是自愿跟她交往,我只是幫你擺脫她而已!边@樣還不好?
“誰說我不愿意跟深深交往?她是我的未婚妻!狈搭~冒青筋,盡力控制自己不發(fā)火,卻發(fā)現(xiàn)很難。
“但你們是假訂婚不是嗎?”梅莉莎不懂他為何要生氣,完全沒有道理。“你們不是說好,先對外發(fā)布訂婚的消息,你視她的表現(xiàn)再決定要不要真的訂婚?說到底,你就是怕她繼續(xù)糾纏,只不過不好明白拒絕,我說得對不對?”
“你這些話,都是從哪里聽來的?”他母親說對了一半,但另一半則是錯得離譜。
當(dāng)初他會匆匆忙忙對外宣布訂婚,是為了綁住深深,說什么視她的表現(xiàn)再決定訂婚真假全是些屁話。他喜歡深深,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下意識的用這種方式套住她,只是當(dāng)時他不明白,即使到現(xiàn)在也無法全盤了解。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絕不像他母親說的,想擺脫深深,他一點也不想失去她,一點也不。
“我、我……”奇怪,他怎么不像往常一樣一笑置之,一副非追查到底的模樣,嚇?biāo)廊肆恕?br />
“誰告訴你的?!”他就是要追查到底,把元兇抓出來。
“是陳媽告訴我的!”干嘛這么兇啊,她有做錯嗎?“她不小心聽見你們的談話,但她也是為你好,怕你吃虧,心也是向著你!你可不能怪她!
原來如此,難怪他的所有秘密,他母親都知道,原來她老早安插好眼線,在各個角落、各種時機“不小心”偷聽到。仔細(xì)回想,他的前兩任妻子也有過相同抱怨,但他那時候并沒有注意,也或許他對她們的喜愛從不曾到達(dá)心底,所以才會不在乎吧!
“我不會怪她,我只會開除她,你可以馬上去告訴陳媽,謝謝她多年的照顧,我會發(fā)給她一筆優(yōu)渥的退休金,請她不必?fù)?dān)心!
然而從現(xiàn)在開始,他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擾亂他的人生,他要認(rèn)真生活,好好規(guī)劃他的下半輩子。
“你說什么,小敬?你要開除陳媽?”如此一來,誰來當(dāng)她的眼線,監(jiān)控他的一舉一動?
梅莉莎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只陳媽,還有你,我偉大的母親。”讓她吃驚的還在后面,現(xiàn)在就花容失色太早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任由你毀掉我的人生,但再也不會了!敝荒苷f他太渴望母愛,使得自己變成傻子。
“小敬,你在說什么傻話?”梅莉莎始終不明白自己哪里有錯,她只是做一個母親該做的。
“我會把錢匯到你的戶頭,但我每個月只會給你一萬美金,不可能再多給!闭媸潜В浆F(xiàn)在她仍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自私的可憐蟲。
“小敬!”
“我會每個月準(zhǔn)時匯錢,所以請你不要再回來了!彼軌蛄怂母蓴_。
“你在趕我走?”梅莉莎無法相信有這種事,他口頭上說不在乎,其實最愛她,所以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破壞他的婚姻,保有他心中唯一女人的位子,然而他現(xiàn)在卻在下逐客令。
“是你自己先不要我的,不要弄錯了!狈捶瘩g道,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那是、那是因為我跟你爸離婚,所以……”梅莉莎居然也會詞窮,當(dāng)初就是因為她嫌婚姻生活太平淡,才會主動提出離婚,也不要兒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現(xiàn)在重提往事,一時之間,還真是找不到借口。
“都無所謂了。”他累了,不想再陷在過去的迷宮找不到出口!皬默F(xiàn)在開始,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彼此互不相干!
“你要為了那個臭丫頭趕我走?”梅莉莎總算發(fā)現(xiàn)樊楚敬是說真的,他是真的要跟她恩斷義絕。
“深深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什么臭丫頭,請你說話放尊重點!狈吹吐暰嫠赣H,這回梅莉莎是真的嚇到,但仍極力挽回。
“小敬,這次是媽做得太過分,媽向你道歉。但是你聽媽的話,忘掉那個臭丫頭,還有更好的女人——”
“明天一早,你立刻離開這里,連同陳媽一起帶走。”樊楚敬截斷他母親的碎念,梅莉莎仍喋喋不休。
“小敬,媽知道你只是說氣話,等你氣消了,就會知道媽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好——”
“讓開,我要上樓休息了。”
“小敬——”
“滾,馬上滾!”他全然失控。“我不要再看見你,馬上滾離我的視線!”
