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睿對自己很不滿,非常不滿。昨夜離開江雨燕住處后,他回到家,原想早早上床睡覺忘卻滿腔郁惱,卻是徹夜輾轉(zhuǎn)難眠,最后索性起來,打開筆記型計算機,挑剔起公司每一個項目經(jīng)理各自送上的年度工作報告。
若是存著雞蛋里挑骨頭的心理,再好的報告都可以找出毛病,更何況送上來的報告的確都有未盡完善之處。
他一面批注修改,一面想著要怎么在檢討會議上狂諷一頓。
他一直工作到天蒙蒙亮,然后便開車直奔公司,進(jìn)辦公室后,將一迭被他批得滿江紅的報告重重甩到桌上。
那聲承載著無數(shù)心血的悶響一落,猶如三月春雷,劈得他神智頓時清醒。
他在做什么?竟想把怨氣轉(zhuǎn)嫁到員工身上?這算哪門子老板?他平素最自傲的理性呢?哪里去了?就只因為跟自己的秘書吵了一架,他就成了那種熱血暴沖的笨蛋?他對自己皺眉,深深呼吸,煮了一壺濃濃的黑咖啡,沈進(jìn)辦公椅,望著窗外尚未完全蘇醒的城市,慢慢地啜飲。
為了一個女人,他竟然差點失去理智。事實上,就連昨夜他對她發(fā)的那頓脾氣,也嫌過分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過就是想為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求情,他可以當(dāng)是玩笑話聽過,冷冷地嘲諷她幾句即可,何必生氣呢?
但他的確很生氣,甚至有遭受背叛的感覺。他一直那么信任她,把她當(dāng)人生最重要的伙伴,可原來她也和其它人一樣,暗暗批判著他。
冷血動物。他知道很多人背后如此評論他,尤其那些曾經(jīng)慘敗在他手下的競爭對手。
而他的確是冷血,從雙親不負(fù)責(zé)任地遺棄他獨自留在這世上那一刻起,他的血,便一點一點地失溫,逐漸結(jié)凍。
在親戚家受欺凌,在學(xué)校里受排擠,每一道烙在他身心的傷口,都只是更讓他確認(rèn),這就是個恃強凌弱的世界,爾虞我詐才是適者生存的真理。他不相信任何人,就算交朋友也堅持隔著一層薄膜,絕不讓任何人看到最真的自己。只有她。
一念及此,荊睿眼神更沈,擱下馬克杯,起身面對窗外,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試著冷卻微微沸騰的情緒。
為何只有她是例外?她究竟是怎樣闖進(jìn)他的心的?
歲月太長,記憶太遠(yuǎn),他已理不清線索,只記得從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暗夜,她遞給絕望的他一碗熱湯后,她的身影,便一日日地在他陰暗的世界里顯得清晰。
他似乎去哪里都能見到她。高中時,她笑著說他是她的觀察對象之一,總是在他身邊神出鬼沒。一開始,他覺得很煩,后來漸漸習(xí)慣了,也不在乎偶爾讓她撞破自己的隱私,甚至將自己的滿腹籌謀詭計與她分享。
她從來不會指責(zé)他,也不拿那些虛偽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規(guī)勸他,有時候,她還會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幫他一把。
她是他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或許也是唯一。
他很喜歡她,即使遠(yuǎn)在英國工作那段期間,也一直與她保持聯(lián)絡(luò),回到臺灣,更是迫切地將她網(wǎng)羅到自己身邊,做最得力的左右手。他真的很喜歡她,或許就是因為太喜歡她,太看重她,昨夜才會對她無端發(fā)火―門扉傳來幾聲剝響,輕快的節(jié)奏很明顯是屬于某個人。荊睿身子一震,卻一動也不動,也不吭聲。
江雨燕主動推門走進(jìn)來!冈绨!你今天怎么這么早進(jìn)辦公室?」她開朗的聲調(diào)一如往常,彷佛昨夜兩人不曾不歡而散。
他蹙眉。
「吃過早餐了沒?我?guī)湍阗I了巷口那家咖啡館的三明治,是你最愛的熏鮭魚,還有咖啡…你已經(jīng)有了嗎?不過沒關(guān)系,我還買了一瓶鮮奶。」
「我不喜歡喝牛奶。」他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
「我們都這年紀(jì)了,也該注意多保養(yǎng)身體了,偶爾喝瓶鮮奶,補充鈣質(zhì)不是壞事。」她語氣好溫柔。「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guī)湍慵舆M(jìn)咖啡里好嗎?」
「不用了。」他駁斥。「我只喝黑咖啡,加牛奶成什么味道?」
「好,那就不加!顾R上改口。「那你試試三明治配鮮奶,很清爽的,我把鮮奶倒進(jìn)玻璃杯里,這樣視覺效果不錯吧?」
他無語,玻璃杯身襯著乳白色的液體,確實不難看,但他是喝牛奶,又不是喝藝術(shù),她何必玩這些花樣?還弄來一只水晶細(xì)花瓶,插了一朵精神飽滿的太陽花。
「這樣子,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她輕聲問。
他懂了,她是藉此向他求和。
荊睿心一緊,忽然覺得自己像鬧別扭的小男生,很幼稚!改菉呑约耗兀砍赃^了嗎?」
「我已經(jīng)吃過了!
