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日的路程,柳湘湘還是病倒了。
凌鶴群駕車疾行,回頭道:“你再忍耐一點,我們找到客棧就可以休息了。”
“對不起……”她掀開簾子!拔也辉摯碉L(fēng),也不該亂跑……”
“你快給我進去,乖乖躺著,最好睡上一覺,醒來病就好了!
“我不是生病,我只是疲倦,你讓我睡幾個時辰,再吃一大碗飯……”
“你還在說話?”他把她塞回車內(nèi)!吧×诉這么愛講話,等你養(yǎng)好身子,再來說話也不遲!
身后有兩匹馬飛奔而過,其中一名青年勒緊馬韁,停下問道:“請問車子里頭有沒有一位柳湘湘小姐?”
凌鶴群看了兩人一眼。“你們是誰?”
另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揮動馬鞭喝道:“到底有沒有?我們還要趕路!”
青年忙比個手勢,又問一遍:“我們找一位柳湘湘小姐!
柳湘湘在車內(nèi)也聽到了,她掀開布簾子問道:“你是誰?”
青年望向少年,少年望向柳湘湘,大叫一聲:“大姐!”
“呀!是二弟!”柳湘湘十分驚訝,掙扎著要出來。“你怎么來了?”
“把衣服穿上了!绷楮Q群長手一探,拿了皮襖披在她的身上。
柳少觀策馬到車邊,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柳湘湘,又退開幾步二爹要我們陪你上青城山。”
“是爹要你們趕來的嗎?”她高興地問著。
柳少觀并沒有回答她,轉(zhuǎn)身拿馬鞭指向凌鶴群。“你是凌樹海家里的什么人?為什么只有你送我大姐上山?怎么沒有帶丫環(huán)和老媽子同行?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成什么樣子?”
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凌鶴群心里有氣,大聲道:“我是凌樹海的兒子凌鶴群,濟南府鼎鼎有名的凌四少便是!你這個小毛頭又是誰?一來就呼呼喝喝的?”
柳少觀也是大聲道:“我爹是京城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飛天鏢局總鏢頭,我就是少主柳少觀,沒聽過我的大名嗎?”
“沒聽過!
另外那青年的目光始終盯在柳湘湘臉上,表情錯綜復(fù)雜,這時才出面緩頰道:“凌兄,在下岳松揚,我和少觀保鏢到湖北,在武昌分舵接到總鏢頭的飛鴿傳書,要我們沿路找大小姐,送大小姐上山學(xué)藝。”
凌鶴群皺眉道:“怎么一開始不保護?現(xiàn)在走了一半才冒出來?你們飛天鏢局真是麻煩得要命!
柳少觀怒道:“我爹要怎么做,那是我爹的事,我也只是奉命辦事而已,難道我想去那個鄉(xiāng)下地方嗎?”
“你年紀輕輕,脾氣倒挺大的喲!”凌鶴群看出對方的斤兩,叉起雙臂笑道:“飛天鏢局有這么一個少主,岳兄,你當(dāng)屬下的很辛苦喔!”
岳松揚忙道:“鏢局事忙,到現(xiàn)在才分出人手護送大小姐,先前麻煩凌兄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
柳少觀撤了撇嘴!爸徊贿^是個成天躺著的病人,又怎會麻煩到他們凌家呢?倒是現(xiàn)在麻煩到我了!
凌鶴群回頭一看,柳湘湘正抓著布簾子,低頭無語,完全失去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神采。
他抱不平的說:“喂!你這個當(dāng)?shù)艿艿,她好歹是你的大姐,你照顧一下自己的姐姐,有什么好抱怨的??br />
“請個丫環(huán)照顧就好了呀!”柳少觀嘀咕一句,轉(zhuǎn)向岳松揚道:“倒是你松揚哥,既然要做我的姐夫,可得學(xué)習(xí)和病人相處呵!”