樊楚敬推開他母親,大步跨上樓。梅莉莎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但仍不覺得自己有錯。
“走就走,我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
“砰!”
梅莉莎尖銳的巨吼和樊楚敬憤怒的甩門聲,幾乎在同一刻響起,樊楚敬原本以為自己不可能更生氣了,但他母親似乎總能挑起圣人的怒氣,把人逼到發(fā)瘋的邊緣。
吱吱吱,不要生氣。
電腦桌前站著不停搖擺的塑膠小猴,仿佛在勸他冷靜,別動怒。那是馮深深兩天前才送給他的減壓玩具,因為她知道跟他母親說話有多累人,他當(dāng)初怎么會傻到以為自己可以擁有她的母愛?
就讓我來彌補你失去的母愛,到我懷里來吧!
深深是那么頑皮,硬是把他擁入懷中唱搖籃曲,他差點沒有當(dāng)場打她屁股。
如今他還有機會再聽她唱搖籃曲,打她的屁股嗎?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絕不會同意取消婚約。
這一次,要換他來追她了。
藍(lán)藍(lán)的天,白白的云,藍(lán)天白云……呼!
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覆蓋在馮深深上面的是白色的云朵。她刻意忽略同樣歹毒的陽光,可惜形勢比人強,她硬是被太陽照得頭暈眼花,只得支起身體,準(zhǔn)備打道回府。
“帽子!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從草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一頂白色的遮陽帽匆然覆住馮深深的臉,馮深深拿開帽子,果然就看見丘靜書爽朗的笑容,她回來看她了。
“靜書姊,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她直起身,面帶微笑看丘靜書在她身邊坐下,兩個大女生肩并著肩,一起眺望遠(yuǎn)處醉人風(fēng)景。
“剛剛才回來!鼻痨o書指著身后的兩層樓別墅抱怨。“一回到家就被我老爸叫過去念了一頓,拖到現(xiàn)在才有辦法過來找你!
“不好意思,害你被伯父責(zé)罵。”馮深深覺得很對不起丘靜書,為了逃避樊楚敬,她躲到丘靜書的老家來住,順便散心。
“我老爸才不是因為這件事念我!鼻痨o書做鬼臉!八巴不得你一直住在家里跟他作伴,他念我是為了別的事。”
“為了什么事?”馮深深好奇地追問。
“他想抱孫子啦!”丘靜書翻白眼。“每次我回來探望他,都要聽他數(shù)落一頓,煩都煩死!睍r候到了自然就會生嘛,干嘛一直催呀!
“我真羨慕你,靜書姊!彼埠孟胗虚L輩念,但身邊卻沒有半個人!扒鸢职趾荜P(guān)心你,也很以你為傲,每天都會跟我講你小時候的故事,有時一說就是一個晚上!
“別聽他胡說,那個老頭子,最喜歡吹牛了!鼻痨o書說是這么說,嘴角的微笑卻透露出相反的訊息,她也同樣愛她爸爸。
見狀,馮深深總算能了解樊楚敬為什么擺脫不了梅莉莎的糾纏,天底下沒有什么比血緣更暴力,除非狠下心,否則一輩子都要生活在親情的暴力之中,任誰都一樣。
“說真的,深深,你打算像這樣一直逃避到什么時候?”丘靜書問馮深深,而她難以回答。
“我也不曉得,靜書姊!彼嘈!拔乙仓酪恢边@樣拖下去不是辦法,但我就是……靜不下心!
“因為楚敬還沒放棄嗎?”丘靜書指出重點!叭绻艞壛,你就能靜下心回到公司繼續(xù)工作,然后整天擔(dān)心不曉得什么時候會跟他不期而遇?”
