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昭拿著便當,在羅里的家門前來回徘徊,遲遲不肯按鈴。
明明是羅里不好、羅里不對,為什么是她把午餐雙手奉送給他,還得向他道歉、請他到她家玩?
這么一想,她馬上轉向回自己家門。就說按鈴等了好一會兒但沒有人應門好了……可是不行!她停下腳步。如果現在在家的羅里事后從雞婆的林曉平那里聽說此事的話,她的謊言一定會被拆穿。
回過身,她的眉頭擰得死緊,推開羅家向來不上鎖的及腰柵門,仿佛將赴刑場受死似的,步履沉重地穿過小巧的前院,來到建筑物的門前。
她舉起右手,卻使不出力氣按下門鈴。
那天她趕他走,內心已決定當自己沒認識過這個人,說什么也不愿再跟他有瓜葛的;但現在才過沒幾天,她卻跑到他家來找他,這豈不意謂她同他示弱、求和嗎?
不管了,把便當放在他家門口便走人!
她彎下腰,正要把便當放在地上時,有人自屋內打開她身前的大門。
最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兩只穿著室內拖鞋的腳,她將視線緩緩往上抬,迎上對方沒有表情的五官--果然是羅里,他怎么知道她在他家門前?
她驚訝的神色泄漏她心中疑問,羅里指一下屋內,說!
"你家和我家的建筑格式一模一樣,你應該知道從里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語畢,他的唇角泄漏一絲笑意,瓦解他原先冷漠的神態。
剛剛她在他家院子前面走過來又走過去,一下子將五官擠在一起,一下子嘟嘴生氣的模樣,全讓他看在眼里了。
"噬,拿去!"林曉昭心里暗自覺得好糗,但不愿表現出來。
"太好了,我肚子快餓死了。"羅里接過便當,自然揚起的微笑與英挺的五官不符,猶帶著幾分稚氣。
林曉昭斜睨著他油油的嘴巴,發現上頭沾有一點面包屑之類的東西,可見得他根本不會讓自己餓著,更不缺媽媽做的那個便當!算了,若想仔細和他計較是非的話,肯定沒完沒了。反正她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他愛去不去她家是他自己的事。
羅里見她轉過身,立刻說:"你要回去了?"
他何必說得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林曉昭回過頭。"不知道為什么,一看見你,'眼不見為凈'這句話立刻浮現我腦海。"
"是嗎?我倒是滿開心的。"沒有太在意林曉昭的表情微微一變,他揚揚手上的便當。"有便當吃。"說明自己為什么開心。
林曉昭蹙緊眉頭,深深覺得會仔細去聽他說話的人是笨蛋!她再次轉過身去,一點也不想多作停留。
"對了,"羅里卻完全沒察覺出她的去意似的,像閑聊般的又說:"這便當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林曉昭停住向前踏出的腳步,回過身對著他說:"我如果要毒死你不用這么大費周章!"想吃她親手做的便當?他做夢!
"不是你做的?那就好。"羅里拍拍胸口,這個動作自然又惹惱她,但他一副沒有任何多余意思的模樣,讓她無從發作起。接著他還十分善意有禮地說:"要不要進來坐坐?我訂的披薩剛送來。"
原來他那油油的嘴巴是披薩造成的。林曉昭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順利地緩和前一秒急速升起的怒氣。
"什么口味的?"她臭著臉問,故意裝作沒有太大的興致。但她摸摸肚子,咽口口水,確確實實地感到肚子餓。而且昨天半夜看的電影里有主角吃披薩的畫面,當時她便決定今天要叫個披薩來吃。
"海鮮口味的,還附送一份烤雞翅哦。"他敞開大門,請她入內。
林曉昭僅僅遲疑了三秒鐘,便舉步進入羅里家。既然他如此大方,她當然也不能表現得太小家子氣。
羅里訂的是大號披薩,從缺口看來他剛剛已經吃了兩塊。林曉昭撕了一塊拿在手上,坐在沙發上還算斯文地咬下一口,但沒開始咀嚼便被羅里捧著便當狼吞虎咽的樣子嚇到。
太夸張了吧?他當真有那么餓嗎?
"你都叫了披薩了,哪還需要我媽做的……"
她因為瞥見他腳邊的垃圾桶旁的兩個披薩紙盒而沒有把話說完。這家伙,該不會這兩、三天餐餐吃披薩吧?
