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警車、記者、攝影機、SNG現(xiàn)場轉(zhuǎn)播車、圍觀的人群……
倪小珂青著臉、白著唇,站在自己居住的公寓下已經(jīng)一個小時,但是冬季夜晚的冷風(fēng)卻比不上陣陣襲在她心坎里的寒意凍人。
她是唯一的現(xiàn)場目擊者,所以警察圍著她問話、記者圍著她問話,就連方圓數(shù)百公尺內(nèi)的住戶們,也圍著她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當(dāng)她下班回家正要踏進(jìn)公寓門口時,一個住在她樓下的女人正從窗口往下跳,突然「啪答」一聲,她只感覺到某些熱熱黏黏的液體濺得她滿頭滿臉,抬手一抹,紅紅白白也糊糊的……
她是住在公寓的頂層加蓋屋,所以,她的「鄰居」是從十樓的窗戶往地面跳下,十樓……
所有的人都問她看到了什么,她因失神只能喃喃拼湊出幾句話。
很久之后,當(dāng)她的朋友問起這事件時,她也僅能以發(fā)顫的聲調(diào)回答:「那是一個鮮血淋漓、面目全非的軀體!
熱水嘩啦嘩啦不停的流泄,吳隸搓抹著沐浴乳的泡沫,手指溫柔的抹去倪小珂頭發(fā)上的黏液、臉頰、頸項上的血跡,以及肩頭、胸乳、腰腹、雙腿、全身明明沒有,卻似乎已經(jīng)染印在心靈深處的惡心臟污。
當(dāng)吳隸在電視上的現(xiàn)場新聞直播中看見倪小珂茫然的站在人群中時,他當(dāng)下便以極可能會肇事的車速飛車到達(dá)現(xiàn)場,在警察的同意下,迅速的將她帶回自己的住所。
「你脫光了我的衣服!
倪小珂低頭看看自己淋著熱水、一絲不掛的身體,再抬頭將茫然的目光投注在吳隸臉上。
之前因摟抱倪小珂而滿身血污的吳隸,此時和她同樣裸著身子!割^側(cè)過一邊,我要沖洗妳的耳后。」他淡然一笑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你也沒穿衣服。」她溫順的依言而行,以手抹去流進(jìn)眼睛里的水。
「嗯,因為我們正在洗澡!顾麄(cè)身伸手探試浴缸里熱水的溫度。
「我可以摸摸你嗎?」倪小珂沒有等吳隸出聲應(yīng)允,徑自將雙掌平貼在他赤裸的胸膛。
摸他?當(dāng)然歡迎,只是她現(xiàn)在的神情教他擔(dān)心……
這是吳隸自制力最受考驗的一刻,他苦笑地靜待倪小珂接下去的反應(yīng)。
「你的皮和肉都連在一起,」她按壓著他的鎖骨,「骨頭也還是直直的一根,」雙掌向上滑動捧著他的下巴,她狀似驚喜的輕喊著:「頭也還是一整個的呢!」
「小珂……」心狠狠的揪痛著,吳隸低頭含咬住倪小珂濕潤的唇,溫柔的說:「會痛嗎?」
「不會……」她話含在嘴里咕噥地回答。
「妳身體發(fā)冷了,到浴缸里泡泡熱水好不好?」糟了,她果然被嚇傻了,連他這樣咬她都沒感覺。
「嗯,你也一起?」
「好。」
真是既酸又甜的折磨。请`在心里苦笑著。
枕在吳隸臂彎里的倪小珂,看起來份外脆弱和惹人憐惜。
之前在熱水浴的松弛之下,她就這么安心的靠疊在他身上,漸漸的、緩緩的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
吳隸以空著的另一只手,越過倪小珂的頭頂將床頭的燈光調(diào)暗,原本應(yīng)該收回的指尖,忍不住在她猶帶驚恐的蒼白臉頰上游移。
她如此柔軟的躺在他懷里,他當(dāng)然會沖動、當(dāng)然有欲望,但是在那些感覺之上的感覺,是他更想保護(hù)她、愛憐她。
她沒有哭!