“靜書姊……”
“這樣是沒有用的,深深,愛情沒這么簡單!鼻痨o書是過來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倒覺得你應(yīng)該跟楚敬說清楚,徹徹底底的分手之后,才能回頭過你原先的日子,不然對兩個人都痛苦!睌財嗲榻z也要有智慧,況且這又關(guān)系到公司和樊丘兩家的交情,怎么拿捏是門藝術(shù),大家都不想搞砸。
“我已經(jīng)跟他說得很明白了,但他好像聽不懂,堅持不肯解除婚約!睆纳匣匾娒娉臣艿剿愕角痨o書老家,中間他又找過她好幾次,每一次都不歡而散。
“那就證明他對你很認(rèn)真,你為什么不肯給他一次機會?”丘靜書沒想到馮深深居然比她還固執(zhí),那她這八年來的堅持,到底為了什么?完全沒有意義嘛!
“我不是不愿意給他機會!瘪T深深有她自己的考量!爸皇撬看沃粫艺f些五四三的,從來不曾提起愛。”
啊,她懂了。原來小女孩長大后,變得更貪心,不只要人,也懂得爭取愛,這是個好現(xiàn)象,女人再想戀愛也要保有自尊。
“這就是你拒絕他的原因,因為楚敬那混蛋只懂得要你回去,卻不懂得說愛,所以你火大,跟他卯上了?”
“嗯!瘪T深深點頭。
簡單明了,卻累死一缸子的人。
“梅莉莎已經(jīng)被楚敬趕回美國,這件事你知道嗎?”
馮深深又點頭。
“那好,這表示你是真的下定決心離開楚敬,我勸也沒有用!碑吘箘窈喜粍耠x,樊楚敬又是她的朋友,她多少要盡點心。不過……她試過啦!他自己要那么蠢,她也沒有辦法,一切聽天由命嘍!
“謝謝你的諒解,靜書姊!瘪T深深萬分感激!拔視M快回到工作崗位,過去一個星期造成公司的困擾,真的很不好意思!
“這倒不會!鼻痨o書搖搖手。表示OK!胺凑焖聛磉有我頂著,倒還好,只是我認(rèn)為你已經(jīng)不再適合回公司,回去了也無法專心工作。”
“靜書姊,你要開除我?”馮深深沒想到丘靜書竟然不要她回公司,臉色倏然轉(zhuǎn)白,丘靜書哈哈大笑。
“誰要開除你?”呆瓜!拔抑皇窍胩峁┝硪粋更好的進修機會,就看你接不接受。”
“進修機會?”這是什么意思。
“你記不記得一年前,我差點到紐約進修設(shè)計課程那件事?”
她當(dāng)然記得,那是靜書姊和尹大哥交往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當(dāng)時大家都以為他們兩個沒指望了,后來幸虧尹大哥敞開心胸,并且運用項衍開演唱會的機會,當(dāng)著一萬五千名歌迷的面向靜書姊求婚,才成功挽回靜書姊的心。
當(dāng)時她也幫了一點小忙,主動請纓主持那場演唱會,才沒讓尹大哥的求婚計劃提前曝光,至今她仍記憶猶新,仿佛才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沒想到一晃眼又過了一年。
“靜書姊!瘪T深深舔舔嘴唇,有點緊張。“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想送我到紐約進修吧!”
“有何不可?”她就是這么打算。“我想送你到紐約學(xué)舞臺設(shè)計,你知道這一向是公司最弱的一環(huán)。你敏感度夠,反應(yīng)又快,外語能力也不錯,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能送你到紐約!
紐約!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
馮深深完全沒想到,丘靜書竟然有心送她出國進修,這等于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不快點收下就太傻了。
“許大哥現(xiàn)在也在紐約不是嗎?”馮深深想起行事作風(fēng)皆異于常人,外號“白帥帥”的許皓白,不禁微笑。
“沒錯,而且還高升副執(zhí)行總裁!鼻痨o書也跟著笑開。
“許大哥的工作能力真不是蓋的,才調(diào)回紐約半年,就又升官了!瘪T深深好羨慕許皓白的創(chuàng)意,他似乎有用不完的idea,是個既可怕又可敬的對手。
“所以啊,我才希望你能去紐約進修,剛好Howard人在紐約,能就近照顧你!鼻痨o書都計劃好了,送馮深深到紐約學(xué)舞臺設(shè)計,一方面增進馮深深的實力,一方面有助于她冷靜。有些事情必須跳脫原有的環(huán)境,才能看得更清楚,所以她才希望馮深深離開臺灣。
“我很心動,靜書姊。”馮深深老實承認(rèn)。“畢竟這不是人人都能獲得的機會,我很榮幸你選中我。”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你就去紐約吧!”丘靜書幫馮深深下決定,很欣慰她做了聰明的選擇。
“我會要Howard幫忙你辦理申請入學(xué)的事,他一定很高興上次那張入學(xué)申請表,能再一次拿出來用!
