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天有個約 第三章 作者:陳明娣 |
第二年夏天—— 才六月,氣溫就高達攝氏三十四度,看來這個夏天又會是酷熱難熬! 剛考完期末考。湯晨星熱癱在床上,試著小睡片刻為昨晚熬夜看書補眠,屋內電風扇呼呼地轉著——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侵入她渾渾欲睡的腦袋,她無奈地伸手接起電話,倏地,她翻身坐起,語氣斷然地說: “不行!我不答應,我絕不要再到杜家打工!” 話筒另一端的莊百依,懇求地說:“拜托啦!建力臨時調到北部的營隊,他休假的時間不一定,我不想整個暑假都跟他分隔兩地,晨星,你一定要幫我!”古建力是莊百依在與軍校聯誼時認識的男友,現在是個職業軍人。 “你可以找小倩去。” “我問過她了,她跟一家模特兒公司簽了經紀約,七月要出國拍伴唱帶! “我已經答應安親班的老板,上暑期班了! “我可以代替你去安親班上課,求求你答應吧!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不行!”湯晨星煩躁地將話筒換手。“百依,你一定找得到別人代替你去的,你可以問修女院長。” “我問過了,修女院長說,這樣臨時換人不好,她說,最好是你代替我去。去年你去過,比較有經驗。” “我的經驗,是被你跟修女院長逼出來的! “我知道,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不行!這個夏天我有別的事,非待在臺北不可。” “晨星——” “百依,你說什么都沒有用的! “晨星,想不到你這么狠心……”話筒那端傳來啜泣聲。 湯晨星沮喪地望著天花板:“你不要哭,哭不能解決問題——” 莊百依仍是抽抽噎噎、啼聲不斷。 “不要哭了!”湯晨星明快一吼,終于讓莊百依噤口!叭绻悴荒苋,就別答應院長,現在事到臨頭才急著找人代班,當然會有問題! “我怎么知道建力會臨時調回北部,以前他一直說要調到中部防區,我想到杜家去打工跟建力見面比較方便嘛!晨星,現在怎么辦?”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怎么知道?”湯晨星傷腦筋地蹙眉!昂!你別又哭了!等我想想,再打電話給你。” ※ ※ ※ 抵擋不住莊百依淚水的攻勢,她還是來了! “嘰嘰!嘰嘰!” 杜家后院的大榕樹上蟬聲不斷,單調的叫聲令躺在樹下的湯晨星昏昏欲睡,挪動蓋在臉上的書。阻擋穿透樹蔭的陽光,她悶悶地想著,臺北那邊一直沒來電話,應該是還沒有線索,這種事說不準需要多少時間的,只能耐性地等下去。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這個夏天,運氣也算不錯。聽說杜聰文今年不回來。少了他在耳邊咆哮,她應該為這分難得的清靜覺得慶幸;但是,他不在,杜家的生活又嫌太平靜了! “哈!又再偷懶了!彼实穆曇,聽起來像是那個專門擾人清夢的杜懷德。 她翻起臉上的書,微瞇眼打量來人——真的是杜懷德!一年不見他,似乎又結實多了。 “你看起來跟以前一樣‘幼齒’!倍艖训聭蛑o地俯視她,嘴角堆滿笑意。 “你也是跟以前一樣無聊。”她反唇相稽。 杜懷德哈哈大笑:“我以為今年不會再看到你了,怎么又來了?” “你應該去問百依。”她坐起身。 “哈,又是百依,她的問題可真多!”忽然他大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可惜!大哥今年不回來,沒好戲看了! 湯晨星一翻眼,不想理杜懷德。 但他不受影響,繼續嚷著:“不過沒關系,大哥不在,還有小妹在。她視大哥為偶像,言行舉止都像大哥的翻版,連脾氣都有八分像。晨星,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找她斗嘴。不過別忘了。要找我去觀賞。我絕對是你最忠實的影迷。” 湯晨星難以置信地搖頭,剛才她怎會嫌這個夏天太安靜?只要有這個杜懷德在,誰也別想有安靜的日子過! ※ ※ ※ 杜玉嫻果然如杜懷德所說,不僅容貌酷似杜聰文,說話的神態更是杜聰文的翻版;就連命令人時,傲慢揚起的下顎角度都一模一樣。湯晨星平靜地看著正在發飆的杜玉嫻,心里如是想。 穿著時髦洋裝,一頭披肩秀麗長發的杜玉嫻,年輕的臉龐上掛著傲慢,她指著散落一室的衣服說:“這些衣服都皺得歪七扭八的,沒一件可以穿,你是怎么做事的?都拿去重新洗過、熨好!” 