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列傳嗣,你不要太過分了,別把所有的工作都推到我這邊來!”支慶宇頭也不抬地望著手中正快速翻閱的文件,向來深邃迷人的眸底,竟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絲,在在顯露他的不耐和疲憊。
“大哥,我不是列傳嗣,我可以進來吧!
支震宇輕笑,拉著夏宇辰走進支慶宇個人的辦公室。
支慶宇無力地抬起幽暗的眸,微蹙起眉,直覺支震宇找上他絕對沒有什么好事。果然,夏宇辰一走進來,他便見著了她手中仍在熟睡中的小惡魔。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幾點了,為什么把翔翔帶來這邊?”
他神色不悅地斂眼看著手腕上的表,發(fā)覺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
該死!看來今天他一樣沒有辦法到藍色小吧去了。
“翔翔好象發(fā)燒了,我?guī)结t(yī)院看醫(yī)生!敝д鹩钭叩剿纳砼,拿起公文夾扇風(fēng),將繚繞在支慶宇身邊的濃厚煙層扇散。
“那還不快帶他回家睡覺?”他簡直快要被逼瘋了。
他真是快要被他們打敗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小嬰兒的抵抗力極差,若是帶入公共場所,是很容易二次感染的嗎?
“他已經(jīng)沒事了,而且我們是想說順便到這里來看你啊!你一個禮拜都沒回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我們自然會擔(dān)心!敝д鹩畈唤鹬杏X像是被人潑了一大桶的冰水般,讓他氣得猛打顫。
“放心,如果有事的話,列傳嗣會通知你們的。記得,如果我出事的話,一定要對列傳嗣提出告訴,因為死因絕對與他有關(guān)!敝c宇不經(jīng)意地點上一根煙,但想到翔翔在這里,不禁又捻熄了剛點上的煙。
呼!他真的快要累死了,醫(yī)院里頭的病患卻沒有減少的跡象,每到晚上總會有因車禍送進急診室的傷者。該死!他們未免太不尊重生命了,居然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造成社會資源的負擔(dān),更重要的是,還讓他沒有辦法撥空到藍色小吧去,真是罪加一等。
“怎么,他又得罪你了?”
支震宇一把摟住他的肩,努力地展現(xiàn)出弟弟對哥哥的關(guān)懷。
“他會得罪我?”他哼笑了一聲,把他的手拿開,徑自站起身活動快要生銹的筋骨,再斂眼睇向堆積如山的文件,有一股沖動想要放火燒了那些礙眼的東西;只要是擋在他和洪逸婧面前的東西,全都該殲滅。
他真的好累。突然發(fā)現(xiàn)見不到洪逸婧的人生有點空洞,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過這段空洞的人生。
以往為了母親、為了弟弟,他所努力建立的是一幢可以遮風(fēng)蔽雨的家,而后追求的是讓家人不虞匱乏的生活;這些都是他該做的,因為這是他所背負的責(zé)任,所以他用他的青春換取這些,他并不覺得后悔,只是覺得有點空虛。回首過往,他突然覺得他的記憶中只有家,再無其他。
有股沖動想要拋下一切轉(zhuǎn)身便走,但是身為長子的使命感與責(zé)任感,又讓他放不下這一切,所以他得趕緊想辦法將洪逸婧擄到他身邊來,這樣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得先把工作完成才行。
“大哥,你最近是怎么搞的?”支震宇睇著他,突地發(fā)覺他的眸底閃過一道教他不寒而栗的光痕,不禁連退數(shù)步。
“我們先走了!
不對,每當(dāng)大哥露出這種神色時,便是他在算計他和寧宇的時候,這種感覺仿佛被蛇盯上一樣,他在剎那間變成了快被他吞入肚子里的青蛙,讓他恨不得趕緊逃離現(xiàn)場。
“你們要走了?那我送你們吧!表槺慊顒右幌律眢w。
“啊?”
“啊什么?你先去停車場開車,我和宇辰散步下樓,順便當(dāng)她生產(chǎn)完后的運動!敝c宇斜睨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轉(zhuǎn)身看向夏宇辰!罢媸堑,都已經(jīng)當(dāng)爸爸了,還一副楞頭楞腦的模樣;宇辰,你當(dāng)初怎么會看上他?”