吳隸細(xì)心的發(fā)現(xiàn)到了,也頗擔(dān)心著,攬緊她,他閉上了眼。
「吳隸……」
眼睛沒睜開,倪小珂便直覺的知道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吳隸。
她的叫喚讓他迅速睜開眼,「嗯,妳醒了,妳才剛睡著!顾麚(dān)心她在睡夢中醒來,會因陌生環(huán)境而感到害怕,所以沒關(guān)掉床頭的燈光。
「我作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共挥勺灾鞯赝鶞嘏男靥刨私,倪小珂聲調(diào)軟軟的說著。
當(dāng)成是惡夢了?吳隸在心中衡量著她這樣逃避現(xiàn)實對她好不好。
「我夢見那個跳樓自殺的女人跑來抓著我的腳,說要我替她將她的身體拼湊回去!顾蛔〉妮p顫泄漏出她的恐懼。
「要不要我?guī)蛫吙纯?」原來,她很清楚發(fā)生過的事情,這樣也好。吳隸抽出枕在她頸下的手臂坐起身。
「看看?」突然失去溫暖的熱源,倪小珂非常不舍。
「嗯,看看妳的兩只腳是不是有人抓著,如果真的有,我要告訴那個人不可以來跟我搶。」
笑著掀開熱烘烘的羽毛被,他溫?zé)岬碾p掌握住倪小珂的一雙腳踝,舉高它們各親了一記。
「呃?」
紅了臉,倪小珂對于吳隸孩子氣的舉動,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小珂。」
「嗯?」
「害怕或傷心的時候就告訴我!闺m然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特別惹人疼,但他還是寧可看見她有生氣、有精神的樣子。
「什么?」
「不管是什么人、事讓妳害怕、傷心,我都會替妳阻止!
聞言,她只是睜著大眼凝望著他,沒有說話。
「小珂?」
「好……」她低低應(yīng)聲,看了四周擺設(shè)一眼,問道:「吳隸,這里是哪里?是上次你住的那個飯店嗎?好象不太一樣!?jié)鉂獾乃庠俣惹忠u著她。
「不是,這里是我回臺灣時住的房子,先前剛回國時還沒請清潔公司來打掃,所以那時候先住飯店!顾俣葘⑺仓迷谧约簯牙。
「原來你在臺灣也有房子呀?」她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
「我一年只有幾個月的時間留在臺灣,所以挑了個簡單、好整理的小房子住!顾鹋桓采w住兩人。
「哦,原來如此……」模糊不清的說完話,細(xì)細(xì)的鼻息聲輕輕響起。
「吳隸,你……你可以暫時收留我嗎?幾天就好?」
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身穿吳隸的新棉質(zhì)上衣、新棉質(zhì)男用內(nèi)褲的倪小珂,還是問了。
不想到父親家和繼母、母親家和繼父,以及根本算不上熟識的弟妹們同。欢傈h丘佩佩正和男友戀愛談得正親熱,大有同進(jìn)同出的趨勢;同事之間的交情也沒有好到可以到人家家里去借住,更重要的是銀行帳戶里的金額也無法容許她到旅館去住上幾天,她只好厚著臉皮開口。
在她最感到無助與脆弱的時刻,吳隸立即的援手對她而言,彷佛是眼前出現(xiàn)了神祇一般。
「當(dāng)然可以,妳要住多久都沒關(guān)系!鼓歉眲偹训哪、一頭亂發(fā)和紅撲撲的臉蛋,真是越看越可愛!吳隸喜孜孜地爽朗回答著。
「過幾天,等我克服了心理障礙,我就可以回家去了,我不會麻煩你太久的!箤⑹中纳系睦浜乖诖笸壬喜亮瞬,倪小珂心底的余悸仍是強烈得使她頭昏腦脹。
微微皺皺眉心,吳隸沒說些什么,但心里卻自有想法。
那種出過人命的違章?