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為何她故意找碴?湯晨星自問。 “你是啞巴,還是聾子?不會應聲好! 她就是看湯晨星不順眼。二哥說,去年她常跟大哥頂嘴,讓大哥氣壞了!今年她就替大哥好好教訓她! “這些衣服昨天才洗過的,我再熨一次好了!睖啃前欀颊f。 “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我要你再洗一次,你就得給我再洗一次! 她真是驕縱無理,湯晨星不以為然地搖頭,但不打算跟她計較。反正衣服是洗衣機洗的,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撿起衣服丟進洗衣機里,等衣服烘干以后熨平,比起拖地打蠟是輕松多了。 “隨便你,衣服要是洗壞了,你可別怪我!睖啃鞘捌鸬厣稀⒋采、桌椅上的衣服。 “你是恐嚇我?”杜玉嫻瞪大眼,失聲問。 “我只是實話實說!彼f話真是夸張! “玉嫻,準備好了沒?我們該走了!倍盘┲c杜玉嫻同色不同款的套裝登場,兩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對如花似玉的姊妹花!斑@里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得亂七八糟的?” “媽——”杜玉嫻撒嬌她偎進母親身旁!岸际撬玻∵@些衣服沒有一件整理好的,我叫她再洗、燙一次,她還威脅要弄破我的衣服! “晨星,你怎么可以這樣威脅玉嫻,太沒有分寸了!” “她誤會了,我——” 杜玉嫻插嘴:“叫我小姐!” 湯晨星深吸口氣,提醒自己別跟她計較。“小姐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衣服常洗容易壞,尤其是這種質料好的衣服! “那你小心一點就行了,對小姐說話,別忘了禮貌!倍盘⒖提寫眩錾硗,自小就由傭人服侍到大。在她的觀念里,始終存著傭人是看主人臉色吃飯的,壓根兒沒有膽量敢違抗主人的命令。 “媽,她不是——”杜玉嫻不甘心。 “媽已經教訓她了,她不會再犯了!倍盘呐呐畠旱氖郑骸皨尩呐笥讯嫉戎茨,讓人家等久了不好意思。聽說王媽媽的大兒子也回來了,正好可以給你們介紹一下,你也快滿二十歲了,得開始找對象了。我十九歲就嫁給你爸爸,二十歲就生了你大哥……” “媽,F在時代不一樣,流行晚婚,追我的人多得是,我才不要你幫我介紹,好八股哦!” “你在胡說什么?晚婚,那是人家找不到對象的借口,我們可不一樣,想我們這種大戶人家,得找個門當戶對的……” 聽著她們母女的對話,令湯晨星覺得自己正在觀賞一出民初鬧劇,杜太太的思想還真是“傳統”。 ※ ※ ※ 湯晨星捧著剛熨好的衣服經過書房前面,杜懷德自半開的房門看到她,立刻摀住電話筒,喊著:“晨星,你進來!有人要跟你說話! 湯晨星狐疑地看看他,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 杜懷德揮手:“快點!國際電話很貴的! 國際電話?湯晨星一邊走一邊想,誰會打國際電話找她? 杜懷德怕她后悔似的,一把搶過她懷中的衣服,把電話筒塞到她手中,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 湯晨星納悶地說:“喂?” 電話的那端。是異常熟悉急躁的聲音—— “懷德,你在搞什么鬼?” “是你?”湯晨星皺起了眉。 “你是——湯晨星?你又到我家來做什么?”杜聰文巨大的質問聲,逼得湯晨星將話筒拿離耳朵一尺遠,等不再聽到嗡嗡聲,才湊近耳邊。 那頭杜聰文沒有耐性地急吼:“你該死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還不想死,所以不能回答你的問題。”她將電話丟回給一旁捧腹偷笑的杜懷德:“小心笑破肚皮!” 杜懷德愕然地接住電話,看她甩頭出去。 話筒一直傳出杜聰文氣急敗壞的吼聲:“湯晨星,你別走!我話還沒問完……懷德!你跑到哪里去了?” 杜懷德猶豫了半天才拾起話筒:“大哥——” 他為什么老是這么沖動?這下又闖禍了。 “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們一年沒見。給你們機會敘敘舊! “敘舊?我跟她沒什么話好說!”杜聰文換口氣,又說:“她怎么又來了?” “跟去年一樣,百依請她來代工的!