"阿姨煮的東西最好吃了,你不覺得嗎?"羅里快樂地扒著飯,眼瞳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沒有察覺林曉昭的異樣。
"嗯……"林曉昭看著那兩個披薩空盒,輕輕頷首,緩慢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羅家在她五歲左右的時候搬到他們家隔壁。印象中羅里的母親非常美麗溫柔,但是身體并不好,經常臥病在床。大概三年后,羅里六歲時,母親就因病逝世。
羅里的父親則因工作的關系,常常不在家。五年前,也就是羅里國三時,他的父親受命長期調派回美國總公司,按道理羅里應該與父親一起離開,但不曉得為什么,他選擇獨自留下。
現在偶爾還會聽到他將寂寞二字掛在口頭上,她一方面覺得他做作,一方面卻能夠想象他多年來一個人待在這么大一棟屋子里時的感覺……怪不得他喜歡賴在她家,怪不得他老是跟她媽媽撒嬌……
她又咬一口披薩,甩甩頭,拒絕因同情而對他心軟。天曉得他所謂的寂寞是不是只是隨便說說。
發覺他的便當已經見底,她趕緊加快吃被薩的速度,決定吃完拿了便當盒便走人,以免待在這和他大眼瞪小眼,外加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
她故作自在地環視周遭。客廳裝潢和她記憶里的一樣,比較令她在意的只有電視上、茶幾上,甚至地上堆得到處都是的錄影帶。
"你家真亂。不是有請人每個禮拜固定來打掃一到兩次嗎?"吃完手上的披薩,她抽張面紙拭手,拿起茶幾上一卷錄影帶。"這是什么?'Friends'?"
錄影帶上頭手寫的標題令她馬上想到她很迷的那出爆笑影集。
她眼睛一亮,問起身走向廚房的羅里。"是那個'Friends'嗎?"
"Friends",海島譯作"六人行",描述三男三女六個好友生活上的點點滴滴。集集精采,即使是重播她也從不錯過,但現在電視臺已經停止播放了。看他有這么多錄影帶,難道他全都錄下來了?
相對于她的興奮,羅里沒什么表情地將從廚房找出來的兩個杯子放在茶幾上,扭開跟披薩一起送來的保特瓶裝可樂的瓶蓋,將飲料倒入杯中。
"那是我爸每個禮拜從美國寄來的。這幾年來那里流行什么,他就會寄一堆回來,算是一種補償心理吧。"
他指指后頭的展示柜,上頭塞了一大一小的皮卡丘布偶,旁邊還有一堆皮卡丘的拼圖、模型等。他多少能夠體會他老爸的心情,不過他覺得其實可以不用這么麻煩,把買禮物的錢匯入他的戶頭,他反而會更加感激。
"那這是現在最新一季,臺灣還沒播過的嘍?沒有中文字幕對不對?好好哦!"可以與美國同步看最新內容,還可以訓練英文聽力!林曉昭的羨慕之情溢于言表。
"你喜歡的話就放進去看唄。"
羅里將飲料遞到她面前,才要接著說她可以全部拿回去慢慢看時,她已經跳到電視機前,將影帶推入錄放影機內。
"遙控器呢?遙控器給我!"看她喜歡的影帶時,不把遙控器握在手上她便沒有安全感。
羅里很快地從雜亂的茶幾上找出錄放影機的遙控器,交給急切地跳到他面前的林曉昭。
林曉昭盯著遙控器,迅速地發現放影鍵,兩手伸直對準錄放影機,按下的同時還小孩子氣地大喊:"放影!"
一聽見影帶開始運轉的聲音,她便激動地左蹦右跳。
"哇!好興奮哦!好興……啊……"不小心踢倒地上一疊錄影帶,她這才記起現在是在別人家中,聳聳肩,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將那六、七卷錄影帶重新疊好。
影帶開始之際,羅里以電視遙控器幫她將音量調大。聽見她問:
"你最喜歡里面哪一個?我最喜歡Phoebe(菲碧)了,她的思考邏輯最奇怪,講出來的話最好笑了!"
羅里想了一下。
"還好吧。"影集這類東西對他而言只是一項消遣,他從來不會對劇中人物投入太特殊的感情。"我覺得……"
"噓!住嘴!"林曉昭卻嚴厲地打斷他的話,緊盯著電視螢幕,緩緩后退、落坐在沙發上,完全忘了羅里之所以會開口是因為她先丟出問題。
影帶開始不到兩分鐘,羅里便因為劇中人物你來我往的精采對話而維持著笑臉,但劇情發展大致也都看得懂的林曉昭,表情卻愈來愈沉重。
"等等!剛剛Rachel(瑞秋)和Chandler(錢得)說什么?倒轉回去。"她的眼睛舍不得從畫面上移開,卻又無法像在自己家一樣,閉著眼睛也能操作遙控器。"怎么倒轉?幫我按!"