“還不是他來陰的!毕挠畛教袅颂裘,看著支震宇的背影,再看著手中睡得安祥的兒子,漾在臉上的笑,甜柔得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是嗎?”
依他看來,壓根兒不是那么一回事。
世間的戀人都是如此的嗎?總是舍不得將滿腔的愛意告訴最愛的人?那豈不是浪費了在胸臆間翻滾的愛意?
不說,對方怎么會知道?他知道他不會那么愚蠢的。
? ? ?
“喂,干嘛帶我來這里?”
車子一停進醫(yī)院附屬的停車場里,洪逸婧哪管得了腳痛得像是快被截肢一樣,劈頭便破口斥罵。
“這一家醫(yī)院的服務(wù)最好了,又離案發(fā)現(xiàn)場最近,不來這里要去哪里?”那位年輕人自認(rèn)倒霉地被她轟了一整路,孰知來到醫(yī)院了,她還有意見。
“我不要來這里,我要去別家。”她偏過頭,硬是不下車。
真是可惡透頂,她才不要來這里哩!這里頭有個可惡的色狼院長,光會欺騙女孩子的感情,她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哼!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
吻她、抱她,全然把她當(dāng)成他的所有物看待,而后卻又把她丟棄。就算是養(yǎng)只寵物,身為主人的他也該供給寵物養(yǎng)分的,怎么可以想玩便摸個兩把,膩了又隨意丟棄,這豈不是太沒道德了?
唉!她這么想,不等于是自貶身價嗎?
不管他了,雖說她洪逸婧長得不是一等一的美,但至少還沒倒追過男人,她是絕對不會厚著臉皮去找他的。
“小姐,你下車吧!反正我都已經(jīng)把車開到這邊來了,你就下車,讓我攙著你到急診室去!蹦贻p人都快要大唱三聲無奈了。他知道他開快車錯了,知道他撞到她錯了,但是他現(xiàn)在只想把事情搞定。
“哼!”
她恨恨地冷哼了聲,有點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車,用沒受傷的那一只腳撐著,將一邊的重量都放到年輕人身上,讓他攙著她。
她可不是要去見他,而是這個年輕人太有誠意了,所以她是給他一點面子;況且,她應(yīng)該不會那么簡單便和他碰頭才是,畢竟他忙得連去見她的時間都沒有,不是嗎?
她是這么想的,然而當(dāng)那個年輕人往后退了一步,要將她自座位上攙起時,他的長腿卻不小心勾到后面經(jīng)過的行人。
很悲慘的,三個人跌撞在一塊……
老天。√煲姫q憐,她的手傷還沒拆線,腳便又被車撞到,孰知人生之險惡不只是在馬路上,連在這停車場里也會發(fā)生人禍!
天。∷哪_真的好痛哦!
“對不起、對不起!”
年輕人簡直快要瘋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笨手笨腳的人,忙不迭地對洪逸婧道歉,將她攙坐起之后,又對著他身后的男人道歉,只見他的頭都快要垂到地面上了。
“沒關(guān)系!敝д鹩铍m是有點微怒,但看在他身旁的女伴受了傷的份上,也不便發(fā)作,隨意點了點頭,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便往停車場另一邊走去。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笨啊,還不趕快扶我起來?”
洪逸婧傻楞地看著支震宇離開,突地發(fā)現(xiàn)他很像某人,然而腳上傳來的陣陣刺痛,卻強將她被勾去的心魂拉了回來。
“好。”他認(rèn)命地將她扶起,只覺得真是衰神罩頂。
“真是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子的嗎?”被他攙著往停車場的出口走,她嘴里仍是不饒人的喃喃自語著。
倒霉透了,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己的霉運了,就算她待會兒進到急診室里突然發(fā)生大地震將她埋在里面,或者是發(fā)生大火把她燒死在里面,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然而等在她面前的情景,卻比地震和大火還要令她錯愕。
? ? ?
就在急診室的門口,她見到支慶宇對著一位長發(fā)美女笑著,那神情是恁地滿足而深情。
她一慌,隨即閃身到柱子后頭,睜大雙眼,努力地想再看清楚。
她有沒有看錯?
是他,真的是他?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么他會對著她笑,而那一種笑意與他見到她時一點都不一樣。
呃!洪逸婧驀地彎下了身,心痛得讓她站不直身子。
“你怎么了?”難道他撞的不只是腳,還有其他地方?
