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除夕那天晚上,敏圓把小光托在大哥家,而她還沒七點就站在門口等邯時雍來接她。
七點一到,那個自大狂、驕傲鬼果真準時出現(xiàn)。
他邁著狂妄至極的腳步而來,一雙眉慢慢地、慢慢地皺成兩座小山。
他又在生她的氣?
敏圓倉惶地看看自己哪里又做錯。
「去換件正式一點的衣服!
敏圓終于知道他在生氣什么了,原來是她的穿著!
她搖頭!肝覜]有正式一點的衣服!顾挥屑揖臃饺兆龅挠质乔鍧崑D的工作,所以她一直沒為自己添購任何時髦或是正式的套裝。
邯時雍從來沒見過這么不修邊幅的女人。
算了,他原本就不怎么期待她會有什么好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她準時出現(xiàn),就夠讓他慶幸的了。
「上車!顾袷桥滤芰怂频模皇肿ブ毷莸氖直,將她拉到車子旁,打開車門推她進去。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紳士,簡直到了粗魯?shù)牡夭。敏圓嘟著嘴生起悶氣,從坐進車子后就一句話也不說。
邯時雍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只是他不知道她真正氣他的原因,還以為她是為了不能跟男朋友在一起而發(fā)脾氣。
如果她是為了這個原因在氣他,那他一點都不覺得抱歉。因為,為了過這一個年, 他不也強迫自己面對她,陪著她演戲,跟她假裝恩愛地回到邯家。
耍脾氣誰不會?
問題是發(fā)了脾氣之后,兩個人都不再自由的后果誰承擔?
邯時雍連安撫敏圓的情緒也不愿,一路上他們沉默的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平緩的車速將他們帶到目的地。
在半路上就閉眼養(yǎng)神的敏圓等車子一停下來,就自己打開門下車。她才不要他假惺惺的扶她,更別說他抓得她好痛,這樣的「紳士」行為,她一點也不想領受。
她雙腳一踏地,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這里是哪里?」
他沒回答她,只是說:「進去挑件象樣的衣服。」他不能讓她穿這樣回邯家。
挑件象樣的衣服!
敏圓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他帶她來買衣服!
「不!」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拒絕他的提議!肝也灰I衣服!顾门Υ驽X ,才不要把錢浪費在無謂的新衣服上頭。
「妳需要!购獣r雍堅持,而且不容她拒絕,像老鷹抓小雞似的,箝住她的手,拉著她進專柜的門。
敏圓來不及看清楚招牌,一進門倒是見到他們夸張的廣告,上頭寫著:當裝扮成為一種游戲,女人的樂趣來自于如何取悅自己,妳想擁有頂級的禮服,毋需再靠仙女棒。
拜托,這些人有很多閑錢嗎?不然怎么會把裝扮當成一種取悅自己的游戲?
敏圓皺著臉,自內(nèi)心抗拒這家店。
邯時雍卻由不得她退縮,五根手指頭像鷹爪一樣,緊緊的抓住她這個獵物,不讓她跑掉。
女店員臉上堆滿了笑走過來,詢問邯時雍,他需要什么?
拜托,衣服是她要穿的,那個女的干么問邯時雍,活像他才是有權(quán)利做主的那一個!敏圓嘟著嘴,生悶氣中的她,完全拒絕跟人溝通。
他也真有本領,對付她,他的方法更簡單,從頭到尾漠視她的存在,徑自以他的眼光幫她挑衣服。
拜托,他一個大男人哪懂女孩子穿什么才好看啊。
敏圓又在心里反駁邯時雍。
但那惡心巴啦的女店員卻直夸他好有眼光,說什么今年冬天紅色是最Hot的顏色, 而紅洋裝斜裁的線條剛好展現(xiàn)簡單優(yōu)雅的美式魅力。
她聽了都要吐了。
要賺錢當然得說好聽話嘍,不然荷包怎么變得飽飽的?