「嗯!顾逯樧剞k公椅,一語不發(fā)地啃三明治,喝鮮奶。
江雨燕凝望他,知道他肯喝她買來的鮮奶就是不氣了,唇角淺淺地彎開笑,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拍照。
「連這也要拍?有沒有這么無聊。俊顾麤]好氣。她這紀(jì)錄癖還真的怎么都改不了。
「因為你喝牛奶的樣子可愛嘛。」她大膽地逗他。「來,看著鏡頭再喝一口!
他惡狠狠地瞪她。
「好嘛好嘛,我不拍就是了。」她笑著收起手機,繼續(xù)看他吃早餐。
「妳可以出去了!顾凰吹糜行┚,下令逐她離開。
「我還有件事想說!
「什么事?」她恢復(fù)正經(jīng)的表情。「剛剛Ben跟我說,昨天方總他們離開后,方太太便暈倒送進(jìn)醫(yī)院,站在公司的立場,我希望待會兒能親自帶一束花過去表達(dá)慰問。」
「妳去?」荊睿冷哼。「要去也是Ben去。」何況根本沒必要去。
「Ben說他已經(jīng)勸不了方總了,我想我或許可以試試看,既然事情已沒有轉(zhuǎn)圓的余地,我想還是得盡量安撫他的情緒!
「要怎么安撫?」他不愉地揪眉。「他不會聽妳的,說不定反過來給妳一巴掌,發(fā)泄怒氣!
「那就讓他發(fā)泄吧!顾ǘǖ赝!缸屗榫w有個出口,壓力也會小一些,說不定就不會想不開了!
「妳!」他握緊牛奶杯,神情緊繃。
「我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們公司!挂娝裆幻揽冢纳ひ舾p、更柔,宛如春水,在他耳畔蕩漾!钢辽賱e讓外界覺得我們公司做事很絕情!
「絕情又怎樣?我們只是照程序來!
