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雷豹一夜未曾合眼,就坐在沙發(fā)上想著林美妮所說的話。一直以為美麗的女人少有大腦,她會說出那番話實在令他詫異。
想了一夜,他大約了解美妮想向他轉(zhuǎn)達的是些什么,但那是他不曾深思過的問題,可以的話,他也不希望費精神去思索。把全部的感情都放在一個人身上是件既累又冒險的事,他的愛情觀有什么不好?這么多年來不也都相安無事,有什么道理要改變?
但是話說回來,他現(xiàn)在和老鷹、阿風有點類似了,不是嗎?為了那丫頭,他多采多姿的休假計畫完全沒有實行,到現(xiàn)在休假都要結(jié)束了,其它女人那里他連電話都沒有打過一道,如果她們都像美妮一樣弄到了他的電話號碼,那恐怕電話一天得會個十幾、二十次了。
說起電話,那丫頭到現(xiàn)在還沒打電話來呢﹗不曉得它是否安全到家了?現(xiàn)在又在做些什么?愈想就愈教人不安。
雷豹抬頭看了看鐘,才六點五分。他皺起眉﹐心想,這時候打電話過去會不會太早了點?誰知才在想著,就聽見有人按門鈴,可見還是有些不知體貼的人專愛擾人清夢,這種變態(tài)想來想去不就只有他那兩個超級損友嗎?
雷豹開了門正想罵人,卻發(fā)覺帶著一臉歉意站在門外的,居然是方沁白﹗于是他及時收回了幾乎脫口而出的咒罵,但滿臉的疑惑驚訝可就無法掩飾了。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吧?」方沁白彎腰鞠躬!肝乙膊幌朐谶@種時候來打擾你,但是——對了,能不能讓我到里頭去說?」
「啊﹗請進!估妆陨詮膹d愕中恢復過來,站開一步讓方沁白進客廳去!高@么早有事嗎?是不是阿風他——」
「他睡得正熟呢﹗所以我才挑這個時間過來!狗角甙渍f著在沙發(fā)上坐下。
雷豹聽了她的話﹐心里一篇,仔細想想,這樣的臺詞、這樣的情景,不就是活生生電影里外遇偷情的一幕嗎?雷豹嚇得張大了嘴,隨即又搖搖頭拍打自己的臉頰。缺乏睡眠會讓人變得呆滯,他也太荒謬了點,居然會想到那里去,讓阿風知道的話,死一百次都不夠。
「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估妆獙Ψ角甙渍f。
他走進浴室洗了把臉,然后進廚房沖了兩杯即溶咖啡。他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另一杯則遞給方沁白。
「即溶的,將就點!
「謝謝!狗角甙子行┳⒉话!肝易蛱炀拖脒^來找你,但阿風不讓我來,他說你不喜歡人家管你的事!顾鋈惶痤^看著坐在對面的雷豹!甘沁@樣子的嗎?你真的討厭人家管閑事?」
「也許吧﹗」雖然問題怪異了點,雷豹還是回答了。
「這可糟糕了!狗角甙捉又监哉Z,但下一刻又一副打算從容就義的表情!妇退闶潜荒阌憛,我也認了,如果不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僅小倫可憐,我的心情也會像梅雨季的天空一般陰郁。」
阿風怎么會娶個這么寶的老婆?雷豹看著她,嘆了口氣道:
「有話就輕輕松松地說吧﹗用不著一副上斷頭臺的樣子,我不會討厭你的。」
方沁白如釋重負,只差沒跪下來向他磕頭。
「謝謝,真是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不必客氣!估妆陡吡俗旖。
方沁白也喝了口咖啡,然后清了清喉嚨開始說:
「我聽說小倫一個人回家去了——」
「她堅持不要我陪!
「那么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是啊﹗小倫那么喜歡你,恨不得能時時刻刻跟你在一塊兒,怎么會拒絕有你作伴﹖以她的個性應該會開心得跳起來才對!狗角甙讘n心地說。
「她說想搭火車,說要一個人想些事情!