“你說什么?”凌鶴群和柳湘湘同時臉色大變。
“喔!我剛剛沒介紹嗎?松揚哥是我未來的姐夫。”
“二弟!”柳湘湘顫聲道:“他是誰?我又不認識他。”
“你鎮(zhèn)日躲在屋子里,當(dāng)然不認得鏢局里的人了。”
“可是……我沒聽爹提過……”
“爹干嘛跟你說?當(dāng)兒女的只要聽父母之命就好了,可惜我沒有其他妹妹,不然也不會委屈松揚哥了。”
“少觀,你不要這么說,今天我和柳小姐是第一次見面……”岳松揚下了馬,向柳湘湘一揖。“松揚見過大小姐。”柳湘湘驚疑萬分,臉色更加慘白,她立即放下布簾子。
岳松揚還以為她是害羞,開始自我介紹道:“在下進入飛天鏢局已有八年,素聞大小姐芳名,心之仰慕已久,可惜無緣得見芳顏。年前承蒙總鏢頭不棄,允諾將小姐許配給在下,在下不勝惶恐,如此殊榮……”
凌鶴群聽不下去了。“喂,你別咬文嚼字好嗎?方才看你還滿順眼的,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副搖尾乞憐的嘴臉?我知道了,柳總鏢頭一定是欣賞你,所以才招你為婿吧!”
“嗯……”岳松揚不好意思說“是”,倒是一旁的柳少觀答道:“松揚哥在鏢局里出生入死,是我爹的得力助手,爹一高興就將大姐許給了松揚哥!
“原來是駙馬爺!”凌鶴群笑道:“如果你會照顧病人,那我就把柳大小姐又給你們,準備打道回府嘍!”
簾子又被掀開,柳湘湘凝視凌鶴群,低聲道:“不……”
“你先進去,睡你的覺!彼职阉诉M去,不讓她吹風(fēng)。
岳松揚搓著指節(jié),臉色微窘地道:“這個……如果要照顧病……照顧大小姐,我進城之后,再去買個丫頭來服侍大小姐!
“這就奇怪了,你閑著沒事,又有了夫君的名分,就應(yīng)該親侍湯藥,每天幫她調(diào)養(yǎng)身子,何必再花錢買丫頭呢?”
柳少觀不悅地道:“男人家做什么瑣事?飛天鏢局也不缺錢,買個丫頭省事多了!
岳松揚在旁邊點頭表示贊同,又心虛地看一下布簾子。
凌鶴群仍然掛著笑臉!笆橇耍w天鏢局不缺錢,你們只管把大夫請到宅子幫大小姐看病,然后再叫個笨丫頭照顧大小姐,誰也不必去理會大小姐的死活。如今要犒賞功臣,忽然想起家里還有個女兒,這才知道大小姐的利用價值了!
柳少觀聽得句句是刺,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駁起。
“所以。【退闶莻病娃娃,還是要把她養(yǎng)大。少觀弟弟,萬一以后生女兒丑了、瘸了、病了,可不要輕易放棄,將來都有用處的喔!”
柳少觀幾乎要拔劍相向。“凌鶴群,你敢咒我!”
“呵呵!我哪敢咒柳大少主?我只是先警告一聲,免得有人對自己的姐姐漠不關(guān)心,將來有報應(yīng)。”
“凌鶴群!”柳少觀跳下馬,“刷”地一聲拔出長劍。
岳松揚忙上前阻擋!吧儆^,大小姐在這里,我們不要讓她生氣!
凌鶴群懶洋洋地玩著馬鞭。“還是岳兄明白事理。怎么樣?這馬車給你來趕,我要回家去了。”
“我……我又不是趕馬車的仆人。”岳松揚退后一步,面色為難地道:“鏢局里趕馬車有車夫,我是排行第三的鏢頭……”
“哎!我明白了,真是失敬、失敬!”凌鶴群晃動馬鞭,讓馬兒慢慢走了起來!傲傜S頭真是惜才愛將,為了提升岳兄的地位,鞏固自己的勢力范圍,再把三鏢頭納為愛婿,從此飛天鏢局可是團結(jié)得滴水不漏了!
柳少觀一把長劍比來比去,卻又不敢輕易下手,只得恨恨地收劍入鞘,跨上馬鞍!傲楮Q群,你爹是我大姐的大師兄,你不過是我大姐的師侄,論起輩分,你還比我小一輩,你別在這里胡吹大氣!”
“咦?柳大少主也是本門弟子嗎?怎么和我論起輩分來了?這么說來,你當(dāng)?shù)艿艿,是不是該盡小輩的義務(wù),好好照顧大姐?”凌鶴群故意向簾子里望了一眼。“唉!你大姐的病更重了!
柳少觀馬鞭一拍,策馬向前奔馳,回頭一瞪!傲楮Q群,你給我記住,”
“喂!等等啊!少觀弟弟不是要照顧姐姐嗎?”
岳松揚也跨上馬,向凌鶴群道:“凌兄,還是麻煩你駕車送柳大小姐,我和少觀先到前面城里打點打點,順便修書回去報平安!