钡攘艘粫䞍憾紱]人說話,杜懷德又問:“大哥,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杜聰文突然轉了話題:“家里沒事吧?” “沒事,如果你問的是我跟爸媽——” “說話別拖拖拉拉的!倍怕斘臎]什么耐性。“玉嫻呢?” “她呀,作威作福,現在可神氣得不得了,成天把晨星喚來叫去的,說是替你出氣! “是你告訴她的?”杜聰文以危險的嗓音逼問。 杜懷德趕快撇清關系:“我沒說什么! 他確實沒說什么,他只說了一點這個、一點那個。 “是嗎?”杜聰文頗感懷疑。 “真的,一定是李碌他們說的。”杜懷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推給別人。 “大哥,你跟玉嫻說說,她最聽你的話,她那樣對待晨星,實在過分! “為什么我要幫湯晨星,她那么傲慢,有人修理她,我才高興! “大哥——” “沒事不要打電話給我!薄翱!”一聲,他切斷了電話。 ※ ※ ※ 凌晨時分,杜家大宅后面的房子,門“碰”一聲被推了開來,湯晨星飛快地跑向前院。臉上浮現慌張神色。 怎么辦?她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湯晨星盡管心里焦急,腳步卻沒有稍作停留,她匆匆地打開鐵柵門,順著坡道跑下,經過一個轉彎——迎面而來兩道強烈的光束,以極快的速度迫近——她霎時定住,直愣愣地看著愈來愈近的刺眼強光;她的腦中突然領悟,那是車燈!一部快撞上她的車子!她直覺地以雙手護頭,閉上眼,尖叫…… 一陣急促而尖銳的摩擦聲,杜聰文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力踩著煞車,努力避開這突然跑出來的人影;驚險地閃過呆立在路中的人影,他停住了車,帶著驟生的怒氣,氣沖沖地走下車—— “你該死的不要命了是不是?這樣突然跑出來……”他嚴厲地咆哮。 她沒死?湯晨星顫抖地睜開眼一臉灰白,驚魂未甫地看著從車子下來朝她走近,渾身充滿暴戾氣氛的男人。 “是你?” 杜聰文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是湯晨星!他從沒看過她這樣的神情,雪白的臉上,唯一的色彩來自因恐懼圓睜的黑眸,總是倨傲無懼的眼神變得渙然,臉上更顯出……脆弱、求助? 她沒有時間探究杜聰文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她聽見自己以顫抖的聲音問:“你知道怎么到溪頭嗎?” 杜聰文心里盤旋許多疑問,不發一語地望著她。 她沒有時間浪費了!她深吸口氣,緩和仍急速跳動的心,提起無力的雙腿跑了一段距離,背后忽然響起車子發動的聲音—— “上車!”杜聰文將車停在她的身旁,推開車門命令。 湯晨星沒有猶豫地立刻上車,杜聰文迅速地看她一眼,踩上油門,車子快速地奔馳而去。 她雜亂無緒地望著漆黑的窗外,不斷地在心里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如果小倩真的遇到了困難,她需要的是冷靜的自己,而不是跟她同樣慌張失措的自己。 果不期然。莊百依所說的話,又躍上心頭—— “晨星,小情有麻煩了!”她一拿起電話,劈頭就是莊百依驚慌的聲音。 “小倩?她不是出國了嗎?”剛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湯晨星,腦筋還沒開始運作。 “我也以為是這樣,可是。剛才小倩打了一通電話給我,說她人在溪頭一家歐式飯店里,她被騙了! 湯晨星頓時清醒:“百依,你把事情說清楚點兒,到底小倩在做什么?她不是告訴你,七月要出國拍伴唱帶?”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倩說話時,一直壓低音量,好象怕被人發現似的;我只知道,她現在人在溪頭,還有她說什么……他們逼她拍裸照的,我正想問她‘他們’是誰時,就聽到嘈雜的男人呼喝聲;小倩尖叫一聲,電話就被切斷了! “他們?拍裸照?一定是經紀公司的人搞的鬼!” “誰搞鬼,現在并不重要,他們一旦發現小倩打電話求救,一定會對她施暴;或是強拍小倩裸照,再威脅她不得聲張。晨星你快去救小倩,要是去晚了,小倩恐怕就遭他們毒手了——” 所以,湯晨星一掛斷電話,匆匆就跑了出來;害怕去晚了,小倩會遭到傷害,遺憾終身。 湯晨星忽然回頭問:“還要多久?” “二十分。”杜聰文望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她。 