“我要回家!彼龕灺暤袜,細碎而顫抖的聲音,全然沒了方才狂焰的氣勢,反倒是虛弱得像是隨時會在風(fēng)中飄散的羽絮。
“為什么?你還沒有看到醫(yī)生,你不能這樣回去,我會良心不安的。”
“我自己負責(zé)行不行?反正我又沒有備案,你怕什么?”她拉著他的手,艱澀地想往回走,然而卻又倔強地想要轉(zhuǎn)過頭再確定一次。
她怯怯地轉(zhuǎn)過頭,突見身旁一輛車子駛過,她慢慢地轉(zhuǎn)動幾欲失焦的眸子,順著車子的方向看往急診室的門口,見到走出急診室外的支慶宇,突地對那個女人烙下一吻,也在她心底烙下了不可磨滅的背叛。
背叛?
洪逸婧突地笑了出來,笑自己到底是憑什么說他背叛。
他們之間什么都不是,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太帥的男人總是容易搞怪,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那種男人的話是信不得的,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她卻又發(fā)覺自己被傷害了?
? ? ?
望著鏡中的自己,洪逸婧突然感到有點凄涼。
洪逸婧哭笑不得地看著鏡子中面容扭曲的自己,真的不知道現(xiàn)在的她是該笑還是該哭;還是笑吧,她覺得自己哭得很累了,仿佛全身上下的水分除了血液以外,全都流光了。
到底過了幾天,她已經(jīng)忘了。
她只記得那天晚上回來后,是驚慌失措的幼 帶她去醫(yī)院治療的,然而她卻堅持手指上的線要自己拆,因為她想把這些線留下來作紀(jì)念,當(dāng)作一個警惕,告訴自己別再那么輕易地任人傷害。
反正,她的男人運就是差到了極點,而他卻是到目前為止,讓她傷得最重的一個;或許是因為他的條件特別好,在她女人虛榮的心底,總是有一抹希冀和驕傲,等著他用甜言蜜語將她包圍,孰知當(dāng)真相來臨時,這一份希冀和驕傲卻化為最折磨人的煎熬。
“可惡!我長得一點都不差,為什么他們都不愿意愛我?”在這隔音設(shè)備一流的休息室里,她終于忍不住地大吼!斑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真愛,只是我在幻想而已!”
該死!那個女人雖然長得不錯,可她也不差!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起那個晚上,那個女人輕搖著頭,那頭烏黑的長發(fā)便像是擁有自主的生命力般地躍動著。
于是,她也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地搖著頭,卻發(fā)覺自己那一頭厚重的短發(fā)在前幾日燙過又打過層次、上了發(fā)膠后,已經(jīng)笨重得飛不起來,反倒有幾分像田埂邊錯亂的雜草。
沒關(guān)系,女人的輸贏不一定在發(fā)的長度。
她又想起了那個女人甜笑的模樣,微瞇起明顯深邃的雙眼皮大眼,看起來十分迷人而惑魂。
于是她開始對著鏡中的自己笑著,卻被鏡中的自己嚇得退避三舍;她的眼睛已經(jīng)腫得看不見雙眼皮,一笑起來,感覺上和日本妖怪童話里的女鬼沒兩樣。
可惡,她簡直沒有一個地方贏得了那個女人!
而最可惡的是自己,她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想要贏過那個女人!
他既然選擇她又來調(diào)戲她,這就代表著他是個玩世不恭、對愛不忠實的男人,她為什么還要念著這種可惡的男人?
沒關(guān)系,她放下的感情不多,趁現(xiàn)在還不是很痛的時候趕緊清醒,什么事都會過去的。
“洪逸婧,拿出你的魄力來,你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被甩了,有什么好看不開的?難道你沒聽過百煉成鋼、久病成良醫(yī)?習(xí)慣就好了,那么痛苦做什么?”她不禁對著鏡中的自己怒罵。
“這是最新型的游戲嗎?對著鏡中的自己罵一罵,就可以改變自己了嗎?”