「這樣不好。」
他一窒,惱怒地質(zhì)問:「妳還是覺得我決定清算『統(tǒng)成』這件事,做錯了?」
「你沒做錯,這樣的決定很正確,但是過程跟態(tài)度可以更和緩一些,對不對?」凝睇他的眼眸,含著笑。她不是在指責(zé)他,是為了他好,不希望外界對他太多負(fù)面的印象。
領(lǐng)悟了她的用心,他頓時啞然。雖然他可以冷傲地反駁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如何,但面對她那樣溫柔的眼神,他說不出口。
他只能別過頭,不看她!鸽S便妳,我懶得管!」
「看來你心情不好。」一道男性聲嗓落下,語氣里含蘊的笑意與關(guān)懷,不多也不少,恰到好處。荊;仡^,望向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的楊品深。
「喝酒嗎?」楊品深跟酒保要了兩杯加冰威士忌,分一杯給他。
他接過,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楊品深劍眉一揚!腹居惺裁词聠?」
「一切順利!顾砬槠降R娝幌攵嗾f,楊品深也不多問,兩個男人倚在吧臺邊,默默喝著酒,聽室內(nèi)慵懶迥旋的爵士樂,看其它人暢飲美酒,痛快笑談。今夜是「三十而立」俱樂部的聚會,這個會員俱樂部是由「泰亞集團」的執(zhí)行副總裁楊品深一手創(chuàng)辦的,只收臺灣商界三十世代的優(yōu)秀菁英,會員們除了平日交流情誼之外,也會定期召開圓桌會議,討論各項議題。
楊品深辦這俱樂部,不是為了另辟一個貴族游樂場,他是很認(rèn)真地經(jīng)營這個俱樂部,會員們也都以此為榮,每兩年舉行一次的會長改選更成為眾人競逐的榮譽頭銜。
年滿三十一歲那天,在楊品深的邀請下,荊睿正式加入「三十而立〕,他知道,這也等于是拿到某種上流社會認(rèn)可的「名牌」,從此以后在臺灣商界占了一席之地。
正如楊品深的態(tài)度,荊睿也很積極在此經(jīng)營人脈,每回聚會,他一定活躍游走于各個談話的小圈圈,從來不像今夜,一個人孤立。
他喝干手中的威士忌,又向酒保要了一杯,終于轉(zhuǎn)向楊品深,主動開口。「你知道『統(tǒng)成科技』的方育成吧?」
楊品深想了想!覆痪褪俏覀兦皫啄晖顿Y的一家新公司?」
「嗯!骨G睿點頭!干蟼月我看這家公司一直起不來,決定撒出投資,清算公司資產(chǎn)!
「是嗎?」楊品深不甚在意地啜了口酒!改銢Q定就好!惯@種幾千萬的小案子,應(yīng)該用不著跟他報備吧?
「我不是問你意見!骨G睿看透他的想法,半嘲諷地撇唇。「我是問你,認(rèn)不認(rèn)識比較好的人力資源顧問?」
「你是說口。HeadHunter?」楊品深頓了頓,忽地恍然!改阍摬粫霂湍莻方育成找工作吧?」
「他因為公司清算的事,精神不太穩(wěn)定!骨G睿簡單敘述前因后果!浮晕蚁耄绻苷业揭环葸不錯的工作,付得起房租跟家人的生活費,也許精神會安定一些。」
「以他的經(jīng)歷跟能力,想在一般公司找個高級主管的職位并不難。」楊品深若有所思地?fù)u了搖酒杯!钙鋵嵳f不定『泰亞集團』內(nèi)就有適合他的工作!
「那就麻煩你介紹了!
「麻煩倒是不麻煩,只是…」楊品深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嘴角扯開詭異的笑。「沒想到你也會為人家的后路擔(dān)憂,這不像你平常的個性!故呛懿幌。荊睿無言。
「是受到誰的影響嗎?」楊品深意有所指地探問。荊睿保持沉默,嘴巴像緊閉的蚌殼,撬不開。「我還以為你百毒不侵,原來也有受到感染的時候。」楊品深溫暖地椰偷。
荊睿聞言,只能苦笑。
他原也以為自己百毒不侵,但近來卻愈來愈警覺,某人似乎是他唯一的弱點。
但一個立志在商場上走修羅道的男人,是不該有弱點的,應(yīng)當(dāng)及早戒除……
「總之這件事就請你幫忙了!
「沒問題。」
另一個男人走過來,打斷兩人私密的談話。
「荊睿,你應(yīng)該聽過吧?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梁冠雅。」楊品深介紹!杆罱偶尤搿喝ⅰ!
「你好!骨G睿伸出手,與對方一握。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這位面貌俊雅的新會員。梁冠雅是來自美國的企業(yè)購并高手,有個在華爾街赫赫有名的師父,師徒倆募了一筆私募基金,投資標(biāo)的遍及歐美與新興國家市場。
「我跟冠雅提過你的資歷,他說很想認(rèn)識你,另外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是生意上的事嗎?」荊睿接口。
「是!沽汗谘胖币曀,鏡片后的瞳神有著不易窺探的深沈!盖G先生應(yīng)該知道『豐華科技』吧?聽說他們內(nèi)部最近有點財務(wù)問題!