希望還來得及,她又視而不見地看向窗外,內心殷切地祈禱—— 接近目的地時,杜聰文才打破沉默:“這里就是溪頭,你要到哪里?” 他注意到她擱在腿上交握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不禁好奇她這么緊急跑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 湯晨星愕然抬頭看他,腦筋一片空白,莊百依剛才說的是什么飯店?她頓時覺得吞咽困難,怎么她就是想不起來飯店的名稱!昂孟笫且患覛W式飯店……” “就在這附近。” 她眼中的慌亂,令杜聰文有股安慰她的沖動,他尷尬地回避她的眼神,將車子駛上另一條道路。 車子還未停妥,湯晨星已心急地推開車門,朝著燈火燦爛的飯店大門跑去。她直沖到柜抬。氣喘咻咻地問:“你們有沒有一位房客叫劉小倩?” “請問你是——”兩位飯店男職員互望一眼,戴著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問。 “我是她的朋友,我有要緊的事找她! 戴著金邊眼鏡的男職員,瞇著眼端詳湯晨星,心里似乎在懷疑她所說的話。畢竟,一個穿著T恤短褲、素足運動鞋的女孩,在凌晨三點出現總是有些怪異。 湯晨星看他們躊躇不前,著急地兩手一攤:“你們看我這樣,像是來鬧事的嗎?我真的有很緊急的事要找劉小倩,麻煩你們告訴我。她住在幾號房?” 另一位男職員,這才在計算機鍵盤上按了個鍵。來回看了一下屏幕。說:“小姐。住房客人里,沒有劉小倩這個人! 難道不是這里?湯晨星失望地往外走,杜聰文正巧進來,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忽然綻放亮光,她怎么沒想到? 她又回頭跑向柜臺:“請問,有沒有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住在這里,或是攝影公司之類的人?” 戴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先以眼神制止另一位男職員,才說:“沒有,沒有這樣的人! 從他閃爍的眼神,湯晨星就知道怕在說謊,她大聲說:“你騙人!請你快告訴我,他們住在幾號房?” “他們……”另一位男職員還沒有機會說完話,就被戴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喝止:“你別亂說話!小姐請你離開,否則,我們只好請警察來處理。” “要怎樣,你們才肯告訴我?”湯晨星挫折地嚷嚷:“他們給你們什么好處嗎?我……我也可以給你們——”她掏光短褲的口袋,只有一千三百多塊錢!拔疑砩现挥羞@些,全給你們! 兩名職員只是不耐地蹙眉頭看著她。 “還不夠嗎?”她左右看著兩名楞住的職員,眼角瞥到站在身側的杜聰文,一旋身,她湊到他跟前伸出手:“給我你的皮夾!” 杜聰文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地遞上皮夾,好象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直到湯晨星再轉向柜臺,他的臉上才緩緩浮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湯晨星“啪”地將皮夾丟在柜抬上,抽出里頭的現金:“這些也給你們,還有這些外幣,如果不夠,還有這張金卡……這里還有一張,這張也給你們……”她把杜聰文皮夾內的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擺在柜臺上。 “小姐,你這是做什么?”楞住的飯店職員終于找到了舌頭。 “我要知道他們住在幾號房,如果小倩發生了什么事,我一定會告到你們飯店關門為止——”她愈吼愈大聲。 戴著金邊眼鏡的職員推著眼鏡,目眩地看著那堆鈔票和閃閃發光的金卡,還有皮夾的所有人——始終沉默地站在那里的年輕男子——他一定具有極高的社會地位或財富。雖然攝影公司的人員交代過,別向人透露他們的行蹤,但是,如果因為這樣而得罪了有力人士,上面也會怪罪他的。戴著金邊眼鏡的職員,心里盤算一下才開口:“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是這位小姐要找的人,不過,確實有一家攝影公司的人住在本飯店!彼阒δ,小心客氣地對杜聰文說。 “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子跟他們在一起嗎?