嗯,等一下就打電話去檢舉,請拆除大隊馬上拆了。
倪小珂四下打量著對她而言是個超級寬闊的大房子,吳隸住所的隔間讓她有些感到納悶——偌大的空間只隔出了一個房間、一個浴室、一個廚房以及一面以落地玻璃窗劃出的陽臺,剩下的寬敞空間有一整墻書柜、一張擺置個人計算機的書桌、一組視聽音響電視、一個長沙發(fā),一切的一切好似只為了一個獨居的主人存在。
「我睡沙發(fā)就可以了,但是要向你借一個枕頭、一條棉被!棺蛲淼耐彩莻意外之外的意外。
「小珂,房間的床夠大,我們可以——」
「不可以!」倪小珂紅著臉,她當(dāng)然明白吳隸的提議是什么。
「可是我這里只有一房一廳,也沒有其它的床了!
「別可是了,我們各睡各的!我剛剛已經(jīng)說我睡沙發(fā)就好了!
「妳不用擔(dān)心,我曾守規(guī)矩的。」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就那么愛和別人擠?」
「因為我喜歡妳,當(dāng)然會想一起睡——」
「停、停、停!不要再說了!」紅透了臉,她羞得打斷他的話。
「那,床讓給妳睡,我睡沙發(fā)!拐骖B固呀,不過他還是覺得她好可愛呵……
「以你的身高,你覺得你睡在沙發(fā)上會睡得著嗎?況且你的沙發(fā)對我來說,已經(jīng)比我家里的床還大了,所以我很滿足也一定能睡得很好!
靜默地深深注視了倪小珂十秒鐘,他最后決定尊重她的意思,「好吧,妳覺得好就好!
皺著的眉心可看出倪小珂內(nèi)心的恐懼,她輕輕地說:「吳隸,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妳說!
「幫我把我昨天穿過的衣服全都丟掉,然后和我一起回家打包一些行李來這里好嗎?」
他沒忽略掉她說話時身體的輕顫,伸出雙臂將她摟進(jìn)自己懷里。
「妳開張單子,需要些什么東西,我去替妳帶過來,妳別去!顾杏X到她有一秒鐘的僵直,但隨即就放松了下來。
眼睛澀澀的、鼻子酸酸的,倪小珂無法不為吳隸的細(xì)心和體貼所感動。
當(dāng)吳隸到倪小珂住處替她拿取衣物和必需品時,倪小珂撥了通電話到自己公司。
「喂?阿婷嗎?」
「小珂?妳還好吧?打了一早上電話都找不到妳!
「阿婷,我今天想請一天假,妳可以幫我跟老大說一聲嗎?」
「老大看過新聞也知道妳發(fā)生了什么事,假是應(yīng)該會準(zhǔn)的啦,只是動檢被總公司那邊的人逼進(jìn)度逼得失去理智,曉得妳沒來上班竟然雞貓子鬼叫了好一會兒,說管妳是去殺人放火還是強路人,要妳無論如何都得把進(jìn)度趕完,然后送到著色部去!
「唉!動檢還真是百年如一日,天天沒人性!」
「哼!那個天天更年期障礙的家伙哪配得上『人性』這兩個字?對了、對了!妳房東太太打電話到公司要我們通知妳!
「是警察還要問我些什么事情嗎?我有跟他們說過,今天下午會去警察局簽名填寫他們要的報備資料了呀!
「那事她倒是沒提,是說因為妳那棟公寓鬧了人命、上了電視,剛好被某個議員小事化大,吵著要將頂樓的加蓋屋拆了,所以通知妳今天要把東西都搬走,否則遲了拿不回東西算妳自己倒霉!
「今天?」
「對呀,還說妳上個月的房租沒繳,而且現(xiàn)在又提前解約,所以就和押金抵銷了,妳也不用去找她退錢。」
「什么?又不是我主動提前解約的,況且我可是押了兩個月的押金耶!不用退錢?說什么鬼話!當(dāng)初,在租屋廣告上寫的是高級清靜的房間,結(jié)果根本就是幾片石棉瓦、三合板隨便釘一釘?shù)倪`章嘛!唉,也只有我這個貪小便宜的呆瓜為了省租金,一住就住了四年多!