丘幼 訕笑的聲音冷不防地竄進她的耳中,嚇得她噤若寒蟬。
“你怎么進來了?”她不禁心虛。
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發(fā)生什么事了。這幾天來,她幾乎天天逼問她,如果不是她口風(fēng)緊的話,定會被她問出口,再被她狠狠地恥笑一頓。
可惜的是,盡管她什么都不說,幼 依然可以猜出她的心事。
“外頭忙得人仰馬翻,你倒是閑得很!彼龑㈦p手交叉在懷里,好整以暇地睨著她那一雙腫脹如核桃般的眼,心底又暗暗嘆氣。
“我的手傷還沒好。”她噘起嘴,努力地將悲傷放在丘幼 看不見的地方,自以為是地表現(xiàn)出神色自若、甚至比以往還要好的可愛表情以博取同情,順便欺瞞她那一雙利眸。
“雖然還沒好,但是已經(jīng)可以碰水了,既然你不做復(fù)建,至少也要動一動手,要不然你的手都不動,手指還不是跟廢了沒兩樣!
“我的腳還沒好!彼绯隽硪粋可憐樣。
“沒關(guān)系,你可以坐著洗碗盤、杯子,我特別允準(zhǔn)的!彼氰F了心地要把她拐出這間休息室。
惹惱了她,改天她便將這間休息室封起來,看她要躲到哪里當(dāng)鴕鳥。
“可是……”
先不論她的眼腫得跟日本女鬼沒兩樣,現(xiàn)在的她一點工作情緒都沒有,她真的笑不出來;光是剛才和幼 對話,都快耗去她全部的力氣了。
“干嘛!病原體不來,你身上的病毒又騷動了?”她不客氣地冷諷,明知道她哪里痛,她偏是要往哪里扎;有人說過,要下對藥,還得要敷在痛處上,要不然傷怎么好得起來?
“我已經(jīng)免疫了!彼龕瀽灥卣f著,努力維持正常的臉色,可一下子又掉入深淵,黑了一大片。
“免疫?你什么時候有抗體了?”她才不信。
“哎呀!你別管了,算我跟你請一天假行不行?”她已經(jīng)哭了好幾天,依照她以往的經(jīng)驗推算,大概只要再讓她躲在這里哭個一天的話,應(yīng)該就不會那么難過了。
“不行,你明知道外面的客人都是沖著你來的,你把自己鎖在這里,豈不是擺明了要我關(guān)店?”開門做生意就是為了錢,誰敢擋她的財路!
“喂,好歹我也是半個老板。”
“我也有一半的股權(quán)!
“你!”
人家不是都說,真正的知心好友會在最痛苦的時候給予安慰和幫助的嗎?為什么她的好友卻在她最難過的時候?qū)λ渚率刻,她怎么會跟這種人成為好友,進而成為工作伙伴?
“你什么你?還不快一點?”她要真再窩在這個地方,不生病都有鬼。
洪逸婧蹙緊柳眉、緊扁著粉嫩的唇,丟下了懷中的抱枕,放下手中的鏡子,百般不愿意地離開溫暖的沙發(fā),拖著仿似被鐐上千斤鐵球般的腿,一步步地往前走,速度大約只比蝸牛快了一點。
“我好累,好想去旅行。”洪逸婧喃喃念著,雙眼無神地瞅著喧嘩不已的人潮,耳里聽的是搖滾樂,心底卻是墻上那片最純粹的藍。
當(dāng)初是誰說要開店的?呃,好象是她自己。
她不想賺大錢了,賺大錢好累,就算真的賺到了大把鈔票,她也沒時間去玩,去看看許久不曾見到的藍天大海,去看看國外的風(fēng)光,去看看……可是一個人去玩好孤單。
她開始討厭藍色了,看見里頭透不過氣的藍,只會讓她想起那個可惡的男人;他跟藍色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是他卻讓她的心底化為無邊無際的藍,讓她只能在藍色的淚海里泅游,把自己浸蝕成日本女鬼,這全部都是他害的!
“嗨!”
“嗨什么嗨?我的心情煩透了!”
她走進吧臺里,根本不管到底是誰在喚她,連眼都不抬便吼了回去,卻又突地感到這聲音很耳熟。
洪逸婧猛地抬眼。
“看來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支慶宇有點苦笑,畢竟他真的沒想到闊別半個月沒見,她竟然會用這種態(tài)度對他。
唉!虧他還為了她,把所有的工作趕在一個星期內(nèi)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