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并抹干水份的昆布,沉進注滿清水的鍋中;擺入溫度計后轉開爐火。
當水溫達攝氏9O度時,把昆布撈起來改放柴魚花,接著文火煲上十分鐘:計時器叮叮響起,掀開蓋子是一陣撲面的清薰。
一鍋醬汁或湯底用的“木魚水”已臻完成!很鎖碎,但羅允香已能上手了。
她小心翼翼以紗布濾過湯汁,舀出一小碟,像期盼老師批點作業(yè)的學生,畢恭畢敬地奉到尹宵面前:“請嘗嘗!
尹宵一臉嚴肅,舐過好半晌才滿意地點點頭:“嗯,可以了!
羅允香如獲大赦,立刻高興的笑了開來。
“對了,幫我把芋頭做“龜甲削”…今天的蔥不做“葉切”,改“白發(fā)切”。”
“收到。”她緊挨著尹宵開始切洗。
轉瞬間,羅允香已來“寢子”近一個月了,工作內容從最初只能漿衣服、洗碗、擦地,進步到收覆預約的傳真,甚至負責一些菜肴的前置作業(yè)。
狹小的廚房本來只有尹宵一人,空間游刀有余;現(xiàn)在多了羅允香,你進我出之間總是會不經(jīng)意磨肩擦踵。尤其,尹宵著急起來常一聲借過也不講,單手就把她從東邊抱到西,彷佛在“搬移”什么障礙物。
羅允香一開始會有點臉紅,誤以為他存心逗弄。
只是,次數(shù)一多,她便曉得他是一個工作當前,不喜歡想太多的人。漸漸地,羅允香也從起初的不自在,變得有些習慣,甚至小小期待這不經(jīng)意的親昵。
工作一天比一天上手,不僅羅允香興奮得意,也令尹宵刮目相看。
雖然,她不知是忘了或者還沒想到,遲遲沒有向尹宵提出留下的好借口:但羅允香的確是以具體的行動為自己在“寢子”掙得一個位置。
“喂,我雖然說我只休年假…但是,你累了可別客氣喔!”尹宵突然想起她上班以來,連一天假都沒休過。
羅允香抬起頭,朝他一笑:“我沒關系啊!”到漁市采買的日子會凌晨兩點自動出現(xiàn),平常準八點二十來開店門,羅允香還真是同進同退,毫無怨言。
常言“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尹宵的確是為她方才不經(jīng)意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微微動心。
雖然,羅允相一開始打翻過菜、也摔破過盤子,還被現(xiàn)殺的魚嚇哭過。但是現(xiàn)在的她已漸漸有了二廚的模樣,很多細節(jié)不再需要他喂來喂去地喊。
尤其,羅允香學習東西很快,一些事務性的工作尹宵幾乎不用教她第二次,相反地,她還會自己偷偷看他房間里的料理書,針對不懂的部份主動向他提問。
見她認真好學的模樣,尹宵也不由得暗自慶幸;真是撿了個寶!
淡淡四月天,院里春花綻得正俏。
“喂,”尹宵叫習慣了改不了口。不過,語氣早在日覆一日相處下,變得柔和許多:“去幫我摘一點帶苞的櫻花枝,擺盤要用。”
“好!”她踩著輕快腳步離開廚房,像只伶俐的小雀鳥。
羅允香依尹宵吩付的數(shù)量采下梅枝后,突然發(fā)現(xiàn)櫻花樹干后方一尺,有個像玻璃甕的東西半掩土里。
“尹宵——”
“干嘛?”
“你來一下!快點!
“怎么了?”聞言,尹宵放下食材,擦著雙手來到后院。
羅允香蹲在八重櫻下一臉驚奇:“那是什么?你放的嗎?”
視線剛投往羅允香直指處,尹宵便恍然大悟地一拍額:“哎呀!我都忘了有這個!”
小心撥開泥土,尹宵抱出一個剛好盈滿虎口寬的小甕,厚實透明的瓶身里,只見一顆顆醉黃果球載沉載浮。
“這是…腌梅子嗎?”