他舅舅的公司嗎?荊睿譏誚地挑眉。
這并不令他意外,他舅舅從以前就喜歡玩財務(wù)杠桿來經(jīng)營企業(yè),也最愛拿公司股票跟銀行質(zhì)押借款,遇到現(xiàn)在這波不景氣,銀行緊縮銀根,公司肯定會面臨困難。
「我對這家公司很有興趣,我認(rèn)為這是個介入的好機會。」梁冠雅單刀直入。
「你想投資『豐華』?」
「我想得到經(jīng)營權(quán)。」
也就是說,是收購。荊睿握緊酒杯,感覺體內(nèi)的血流逐漸升溫,滾動某種奇異的興奮。
「可是我們對臺灣這塊市場并不熟,貿(mào)然行動有些風(fēng)險―」
「冠雅的意思是希望能跟『泰!缓献鳎黄鹜瓿蛇@樁并購案。」楊品深代為解釋。果然!荊睿在吧臺擱下酒杯,怕自己微顫的手泄漏了激動的情緒!浮贺S華』的董事長不就是你舅舅嗎?你對這間公司跟他們家族應(yīng)該有相當(dāng)程度的了解,也比較容易接近。」楊品深繼續(xù)說明!杆晕彝扑]冠雅來找你!
「這間公司是你舅舅的,如果你有所顧慮,我能理解!沽汗谘虐言捳f在前頭!覆贿^品深保證過你們絕不會泄漏機密!
要并購一家企業(yè)在商場上是最高機密,輕易走漏風(fēng)聲,隨時可能破局。荊睿很明白梁冠雅必然是跟楊品深有過私下協(xié)議,否則不會如此大方地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而且,顯然品深已經(jīng)料定他不會拒絕這樁生意。
一念及此,他冷冷一笑。「我跟我舅舅一家不算太親,何況做生意本來就是你情我愿!挂馑际牵粫驗樗角榉恋K公事。
「這么說,『泰!辉敢飧覀兒献鲊D?」
「詳細(xì)細(xì)節(jié)還要再討論,不過大致上OK!骨G睿并未把話說死,為未來分配收購利益時,保留談判空間。
大家都是聰明人,同時會心一笑。「好,既然策略聯(lián)盟成立,就來干一杯吧!」楊品深笑著提議。三人各自舉杯,在空中輕輕撞擊,那清脆的聲響聽入荊睿耳里,猶如軍隊出征時的戰(zhàn)鼓,令人熱血沸騰。沒錯,這對他個人而言,的確是一場戰(zhàn)役,或許是此生最重要的―他一直期
盼的報復(fù)機會,終于來了。
「不過有個小小問題!箺钇飞詈龅馈
「什么問題?」
「聽說你表哥郭耀昌現(xiàn)在正跟『元發(fā)集團』總裁最疼愛的孫女交往,而且已經(jīng)論及婚嫁,如果讓他們因此得到『元發(fā)』的資金捐注,事情可就棘手了。」
「元發(fā)集團」?荊睿蹙眉。那可是臺灣前幾名的企業(yè)集團,財大勢大,沒想到他那個表哥竟有能耐追到元發(fā)總裁的孫女。
「那個千金小姐是誰?」他沈聲問。
「胡麗盈!
「胡麗盈?」從電話另一端跳來的芳名,讓江雨燕訝異地張唇。「你說她就是『元發(fā)集團』總裁的孫女,你表哥的女朋友?」
「沒錯,幫我查清楚關(guān)于她的一切!
「是,我馬上辦。」結(jié)束通話后,江雨燕惘然片刻,然后才盈盈走回位于窗邊那張餐桌,她正跟某人一起喝咖啡!副福瑒倓偸俏依习宕螂娫拋。」
「沒關(guān)系。」對方淺淺一笑,端起咖啡杯啜飲。
江雨燕凝望她優(yōu)雅的動作,瞧她一舉一動,渾然天成,確實像個有教養(yǎng)的千金小姐。
她正是胡麗盈,方總女兒的美術(shù)老師,或許也正是荊?谥心俏弧冈l(fā)集團」總裁最鐘愛的孫女。
「關(guān)于『統(tǒng)成』的事,很抱歉我沒幫上什么忙!菇暄嗍紫缺硎厩敢狻
「沒關(guān)系,我知道江小姐已經(jīng)盡力了!购愑駪B(tài)和善!付見呥特地到醫(yī)院探望方太太,開導(dǎo)方先生,我想他們都很感激妳。」
「哪里,我只是表達(dá)我們老板的關(guān)心!