「聽起來真不像小倫會說的話!狗角甙渍f著搖搖頭。
「你究竟想說什么?」雷豹無法忍耐了,音量不知不覺拉高了些。
方沁白嚇了一跳,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打頭,深吸了一口氣之后,閉上眼睛對雷豹喊道:
「我……我想知道你和小倫之間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雷豹聞言一楞,接著揚起了眉。
「為什么這么問?」
「女人的直覺吧﹗」方沁白吶吶這:「阿風——他說你情緒不怎么穩(wěn)定,再加上小倫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先回家去了,這些事情——其實那天你忽然和阿風打起來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我們?nèi)齻經(jīng)常練拳,沒什么好奇怪的。」
「才吃過晚飯就練拳還說不奇怪?」方沁白偷偷瞄他一眼。「你大概知道小倫跟我們聊過你的事——」見雷豹不悅地瞪向她,方沁白忙搖手!覆唬皇,她跟我們聊的其實是她對你的感情!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哪一個都一樣多嘴長舌!估妆哉Z,喝了口咖啡后看著她!刚f真的,到現(xiàn)在我還是不知道你究竟想說什么,你能不能講明點?再拖下去阿風都要醒了!
方沁白「啊」了一聲。
「對,沒時間慢慢聊了!
「怎么你一大早來是聊天的嗎?」雷豹又開始不耐。
「我是關(guān)心你和小倫才來的,你真以為我喜歡管閑事啊?」方沁白嚷,接著又著急地說:「你可千萬則對小倫太殘忍了,就算不能愛她,至少盡量將傷害減到最低——」
「我什么時候傷了她了?」雷豹終于忍不住對她吼。
「我指的是心嘛﹗」方沁白忙解釋。「少女情懷總是詩,如果你不能接受小倫的感情,至少試試婉轉(zhuǎn)地拒絕她,不要太傷她的心!顾f完一臉沮喪!竵聿患傲耍瑢Σ粚?小倫一定是因為太難過了,才會先一步回家去——可憐的孩子!
「可憐的是我!估妆獥l地站起來,端著咖啡杯在客廳繞圈子。「最近該死的是怎么了?每個人都閑著沒事來跟我說教﹗」
「你不要生氣嘛﹗我這哪里是說教,只是小倫不吭一聲就回家去了,我怎么想都不放心!狗角甙滋ь^看著他!改阒绬?她是真心的,雖然她還年輕,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當然啦﹗我也知道感情不能勉強,你身邊有數(shù)不清的女人,個個成熟美麗又大方,當然看不上像小倫這樣天真、活潑、單純、善良、個性好,又善體人意——」
「哇﹗這么一大串優(yōu)點,看不上她倒像是我的損失了!
「我是這么想,但不能勉強你也這么想啊﹗」
「你這種思想改造跟勉強也差不了多少了!
雷豹無可奈何地坐下,盯著方沁白看了好一會兒,最后點點頭。
「好,說說看吧﹗小倫跟你們聊了些什么關(guān)于我的事?」
「別開玩笑了:」方沁白跳起來。「那些話怎么能告訴你?我又不是三姑六婆,把朋友的隱私拿來到處宣揚!
打女人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那就打她老公抵帳吧﹗這女人還真是天才,進門到現(xiàn)在咿咿呀呀說了一大堆,一點重點都沒有,現(xiàn)在他想聽點重要的,她又一副打死都不說的樣子,阿風娶這樣的女人難道是用來苦修自己的耐性?
「聊的是有關(guān)我的事,我也有權(quán)利知道,不是嗎?」他說。
「我們聊的是小倫的心事、內(nèi)心最深處的心事,怎么能隨便說給你聽?」
「那么風太太,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說給我聽的呢?」雷豹問。
「我……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你覺得如何?」方沁白又坐回椅子上。
「聽過了才知道啊﹗」
「是這樣的——」方沁白扭絞著自己的手!覆蝗绯弥@次參加德叔的婚禮,你和德叔好好談?wù)劊雮法子讓小倫搬出你這里。」
「要小倫搬出去?」雷豹廳愕地問:「為什么?」
「我很喜歡小倫,恨不得她能過來跟我們一塊兒住,可惜她不肯。」方沁白苦著一張臉!溉绻悴豢赡茼憫惖膼,讓小倫繼續(xù)在這兒住下去也不是辦法,到最后你們兩個都會恨痛苦,而小倫所受的傷害也會更大,我……我不想看見這種結(jié)果,所以——」
「我懂了!估妆獡]揮手打斷她。
「你懂?那么你是答應和德叔談了?」
「你何必這么操心小倫呢?」雷豹咬牙問!覆灰姷梦揖鸵欢ú豁憫母星槁铹u」
「就是這樣才可怕啊﹗」方沁白喊,隨即懊惱地嘆息:「哎呀﹗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擔心什么,既怕你辜負了小倫的一片深情,又怕你們同在一個屋檐下會日久生情,反正很矛盾的啦﹗」
「日久生情不好嗎?我還以為你希望我們終成眷屬!