“嗯,正確來說,是梅子酒!币_瓶蓋,醉人清甜的梅酒香更勝后院的鮮花芬芳:“我以前同事寄來的,去年收到還不到開封時候,結果一放就忘記了。”
“好香喔!”連不嗜酒的羅允香都不禁舐了舐舌。
“這是紀州梅,好東西呢!你吃過嗎?”
羅允香搖了搖頭,聽他這么一說,視線更是舍不得從他手上稍稍移開。
尹宵怎會看不出她一臉饞相:“要不要吃?”
羅允香等他這句話等好久了:“要要要…當然要!”他不給她才會翻臉呢!羅允香對食欲可一點也不假以矜持。
尹宵莞爾著取來干凈竹簽,叉起一顆梅子給她。
腌超過一年的梅子早就褪去青衣,呈現(xiàn)一種華麗的金褐色,酸中帶甜的氣味讓羅允香光聞都覺喉頭津潤。
只是,羅允香才咬下一口便揉皺巧顏:“好酸!不對,是酒的辣味…好嗆,可是,又有點甜…還苦苦的?”
“到底是什么?”尹宵被她五味雜陳的表情逗得發(fā)噱。
層遞的口感讓羅允香新鮮之余,也有些困擾:“我也不知道……”
冷不防,尹宵從她手上拿走那顆咬掉一半的梅子送到鼻前:“唔,酒味是濃了一點,不過拿來入菜剛好!”嗅罷,他竟毫不介意地順著她齒下的痕跡,嚼去剩余半顆果肉。
羅允香的腦海倏然冒出小學生常掛在嘴上笑鬧的詞——“間接接吻”。
雖然,羅允香知道不浪費食材是廚師的本份,但她仍不禁為尹宵這小曖昧的舉動心跳加速。
這陣子來,尹宵的廚藝早就讓羅允香拜倒在他圍裙之下:但是,她也漸漸感覺到,尹宵攻占的并不只是她的腸胃而已。
一陣微風吹落幾許櫻瓣,點點粉紅飄在尹宵潔白的肩頭…對比色是一把光潔烏亮的發(fā)絲。尹宵的背影黑白分明,卻因落花更添一點溫柔;俊朗的臉龐一旦微笑,更讓她有種舍不得移開視線的癡迷感。
羅允香多相處一天,就越能體會那些女客人為尹宵著迷的理由。
雖然,貼身相處也讓她見識了對工作的龜毛…不,應該說“嚴謹”:以及偶爾出現(xiàn),顧人怨的臭脾氣。不過,就因如此,羅允香眼里的尹宵,更像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而不僅是一個料理界的“神話”。
“酸度倒不錯…決定了,晚上就煮櫻花鯛魚吧!”尹宵回頭,發(fā)現(xiàn)羅允香正愣愣的盯著他:“你怎么了,臉這么紅?”
“呃,有…有嗎?”羅允香舉手貼頰,掌心果然傳來一陣熱辣:“大概是酒精促進血液循環(huán)的關系吧!”
“酒量這么差?怎么出來混。 币托σ宦,把玻璃罐捧回廚房。
羅允香尾隨他的身影,委屈咕噥著:“我以前是做記者的,又不是酒家女!”
“人頭或數(shù)字?”
“嗄?”羅允香對這天外飛來一筆剎時反應不來。
“我說,”驀地,一枚十元硬幣彈起,劃出一個小小拋物線后被尹宵拍扣在手背:“你猜是人頭那一面向上,還是數(shù)字?”
羅允香不明究理:“數(shù)字吧?”但還是猜了。
“答案揭曉——”尹宵挪開右手,只見蔣公對著兩人微微笑!班浮洛e了!”
“那又怎么樣?”
“猜錯,要罰三杯!”
“。!”羅允香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有答應嗎?”
“沒有!”尹宵遞上第一杯斟在清酒杯里的梅酒,不容拒絕:“我是老板,我說了算!”