「他真的關(guān)心嗎?」胡麗盈輕哼,顯然對江雨燕口中的老板不具有好感。
「他其實不像妳想象的那樣,只是做事比較一板一眼!菇暄嗵胬习褰忉尅
胡麗盈不語。她還是不相信吧?江雨燕微微苦笑。這下荊睿可麻煩了,如果她真是「元發(fā)」的大小姐,他恐怕得費一番心力才能扭轉(zhuǎn)她先入為主的壞印象!感±蚝脝?」江雨燕暫且轉(zhuǎn)開話題!嘎犝f方先生他們怕影響她的情緒,暫時把她交給妳帶?」
「是啊,小莉這幾天都跟我住在一起。」提起學(xué)生,胡麗盈嬌容瞬間綻放慈母般的光輝!杆昙o(jì)雖然小,卻很敏感,最近一直很不快樂!
任誰家里發(fā)生那種事,都不會開心的,何況只是個天真的小女孩,她很抱歉自己也是令小莉不快樂的始作俑者之一,但為了她愛的男人,她早已下定決心不借傷害任何人,也不惜欺騙任何人。
方小莉如是,胡麗盈亦然!
江雨燕苦澀地尋思,表面卻掛著淺笑,靜靜聆聽胡麗盈滔滔不絕地談小莉、談繪畫,看得出來她是個很有愛心的老師,而且除了開美術(shù)教學(xué)班,也身兼某慈善基金會董事。
「妳這么年輕,能當(dāng)上基金會董事,真不簡單!
「噯,也不算什么,那基金會跟我家有點關(guān)系,我只是偶爾過去幫忙而已!购愑燥@窘迫,似乎不喜歡提起自己的家世背景!负〗阌纸坍嫯嫞值交饡䦷兔,這樣還有空跟男朋友約會嗎?」江雨燕故意調(diào)侃!杆粫橐獾模约阂埠苊。」胡麗盈溫婉地微笑,頓了頓!附〗隳?妳會不會也忙到?jīng)]空跟男朋友約會?」
「我?」江雨燕聳聳肩!肝覜]有男朋友!
「怎么可能?」胡麗盈驚愕!笂呥@么漂亮又能干!」
「大概緣分不到吧。」江雨燕語氣清淡。
「一定是妳太挑了,要不就是工作太忙,沒時間參加社交活動!對了,今晚有個州FashionParty,我男朋友等下會來接我過去,妳也一起來吧!」胡麗盈主動邀請。
「FashionParty?」
「是啊,雖然我也不是很喜歡這種場合,不過能夠認(rèn)識不少優(yōu)秀的男人,到時我為妳介紹―」
「什么?妳要我去參加時尚派對?」聽到江雨燕的建議,荊睿的直覺反應(yīng)便是不屑地冷嗤!改鞘菉厒兣瞬庞信d趣去的地方,我沒那么無聊!
「如果我告訴你,胡麗盈跟你表哥也來了,你還會覺得無聊嗎?」她笑著反問。
「妳這么快就打聽到他們的約會行程了?」
「你一定想不到,胡麗盈就是方小莉的美術(shù)老師!顾s略簡述兩人相識的經(jīng)過!浮覀儸F(xiàn)在已經(jīng)到會場了,你也過來吧!
「妳是說妳已經(jīng)見到郭耀昌了?」荊睿蹙眉!杆麤]認(rèn)出妳吧?」
「別傻了,以前我在學(xué)校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雜牌,他怎么可能記得我?」江雨燕嬌笑!傅故悄悖乓⌒狞c!