她把遙控器丟給羅里。
羅里依她的要求,將影帶倒轉回去一些。
林曉昭屏氣凝神,十分專心于她所在意的那句對話上,但這一次她還是未能掌握住全部意思。
"聽不懂!再轉回去!"
羅里淡瞟她一眼,不過仍然依她所言再倒帶一次。
"不懂!"她不停地搖頭,感到非常的挫折,她的英文明明還不錯的。問題出在哪里?啊,對了!她馬上跳起。"暫停一下,我回家拿耳機。"
羅里按下停止撥放鍵,對著林曉昭的背影說:
"記得把字典也帶過來。還有,以后出國去玩時,記得把這遙控器也帶去,聽不懂老外說什么的時候就按一下,命令對方自動倒帶再講一次,講到你每一字一句都完全了解為止。"
"你何必說得這么諷刺?"林曉昭走回沙發旁,途中踩到一團包里郵件的牛皮紙袋,她用力踢開,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安。"就是因為實際上場的時候沒辦法倒帶重來,所以才要趁現在仔仔細細聽懂每一字一句,好好地加強實力。""那也沒必要這么認真吧?從頭到尾皺著眉看一出快樂的影集,以這種方式學語文會開心嗎?"
"每個單字都可能是關鍵字,如果聽不懂的話哪知道在演什么、哪里是笑點?"
"知道啊。像我聽十句大概有五句不懂,還是覺得很好笑啊。"見林曉昭的臉色由鐵青轉為赤紅,羅里知道她又生氣了,所以他不再多說,聳了下肩。"算了,你高興就好。"
他起身整理影帶,準備借她帶回家看。
"就是這一點讓人討厭……"林曉昭小聲道。
"什么?"羅里抬頭,沒聽清楚她說什么。
林曉昭愣了一下,沒有想到自己會把心里的話說出口。但說了就說了,她索性再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
"我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你那隨便的態度。"她說。
羅里眨了下眼,似乎不怎么在意。"我當然也有認真的時候。"
"是嗎?"林曉昭冷哼。"一點也看不出來。"
"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我絕不會為了取悅你而故意裝出認真的態度上他從雜亂堆放的影帶中找出"'Friends'"最新一季的前面幾集。"帶子你還是拿回家看好了,你要拿幾卷?"
"誰稀罕你的錄影帶!"林曉昭的臉上寫滿不肩。
"不就是你嗎?"羅里也不客氣地提醒她:"幾分鐘前你還在這跳來跳去,不停地喊好興奮、好興奮哦,你忘了?"
"我……"林曉昭咬著下唇,呼吸因氣忿而急促了起來。"你最好去看看醫生,癥狀是無緣無故產生一堆幻覺。"
再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不僅浪費時間,還會折壽!她轉身要走。
"等等。"羅里追到她身旁。"錄影帶。"
"我說過我不稀……啊……"她一邊跨出步伐,一邊揮開他手上的錄影帶,卻不知讓什么絆著而向前傾倒。
"小心!"羅里反應快速地伸手扶她,但他也讓地上東西絆著而重心不穩,情急間他只得護著她,任自己的后背重重倒地。
倒地后林曉昭趴在羅里身上,毫發無傷,但羅里卻疼得齜牙咧嘴。除了背疼之外,更因為抱住林曉昭時,她竟抗拒地用手肘重重地頂了他胸口一下;不只如此,在倒地的那一剎那,她的下巴吻上他脆弱的喉頭。
林曉昭翻身坐在地上,發覺害她跌倒的是一個小小的電蚊香。她冷眼看倒在地上又摸喉嚨、又揉胸口的羅里,無情哼道:
"痛死活該。"對于他的出手相助,她絲毫不覺得感動,相反的,她認為錯全在他!"都是你!為什么不把家里整理得干凈一點?什么東西都亂丟亂放,你存心害人跌倒?"
"又是我的錯。"羅里好不容易才找到力氣坐起。胸口的痛楚牽引出他的不滿。"你就這么討厭我?不管我說什么、做什么,甚至什么都沒做也有錯?"
林曉昭繃著臉,站起身,不看他。
"或者,你這么愛挑剔我,是因為你還喜歡著我?"
"你……"她不敢相信他如此厚臉皮,什么事都可以胡扯成她喜歡他!
羅里起身,彎著腰、撫著胸,走到沙發前坐下。
"每次我們講不到幾句話,你便反臉相向,我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可能--你不是非常喜歡我,就是非常討厭我。""答案很明顯不是嗎?這么簡單的事你也需要想來想去?"