「我是希望,但可能嗎?」方沁白問,卻沒指望得到答案。「小倫需要一個專情的男人來愛她,而你是專情相反詞的代言人,你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
「你這是擔心我,還是擔心她?」
「都有,但擔心小倫多一些!狗角甙桌蠈嵳f:「這道理其實很簡單,愈專一的人受傷就愈深;你失去了她,還有其它無數(shù)個女人可以遞補,但小倫失去你,便一無所有了。為了怕產(chǎn)生這種結(jié)果,我認為應該防患于未然。」
*****
接受忠告并答應好好考慮的雷豹終于送走了方沁白,此刻時間是早晨七點零七分,之后他又坐下來思考,這幾乎已經(jīng)成為他這兩天來的習慣。
他和小倫的關(guān)系能繼續(xù)嗎?雷豹決定以這個作為他思索的大方向。他想象著誰會贊成他們相戀,而哪些人又會極力反對。
昨天到今天,就有兩個女人和他長談,一個在電話里,一個則親自來訪。雖然她們不曾開口批評他的交友方式,但很明顯地,她們都認為他的濫情不可取,如果他和小倫的關(guān)系須要表決,那兩人絕對是反對黨那一邊的。
不只是她們,還有德叔和老鷹、阿風、嵐若;他們疼愛小倫,因此也不怎么可能贊同小倫和他在一塊兒。這時候雷豹才恍然明白,在感情方面,他是個聲名狼籍的家伙,不管他是太過博愛,還是根本就缺乏愛人的細胞,他被評定為無法只對一個女人用情的那類品種。
這么說來,不會有人贊同他們了。也許應該就照沁白剛才所說的去做,讓小倫離開他的生活,把這一切盡早作個結(jié)束。
但是,一想起不能再見她,就令它的心一陣絞痛。要他放棄并不公平,雷豹想。他已經(jīng)一腳踩進去了,而且陷得頗深,真要割舍,他一樣會疼、一樣會受傷,為什么他們只顧慮她的感受,而不想想他呢?
如果他真像他們所以為的那么無動于衷,那么他又何必苦苦地守在電話旁等她的電話?趁著她不在,他大可以過他從前的日子,一天約一個女人,甚至白天一個、晚上一個,誰會阻止他?
雷豹忽然覺得懊惱。為什么只會想不去做呢?他問自己。都大半天了,還沒把群芳電話本拿出來翻,這對他而言真有點不尋常,不,應該說是極度不尋常才對。
唉﹗他煩死了﹗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他擺脫這一切?
居然,電話又響了,在早晨八點鐘的時候。雷豹蹙眉盯著電話機,猶豫著該不該接電話。萬一這回是嵐若呢?他已經(jīng)受夠了打擾,再來個人對他說教,他就要瘋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拿起了話筒,并不是他受不了電話鈴的噪音,而是明白自己一旦放過了這通電話,便會一直想著也許那正是商伊倫打來的。
拿起話筒時,他不拘太大期待;聽見她的聲音時,他卻幾乎忘了該如何呼吸。這太荒謬了,他想。一定是一夜未眠所帶來的副作用,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如此影響他。
「你到家了嗎?」這是雷豹的第一句話。
「當然,昨天下午就到了!股桃羵惖穆曇敉高^電話聽到他耳中,很神奇地,雷豹忽然感覺心情好多了。
「昨天下午就到家了,而你居然現(xiàn)在才想起該打個電話給我?如果我在你身旁,一定會打你屁股!顾f,半開玩笑的語氣中帶著釋然。
「要不要來?」商伊倫問。
「啊?你說什么?」
「來打我屁股啊﹗馬上出發(fā)。」
「你瘋了?」雷豹笑著說:「我只是開玩笑,開這么遠一趟路去教訓你,值得嗎?你也不會因此就乖一點。」
「真令人訝異,你居然這么了解我!股桃羵惖穆曇粢灿行Φ奈兜溃遣⒉欢。「不來嗎?再過幾天也一樣要來的!