他們在幾號房?”湯晨星不在乎他是對誰說話,只要能找到劉小倩就行了。 “是有一位小姐跟他們一起來。他們住六○六、六○七兩間房!绷硪晃宦殕T搶著回答。 湯晨星二話不說奔向電梯,杜聰文略作考慮,舉步跟上去—— “先生,請等一下!贝髦疬呇坨R的職員,快捷地把鈔票金卡歸位,殷懃地把皮夾送上來。“您的皮夾。” 杜聰文按捺住心里的不耐煩接過皮夾,略一頷首,回頭再追過去;湯晨星搭的電梯已經上樓。 ※ ※ ※ 湯晨星一下子就找到了六○六號房,房內傳出著模糊的碰撞聲和女子的求救聲! “開門。快開門!”湯晨星拼命地睡著門。 房內,正抓著劉小倩的黃石,倏地摀住她的嘴,使眼色叫小黑上前應門。 “誰?”小黑貼近門問,他有一頭及肩油面似的頭發和瘦皮猴的身材。 湯晨星急中生智:“警察,臨檢,快開門!”她大聲說,盡量表現得威嚴。 “是警察。怎么辦?”小黑小聲緊張地問。 “不要慌!”黃石對被自己魁梧的身材制箍住像一只折翼的小鳥的劉小倩,威喝說:“等一下你要是敢亂說話,給我惹麻煩,看我怎么整你!” “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射穿它。”湯晨星在門外虛張聲勢。 “小黑,去開門,別慌!”黃石一只手揪住劉小倩背后的長發,令她不得動彈;又命令著小黑。 門一開,湯晨星止不住沖勢,摔了進來—— “晨星姊?”劉小倩驚訝低呼。 “是個小妞?”黃石也覺得驚訝,他抬頭看看門外,哪有什么警察,連個鬼影都沒有!澳闶钦l?”他盯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湯晨星問。 “放開她!”湯晨星裝出一副冷靜威嚴的態度。 “你認識她?剛才你打電話的人?” 黃石不愧是老江湖,從劉小倩的稱呼,馬上掌握住情況,他用力扯緊劉小倩的頭發,劉小倩沒有防備,一聲呼痛,眼淚都快留下來了。 “別傷害她!睖啃侵钡乜缜耙徊剑骸拔乙呀泩缶,警察待會兒馬上就來了! “老大,怎么辦?”小黑沉不住氣地問。 黃石獰笑說:“誰曉得她是不是在騙人?再說,我們又沒做犯法的事,怕什么?”他加大手勁,掐住劉小倩的頸后:“你說是不是呀?小倩! “晨星姊——”劉小倩求救地望著湯晨星。 “你把小倩騙到這里來,強迫她拍裸照,還敢說沒犯法?” “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跟我們簽下合約的,我不過是照合約辦事。”黃石不在乎地說著。“小黑,把合約拿出來給這位小姐看看!甭冻鲆粋嘲諷的笑容。 “他們在合約上動了手腳——” 劉小倩話還沒說完,黃石就把她的頭拽過來,露出陰森的白牙說:“上面簽的可是你的名字,你要是想毀約就得賠十倍的酬勞。” “不要威脅她!你沒有權利這樣對她。更何況,這個合約是假的!睖啃谴舐曌柚顾。 “我沒有權利?哼!我要她脫光,她就得脫光!”黃石強調地伸手探向劉小倩的胸前,她害怕得直往后掙扎。 湯晨星氣不過,沖動地沖向前。狠狠地踢黃石一腳,趁著他抱著小腿痛得直跳腳,拉過劉小倩往外跑—— “攔住她們!”黃石命令站在門邊的小黑,他一大跨步伸手揪住湯晨星:“你好大膽。竟敢踢我!啊——” 湯晨星張口用力地咬住黃石抓住她的手臂,黃石一氣,用空著的另一只手甩了她一個耳光;湯晨星瘦小的身體止不住沖力。撞在沙發上。 黃石脅迫地走向她。猙獰地俯視她:“你還真悍!既然你要我放了她,那就由你代替她。讓我先看看你身材怎么樣,小辣椒——” 黃石的手還來不及碰到湯晨星。人就被由后來的拉力扯開,迎面就是一拳,擊上他的下顎,一屁股摔在地上,一陣金星飛竄后,他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杜聰文握著拳頭表情冷漠地睥睨他。 “搞什么鬼?”黃石一聲怒吼。敏捷跳起,撞向杜聰文。 兩人身影交疊、打成一團,劉小倩趁著一片混亂。扶起晨星:“晨星姊,你沒事吧?” 湯晨星搖搖頭,借著她的力量站起來,因臉頰的刺痛,畏瑟地皺起眉;她驚異地看著杜聰文俐落地避開黃石的拳頭,反手打了他肚子一拳。兩人身材雖然懸殊——黃石粗壯魁武;杜聰文修長斯文,但,杜聰文始終占上風,黃石一直居于挨打地位……想不到,他這么厲害! 不一會工夫,黃石已被杜聰文打癱在地上,杜聰文面無表情地松開拳頭,甩甩手,回過頭,看一眼屋內的另一個男人—— 小黑早已腿軟地抓著柜子支撐自己,一對上杜聰文無情不悅的眼珠,雙腿抖得更厲害,喉頭上下咕嚕一聲,滑倒在地上。 “走吧!”杜聰文含糊地說,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湯晨星一扯劉小情:“還不快走!” “我的衣服。