"你對我的非常討厭是由非常喜歡轉變而來的。"羅里的口氣已經不是猜測,而是篤定。"因為你把我想象得太完美,幻想破滅后,才會由愛生恨。"
"拜托,你未免太自戀了吧!像你這種一無是處的人,我怎么可能……"
"我至少有一點贏得過你。"他轉頭看著她,黑澄澄的瞳眸閃過一抹美光。"那就是--我比你守信用得多了。"他凝望的目光令她一時失神,但隨即想起不作辯解不行。
"如果你指的是我說過不要再見你,卻又自己跑來你家……那是因為……"
"我指的不是這個。"羅里略微垂睫,三秒后再抬眼,眼底超齡的沉著顯示他決定將擱在心底多年的疑問問出:"那時候我們約好了,不是嗎?我一直在這里等你,你為什么沒有來?"
林曉昭后退一步,完全沒想到他竟會再次提起往事。分別垂在腿邊的兩手握成拳,又緩緩放開。
"問你自己啊。"說什么他一直等她,都過了這么久,他還想騙她?"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應該有數。"
"我做了什么?"羅里站起,不懂她的意思。她指的是……"我吻了你……?"
"我指的不是這個!笑死人了,一個國三小鬼的吻算得了什么?你這個自戀狂,當初為什么不滾去美國,你知不知道你留在這里只會礙人家的眼!"
她口中的小鬼二字令羅里臉色一沉。
"最不希望我走的明明是你。"他慢慢走向她。
林曉昭后退兩步,拒絕他的靠近。側低著頭,沒有否認他說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她開口低聲道:
"你不是最愛拿我送你巧克力這件事來取笑我!"既然他問起,那么她便跟他說個明白吧。"我問你,我讀的是女校,你從何得知我們那堂家政課做的是蛋糕,不是巧克力?"她暗示得夠多了吧?
"我怎么會知道?當然是那個時候你班上跟你最要好的那個……我忘了姓陳還是姓李……"羅里不覺得這個問題是個重點,亦即他沒聽出她的暗示。他比較在意她說的前一句話。"巧克力那件事我從來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會一再重提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話說了一半,他突然頓住。
算了……五年前怎么問也問不出她的真心話,現在又怎么可能問得出呢?就算問出了,又怎么樣?他現在早已經……
"啊,"他猛然想通一點。"難不成你就為了這么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從此對我恨之入骨?"
"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曉昭不覺詫然。傷她心最沉最重的這一切,對他而言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咬唇,哽咽地說:"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看出你這個人的為人……"
滑下她臉龐的豆大淚珠震懾住羅里的心!
"對……對不起……"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溫柔地為她拭淚。
林曉昭用力推開他的同時大聲吼道:
"壓根沒那個意思就別做出讓人誤會的舉止!"喊完,她含淚跑出羅家。
* * *
之后,羅里一如往常,頻繁地出入林家。他曾試著當作什么也沒發生過地同林曉昭談笑,但她并不理他。
林曉昭真的很想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可是,自從有一回羅里跟她打招呼,她不曉得母親來到身后,高傲地別開臉不甩他,腦袋瓜子因而狠狠地被敲了一下之后,她只好在林父、林母也在場的時候,委屈自己和他做最低限度的對話。
更令她難過的是農歷新年他們全家出游的那三天,沒錯,就是因為羅里那家伙也跟著一起去!平常在家里老是會看到他已經夠令她痛苦,更別提整整三天,除了睡覺之外,她不只得忍受他那張可憎的嘴臉一直在她視線之內晃來晃去,還得聽他和林曉平一搭一唱,哄她母親開心地呵呵笑!
想不到新的一年會有一個很差勁的開始?茨切┧黄群土_里站在一起拍的、她的臉一張比一張臭的照片就知道了。
林父、林母的新年假期一過,他們的寒假也雙雙宣告結束。林曉昭從來沒有這么感激過所謂的"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林曉昭提著行李走下樓。她的父母正在上班,羅里、林曉平就讀的?魄疤毂汩_學了,此刻家里只有她一個人,即將為她送行的則是她的愛犬瑪莉亞。
她最舍不得的瑪莉亞。
瑪莉亞一聽見她下樓梯的腳步聲,馬上奔來樓梯口,前腳跨上兩個階梯,興奮地直盯著她。但當它瞧見她手上提著的墨綠色大行李袋,它發亮的瞳眸馬上黯淡下來,原本繞圈轉的尾巴頓時也搖得有些無力。
"哦,瑪莉亞----"
它知道她又要出遠門了。林曉昭放下行李袋,撫摸瑪莉亞的頭。瑪莉亞小時候有過咬破她和林曉平書包的紀錄,那時候她便曉得,原來狗狗也是怕寂寞的。
瑪莉亞感覺到她的憐惜,伸舌舔舔她的手。
她蹲下平視愛犬。"下次回來再帶你去散步。"
瑪莉亞動了動耳朵,不帶任何雜質的純摯目光令她不舍,緊抱住它。
"瑪莉亞,我最愛你了!"