「有什么理由要我提早過去?」雷豹啞聲問!父嬖V我你想我,也許我真的會立刻動身!
商伊倫在電話里大笑出聲。
「你知道嗎?」雷豹接著說:「我一個晚上都沒合眼,現(xiàn)在我是閉著眼睛跟你說話。」
「真的?好巧,昨晚我也是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太想念我所以睡不著嗎?」雷豹間。
「一部分原因是,但絕大多數(shù)時間我在想事情!
「還想?在火車上想得不夠嗎?」
「有些事情就是會讓你一想再想,既浪費時間,又不好受,所以我希望你能早幾天過來,我會把我所想的告訴你,那么往后也許我就不再去想它們了,好不好?」
雷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你這么說讓我感到緊張。」
「為什么?又不是逼你和我結(jié)婚。」商伊倫笑著說:「我什么事也沒有跟老爹說,你放心!
「我知道不是這種事,但你說有事告訴我,又不肯在電話里說,想教我今晚又睡不著嗎?」雷豹道。
「那你就來一趟吧﹗」
「小倫﹗」
「我作了個決定,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決定,我希望能當著你的面告訴你。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知道才怪了,我要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
商伊倫就像沒聽見他的話似的。
「那么你好好地睡一覺,等精神一恢復了就來找我,我等你哦﹗」電話就這么掛斷了。
雷豹又皺眉又咬牙,不敢相信她真的敢這么對他,拋下這么一塊大石頭打得他昏頭轉(zhuǎn)向的,居然還叫他好好去睡一覺?他睡得好才真是該死了﹗
*****
結(jié)果雷豹喝了兩瓶提神口服液后,便驅(qū)車南下,幸虧工作時培養(yǎng)出超人般的體力,否則在這種情況下開車,肯定是險狀百出。
因為已經(jīng)有好幾年不曾到過德叔家,雷豹一下交流道就用行動電話聯(lián)絡(luò)商伊倫,幸而他的運氣不錯,接電話的正是她本人。
「我忘了你家怎么走,你來接我吧﹗」他說。
「你——你已經(jīng)到了嗎?」商伊倫非常驚訝,但隨即和他約好了碰面地點便掛斷了電話。
真是個急性子。雷豹看著已無聲響的行動電話嘀咕,然后放低椅背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在車里睡著了,一直睡到商伊倫搭出租車前來并輕敲他的車窗。
「不是要你先睡一覺再過來的嗎?」商伊倫在微微開著的車窗外對他說。
雷豹替她開了車門,然后動了動頸部,并動一動身子。
「你說的倒好聽﹐心里懸著塊石頭,真以為我睡得著嗎?」他說著打了個哈欠。
「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
「你跟德叔說過我來了嗎?」
她搖搖頭。
「老爹讓黃阿姨拉著到處忙結(jié)婚的事,我回家到現(xiàn)在也只跟他說了幾次話。剛才要出門時,他們兩個人都不在,我就留了紙條說去找朋友!
「那么我家汽車旅館怎么樣?可以好好談,也可以好好休息。」
「汽車旅館啊?我沒去過那種地方——」
「用不著臉紅成那個樣子。」雷豹捏捏她的鼻尖,轉(zhuǎn)動鑰匙發(fā)動了車子。「我們要先談話,然后睡覺,最后才做——」
「別說了,快開車吧﹗」商伊倫大聲打斷它的話,雷豹哈哈大笑并踩下油門。
交流道附近多的是汽車旅館,雷豹直接將車子駛?cè)肫渲械囊患。車子開到入口虛的服務(wù)抬前時,商伊倫拼命壓低身子,并用手遮住臉;但是一進入旅館內(nèi)部就變了個樣,她睜大眼睛開始前后左右四處張望了。
「因為有各自的車庫,所以叫汽車旅館,是不是這個樣子?」
「大概是吧﹗」雷豹拉著她往樓上走。「好了,我們不是來參觀的,先上去把你的決定一五一十告訴我!