「好了,就這一件!购獣r雍把那件紅洋裝去給敏圓,要她去試穿看看。
敏圓捧著衣服,本來想先反駁他,說她不買之類的,不過她抬起眼一碰到他的目光 ,所有的話便全縮回喉嚨。
好嘛,好嘛,試穿就試穿。
她捧著衣服去試衣間,心里打著另一種主意,反正她就跟他說她穿不下,不合穿之類的,讓他打退堂鼓。
敏圓正因自己的好主意而偷偷笑開來的時候,邯時雍卻闖了進來,而她的衣服才穿到一半。
她看到他連叫都叫不出來。
邯時雍沒空看她扮白癡,伸手將她的衣服給拉土來,看了看正面,又把她轉(zhuǎn)過身去,看看后面。
「嗯,很好,很貼身,不需要修了。」
他決定了她的穿著,要她直接穿著走。
什么!就這樣決定了,她甚至還沒看單價耶。
敏圓急巴巴的跟在邯時雍的后頭,拉拉他的衣袖,「這衣服多少錢?」她的目光執(zhí)著而堅定,像是問不到答案誓不甘休。
邯時雍覺得她好煩,走到她身后,看了看標價,喊出價碼!钙呷f八。」
「七萬八!」她一聽,兩腳發(fā)軟。
天啊,七萬八!他以為她是大富婆嗎?可以眼睛眨都不眨的就買下這昂貴的衣服。 他瘋了!
「我不要買這一件!姑魣A鼓起勇氣拒絕。
「為什么?」
「因為……我不喜歡這一件!顾o了一個最爛的答案,可是這件洋裝真的好漂亮,質(zhì)地輕柔,穿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真的很舒服。
邯時雍冷哼,「這里的每一件妳都不喜歡!顾焕頃目棺h,跟女店買說:「 就是這一件!
敏圓氣他做事專制、獨裁,根本沒考慮過他的霸道作風會給她帶來什么樣的困擾。
她扭著手指頭,思索著自己該怎么告訴他,她的難處。
「我……」她先拒他拉到一旁的角落,再咬著唇,狀似為難的跟他說:「我沒有錢買這么貴的衣服!
「我沒要你買!
「可是你跟店員說我們要這一件了!」她指指身上的洋裝。
邯時雍說:「那是我買給妳的!
「你買的?」敏圓馬上皺眉搖頭!覆灰,我不要你買這么昂貴的東西給我!
「它不算昂貴。」在他的世界里,十幾二十萬都算是零頭小錢。
敏圓才不管他是怎么用錢的,在她的世界里,七萬八就是一筆大數(shù)目,她要打掃很多間屋子才能掙得那樣的數(shù)字,她不能把她的血汗錢砸在這沒什么用處的衣服上頭。
「我不要這件衣服。」
「我說過了,我買給妳。」所以她不用在錢的上頭斤斤計較。
敏圓氣極了,因為邯時雍無權(quán)左右她的生活,她再一次的對他說:「我不會接受!
「不管妳接不接受,妳今天都得穿這件衣服回邯家,我不能讓家里的人看到我邯時雍的妻子穿著不得體。」邯時雍看看時間,然后很不耐煩的說出他的想法。
他們都已經(jīng)超過用餐時間了,她還在這跟他爭執(zhí)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敏圓終于懂他挑剔她穿著的原因。
原來他一直覺得她讓他丟臉,是不是這樣?
她放掉他的手,雙手像是在保護自己似的,緊緊的環(huán)住自己的身體。她讓他去結(jié)帳,然后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跟在他的后頭走出店外。
坐進車子里,敏圓愈想愈委屈,像是在證明什么似的,她鼓起勇氣對他說:「我會還你這筆錢!