還有……” “在哪里?”湯晨星動作快速地打開衣櫥,拿出一大一小、兩個提袋:“是這些嗎?” 劉小倩剛一點頭,就被湯晨星拖出房外了。 ※ ※ ※ 湯晨星快速地瞥一眼杜聰文握在方向盤的手指,他修長的手指上有些破皮的傷口泛著暗紅,是剛才打人撞傷的吧? 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他。 杜懷德不是說,他結束了在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博士學業,即將展開巡回鋼琴演奏會,今年不回臺灣了嗎?他怎會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下突然回來,還陰錯陽差地幫了她的忙? 她跟他之間若敵非友的狀態,讓她很難開口跟他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及道謝,現在她欠了他一分情;她實在不喜歡欠人家人情,那讓她覺得,好象被無形的網束縛。ネ耆淖晕。 湯晨星再看一眼專心開車的杜聰文,決定先把他的事擱在一邊,專心解決劉小倩的問題——短期內,小倩是不能回臺北了,回育幼院也不行,要是讓院長修女知道了小倩的事,她會擔心好久的;那該把小倩安置在哪里呢?還有小倩下學期的學費怎么辦?現在她工作也丟了,回臺北以后也得找新的房子,免得再被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糾纏上,這都要花好多錢! 直到回到杜家,湯晨星仍然想不出辦法來,這幾天只好先讓劉小倩待在杜家嘍。她喚醒后座睡著的劉小倩。 杜聰文沉默地幫她們把劉小倩的東西,提到湯晨星住的后棟—— “謝謝!痹诙怕斘淖叱鲩T口以前,湯晨星語氣生硬地說。 他背對著她,僵硬地點了下頭。 湯晨星遲疑一下,才問:“你的手——” “沒事!倍怕斘拇掖艺f完話就走了。 ※ ※ ※ 她真的不想來的,可是捺不住良心的嘮叨,還是來了!湯晨星捧著藥箱,站在杜聰文的門外。 也許他已經睡著了?她還是不要打擾他好了,反正他自己都說沒事了。湯晨星走了兩步,嘆口氣又走回去,她不是一個會逃避現實的人,盡管她多么不情愿,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她舉起沉重的手,敲了兩下門—— “叩!叩!” 杜聰文倚著玻璃窗往外望,眼睛的焦距對在某個未知的點上,思緒卻是繞著“她”打轉——他第一次發現,女人是深奧難懂的。 或許是因為湯晨星,老是以不馴的態度對待他,因此,讓他覺得她是一個堅強、可以與自己抗衡的對手;可是,當她那樣全然無助地看著他時,他的心竟莫名地悸動起來,原來,她也有脆弱、需要人保護的一面。 她真是矛盾的組合!前一刻還驚慌無助;下一刻即變成為捍衛自己的一切甚至不惜一戰的女戰士。 杜聰文沒發現自己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微笑。當她真的發火時,真是威力無窮,像個女暴君似的命令他交出皮夾;而他也不覺得被冒犯,才“乖乖地”獻上皮夾!這對他是種全新的體驗,向來處于發號司令位置的他,竟然樂意交出控制權? 忽然,他的眉頭蹙攏,想到那個粗壯的男人輕易就傷害了她,他就有股暴力的沖動;打倒了那個男人后。他的心就覺得舒暢多了,一定是太久沒打拳擊了。 自從他開始正式的音樂演奏生涯后,經紀人即再三懇求他停止練拳,以免傷了他的手指之后,他就停止了。畢竟,打拳擊對他只是健身的運動、短暫的興趣。沒想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場,他玩笑地朝空中揮舞了下拳頭,哎喲!手指有些緊繃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臨時決定先回家一趟,再到日本去;但現在覺得,回來似乎也滿有意思的。 杜聰文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直到湯晨星第二次敲門,他才聽見。 “是誰?”他走過去打開門,看到是湯晨星時,眼底閃過驚訝。 湯晨星揚眉示意他讓開。徑自走了進去:“我來幫你的手上藥。” “我說過沒事。” “對你們這種演奏家,手指是你們的吃飯工具,不小心點不行。”她本無意將話說得有批評的意味。可是,一看到他,話就沖口而出。 