「你不先睡一會兒嗎?」
「我們先談話!顾麄冊诖策叺膬蓮堃巫由献!附拥侥愕碾娫捯院笪揖蜔o法安心,不先說清楚我是絕對沒辦法睡覺的!
「還是先休息吧﹗」她說。
「先談話不行嗎?」雷豹蹙眉問。
「也行,但是我怕談過之后你會更睡不好!
雷豹閉上眼睛呻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不見得就是壞事哦﹗」商伊倫看著他!高@是我考慮了很久才作的決定,請你不要阻止我,拜托﹗」
「不行﹗」雷豹斷然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作了什么決定,但我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你——你是怎么回事嘛﹗」商伊倫皺眉低喊!肝沂裁炊歼沒說你就——」
「你最好別說出來!估妆а!肝沂钦f真的,別說出來。」
「為什么?」商伊倫不解。「為什么不能說?我們就是來談話的,不是嗎?」
「如果你要談的是這種事,我馬上可以開車回臺北,你就當我根本沒來過。」
「你——」商伊倫站了起來。「我要談的是哪種事?你倒告訴我啊﹗」
雷豹也站起來。
「你想談的難道不是分手的事?如果不是,為什么要我別阻止你?」他對她嚷,看著她好半晌后,頹然倒回椅子上!咐咸飑u你真殘忍﹗要我開幾個小時的車來這兒聽你說這種話——」
「不——」商伊倫打斷他!改阏`會了,我要說的不是——」
「不是?」雷豹條地睜大眼睛!刚娴膯?妳不是想分手?」
「說分手其實并不恰當!顾吐曊f。
雷豹約兩道眉危險地揚起,看起來似乎比剛才更可怕。
「什么意思?告訴我,你說那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來就要說,是你自己說不想聽——」
「我現(xiàn)在想聽了——」雷豹咬牙道:「你立刻給我解釋那句話的意思!
真是個差勁的開始,商伊倫想著。然而,看著雷豹寫滿怒意的臉孔,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決定休學了!
雖然不是分手,但「休學」兩個字所帶來的震撼也不小,是以雷豹兩道眉依然高聳著。
「休學?你是認真的嗎?」他問。
「嗯。」商伊倫點頭!肝艺f過這是仔細考慮后才作的決定!
「為什么不上大學了?在學校受了什么挫折嗎?」
「不是不上大學!股桃羵惖溃骸感輰W后我打算出國去,在那里應該還是會繼續(xù)讀書!
一陣難挨的沉默,然后雷豹冷冷地開口:
「這和分手有什么不同?一樣是要離開我!
商伊倫說不出話,只能搖頭。
「別說不是,我不會相信的!估妆酒饋碜呦蚍块g另一頭,到了墻壁前又轉(zhuǎn)身走回來!笧槭裁?你說不生我的氣了,為什么忽然間又說要離開我?」
「出國留學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股桃羵惾鲋e,她一直以來的愿望是留在他身邊!刚娴末u」
「去你天殺的愿望﹗」雷豹吼,一腳踢在薄弱的墻壁上!赶氤鰢鵀槭裁催參加大學聯(lián)考?為什么要忽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介入我的生活?為什么要說愛我?還跟我上床?到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我們已經(jīng)是這樣的關(guān)系了,你卻說要休學、要出國,你這不是耍我嗎?」
商伊倫忍著眼淚搖頭。
「我絕不是要你,我……我只是想對自己誠實!顾龜D出了一個既凄涼又勉強的笑!溉说男谋緛砭蜁。這時候的我忽然很想離開這里,再加上昨晚閑聊時,老爹說他早已替我準備了一筆嫁妝,于是我決定就用那筆錢出國去!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雷豹問。「我不相信你真的打算遠遠地避開我,我們之間不是什么都沒有的陌生人。你忘了嗎?你說過你愛我的!
「我還是愛你,但曾往遙遠的地方學習遺忘!顾粗!笍奈矣X悟到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還是沒本事留在你身邊。也許正如你所說的,我還太年輕,不成熟的愛情不僅會局限你,還會摧殘我的青春、丑化我的個性。你也不希望這樣吧?所以,何不讓我走?」商伊倫輕嘆一聲,微笑說:「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什么都沒有,你是我最愛的雷叔啊﹗一、兩年也許能改變你我,也許不能,但現(xiàn)在的我,只有離開才能快樂,所以讓我走吧﹗我不想哀傷地活著,你也喜歡看我笑不是嗎?」
雷豹盯著她,除了看她,他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什么。真的嗎?她真的想就這么離開他?他的心像被挖空了般疼痛,她怎么還笑得出來?