她再怎么沒骨氣,也不會用他的錢。
邯時雍不想理會她,甚至連一個敷衍的笑都沒有。他才不管她要怎么做,他只是不想讓她穿著寒磣的進門,而她做到了,那么她想做什么與他無關。
※※※
回到邯家,敏圓一直記住邯時雍是個好面子的男人,她不能丟他的臉,所以她時時刻刻帶著笑臉傾聽別人說話,縱使聽不懂也點頭,但不隨便接話,以免自曝其短。
而邯時雍在用過飯之后,就跟父執(zhí)輩們打打小牌,讓長輩們開心開心;他打牌貴在取悅父母,所以總是打得漫不經(jīng)心,相對的,他有很多時間去觀察他的小妻子。
她討厭他,甚至不喜歡他的安排,不想跟他回邯家,但他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盡職的演員,扮他的妻子,她相當稱職。
瞧,她明明困了,卻仍很努力的睜著眼,擠著笑,跟他的嬸嬸們聊天。
「我聽牌了喲!购獣r雍的母親摸牌后,樂得眉開眼笑。
不一會兒,邯媽媽就胡了。
在一片洗牌聲中,邯時雍又往敏圓的方向瞄過去。她在打呵欠了!一顆小小的頭顱前點后點,而他的嬸嬸們卻沒一個發(fā)覺,徑自拉著她的手說那些五四三。
他實在看不過去,推開椅子,朝敏圓的方向走過去。
敏圓敏感的察覺邯時雍走過來,她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一不小心,額頭撞上邯時雍嬸嬸手上的書。
好痛! 她揉揉額頭,皺著眉。
邯時雍雙手扠在褲袋上,低著頭看她額前紅紅的一片。「想睡就先回房睡,別在這熬著!
敏圓晃著頭顱,悶悶的上訴他,「我要守歲!顾郧霸诩依,都會陪著家里的人一起守歲,今年她也要。
「守歲是明晚!姑魍聿攀浅。
「可是親戚今天都在!姑魈煸缟,那些叔叔伯伯嬸嬸們就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邯時雍對她的固執(zhí)感到不悅。.
她跟他只是掛名的夫妻,她干么這么在乎他的親戚?她想睡就回房睡,他們家少她一個又不會變得無聊。
他不再跟她溝通,雙手打橫抱起她回房。
邯家的親戚們看到這一幕,禁不住竊竊私語她笑著說,時雍開竅、想通了,自從竹音死后,他就沒這么關心過一個人……敏圓知道談起林竹音,邯時雍會有多不自在,因為他抱著她聽到竹音兩個字的時候,身體僵了一下。
唉,他遺忘不了林竹音!
那他為什么能跟別的女人交往?
或許,他只是暫時還忘不了自己對林竹音的愛有多深,或許他跟那個女人交往是努力想從林竹音的死中走出,或許……他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
敏圓想到邯時雍對林竹音的癡情,便忘了他書對她所做出的惡劣行徑。
她甚至替他找了借口,安慰自己說:不是邯時雍心腸不好,只是她遇到他的時機不對。她在他心情最差的時候闖進他的生命,在他不情愿的情況下,強逼他背叛他對林竹音的感情,今天他們兩個若是易地而處,她也會像他一樣對她這樣一個介入者不耐煩。
「妳在做什么?」
邯時雍低頭看著敏圓將頭埋進他胸膛,雙手打顫,兩肩抖聳著!笂叢粫窃诳薨?」
他放她下來,想看清楚她,她卻頭低低的,不讓他看。
是的,她是在哭,但她本來就是個愛哭鬼,為了一點點小事就會傷心難過,那又怎樣?她拒絕讓他取笑。
邯時雍沒有笑她,只是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類。她永遠在最不恰當?shù)膱鏊憩F(xiàn)最詭異的情緒。
像今晚明明是合家團圓的佳節(jié),她卻莫名其妙的哭得不能自己,而且在被發(fā)現(xiàn)后, 還兇巴巴的擺出一副你別管我的表情。
誰愛管她!他只是看不慣她在客廳頻頻打瞌睡,所以才強將她帶回房間,免得讓她出糗而已。
「妳先睡吧!购獣r雍開了房門,要她進去。
她乖乖的進去,毫不生分,因為這間房就是她搬出去住之前住的地方,這是她跟邯時雍的新房,但他從來沒進來過,她甚至不知道他那段日子睡在哪。
她以前沒探究過那個問題,但今天卻很好奇,因為她撞見過他抱別的女人,還跟那個女的親密的共進晚餐,這讓她不得不去猜測,他們新婚的那一段日子,夜不歸營的他,是不是也窩在那個女人的住處?