羅允香苦笑著:“可是……”
“羅嗦,我是為了你好!”尹宵用正經(jīng)八百的表情,掩飾內心愈捉弄她愈上癮的罪惡感:“做服務業(yè)的女孩子,不練一點酒量很危險的!”
羅允香無言以對,只好接下酒杯一仰而盡。
看著她因酒辣皺成一團的小臉,尹宵竊笑在心里。他真的很想問問,她是否非得對什么事都如此認真?認真到判斷不出他的戲譫與玩笑?
酸酸甜甜的手釀梅酒雖然香醇,燒酎的酒精濃度卻還是很高,羅允香勉強喝完第二杯:“不行啦!我開始暈了……”
“喂,說好三杯的!”尹宵鬧得正起興,豈會放過她:“少來了,這酒杯小得連一口都不到,哪那么容易醉?”
“真的不行啦!”羅允香左躲右閃,踉艙幾步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磅!”地一聲撞到門框上!昂猛脆!”她搗著額頭,一張臉團皺得像小籠包。
尹宵笑得樂不可支,卻也發(fā)現(xiàn)她東倒西歪的腳步就要絆到門檻:“喂!”
說時遲,那時快:尹宵雖抓住羅允香的衣擺,卻緩不著她往走廊摔的力道,一不小心,他也牽累下去。
更不妙是,尹宵此時還握著羅允香該罰的第三杯梅酒。
隨著重物傾倒的巨響而來的,是青磁小杯滾落地板喀啦喀啦的回聲。
看著和自己一樣灑了滿臉酒汁,在走廊上摔個狗吃屎的尹宵,這回換羅允香得意大笑了:“哈哈哈——你活該啦!”
“你說誰活該?!”冷不防,尹宵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羅允香心頭一驚,無法判斷這緊張是因羞赧?或他令人生懼的凜利眼神:
“我…我的意思是,誰叫你要逼我喝…這下可好,打翻的酒都浪費了……”
“喔?照你這么說,喝掉就不算浪費羅?”說著,他吮去她粉頰上一滴酒汁。
“尹……”她幾乎不能相信他方才的舉動。
仰望這天蓋般覆著自己的男人,羅允香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種陌生的炙熱,這份熱也點燃她內心潛藏已久的愛戀。她幾乎忘了她為何來到寢子,彷佛來做尹宵的助手,共品佳肴、淺嘗愛情合該是她命中注定的一部份。
尹宵看著羅允香不知因酒精或害羞漲紅的小臉,只覺她比馨醉的漬梅子更令人生津。
他無視她詫異眼光,緩緩舐過她額頭、鼻尖、香腮……當他一雙微帶酒氣的薄唇,來到她嬌嫩欲滴的櫻唇上方時,掃興的電話鈴聲驀地響起——
羅允香率先恢復少許理性:“尹宵,電話。”謹慎地斟字酌句,是怕心臟會在開口時跳出喉頭。
“不管它。”尹宵微微一笑:“店里有答錄機!
才剛說完,尹宵卻怎么也沒料到,電話會響得如此急促是因為——
“嗶!”一聲、通話被接到答錄機:“喂喂喂?尹先生嗎?我是里長太太,我…我要告訴你,小靖不見了!”