「為什么不對我要求?」最后他啞聲問!钢灰汩_口,或者是掉幾滴眼淚,也許我會為你放棄其它所有的女人!
淚水無法控制地滑落她的兩頰,商伊倫又笑又突地投入雷豹懷里。
「不,我絕不要求你,與其要你悶悶不樂面對一個笨丫頭,我情愿你對每個女人笑。這就是我的愛,夠奇特吧?」
她在他胸前擦去淚水,仰頭對他青出甜甜的笑,然后拉著他列那張大床旁邊。
「我說的沒錯吧﹗現(xiàn)在你更睡不著了,對不對?那么最后一次,讓我們來做一些累人的事怎么樣?」
雷豹不暇思索便吻上她,毫不溫柔的雙唇似在表達他的絕望。天﹗他不要這是最后一次,他不要;但是究竟該怎么做才能把她留在身邊?
*****
開車送商伊倫回家時,雷豹一言不語,商伊倫也只在必須時才開口指示他該右轉(zhuǎn)或左轉(zhuǎn),大大的車里連收音機都沒有開,彌漫在四周的是寂靜和沉默,很難想象兩人剛才還在同一張床上緊緊相擁。
終于,車子在商伊倫家門外停住,她轉(zhuǎn)頭看著雷豹。
「要不要進來坐?專程來了不和老爹聊聊嗎?」她問。
「反正過幾天還會來,到時候再說吧﹗」雷豹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商伊倫很難過,她也擠不出笑容,但他的冷淡卻更令她傷心。
「那——要回臺北了嗎?」她低聲問。
雷豹點點頭,往前方一看卻蹙眉咒罵。
「看來是走不了了!
「啊﹗這是——」帶著驚愕神情朝他們走過來的,是商伊倫的父親,他在認出車里的雷豹后開始大聲嚷:「你是姓雷的小子吧?哈哈﹗歡迎歡迎,我沒想到你會這么早到!
「我到附近來處理一些公事,所以順道來看看,幸虧剛剛在巷口遇見小倫,否則恐怕要認不出哪一戶是德叔的家了!估妆骼鼐幹e言,臉上也掛出慣有的完美笑容。
德叔聞言又一陣大笑。
「算起來我們也有好幾年不見,家里附近改變不少,會迷路也是理所當然的。」他說著皺起眉!高砖u你怎么還坐在車上?不會是見我不在,打算連茶都不喝就溜走吧?」
雷豹的笑聲稍嫌大聲了些。
「哈哈﹗沒這回事,正要下車就看見德叔走過來了啊﹗」
「那還不快下車?」他說著轉(zhuǎn)頭對站在一旁的女兒說:「你先進去準備一些下酒菜,小倫,我?guī)憷资宓礁浇奶幙纯,一會兒就回來痛快喝兩杯!?br />
就這樣,雷豹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和德叔一塊兒走在巷道上。因為多年不見,再加上和商伊倫之間的秘密關(guān)系,雷豹想不出該以什么話題作為他們交談的開端,只靜靜地走在他身側(cè),反倒是德叔先打破了沉默。
「你——和小倫之間可有什么進展了?」
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雷豹簡直說不出有多震驚。
「德叔﹗你——」
「瞧你那副樣子,好象受到很大的驚嚇似的!沟率鍖λα诵Γ叩铰放栽谝粡堥L椅上坐下!肝液芰私馕业呐畠,她為了一個目標努力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才跨出了一步,絕對不可能就這么停下來的!
雷豹楞了楞,隨即也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你知道小倫她——」
「我說過很了解我的女兒!沟率逍χ鴵u搖頭!覆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她經(jīng)常問起你的事,因為她年紀還小,所以我也不以為意,只把你和老鷹、阿風的事跡當故事一樣說給她聽。但是慢慢地,我發(fā)覺她只對你感興趣,只要提起你就能看見她雙眼發(fā)亮,那種神情總讓我覺得她像是作了個什么重要的決定!箍戳丝挫o靜聽著的雷豹,德叔回過頭繼續(xù)說:「你也知道的,小倫她媽過世的早,她從小就讓我很頭痛,既害羞又孤僻,到了小學還是一看見陌生人就躲在我身后!