“跑掉了?”凌鶴群搖搖頭!耙粋是弟弟,一個是夫君,一聽要照顧病人,溜得比誰還快,結(jié)果又是我這個當(dāng)師侄的任勞任怨了。”
馬蹄踏踏,不再有其它聲音,駕車的和坐車的保持靜默,各懷心事。
好一會兒,柳湘湘才又掀開簾子!苞Q群,你對他們太兇了。我弟弟并沒有惡意,他只是不習(xí)慣和我相處,而且年紀小……”
凌鶴群抬了眉毛,不以為然地道:“你看他們對你是什么態(tài)度?當(dāng)?shù)艿艿谋苤q恐不及,當(dāng)夫君的只是圖個飛天鏢局女婿的名聲,他們誰又關(guān)心你了?”
“其實,我也不需要別人關(guān)心,我生病了自己會照顧自己,你不必為我跟他們吵架……”柳湘湘低下頭來。“那天晚上跟你胡言亂語,并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說說話而已。”
“我同情你?”凌鶴群哈哈笑道:“我從早到晚照顧你,又忙又累,我哪有心情為你吵架?”
“我是一路麻煩你了。”柳湘湘的聲音愈來愈低!吧儆^是我的二弟,你對他這么兇,我對爹不好交代!
“柳少觀盛氣凌人,我心里不爽,自教訓(xùn)教訓(xùn)他,又關(guān)你什么事?還有,你那個夫君畏畏縮縮……”
“我不認識他,他不是我夫君!”柳湘湘嚷了出來。
“你給我小聲一點,喊痛了喉嚨,他們兩個笨蛋可不會照顧你,你就要一路痛到青城山了!
“我不要他們照顧,你……你不帶我上山嗎?”
“既然兩個替死鬼來了,我何必再那么辛苦呢?該是回家當(dāng)我的四少爺了!
“不行的!”柳湘湘慌了,頓覺無助!澳阏f他們不會照顧我……”
“你說你自己會照顧自己啊!隨便病了,隨便拿一顆藥出來,一下子也死不了!绷楮Q群口氣愈來愈壞!岸宜麄儍蓚人可以分工合作,再去買個丫環(huán)來,總比我一個人辛苦好多了!
“可是……”方才她在車子里聽到凌鶴群維護她,心里頗感安慰,以為他仍然會送她上山,可是現(xiàn)在怎么會這樣呢?她企圖挽回的說:“我內(nèi)功心法還沒有學(xué)全,你要繼續(xù)教我!
“師侄我才疏學(xué)淺,教不了什么功夫,你還是去和太師父學(xué)。”凌鶴群背對著她駕車,聲音冷冷地飄了進來。
柳湘湘突然覺得全身冰冷,外頭的熱風(fēng)也變成了寒風(fēng),她縮進馬車里,拿起皮襖把自己蒙頭罩住。
凌鶴群探頭一看!澳憷鋯?早叫你不要出來,看吧!又著涼了,不要蒙頭,要悶死自己嗎?”
她仍然沒有拿開皮襖,只是側(cè)過身去。
“我叫你拿開啊!”他粗魯?shù)乩_她的皮襖,驀然瞥到一絲淚光。
她很快地背過身子,將皮襖拉攏蓋在身上,沒有說話。
“你……”凌鶴群本來還想叫她不要哭,一想到長相俊秀的岳松揚,心頭又揚起一把怒火。
她愛哭就哭,她要生病就生病,反正自有夫君呵護,又哪需要他這個外人 嗦! 可惡!終于可以擺脫病娃娃了,他應(yīng)該要開朗大笑,為什么心情還會這么惡劣呢?
回頭掛在天上,天氣燥熱得令人氣悶,朗朗晴空沒有一絲浮云,一圈彩虹鑲在太陽周圍,泛出奇異的七彩光芒。
反常了!凌鶴群揮動馬鞭,暗罵一聲:“心情不好,連天象也變了!
*** 黃昏時分,在城門口苦苦等待的岳松揚終于盼到馬車的影子。
柳少觀在客棧門外來回跺步,見到姍姍來遲的馬車,不禁罵道:“走得太慢了,你可知我們等多久了嗎?”
凌鶴群口里叨了一根稻草,看了一眼火紅的天空。“奇怪了,天還沒黑,你急什么?再說,如果我把你姐姐弄丟了,你不是更省事嗎?”
岳松揚聽了緊張,怕自己的女婿地位不保,想要掀開車簾子查看,卻又不敢造次,只好笑道:“凌兄辛苦了,我們已經(jīng)買了一個丫環(huán),你就不用忙了。”
“好吧!”凌鶴群跳下馬車,一見到門邊的小女童,不覺瞪大眼!靶⊥尥蓿磕銕讱q?你會照顧大小姐嗎?”