瑪莉亞張口伸出舌頭吐氣,回復平日憨憨傻傻的模樣。林曉昭輕拍它的頭,警告道:"不可以變心哦。"
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再不走恐怕趕不上車子,她拿起行李往外走。
"汪!"當她打開門走出去,即將把門關上的剎那,跟在她身后的瑪莉亞吠了一聲。
她回過頭。"拜拜。"抿抿唇,把門關上。
雖不是永遠的離別,但心頭上還是不好受。
如果永遠是小孩子就好了。永遠停留在小時候,大家永遠在一起,一點煩惱也沒有;就算這一刻吵架了,下一刻便又心無芥蒂地玩在一塊兒,笑得比誰都開心……
她甩甩頭,甩去這種拒絕長大的不成熟思想。
走出社區,大馬路旁有一個長途巴士的等候站,她拿出預先買好的車票,看了下手表,時間剛剛好。
然而巴士并沒有準時到來。等了幾分鐘,她決定到空位上坐下來,突然有人從她后面拍她肩膀一下。
"嘿。"對著雙肩一跳,轉過身來時一臉受到驚嚇的林曉昭,羅里笑著揚揚雙眉。
"嚇我一跳!"林曉昭皺眉撫著胸口。"做什么?"
話問出口后她卻別開臉,一副對他的答案不感興趣的樣子。但他不說她也知道,他是特地來為她送行的。
這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她想都沒想過他竟會這么做,因為兩人的關系明明近乎形同陌路了……
雖然她還是板著臉,但表情已不再冷若冰霜。
"你不用上課嗎?"她又問。態度已明顯軟化。
"翹掉了。"他說得很無所謂。"喏,送你。"
他將手上的中型布偶拿到她眼前。
林曉昭想不到有禮物,微怔了下,眨眨眼,定睛一瞧。"瑪莉亞!"她激動地喊,用搶的似的迅速將那只形狀幾乎與拉不拉多犬一模一樣的布偶抱進懷里。
"也許沒辦法完全取代你最愛的瑪莉亞,不過應該多少可以幫你排解一點相思之苦。"羅里依舊說得一派輕松。"如果你不喜歡就當我多事,但請不要退還給我。"他可不想再拿個大布偶在街上晃。
"謝……"林曉昭低著頭,含含糊糊地不知說了什么。
"什么?"羅里故意將手附在耳邊,請她說清楚點。
"我說謝謝你!"大聲說出口后,她紅了臉,扁了扁嘴。
"噢,不客氣。"羅里摸摸鼻頭,覺得她剛剛的表情很可愛。
"真的好像瑪莉亞哦!"林曉昭看懷中布偶的眼神,和面對瑪莉亞時如出一轍,充滿喜愛。"你在哪里買的,為什么我從來沒看過市面上有這種布偶?"
"你當然沒看過。那是我拜托我女朋友做的,全世界只有這一只。"
"咦?"林曉昭重重怔了一下,然后,為了掩飾驚詫,她笑了起來,一副無所謂地說:"想不到竟然有人會看得上你……哈哈……"
說真的,她笑得很傷人自尊。羅里不禁回諷她:"別人可不像你,眼光高得只看得上一條狗。"
林曉昭臉上不自然的笑容驟然停住。等待的巴士到來,在場其他候車者紛紛往乘車處聚集。
林曉昭落在隊伍的最后,隨著前頭的乘客一一上車而逐漸前進,羅里則跟在她身旁。
"她是怎樣的人?"她閑聊般的問。猜想有這么好手藝的人,可能是學家政的。
"她是……"許是在意她剛剛傷人的笑法,羅里答道:"胸部比你大三倍的人。"
"那可真恭喜你了。"林曉昭橫他一眼。排在她前面的男子想必聽見羅里的嘲諷,才會把頭轉了一下。"不過你千萬小心一點,不要年紀輕輕貪圖一時享樂,從此改變你們兩人的一生。"
"放心好了,該怎么做我們絕對比你懂得多。"
瞧他一副已經身經百戰的樣子,真令人不是滋味。
"我上車了。"
羅里頷首。"拜。"
車門在林曉昭上車后立刻關上。
走到巴士后面靠窗的一個空位上坐下,林曉昭深深覺得,他的拜拜說得非常草率,毫無她與瑪莉亞之間的依依離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