“但是都放了一年,還有效嗎?”馮深深可沒有丘靜書來得樂觀,越知名的學(xué)院規(guī)定越嚴(yán)格,越不通人情。
“管他的!”丘靜書做鬼臉!斑@是Howard該煩惱的事,與我們無關(guān)!
“靜書姊,你真是的!”
兩個女生同時笑開,可憐的許皓白只能感嘆自己誤交匪類,所以說同學(xué)和血緣一樣暴力,都是無從選擇。
她們接下來又東扯西扯,扯些有的沒有的,最后決定吃飽飯后去逛街。
唉,女人。
只是,在go shopping的同時,馮深深也仰頭看藍(lán)天白云。
如果沒有意外,短期內(nèi)她將看不到這片蔚藍(lán)的天空。
因為,她即將到紐約進修。
一日一決定到紐約進修,接下來的進度便如火如荼,進行得非?焖佟
在丘靜書的建議下,馮深深決定先到紐約就讀短期的語言課程,為進入設(shè)計學(xué)院做準(zhǔn)備。
許皓白是一個非常夠意思的朋友,幾乎在和丘靜書通完電話后,便立刻著手找房子的事,而丘靜書也非常大方,預(yù)算沒有上限,這讓許皓白輕而易舉在上曼哈頓的精華區(qū),找到一間十五坪大的套房。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更快,也更忙碌。
馮深深匆匆?guī)Я艘幌湫欣睿阙s赴美國。在許皓白的協(xié)助下,她搬進了租屋,因為考慮到移動上的方便,許皓白還特地幫她挑選了附家具的公寓,這讓馮深深省去了不少麻煩,但無形中增加丘靜書財務(wù)上的負(fù)擔(dān),雖然說是由公司出錢,但馮深深仍覺得對丘靜書很過意不去。
幸虧語書學(xué)校離她的公寓很近,只要穿越兩條街就到,因此她每天都是走路去上課,一方面等待入學(xué)許可。
紐約街頭人來人往,各色人種摻雜其中,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黑點,被埋沒在往來的人群中,隨著紅綠燈穿梭在人行道……
另一方面,樊楚敬則是身在機場焦慮不已地低頭看表,迫不及待想搭上飛機。
從他和馮深深最后一次見面至今已過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她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消失不見,他完全失去她的下落。
他以為自己會不在乎,以為只要度過最初的新鮮感,自己為她翻騰的心就會慢慢緩和下來,未料竟越演越烈。
事走至此,樊楚敬終于對自己承認(rèn),自己不能沒有馮深深。原先他以為等新鮮感過去,一切都會恢復(fù)平靜,然則連續(xù)兩個月的徹夜難眠,讓他恍然大悟,這是一場無止境的戰(zhàn)爭,他只能投降。
樊楚敬知道丘靜書一定知道她的下落,于是每天去找丘靜書,拜托她告訴他馮深深的下落。奇怪的是,這次她鐵了心,無論他如何懇求都不愿告訴他馮深深的去處,最后還是靠尹昊征看不下去,才說出馮深深人在紐約進修的事,這讓樊楚敬非常震驚,也使得他心慌。再也沒有比在他鄉(xiāng)異地的情人更難掌握,隨時都可能變心。
尹昊征并且給了他馮深深在紐約的地址,強調(diào)自己本來不該幫他,但他自己也經(jīng)歷過類似的痛苦,就破例幫他這一次。
樊楚敬手握著載有馮深深紐約地址的小紙條,答應(yīng)尹昊征他會全力以赴,一定讓馮深深明白他的心意。
男人到了必要時候還是會幫男人,這點不容置疑。
正因為尹昊征的出手相救,樊楚敬今天才會像只熱鍋上的螞蟻急躁不安,一心一意想飛往紐約……
“可惡!”氣急敗壞地看著在地上滾動的橘子,兩手抱滿了東西的馮深深氣得大罵,都怪自己太貪心,一次買太多東西了。
她蹲下身,將手中的超大紙袋小心靠在公寓的墻壁上,然后伸手去撿橘子——
橘子突然被另一只手撿起,她好奇地仰頭看是誰好心幫忙,不期然看見樊楚敬的臉。
他們兩人就這么維持相同的姿勢對看,感覺上像拍電影,實際上又沒有那么浪漫唯美,僅僅只是因為太驚訝,雙方都動不了而已。
“你……怎么會來這里?”馮深深首先回神,對他出現(xiàn)在公寓覺得很不可思議,感覺不太真實。
“你應(yīng)該說,我怎么會知道你人在紐約?這才是正確的問法!彼麑㈤僮尤氐剿募埓⑶覍⒓埓闷饋肀г谑掷,擺明了等她開門。