小女童怯怯地道:“我叫環(huán)兒,今年七歲,爺們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七歲?”凌鶴群瞪向柳少觀!澳銈冑I了一個小娃娃來照顧大娃娃?”
柳少觀把環(huán)兒推向前,“一時之間,哪里去買個聰明伶利的丫頭,只好叫大姐將就一點!
柳湘湘掀開布簾子,想要走下車,卻只能虛弱地扶住車板,她勉強笑說:“環(huán)兒,你好可愛。來,姐姐問你,你爹娘為什么把你賣了?”
環(huán)兒低下頭玩弄衣角,眼眶也紅了。“爹說他要養(yǎng)三個弟弟,養(yǎng)不起我,可是娘一直哭,不讓爹賣我……”
“說這么多干嘛?”柳少觀厭煩地道:“環(huán)兒,快去扶大小姐下車!
柳湘湘癡癡聽著,看見瘦小的環(huán)兒,想到年幼的自己,心中感觸良多。她吃力地爬下馬車,一陣暈眩襲來,她差點站立不穩(wěn),環(huán)兒立刻上前扶住她,不料環(huán)兒又矮又瘦,不但支撐不住柳湘湘,反而被她一起帶著跌下。
柳少觀站得最近,只是迭聲罵道:“笨!笨!”
岳松揚則是跳開一步,不是去扶人,而是怕被兩個人壓到腳。
凌鶴群一個箭步上前,左手攔腰抱住柳湘湘,右手拉起了環(huán)兒!皟蓚娃娃走路都走不穩(wěn),真是麻煩透頂!
柳湘湘虛軟地倚在凌鶴群懷中,兩腳根本無立站立,只是靠他撐著她。“我……我很累……”
“男女有別,快放開我大姐!”柳少觀大喝一聲。
凌鶴群仍是把她抱得緊緊的!昂茫绻曳砰_了,你們哪個過來扶?少觀弟弟,你是血親弟弟,扶一下姐姐不要緊吧?還是那個準備當(dāng)夫君的岳兄?”
兩人卻又同時退開一步,叫道:“環(huán)兒快去!”
環(huán)兒才穩(wěn)住腳步,又要回頭扶柳湘湘。凌鶴群道:“算了,你年紀太小,做不了什么事,去搬車里頭一個小箱子,小心拿著了。”
岳松揚微微不安地道:“這個……凌兄,大小姐好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這樣公然抱著她,對飛天鏢局面子說不過去!
“叫你過來扶,你又不來扶,你要大小姐跌個四腳朝天,這樣飛天鏢局才有面子嗎?”凌鶴群扶著柳湘湘往前走!斑@……”岳松揚向著柳少觀使眼色,小聲地道:“你不是說她有癆病嗎?他怎么還敢碰她?”
“是啊!她就是有病!绷儆^反而提高聲音!芭隽艘惨 !
凌鶴群回頭笑道:“柳大少主,怎么我碰了你家大姐一個多月,一點也不會生病?難道是柳家人身體孱弱,特別容易生病嗎?”
柳少觀聽了有氣,大步就往客棧里頭走,岳松揚卻是變了臉。“你碰她一個多月了?”
“是!親侍湯藥,教武練功,掃糞聞尿,你要不要跟我學(xué)著點?”
“不了。”岳松揚慌慌張張地走了進去。
“鶴群……”柳湘湘漲紅了臉蛋!澳悴灰f!
“怎么?你也怕被我敗壞名節(jié)嗎?那你就不要給我生病啊!”
“哥哥,你好兇。”環(huán)兒拉拉凌鶴群的袍子。
“環(huán)兒!绷嫦鎿沃猓⑿Φ溃骸案绺缢粌,他只是累了,姐姐生病不能陪你,你要乖乖聽哥哥的話!
“我兇不兇關(guān)你們什么事?”凌鶴群一面扶住柳湘湘,一面留意環(huán)兒搖搖擺擺的腳步,不禁又嘆道:“我是犯太歲嗎?大娃娃和小娃娃一起來,把我折騰得半死!