「哎呀,我不知道啦,妳房東太太說還得扣什么水費、電費、電話費、瓦斯費、地下室停車費、有線電視費、管理費、社區(qū)網(wǎng)絡(luò)費等等的,總之,就是沒剩幾角錢就對了啦!」
「這么狠!咦?不對呀?我用的是電熱水器,電話費是自己付的,家里沒有電視、瓦斯?fàn)t,沒有計算機可以上網(wǎng),也沒有汽車停在地下室呀,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東西竟然還要我付費?這……這還有天理嗎?」
「呵呵,我說小珂呀,妳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啦,不然,依妳那種什么話都習(xí)慣悶在肚子里的個性,等妳想通了、想向?qū)Ψ街v了,說不定都已經(jīng)是幾十年以后的事了。」
「唉,阿婷,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妳是這么了解我……」
「小珂,妳在家休息還要趕圖?要不要我?guī)兔??br />
「對,謝謝你,不用!
一分鐘之后——
「小珂,要不要喝茶?」
「謝謝,不要!
兩分鐘之后——
「小河,要不要按摩?」
「謝謝!不要!」
三分鐘之后--
「小珂,要不要一起洗澡?」
「不要!」
五分鐘之后——
「小珂,晚上睡覺前要不要給我一個晚安吻?」
「不要!」
十分鐘之后——
「小珂,妳晚上會不會裸睡?」
「不會!」
二十分鐘之后——
「小珂,那我晚上可不可以裸睡?」
「不、可、以!而且你再吵我,我、就、殺、了、你!」
一整天下來拜吳隸瘋了似的不斷騷擾,倪小珂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處在急躁亢奮之中,這使得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瀕臨爆炸的階段。
她乏力地趴在透視桌上納悶的想著。
唉!好累!累得她都沒力氣去想那件可怕的跳樓事件。
咦?沒力氣去想?
真的耶!她一整天嘟?jīng)]想起過耶!
難道……這就是吳隸惹她生氣的目的嗎?
然后,在睡前以及之后的睡夢中,倪小珂思考吳隸為什么要說那些惹她生氣的話的比例,比那場血淋淋的事件多出好幾倍。
哇!好可怕!
在長沙發(fā)上猛然掀開棉被坐起,倪小珂臉紅心跳的揉揉驚魂未定的心口,她拍拍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些。
天哪!這是什么惡夢?怎么這么恐怖?
她……她竟然夢到自己去壓著吳隸,對他……對他以很色情的方式……用強?
他在她夢里哭得真可憐,唉,她對他那么粗暴,真是罪過。
呃?等等,她把他「強去」?會作這種夢表示什么?表示她對他又有不軌的意圖了嗎?
「小珂!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時沖動才會對你……」
倪小珂緊閉雙眼、雙掌合十,慌亂的不住低頭道歉著。
「妳怎么了?又作惡夢了嗎?」吳隸坐在沙發(fā)邊緣拍拍倪小珂的臉頰。她昨天睡得好象還是不太安穩(wěn)。
「呃……」睜開眼仔細(xì)看著四周,她才發(fā)現(xiàn)室內(nèi)已經(jīng)讓落地窗外的陽光灑得一片光亮。
「我看妳還是再向公司請假,多休息一天!
望著吳隸晨跑后的運動服透著熱汗的氣息,沙發(fā)前的矮桌上擺著兩份早點,倪小珂明白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起床了。
「不……不能再請假了,公司這么忙,我再不去上班會被動畫檢查員挫骨揚灰的。」有點因心虛而感到害羞,使得倪小珂無法直視吳隸溫和關(guān)心的雙眼。
「妳確定妳沒事?」見她點點頭,他帶著慣有的微笑接著說:「那妳先去梳洗,吃過早餐后我開車送妳去公司,今天外面天氣冷,記得多穿兩件保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