「我?」
「胡麗盈對你的印象很差。」她若有所指。
「那又怎樣?」
「別裝傻了,你要我打聽她,不就是為了接近她嗎?你想耍什么招數(shù),我很清楚。」
「還是妳最了解我。」荊睿低低地笑。是啊,她的確很了解他。江雨燕悄悄深呼吸,努力壓下滿腔惆悵。她知道荊睿想做什么,他雖然平素對女人很冷淡,但只要對方有利用價值,他絕對能變身為最令對方神魂顛倒的夢中情人。
只要他愿意,胡麗盈一定會成為他的掌中物,而且或許他會發(fā)現(xiàn),她的價值遠(yuǎn)勝于此。
她出身權(quán)貴,外貌清秀,性格又溫柔聰慧,充滿愛心,簡而言之,她是個光明天使,正好救贖他這個黑暗的魔王。
她一定能成為他的好妻子……
江雨燕沙啞地?fù)P嗓!嘎犞绻悴幌胗媱澥,我建議你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暫時別讓胡麗盈知道你就是『泰!坏目偨(jīng)理。」
「免得她一開始就討厭我吧?」荊睿明白她的用意!改堑诙?」
「在對她揭露你的真實身分以前,先幫方總引薦一份好工作,保留方總對未來的一線希望,也讓她有理由繼續(xù)喜歡你―」
荊睿剛踏進(jìn)派對會場,便接到來自江雨燕的簡訊?爝^來英雄救美。英雄救美?他一震。她出事了嗎?電眼迅速掃射周遭,一如既往,他在幾秒內(nèi)便鎖定她。她穿一襲很復(fù)古的白色蓬蓬裙洋裝,系一條閃亮的寬皮帶,秀發(fā)松松地綰成髻,圈著緞面發(fā)筵,造型甜美而俏麗。
「妳明明沒事,干么嚇我?」他接近她,以眼神贊賞她的打扮。
「有事的人不是我,是她!菇暄嘀噶酥覆贿h(yuǎn)處,一位佳人正坐在吧臺邊喝悶酒,一面應(yīng)付某個不停糾纏的無賴。
「她就是胡麗盈?」
「是!
「怎么一個人坐著?郭耀昌呢?」
「剛剛郭耀昌對我動手動腳,被她看見了,兩人大吵一架,郭耀昌走了,她決定留下來喝酒!
「妳是說……郭耀昌吃妳豆腐?」荊睿難以置信。「怎么可能?」他表哥固然風(fēng)流成性,但大庭廣眾之下,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蠢到色心大動,何況女朋友就在附近。
「怎么不可能?」江雨燕慢條斯理地反問,向經(jīng)過的侍者要了兩杯香檳,遞給他其中一杯,她歪著臉蛋,戲譫又挑逗地褊褊眼睫,他頓時領(lǐng)悟。
「是妳故意勾引他的?」荊睿笑了,與她干杯。「做得好!我的小魔女!
「快去吧,傷心的公主正在等待新的白馬王子呢!」飲罷慶祝的香檳,她便暗示性地催促。
無須她多言,荊睿也明白自己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他走向半醉的胡麗盈,趕走她身旁不識相的蒼蠅,從容地當(dāng)起護(hù)花騎士。
胡麗盈揚起玫瑰色的唇,羞怯地對他微笑。
只是那一笑,江雨燕便曉得單純的胡麗盈已主動走向荊?桃馊鱿碌那榫W(wǎng),從此以后只會愈陷愈深。
就像她一樣。
她自嘲地牽唇,收回視線,不敢再看,心房敲擊著某種令她疼痛的韻律,她不想深入分析。
「江雨燕?」一道清脆的聲嗓。她怔了怔,回過眸,迎向一個精心妝點的艷美佳人。
「果然是妳!箤Ψ剿菩Ψ切Α
「忘了我嗎?我是柯采庭!乖趺纯赡芡?她可是高中時的校園女王,曾經(jīng)與荊睿有過一段情。
「妳好,好久不見!菇暄喑肿《Y貌的笑容,淡淡地打招呼。「沒想到會這么巧遇上妳!