歐巴桑慌亂嗓音和乍來的人名恰如一盆冷水,當頭澆熄尹宵滿腔戀火。弘靖?!他馬上丟下羅允香,三步并作兩步地趕去接電話。
羅允香愣了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跑進廁所。掬了好幾次水拍在瞼上,她的雙頰仍透著道不清是酒精,或尹宵所造成的淡淡玫瑰紅。
羅允香深深吁了一口氣,有些難以置信,也難以平復心頭波瀾。
鏡子倒映出的左肩后方,就是羅允香初次來“寢子”那天,吐了一塌糊涂后,尹宵遞來熱毛巾時所站的位置。
就是這面鏡子,讓兩人的視線初次交接。
羅允香伸出手,慢慢在鏡面劃下自己的輪廓,指尖沾染一點水漬讓她五官變得蒙朧,然而,浮現(xiàn)眼前的尹宵臉龐卻無比清晰。
“糟了,已揮不去了嗎?”羅允香試著甩甩頭,越覺得不該眷戀,越是想起更多細節(jié),包括剛剛只差一步的吻。
末了,羅允香放棄地嘆口氣。
不過,那通讓尹宵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電話,也令她不禁好奇。
卻說羅允香回到內廳時,分明察覺氣氛不太對。
尹宵已接完了電話,右手卻按在掛回的話筒上遲遲不放,濃眉糾結銳眼微瞇,彷佛在為什么事情不悅且不安。
羅允香被他暴風雨般的氛圍嚇了一跳,躡手躡腳繞過尹宵方圓兩公尺處:
“那個…我去廚房看看腌菜好了沒……”
“不用了!”尹宵冷不防出聲:“今天不一定能開張,我怕我沒那個心思…”
他揉著眉心,語氣艱澀:“小靖不見了……”
“小靖?”羅允香之前就聽他提過這個名字:“他是你的……?”
“我侄子!币痹甑脑诘昀秕馄鸩絹恚骸皠倓偱旌泥従哟螂娫拋,說中午放學就沒看到小靖,不知道跑哪去了……”
羅允香挑挑眉,總覺得他緊張的程度看起比較像丟了自己的兒子:“他的父母呢?”
“船難過逝了,我是他唯一的親人!
“那,聯(lián)絡不上他本人嗎?打手機試試?”
聞言,尹宵濃眉蹙起:“十歲小娃就帶手機?那等他再大一點,是不是要開法拉利上學?”
羅允香真是傻眼于他這老古板。不過,這陣子相處下來,她發(fā)覺尹宵在某些事情上,的確是傳統(tǒng)中帶著一點大男人主義;尤其當他穿上料理職人服時的不可一世,讓羅允香想跟他講句話都得鼓起好大的勇氣。
“等等…你是說你把一個十歲小孩獨自留在澎湖?”她慢半拍的驚訝著。
“是又怎么樣?”尹宵急如熱鍋上螞蟻,不耐的語氣如冰凜利。
羅允香只好悶悶的吞回責難,乍聞門外傳來電鈴鴿子的啁咕聲:“我去開!”
“如果是客人,就請他們回去!”尹宵翻起電話簿,準備聯(lián)絡所有可能知道小靖下落的親朋好友。
“知道了!绷_允香拉開門扉,卻不由得一愣——
站在她眼前的小男孩,簡直就是未蓄長發(fā)、縮小好幾號的尹宵。
“你好,我叫尹弘靖。”這謙然又不逾舉的禮貌微笑,都像尹宵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要找我UNCLE,尹宵!
羅允香險險看傻了眼,還來不及回答,就覺身后傳來一陣強烈的低氣壓。
“啊,”尹弘靖視線越過羅允香,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UNCLE DADDY!”
“誰讓你跑來這的?”不料,尹宵的反應卻是大發(fā)雷霆。
別說小靖愣著不知所措,連羅允香都被這正顏厲色的喝斥嚇得有些發(fā)抖:
“尹宵,有話進去說吧……”
尹宵隔擋羅允香欲牽小靖進店的動作:“你馬上給我回澎湖去!”
“UNCLE……”他小小的臉蛋驚訝中帶有畏懼。
“拜托,他這么遠的跑來,讓他待一會兒吧!”羅允香打著圓場:“不然,我送他去坐飛機好了……”
“不必你多事。”尹宵全然是以應對大人的態(tài)度,看待眼前的小孩:“你知道怎么來,一定也有辦法回去,對不對?”
“可是我……”再怎么早熟穩(wěn)重的孩子,也禁不住尹宵冷淡威嚴的態(tài)度。尹弘靖的眼框泛紅:“我來是因為……”
“我不要聽你的借口,”尹宵環(huán)著雙臂,冷冷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做事情前要考慮別人的感受,看樣子,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小靖咬著下唇,不敢抗辯。
“你以為,讓一群大人為你操心、忙得團團轉很好玩是嗎?”