也就是說,今天她若不把話說清楚,他是不會離開。
她嘆口氣,想不透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住處的,靜書姊明明答應(yīng)過不告訴他。
“進來吧!”馮深深拿出鑰匙開門,樊楚敬跟著鉆進她的小天地,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打理得相當(dāng)好,恐怕是一間附帶家具的出租公寓,租金還不便宜。
“你不覺得沒有事先通知我就落跑到紐約,是一件很孬的事,我從來不知道你這么膽小!毕氲阶约哼@兩個月來的面子盡掃落地,樊楚敬就忍不住抱怨,馮深深聞言氣得把他手上的袋子搶過來,重重放在桌上,轉(zhuǎn)身面對樊楚敬。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必須通知你?”簡直莫名其妙!澳悴灰,我已經(jīng)不再是你的未婚妻,我們已經(jīng)解除婚約。”
“不,就法律面而言,你還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并沒有解除婚約。”樊楚敬早料到她會來這一招,也準(zhǔn)備好一套說詞。
“什么?”她難以置信地望著樊楚敬,猜想他是不是瘋了。
“根據(jù)民法第九百七十六條,訂婚的一方當(dāng)事人,發(fā)現(xiàn)另一方訂婚后又再與他人訂婚或結(jié)婚、故意違反結(jié)婚期約、生死不明已滿一年、有重大不治之病、有花柳病或其他惡疾者、婚約后成殘、婚約后與人通奸、婚約后受徒刑之宣告及其他重大事由等情況,可以要求解除婚約。以上列舉的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所以你不能片面取消婚約!
他將民法有關(guān)于訂婚的條文一口氣讀完,讀完后喘呼呼,馮深深則是呆呆地看著他手上的小抄——從網(wǎng)路上列印下來的資料,心想怎么會有這種事,他千里迢迢,花了幾萬塊搭飛機來紐約,就是為了念民法給她聽?
“一定還有其他條文可以讓我擺脫你。”她記得法律有說過婚約不能強迫履行,只是不知在第幾條。
“有,民法第九百七十九條!彼祜胤较乱豁,準(zhǔn)備充分!耙蛴喍ɑ榧s而為贈與者,婚約無效、解除或撤銷時,當(dāng)事人之一方,得請求他方返還贈與物。前條情形,雖非財產(chǎn)上之損害,受害人亦得請求賠償相當(dāng)之金額,但以受害人無過失者為限。如果你肯提出賠償,我或許可以考慮放過你,但我不想獲得賠償,所以你還是我的未婚妻,明白了嗎?”
樊楚敬拉里拉雜說了一大堆,總歸一句話:他不同意解除婚約,就是這么簡單。
“你是來搞笑的嗎?”她不知道他為了什么而來,但如果是想勸她回到他身邊,手法也太拙劣,簡直比剛出社會的小毛頭還不如。
“這不是搞笑。”他搔搔頭,不知道該怎么道歉。“我只是想告訴你,阻擋在我們前方的障礙已經(jīng)清除,你沒有理由再待在這里!
“障礙?”他到底在說什么?
“就是我媽。”他深呼吸,難過地解釋!拔覌屩詴牢覀兗儆喕榈南ⅲ且驗殛悑尪阍陂T外偷聽我們的談話,然后把一切都告訴我媽,她才有機會破壞我們!
“原來如此!毕氩坏矫防蛏在他家安插眼線,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所以你知道錯怪我了吧!”他以為已經(jīng)雨過天青,語氣開始變得自大。
“這一切全怪你太沖動,差點造成無法彌補的錯誤。幸虧我們還有機會導(dǎo)正錯誤,你趕快收拾行李跟我回臺灣,公寓方面我會派人過來處理,所有損失都由我承擔(dān),靜書那邊也由我出面解釋,一切事情都會回到原點!比缓骵verything is fine,世界多美好。
這是樊楚敬打的如意算盤,乍聽之下,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誤會,現(xiàn)在誤會冰釋,當(dāng)然也就盡釋前嫌,然而馮深深一點都不這么想,這個混蛋甚至沒有提過任何一個“愛”字,只會說滿嘴的法律條文!