雷豹微微一笑,以前的商伊倫的確就像只驚惶害羞的小兔子。
「然而突然間她變了。她開始注意自己的外表,化妝、涂指甲油、穿怪異的衣服……樣樣都來,老師三天兩頭對我抱怨她只愛作怪不用功念會,我簡直要瘋了,最后還是我威脅兼利誘,才讓她在高三一年中本分了些!
回憶往事令德叔臉上出現(xiàn)慈愛的表情。
「后來想想,我才明白她是為了你改變的。女孩子嘛﹗總想要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xiàn)出最美的一面,所以她一改羞怯的本性開始裝扮自己!顾f著嘆了口氣:「大學選填自愿時,她只填了臺北市的學校,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那孩子雖然害羞,固執(zhí)卻是和她母親一模一樣,我想我是阻止不了了,所以干脆把她送到你身邊去,畢竟你是我信得過的老弟嘛﹗」德叔笑著拍拍他的肩。
「德叔,我——」雷豹愧疚地低下頭。他徹底辜負了人家的信賴,再說什么都是空談。
「還是不行嗎?」德叔看看他,以頗為遺憾的語氣道:「果然小倫并不是你欣賞的類型;或者是她在你看來還太青澀、太幼稚?雖然之前我就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但自己的女兒嘛﹗總想能盡量幫幫她。唉﹗昨天她忽然跑回家來,我就知道行不通了,不過你也別介意,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那丫頭現(xiàn)在堅韌多了,會恢復的——」
「等等,德叔﹗」雷豹以詫異和不解的眼光看著他!敢苍S是我的錯覺,你剛剛說那番話,聽起來好象并不反對我和小倫交往?」
「當然了﹗」德叔也皺起眉!改阍趺磿@么問?反對的話我又何必把她送到你身邊去?」
「啊﹗」過度驚愕的雷豹大喊一聲!改敲茨欠庑拧派厦髅髡f要我離小倫遠一點,否則要拿槍打掉我的頭,你不是這么寫的嗎?」
「寫是寫了,但以你的個性,什么時候在乎過我的警告了?」
「德叔﹗你——」
「你不會因為我在信上寫那幾句,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吧?以前你不是這么擔小的!
雷豹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
「拜托,德叔,難道你寫那幾句話是希望我對小倫做些什么?」他咬牙問。
「我以為激一激你可以幫小倫嘛﹗」德叔很無辜的樣子。
「我已經(jīng)三十幾歲了,又不是脾氣火爆的年輕小伙子。」雷豹又氣又惱,但是看著德叔一臉的遺憾,他反而開始思索這荒謬的一切。
小倫愛上他荒謬、德叔的行為也荒謬,雖然如此,他們給他的卻是百分之百的真情和信賴;反觀他,明明為即將失去小倫而手足無措,就是頑固地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心里只想著用什么手段阻止她的離去,完全不曾顧慮到她的心情。
愛上他這樣的人是件多么辛苦的事,但她依然那么堅決,不曾要求或埋怨什么,事事都為他想、時時都想著他,雖然只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女人,卻比任何人都了解愛情的真諦,如果他因為驕傲和愚蠢而失去她,往后他的生活還有什么快樂可言?
雷豹下定決心,拉起德叔的手轉(zhuǎn)身往回走。
「我們回家吧﹗快﹗我有話跟小倫說﹗」
「哎呀﹗何必急呢?時間還多得很……」德叔說著,但顯然話沒飄進雷豹的耳朵里,他依然拉著他快步疾走。
商伊倫瑞著盤小菜走進大廳,恰好看見父親和雷豹一塊兒進來。于是她露出笑容,正想擱下手中的盤子告訴他們酒菜都準備好了,雷豹卻大步朝她走來,當著德叔的面低下頭狠狠地吻了她。
「先別休學﹗」他無視兩人驚愕的神情說,聲音低沉沙啞且語帶要求:「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一切回來找你,拜托,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他說著又吻了她一次,然后沖出門外駕車離去。
屋里商姓兩父女則還杵在原地,因為過于錯愕根本就忘了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