“反正……你明天要走了……”柳湘湘低了頭,他的手臂猛地箍緊她,害她氣息為之一窒。
“不必等到明天,腳長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跟你弟弟和夫君交代清楚,我凌四少半夜高興,隨時都會走。”
柳湘湘不再說話,只覺得疲弱至極的身子更加虛脫了。
進到客棧,本想直接上客房休息,偏偏客棧才騰出空房,伙計正在打掃清理。而正值晚飯時間,客棧大堂坐無虛席,凌鶴群只好扶柳湘湘坐到柳少觀的桌子邊。
柳少觀已經(jīng)叫好一桌酒菜,正和岳松揚一起干杯,見到柳湘湘坐下,立刻皺起眉頭,喚道:“伙計,另外煮一碗白粥來。”
凌鶴群問道:“煮白粥,給誰喝?”
“給病人喝啊!太少了嗎?那再叫個白豆腐、咸菜干,可以了吧?”柳少觀故意傾身向前問道:“大姐,你在家不都吃這些東西嗎?”
凌鶴群一拍桌子,怒道:“天天吃這些東西,不生病的人也生病了!從來沒看過你這種沒心沒肝、沒血沒淚的弟弟!”
“呃!凌兄……”岳松揚又出來打圓場!吧儆^也是為大小姐好,大小姐體弱,飲食最好清淡為宜!
“清淡?”凌鶴群指了滿桌的菜。“哇!真是滿桌佳肴耶!東坡肉、醉雞、麻婆豆腐、紅油抄手、毛肚火鍋、過橋米線,這些都是清淡的菜色嗎?”
“這些是我們自己要吃的,不是給大姐吃的!
“小二,點菜!”凌鶴群懶得再和他們糾纏,直接叫菜。
“鶴群,我真的吃不下!绷嫦鎿v著肚子。“我吃白粥就好……”
“白粥吃不飽,你這兩天身體弱,還是得吃些肉。”凌鶴群見她臉色不對勁,立刻扶住她的手臂。“你怎樣了?”
“我……這里人好多,酒味好重……”話未說完,人就俯身一陣猛嘔。
柳少觀和岳松揚立刻跳開凳子,嫌惡地掩鼻轉(zhuǎn)身,而客棧其他客人也向這邊看來。
環(huán)兒跳下椅子,小小手掌輕拍著柳湘湘的背!敖憬,姐姐,不吐了!
“我沒……”柳湘湘還想說話,不料胃中又是一陣翻攪,她抓緊凌鶴群的衣袖,俯身又嘔。
“臭死了!绷儆^走開好幾步,露出憎惡的表情!拔覀冞要吃飯。
凌鶴群的身上沾了不少吐出的穢物,他眉也不皺,左手抱住柳湘湘孱弱的身子,右手以袖子揩盡她唇邊的殘渣,吩咐道:“環(huán)兒,你到外邊把一把泥沙,把地上這些東西掃起來,會不會做?”
“我會。”環(huán)兒搖搖擺擺地跑了出去。
他再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用力放在桌上,大聲喊道:“在場諸位兄弟,若有壞了各位吃飯的興致,凌某在此請大家喝一杯水酒,表示歉意!
話一說完,他立刻抱起柳湘湘,轉(zhuǎn)向掌柜先生道:“你們最好已經(jīng)清出上房,我現(xiàn)在就要住進去。”
“好了,清好了!闭乒裣壬筒坏眠@個病女人快點離開大堂,忙為凌鶴群引路。
“凌兄,你不能抱她。 痹浪蓳P追上前,一聞到嘔吐物的腥臭味,立刻站住了腳。
凌鶴群頭也不回!澳钦堅佬诌^來照顧未婚妻!”
岳松揚雙腳僵著在地上,不愿前進,卻又滿心不甘,不知如何是好。
“鶴群,放我下來呀!”柳湘湘小聲地道。
“你走不動,我抱你比扶著你走路還快。”
那蒼白的臉頰微微泛出一絲血紅,她貼緊了他的胸,滿足地閉上眼睛。
進到房間,他以腳踢上房門,把她放在床上后,就伸手去拉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柳湘湘急得舉手阻止。
“幫你脫臟衣服啊!”凌鶴群快手快腳,沒有停歇,一下子就解開她的腰帶,剝下她的外衣。“還好,你沒有流汗,不然連中衣一起換!
柳湘湘臉紅耳赤地躺下來,拼著力氣想拉棉被遮掩,凌鶴群又是大手一揮,將一床溫暖的被褥覆蓋在她身上。
“你的衣服也臟了!
他看也不看身上的臟污,只是盯住她紅紅的臉蛋!澳阌兄雇碌乃幫鑶幔窟是有什么止吐的秘方,我去準備!
“我沒有藥丸,如果要止吐的話,可以拿醋腌竹筍,不然拿山核、麥芽加糖熬成茶湯也可以!