“帶著你的小抄——不,帶著你的網(wǎng)路列印資料滾回臺灣,這次我們徹底玩完了!
正當(dāng)樊楚敬滿心歡喜,準(zhǔn)備帶回未婚妻,馮深深卻突然發(fā)火,嚇了他一跳。
“深深?”她瘋了嗎?都已經(jīng)跟她說不是他的錯,她怎么還堅持解除婚約?
“我以為自己不可能更討厭你,但我錯了,你滾得越遠(yuǎn)越好,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見面,免得我氣死!”她以為他在乎自己,才會不遠(yuǎn)千里追來紐約。她期望聽見他說愛,不然退一步說喜歡她也好,可是他什么都不愿意說,只是再三強調(diào)是誤會,誤會個頭啦!她過去那么迷戀他才是一場誤會,幸好她已經(jīng)看清。
“深深,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我居然從十五歲起就喜歡你,就想挖個地洞鉆進去,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瓜,去死!”罵他還不夠,馮深深進一步向他丟橘子,丟得樊楚敬滿頭包。
“深深!”
“幸虧靜書姊安排我來紐約進修,讓我開了眼界,才知道學(xué)習(xí)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才知道自己有多傻!”過去她就是太不懂得學(xué)習(xí)了,才會一直陷入對他的迷戀之中,從現(xiàn)在開始,她要擺脫他,擺脫樊楚敬這個不懂愛的臭男人。
“你該不會真的想留在紐約吧?”樊楚敬還是不懂得自己做錯什么,他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最大誠意了,但她還是一意孤行,到底有什么毛。
“你猜對了,我就是想留在紐約!彼M修,要忘掉天底下還有他這么一號人物,他遲鈍的程度,連兵馬俑都自嘆弗如。
“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幾個月前你還追著我跑,一直吵著要跟我發(fā)生桃色關(guān)系,現(xiàn)在說翻臉就翻臉,你不覺得太快了嗎?”樊楚敬也火大了,認(rèn)為她蠻不講理。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來到紐約,不懂得學(xué)習(xí)的可貴,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看清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幼稚,我的生命不應(yīng)該只浪費在你的身上,還有更多的事可做!”
換句話說,她的心意已決,任何人都說服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們完了,對嗎?”他無法相信她的轉(zhuǎn)變,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對!彼Ьo下唇,揮劍斬情絲。
“我懂了!边@次她做得夠絕,斬斷情絲的力道剛剛好,他的心,都被砍傷了。
“我已經(jīng)明白你的意思。”到頭來,他像個傻瓜。“你放心,這次我是真的死心,以后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了,你好好學(xué)習(xí)。”
樊楚敬特別在最后那一句話加重音,既似嘲笑她,又像諷刺她,竟然拿學(xué)習(xí)來當(dāng)擋箭牌。
馮深深的背脊挺得直直地,怕自己會在他轉(zhuǎn)身離去時忍不住求他。這次,她決心要愛得有尊嚴(yán),就算會留下遺憾,她也會自己承受。
“阿勒,Jeffery,你也來紐約啦?”
要死不死,樊楚敬剛要出門,許皓白就推門進來,于是他更加憤怒。
“這就是你所謂的學(xué)習(xí)?”樊楚敬恨恨地看著馮深深,以為許皓白就是她堅持要解除婚約的原因,她也懶得說明。
“隨你怎么想!彼柤,刻意表現(xiàn)出不在乎,果然更加引發(fā)樊楚敬的怒氣。
他用力地甩上門,兩人長久以來的糾纏也隨著這聲巨響劃上休止符,再也不會有所交集。
“他好像誤會我了,真的沒關(guān)系嗎?”許皓白將入學(xué)許可交給馮深深,馮深深接過文件,疲倦地回道。
“沒關(guān)系!彼性诖斑,俯視正在打開計程車門的樊楚敬,他看起來非常憤怒。
“真的沒關(guān)系……”她的少女夢已醒,雖然不是最完美的結(jié)局,卻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