不知怎地,湯晨星一貫挑釁的說話方式,并沒有激起他的怒意,杜聰文對這個發現頗感訝異:他再三咀嚼她說的話,真的,他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好半晌,他才說:“好吧!” 湯晨星也不習慣他這么好說話,怪異地端詳他一會兒,才回過神,指指椅子:“你先坐下。” 杜聰文安靜地坐下,湯晨星屈膝在他的兩腿之間打開藥箱,自然地拿起他的手。放在他結實的大腿上,一一地檢視他修長的手指。 她的手好小,杜聰文意外地看著,握住他的手掌,小了一倍的白晢玉手,冰涼的肌膚輕柔滑過他的手指上留下舒適的觸感。女人的觸摸都是這樣的嗎?還是只有她與眾不同?他心里冒出問號。 湯晨星敏感地感覺到,從上方射下一道灼灼的目光,她的手忽然變得笨拙;她快速地自下垂的濃密睫毛縫中看他一眼。不悅地發現,真是他的視線干擾了她的工作。 “閉上眼睛,你這樣,我沒辦法做事!睖啃墙┯驳氐袜 杜聰文愣了一下,才聽懂她的意思,好象偷窺被逮著似的,他倏地閉上眼;只是當人看不見的時候,感覺神經會變得較敏感,只要湯晨星的手指每一次輕觸,都在杜聰文心中激起漣漪,他的臉頰漸漸泛紅。 沒了他擾人的視線,湯晨星得以心無旁鶩、快速地在他的手指上抹藥、包扎。 “好了。”湯晨星宣布。 杜聰文緩緩睜開眼,看看自己的手指——右手挫傷較嚴重,全教湯晨星給包上了繃帶;左手只有輕微的瘀血、擦傷。而她也幫他上了紅藥水。 “右手比較嚴重,大概你得休息幾天不能彈琴。” 經湯晨星這一提起,他才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五天以后,他在日本有三場演奏會,看情形得取消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得記得聯絡經紀人好讓他處理這件事。 “今天的事,謝謝你!睖啃窃僖淮尾蛔栽诘氐乐x。 “嗯!倍怕斘囊膊涣晳T接受別人的感激。 ※ ※ ※ 湯晨星愛困地打了一個哈欠,又因為牽動臉頰肌肉引起的疼痛,倏地合上嘴。 從半夜被莊百依的電話吵醒以后,到現在已經……她低頭看看表,已經十二個小時了,她還沒有機會偷懶、小憩一下,心里忍不住羨慕杜聰文和劉小倩,他們兩個還在床上舒服地睡覺呢! 真是一個忙碌的上午!她不敢再打哈欠,改伸伸腰,提振精神。 晏起的杜太太,聽李管家報告杜聰文回來了以后,就陷入歇斯底里的興奮。知道杜聰文在房間里休息,她也不敢去打擾他,就逼著大家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掃干凈,還叫廚房燒了一桌子的菜,她也臨時被叫去當幫手。誰料到,杜聰文根本沒起來吃中飯,現在還關在房里,白白浪費了那些菜。 終于,等得不耐煩的杜玉嫻。拉著杜太太上街去了。 等她把杜玉嫻又弄得一團糟的房間整理好,她一定要去找個涼爽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覺。 “晨星。你知道我哥回來了嗎?”杜懷德叫著穿過走廊的湯晨星。 湯晨星正要將換下來的床單送到一樓的洗衣間去,她頭也不回地說:“知道了。” 杜懷德追過來,走在她旁邊說:“今天一早都沒看到……晨星!你的臉怎么了?”他好奇地擋在她前面,抬手碰碰她的右臉頰。 湯晨星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不小心撞到的。” 撞到的?哈,他是白癡才會相信這種說辭。 “算了吧!你走路像只貓一樣,就算從二樓跳下來也能安然無恙,走在平地上怎么可能撞上東西!彼鋈簧衩刭赓獾販愡^頭:“該不會是和人家打架吧?是不是玉嫻打的?” 湯晨星發誓杜懷德是她見過最窮極無聊的人,一天到晚就巴不得她跟他的手足互相殘殺。好讓他自己從中取樂。 “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湯晨星橫他一眼。 “別這樣嘛!晨星,你就老實告訴我——” “你再吵,我就讓你的臉頰跟我一樣!睖啃峭O履_步語氣堅定地說。 哇!小貓發威了。杜懷德縮縮脖子,不敢再追上去。 ※ ※ ※ 傍晚,湯晨星跟劉小倩商量關于她的事情,最后兩人決定出劉小倩接替湯晨星在杜家的工作,因為杜家給的薪水較高,一個半月的薪水就夠劉小倩的注冊費了;同時劉小倩也可以藉此避開那些人。 湯晨星則回臺北,她再找別的工作的機會比劉小倩大得多。她以前利用課余時間在安親班打工快一年了,也許安親班的老板可以安排她上課;私底下驅使她回臺北的主因是——她委托征信社調查的事,征信社一直還未跟她聯絡,她有些擔心征信社的費用會超出她的預算,她最好還是回臺北處理這件事。 