「很巧嗎?」柯采庭聳聳肩。「這里可是我的地盤。」
說的也是。江雨燕自悔這寒暄詞說得不高明?虏赏サ哪赣H可是知名的服裝設(shè)計師,她從小就在時尚圈長大,參加這種派對應(yīng)該是家常便飯。
「倒是妳,沒想到妳會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箍虏赏ト粲兴嫉卮蛄克。「荊睿呢?他也來了嗎?」
「他!」
江雨燕還來不及說什么,柯采庭流陌的眸光已發(fā)現(xiàn)荊睿英氣的身影―沒辦法,他這人天生醒目。
「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女的我好像見過……對了,是胡麗盈吧!」柯采庭揚眉。
「該不會是他相中的最新獵物?」
江雨燕默然不語。見她神色遲疑,柯采庭驀地嗤聲一笑,諷味濃厚!笂叿判模覜]那種閑工夫去拆前男友的臺,我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什么?」她戒備地問,心下已約莫有譜!笡]想到妳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他到現(xiàn)在還是只把妳當(dāng)成『戰(zhàn)友』。」柯采庭搖頭,宛若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卻猶如最銳利的針,一根一根扎進(jìn)江雨燕心里。
她端凝臉上的神情,甚至刻意淺勾著唇,不讓柯采庭看出她的動搖。
柯采庭冷笑地望她。「本來呢,我是想以過來人的身分給妳一點善意的勸告,不過妳應(yīng)該不需要吧?畢竟妳比誰都!瞭、解、他!棺詈笠痪,雷霆萬鈞。
江雨燕保持沉默,知道這是最聰明的應(yīng)對之道,她不需要跟這個高傲的女王一爭高下,對方也不會允許她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
「妳自己保重吧。@里的酒不錯,妳也許可以多喝點。」拋下最后的椰愉,柯采庭不再多留戀,飄然離開女人的戰(zhàn)場。
江雨燕目送那道婀娜多姿的倩影。
雖然她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柯采庭的對手,但這位校園女王高中時一直拿她當(dāng)假想敵,百般欺負(fù)她。
她知道,柯采庭一直嫉妒她知道荊睿最陰暗的秘密,他的心事也只與她一人分享。但那又怎樣呢?就算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她也永遠(yuǎn)只是個戰(zhàn)友,不會是他認(rèn)可的理想另一半。
她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這一點了……
江雨燕苦澀地尋思,躲在最角落,孤單地喝酒,不少男人對她邀舞,她全拒絕了。
臨到午夜鐘響,主辦單位調(diào)暗會場燈光,一個個男女服務(wù)生手托燭盞,讓賓客們一一點燃仙女棒,火樹銀花,目眩神迷,晚宴氣氛瞬間熱到最高點。
江雨燕接過一根仙女棒,無助地望向會場另一個角落,荊睿正低頭跟胡麗盈說著什么,而她在朵朵煙花醺迷下更顯嬌媚的臉蛋,癡癡面對他。
微醺的女人最容易陷入愛里,因為酒神偷走了她們的理智,又施放情煙,迷了她們的眼,教她們誤以為自己來到童話世界。
但世上沒有童話,所謂的浪漫通常只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一旦上了癮,便無可自拔……
當(dāng)燈光再度調(diào)亮?xí)r,江雨燕也跟著恍惚地拿出手機,拍下令她心碎的一幕。她發(fā)怔數(shù)秒,領(lǐng)悟自己做了什么后,忽然覺得可悲又可笑。她在做什么呢?為何連這種照片都要拍?難道她以后還想回味嗎?江雨燕搖搖頭,喝干最后一杯酒,踏著微微跟跡的步伐。這或許也是一支跟愛情有關(guān)的舞,只是跳起來的滋味,很傷感。她該走了。
早就該離開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一直流連在此,跳著不情愿的舞蹈……
驀地,舞步錯了一拍,她扭了腳踝,意外跌坐在地,引來周遭賓客一陣驚呼。
怎么會這么狼狽呢?她撫摸著疼痛的踝關(guān)節(jié),想笑,又想哭,卻不能笑也不能哭。
她只能站起來,靠自己的力量。
江雨燕倔強地甩了甩頭,正想撐地起身,一只溫暖黝黑的大手及時伸出來。
「讓我?guī)蛫,好嗎??br />
她揚起頭,眼潭映入一張極陽剛也極性格的男性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