唔……敏圓皺眉。
她討厭自己,不喜歡自己去揣測邯時雍的生活,她甩甩頭,企圖甩掉多疑的思想, 窩進被窩里,摟著被子,不一會便沉沉的睡去。
敏圓知道她對邯時雍的態(tài)度近似于駝鳥心態(tài),但她直覺的認為她不去探究,那么事情的真相會永遠被蒙在鼓里,她就永遠不會受到傷害。
※※※
凌晨兩點,淺眠的敏圓被身邊的異物驚醒。
那是什么聲音?
她側(cè)耳聆聽。
那聲音淺淺的,一呼一吸……呼吸聲!
敏圓驚訝的轉(zhuǎn)過頭,竟看到邯時雍的側(cè)面。
她得用兩只手才摀得住自己的尖叫聲。
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從來不睡這間房的,為什么今天晚上卻爬來了?
敏圓猜不透邯時雍的想法,只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跟他同床共枕。
不行,她要去睡客廳。
她抱著枕頭、被子就要奪門而出,但手才剛碰到門把,馬上就發(fā)覺不對,她想到邯時雍不會無緣無故跑來跟她一起睡,除非是--為了辟謠!
對,一定是這樣,所以他才跑來這間房睡覺,如果真是這樣,她再跑去客廳或是書房睡,不小心讓別人撞見了,那她跟他的關系豈不是會被揭穿。
不行,不行,如果她搞砸了這件事,邯時雍一定會把她掐死的。她怎么樣也不能冒險去客廳睡。
但這樣,她今晚睡哪?
敏圓回頭看著那張大床。
床那么大,兩個人睡還嫌寬,如果她睡邊邊一點,應該就可以吧?
她跑回去躺躺看,就躺在最邊邊,瞧,她跟邯時雍之間的距離足足有一尺那么寬, 她放心地笑了。
※※※
該死的!她竟然在除夕當天給他感冒、發(fā)燒!
「妳為什么床上不睡,跑去睡地上?」當醫(yī)生走了之后,邯時雍開始沖著敏圓咆哮。
敏圓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哀怨死了。
她怎么這么倒霉,從床邊睡到床下,還因此傷風感冒,現(xiàn)在人都快病死了,還有一只公獅子猛沖著她吼。
她嗯嗯唉唉了兩聲,想告訴他,她病了,他若是要吼她,等她精神好一點。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邯時雍直皺眉。
他走過去,掌心貼在她的額前。她還是好燙。
「我去拿冰枕!顾逯哪樌淅涞,但敏圓卻覺得有一絲絲的溫暖竄進她心窩口。
他關心她,他雖討厭她,但他還是關心著她。
意識到邯時雍對自己存有一絲絲的善意,敏圓覺得好開心。她甚至希望自己病重一點,這樣他就會永遠給她好臉色看了。
「妳干么傻呼呼的笑?」邯時雍拿冰枕進來,用毛巾包了包之后,放在她的頭下。
她人雖病著,但雙眼晶亮,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好事一樣。
該死的,這個小怪胎不會以為生病是一件好玩的事吧!
「我告訴妳,我雖不知道妳的小腦袋瓜在想什么,但是妳有床不睡,反倒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這真的是一件很蠢的事,妳懂不懂?」他吼她。
敏圓知道他是關心自己,還是很開心地點頭笑開。
該死的,她又笑了!他在吼她耶!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懶得理她。
邯時雍步出去,不再待在房里與她面對面,但每隔半小時,他就會進來幫她換冷毛巾覆在額頭上,在她流汗的時候,他還幫她擦汗,讓她保持干爽;這些她都不知道,因為她早就病懨懨的睡著了。
就這樣,敏圓躺在床上渡過一個年,年初二是她回娘家的日子,邯時雍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她心想,他是不會陪她回娘家的,但為了不讓邯家的人起疑,知道他們夫妻倆其實私底下極端不和,她決定還是制造一個假象,讓大家以為邯時雍陪她回娘家。
她算過了,如果她在十點而回到家,那吃過午飯,再跟家里的人聊一下,搭兩點的車回臺北,去大哥家把小光抱回來,那回到淡水應該不到四點。
四點!
唔……或許小除夕沒去打掃的那幾個客戶,肯讓她在年初二補打掃,雖然知道機會不大,但聊勝于無,撿到一家那她就賺到了不是嗎?
為此,敏圓趁大伙不注意的時候,一個人偷偷的溜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