“我叫客棧幫你做!
“不必了!彼龁咀∷哪_步。“我不會想吐了,方才空氣混濁,才會想吐,而且吐出來之后,腸胃清空,倒覺舒爽多了!
“是嗎?”他走回來坐在床沿,拂去她臉上凌亂的發(fā)絲!澳憧刹灰偻碌靡凰,我沒錢請人喝酒了!
拂發(fā)的動作看似自然,但那指尖一觸及她的臉頰,她登時全身一顫。
“你又怎么了?”
“沒……”她慌張地轉(zhuǎn)過頭,手腳在棉被里發(fā)燙!澳闳Q了這一身衣服吧!”
“哥哥,姐姐,我來了!遍T外傳來環(huán)兒的呼喚聲。
凌鶴群過去開了門,環(huán)兒背上背了凌鶴群的大包袱,手上捧了柳湘湘的藥湘子,搖搖擺擺地走進來。
凌鶴群忙把他的包袱拎了起來,免得環(huán)兒重心不穩(wěn)跌倒,忍不住又嘆道:“小娃娃要來照顧病娃娃了!
“環(huán)兒,你肚子餓了嗎?”柳湘湘伸手把環(huán)兒到床邊,又道:“鶴群,你也還沒吃,你帶她去吃飯吧!”
凌鶴群正背對她們換衣服!斑@樣好了,你也該吃點東西,我去叫他們煮碗瘦肉粥讓你填肚子,再煮二個白水蛋。環(huán)兒,跟哥哥下去吃飯!
“我要在這兒照顧姐姐!杯h(huán)兒乖乖地站在床前。
“也好,我叫人把東西送上來。”凌鶴群望了一眼柳湘湘,語氣平板的說:“以后就讓環(huán)兒照顧你了,我明天就走。”“你真的要走?”她急得坐了起來。
“你不是叫我明天走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再不走,也要被你弟弟和夫君趕走,再說我們只是掛了師叔師侄的名分,非親非故的,走在一起也不像話!闭f完話時,他已拿著包袱走出房門。
“鶴群……”內(nèi)心的激烈呼喊到了口邊,只剩微弱的呼求。
“姐姐?”環(huán)兒走上前,從口袋拿出一條摺得整齊的小帕子,輕柔地往柳湘湘臉上拭著!敖憬闵,姐姐不能哭!薄敖憬悴豢蕖绷嫦嫣撥浀靥闪讼聛恚瑴I水還是不斷地流出,轉(zhuǎn)眼間已濕透了小帕子。
*** 夜里,凌鶴群獨坐房里,泡了一壺清茶慢慢啜飲。
柳湘湘和柳少觀他們分住樓上兩間上房,而他則窩在樓下這間小客房,準備明天天一亮,他就離去。
方才向柳少觀和岳松揚交代一些事情,詳細說明了柳湘湘飲食起居應(yīng)注意的細節(jié),只見他們一個滿不在乎地聽著,一個唯唯諾諾地點頭,下一句卻又聽到他們談到下個城鎮(zhèn)的好酒和美女了。
為什么他還要生氣?為什么他會這么氣憤?
他們向西而去,他往東而行,從此誰也不管誰了,他到底還在生氣什么?
門上傳來細微的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矮矮的環(huán)兒捧著一件濕衣裳。“哥哥,我?guī)湍惆岩路春昧。?br />
那是他丟在柳湘湘房里,準備丟棄不要的臟衣服。他接了過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擰得很干,奇道:“是你洗的?”
“環(huán)兒會洗衣服,我也幫姐姐的衣服洗好了!彼稚线捧著另一件衣服!翱墒窃鹤永餂]有竹竿,只好請哥哥自己掛在房里風(fēng)干!
“真是一個好孩子!彼焓置嗣h(huán)兒的頭,他遲疑了一下,又問:“姐姐睡了嗎?”
“我看姐姐躺下來,這才出來洗衣服!杯h(huán)兒低下頭,像是鼻塞的聲音。“姐姐一直哭,又問我爹娘。我想到了娘,也跟姐姐一起哭……”
“笨蛋!她不能哭的啊!你不能陪她胡亂哭呀!”凌鶴群差點要沖到柳湘湘的房里,但還是努力地穩(wěn)住自己的腳步,他蹲下來道:“環(huán)兒,姐姐的身體不好,你要好好照顧她,要讓她開心,不能讓她哭,知道嗎?”
“環(huán)兒知道!杯h(huán)兒用力點頭。
“那姐姐今天晚上吃飯了嗎?”