趁著杜家的人用完晚飯的時間,湯晨星帶著劉小倩去見杜太太,請她答應讓劉小倩留在杜家工作。 杜太太還沒表示意見,杜玉嫻就嚷著說:“我不要!晨星現在負責照料我的房間,怎么可以讓來路不明的人接替她的工作,誰曉得她會不會偷東西。” “小倩跟我都是從小在育幼院長大。我們確實是來路不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睖啃堑卣f。“可是,你放心,我們的手腳都很干凈。” 杜太太不大高興地說:“晨星,你做事做了一半,就擅自找人來代替你,真是太隨便了!彼X得現在的傭人真沒規矩。 “對不起,杜太太。因為我有事得回臺北一趟!睖啃钦f!靶≠凰芄裕粫o你……還有小姐惹麻煩的。” 杜太太挑剔地打量劉小倩——長得瘦瘦長長的、臉蛋圓凈,倒是不討人厭。她以勉強的語氣說:“好吧!將就讓她留在這兒,你明天就回臺北去!” 杜玉嫻一聽,怎么可以?難得大哥回來,她還想在大哥面前整整湯晨星,好替大哥出氣,媽怎么可以輕易放她回臺北?她一跺腳,想跟母親抗議—— “你不必回臺北。”有人先開口了。 “大哥!”杜玉嫻開心地叫著。 “聰文,你醒了?我叫廚房再把菜熱一熱——”杜太太趕快站起來。 “媽,不必。我還不餓!倍怕斘纳焓謸芑芈湎碌念^發。 杜玉嫻尖叫:“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哎呀!怎么弄成這樣?要不要緊?媽打電話叫林醫師來看看!倍盘艔埖嘏e起他的手。 “一點小傷不礙事。”杜聰文抽回手,覺得她們的小題大作很煩人。 “哥,你是因為手受傷才回來的嗎?你的世界巡回演奏會怎么辦?”杜玉嫻兩眼崇拜地看著他。 “日本的演奏會有事取消了。我會在臺灣停留三個禮拜再到澳洲去! “大好了!澳洲……媽,我們可以到澳洲去聽大哥的鋼琴演奏,還可以順便去看Sandy阿姨,還有到……”杜玉嫻興高采烈地計畫著;湯晨星跟劉小倩的事早被她拋在腦后。 湯晨星納悶杜聰文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想想還是跟劉小倩趁亂溜走的好。 “你別走。”杜聰文剛直的聲音。響亮地穿過客廳射向她。 一秒前還像個市場一樣吵鬧的客廳,立時安靜無聲。所有人都看著杜聰文—— 他對著他母親說:“我在這里的三個禮拜,家里最好多請一個人! 他的語氣雖是建議,但了解他個性的人,都知道他已經決定這樣做了, “哦?好,家里多請一個人。”杜太太嘴里應著,腦袋卻有點轉不過來!翱墒牵R時到哪里找人?” “她就可以了。”杜聰文面無表情地指指湯晨星和劉小倩站的方向。 “那你們兩個都留下來!倍盘膊磺宄f的“她”是誰,反正兩個都留下就沒錯了。 “不行,我有事……” “你可以等休假日再回臺北!”杜聰文撂下話回頭就走。 湯晨星瞠目地瞪著他的背影,心里好不容易對他產生的一丁點好感,都因為他霸道的態度消失殆盡!岸盘艺娴摹 “晨星,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責任!倍盘珨[出主人的架勢。“這兩個月,你本來就該待在我們家,我可不管你有什么事;至于你的朋友,既然人都來了,就順便留下來好了。” 事情到這地步,她還能說什么?都是他害的——湯晨星不自覺地直盯著杜聰文離去的方向。 杜玉嫻以女性的超敏銳直覺認定,她大哥非要湯晨星留在他們家,背后定大有文章;她費解地端睨著湯晨星,視線突然在她臉上定住……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湯晨星臉上的瘀傷?大哥手上的繃帶?他們該不會今天一大早就見過面,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杜玉嫻快速地在心里描繪他們打斗的情形——一定是湯晨星出言不遜惹火了大哥;大哥氣不過甩她一耳光,湯晨星就像個潑婦一樣跳上前去攻擊大哥。當然,大哥身材氣力都優于湯晨星,所以她心生狡計,一把抓住大哥的手,露出尖銳的利牙,狠狠地咬傷了大哥——一定是這樣,可憐的“好男”大哥被“惡女”湯晨星給欺負了,她一定要替大哥報仇! 正打算回房間休息的湯晨星。對杜玉嫻直盯她背后算計的眼光渾然不覺。這時,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希望能立刻倒頭大睡,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