“姐姐本來不吃,可是我說,姐姐不吃,環(huán)兒也不吃,所以姐姐就吃了!
“環(huán)兒做得很好,今天晚上的鹽水雞、鹵豬肝好不好吃呀?”
“好吃!姐姐看到環(huán)兒吃得很開心,她也笑了!杯h(huán)兒露出稚甜的微笑。
“對!環(huán)兒也要常常笑,姐姐看到你笑,她身體很快就好了!彼置念^!昂芡砹,快去睡……”
這時,地面突然發(fā)出隆隆的聲響,接著是劇烈的上下震動,好像地底有一只巨牛正在翻身,把整個地表都掀開了。
矮小的環(huán)兒站立不穩(wěn),尖叫一聲,立刻跌倒,雖說凌鶴群高頭大馬,卻也跌得坐倒在地,他感受著腳底的猛烈顫動,極力按下內(nèi)心的驚恐,在一陣陣的晃動中拉起環(huán)兒。
客棧里的驚叫聲此起彼落,也聽到物件碗盤跌落的聲音,每個人都喊著:“地震了!地震了!”
糟了,湘湘還在樓上。
搖晃很快就平息,凌鶴群握著環(huán)兒的手臂,急急地道:“環(huán)兒,你趕快跑出去,去院子、去街上,就是不要待在屋子里!
“姐姐呢?”
“我去找她!”他已經(jīng)跑開好幾步遠了。
黑暗中,只見客棧的住客紛紛奪門而出,每個人都是在睡夢中驚醒,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就往外沖,凌鶴群和好多人擦身而過,就是沒有人像他一樣往里面跑。
他一口氣跑到樓梯上,就聽到柳少觀道:“快走。∠渥幽昧藛?”
又聽到岳松揚叫道:“銀子都帶了!少觀,快逃命啊!”
“湘湘呢?”凌鶴群急忙攔住他們。
“誰管她死活?”兩人異口同聲,又往樓下沖。
“你們?nèi)ニ腊?”凌鶴群跳上樓板,忍不住出聲咒罵,這種弟弟,這種夫君,不要也罷。
樓上漆黑一片,看來那場震動也把燭火震倒了,他一時摸不清上房位置,立刻出聲大喊:“湘湘,你在哪里?”
沒有聲音回答他,只有瓦片梁柱的灰塵掉落聲音。
“湘湘!”他摸到一間打開的房門,又繼續(xù)往下走。
“湘湘,快出聲回答我!我是鶴群。”他心焦地打著一間間房門,額頭滲出憂懼的汗珠。
終于聽到微弱的聲音,還有粗重的喘息!昂煤凇煤凇
“湘湘!”他踢開房門,隱約在黑暗中看到一個蜷縮的人影,也聞到那熟悉的藥味,立刻上前擁住她!跋嫦妫灰,我在這里!
“你是誰?”聲音已經(jīng)嚇得破碎!胺孔釉趽u……”
“不搖了,你不要怕。”他緊緊地抱住那個劇烈顫抖的身子,雙手也不斷摩挲她的背。
“是誰?我看不到你,好暗……”
“不暗了,我是鶴群,快叫我的名字,鶴群!”
“鶴群?鶴群……”她突然抓緊他的衣襟!皼]有人要理我。∥液熬让,可是沒有人開門,我只能躺在床上哭。好暗啊,外面道士在作法,要把我的魂魄拘去,爹也不理我……”
“別哭,那個死道士被地震一搖,掉到十八層地獄了。”他抱起了她。“我們快出去……”
話未說完,又是一場天搖地動,連磚墻也吱咯吱咯亂響,兩人應(yīng)聲摔倒在地,凌鶴群護住柳湘湘,擋住了紛紛掉落的塵泥,嘩啦一聲,屋角的瓦片落下一大片。
不能再待在屋里了,他抱起她就要跑出去。
“姐姐?”門外趴著一個小身影,驚慌地喊著。
“環(huán)兒?不是叫你跑掉嗎?”凌鶴群氣急敗壞地大叫。
“環(huán)兒要陪姐姐……”
“真是笨丫頭!命都不顧了。”他無法同時兼顧兩個人,待搖晃漸息,他放下柳湘湘,打開窗戶一看,下面正有兩個人影在晃動。
他抓過環(huán)兒,向下面大喊:“下面聽著了,我丟個小孩下去,快接穩(wěn)!”
下面的人影立刻站到窗下,伸出雙臂,一個男人道:“好了。”
凌鶴群抓起哇哇大叫的環(huán)兒,對準那人的臂膀,輕輕一丟,安全地讓她掉在那人的懷抱中。
“湘湘!”他又轉(zhuǎn)身扶起她!拔覀冏吡恕!
“我不能呼吸,好暗,我快死掉了!
“你敢給我死掉,我就追到陰曹地府,拼死也要拉你回來!”一邊罵著,一邊抱她來到窗邊。
縱身一躍,左腳掌蹬進地上一個小坑,他馬上知道:扭到腳了。
笨呵!他暗罵自己,他練的是什么功夫啊!才不過一丈來高的二層樓,竟然會扭傷左腳,要不是懷里抱著這個累贅……
不!她不是累贅。他擔(dān)心她,他知道她怕黑,他更知道她需要他!
大地似乎已經(jīng)停止震動,黑暗中有片刻的寧靜,他望向瑟縮懷里的她,心情也分外平靜。
他方才冒死尋她,圖的是什么。咳绻煌咂瑩糁,嗚呼哀哉去了,豈不教他凌家斷了后,絕了姓?
為什么奮不顧身呵?當(dāng)人家在逃命時,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想到他的湘湘……
他的湘湘?! “鶴群……鶴群……”她似乎清醒了,緊偎著他的胸膛!笆悄悖亢冒,我呼吸不順……”
“用力吸氣!彼呐乃哪橆a。“用力!”
她想用力,可是她還在生病,體弱無力,只能聽到細微地哼了一聲。
“病娃娃,嚇到忘記怎么吸氣了嗎?”
“好黑,黑暗里,我就不能吸……氣……”才說著,就好像快斷氣似地。
“你毛病真多!”他又輕拍她的臉頰!伴]起眼睛,不要去想黑暗,只想我在你的身邊!
“不行……”她呼了一聲。
“笨娃娃,你這是吐氣,不是吸氣,我教你的呼吸吐吶都忘了嗎?”
“忘了……”又呼了一聲。
“你只出不進,不消一刻鐘,馬上斷氣。”他威脅著她。
“不,我不要死。 彼滞铝撕枚嗫跉,心跳也加速了!安荒芎粑恕!
“傻瓜。”他俯下身,命令道:“張開嘴巴!
她依言張嘴,兩片溫?zé)岬拇睫k就罩了下來,往她嘴里吹氣。
氣息連綿不絕,充沛有力,像風(fēng)一樣地灌到她的體內(nèi),她拼命地吞下他的氣息,一口又一口。
她感覺他貼著她的臉,吸氣吐氣,兩人緊緊交纏著彼此的氣息。
直到她肺部飽脹,無法再接受他的氣息,遂閉起了小口。他察覺她的動作,也停止吹氣,一時之間,唇瓣疊著唇瓣,時光凝住。
他血脈債張,忍不住偷吮了一下她的嫩唇。
“我在飛……”她喃喃地道。
“你又發(fā)夢了!”他依依不舍地離開她的唇!澳愕降卓梢宰约何鼩饬藛幔课铱鞌鄽饬!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道:“在家里,我常常作到一個夢,夢里的我可以飛,我飛得好高,可以看到明亮的太陽,那里沒有黑暗,只有白天……”
“你真是被搖得昏頭了上凌鶴群空出一只手,往自己扭傷的左腳扳著,“咯”地一聲,痛得他掉出一滴眼淚。
柳湘湘還在自顧自地講著:“就像現(xiàn)在,雖然外面很黑,可是我好像看到明亮的陽光,我不怕暗了。”
“真稀奇,你到底有沒有發(fā)燒啊?是燒過頭,變笨了嗎?”他摸摸她的額頭,還好嘛!冰冰涼涼的。
“鶴群,真的是你嗎?”
唉!搞了老半天,還不知道是誰在拼命救她嗎?他沒好氣地道:“難道是你那個見死不救的夫君嗎?”
“我就知道是你!彼酥曇粲肿兊锰鹉,頭發(fā)摩蹭著他的下巴!澳悴灰獎,讓我靠著你,我好倦……”
經(jīng)過這場大震動,全城的人都醒了,有人拿著火把跑來跑去,還有人在呼喝哭喊,周圍熱鬧得如同白天一樣。
他們就坐在客棧外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個個驚魂未定,而柳湘湘卻安穩(wěn)地睡著了。
又讓她當(dāng)肉墊子了。凌鶴群索性端坐大街上,抱住這個他搏命救出的病娃娃,陪她度過有生以來,最安心寧靜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