小小的淚珠隨著搖頭的動作落下,小靖嚅囁道:“對不起……”
“說對不起就有用,那要警察做什么?”尹宵頭也不回的走進店里:“在你反省好自己前,我不想看到你!”
“尹宵!”羅允香夾在兩人之間,無比為難。眼角瞥見身后小小的身影往巷子外跑了出去——“小靖跑掉了啦!”
“讓他去,這孩子一向很獨立,不會怎么樣的!币粨呐_北人潮茫茫,只害怕澎湖海濤無情。
“可是他才十歲耶!”
“年紀不是任性的免死金牌!闭f著,尹宵回廚房開始為晚上的營業(yè)作準備。
羅允香實在看不下去,順手抄起一條抹布往他砸去:“我看你才是不顧別人想法的大豬頭!”說罷,她便急急忙忙沖出店外。
午后的舊街巷弄透著一股時光凝然的閑適,羅允香一連問了幾位乘涼、下棋的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在社區(qū)小公園的秋千架發(fā)現(xiàn)尹弘靖的身影。
“嗨,”羅允香揚著笑臉在他身旁坐下:“你叫小靖啊?我是羅允香!
“允香姐姐……”他乖巧的應了聲。
羅允香見他臉上有哭過的痕跡,不由得問:“UNCLE對你都這么兇嗎?”
“以前不會…”小靖偏著頭回想道:“在我爸媽死掉以后,UNCLE變成UNCLE DADDY,就開始變嚴肅了……”
“這樣啊……”羅允香突然聽見賣冰“叭噗、叭噗”聲從遠漸近:“噯,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這項提問,恐怕很難有小朋友抗拒得了。
尹弘靖正想點頭,卻又遲疑的開口:“可是,UNCLE說飯前不可以吃冰……”
“管他的!”羅允香不由分說,牽起身旁個性和外表一樣乖巧可人的小男孩:“允香姐姐說可以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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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區(qū),直上云宵的大樓景觀臺上,有個小男孩興奮的順著風切韻律,擬手作翼化身為翱翔的噴射機:“飛呀~~飛呀~~”
“小靖,你喜歡高的地方。俊绷_允香小心翼翼看顧這個“小尹宵”,暗自驚嘆血緣之親的不可思議。
“嗯,因為我以后想開飛機!”孩子就是孩子,彷佛已忘了半小時前的責罵,笑容好不燦爛:“你呢?允香姐姐,你想做什么?”
“我啊——”羅允香本能的想到記者,但是又被緊接而來尹宵在廚房忙碌的畫面給取代:“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耶!”羅允香托著腮,想起尹宵那一瞬卻不自覺微笑。
她當然沒有忘記打翻梅酒的事,差一點點,他就吻上她了。至今她仍清楚記得尹宵發(fā)稍滑過自己臉頰時,所點燃的濃情戀火。
想著想著,羅允香不由得臉紅起來。
她曖昧變化的神色,都被人小鬼大的尹弘靖看在眼里:“你可以當我UNCLE的新娘子。
“小…小靖!”羅允香尷尬的揮手:“不要亂說好不好!”
“我告訴你喔……”或許那只冰琪淋已收買了尹弘靖的心,他用一種爆料的語氣道:“我UNCLE沒有女朋友!”
“是…是喔?”其實,羅允香也是這樣猜的;和尹宵共事以來,她實在不覺得他有空談戀愛。
“不過,去日本玩時有看過一個非常漂亮的日本姐姐,跟UNCLE很好!
聞言,羅允香的心頭小小揪結了一下:“非常漂亮,是多漂亮?”
小靖回頭認真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大概比你漂亮一百倍吧!”
“這、樣、!”羅允香被他這誠實天真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
“不過,我比較喜歡你!”
羅允香莞爾著摸摸他的頭,有點羨慕孩童可以如此坦率單純的表達感情;心念一轉,她不禁問道:“你知道日本的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嗎?是不是“寢子”?”
這個問題似乎超過了尹弘靖所知范圍,他認真的想了又想,搖搖頭。
羅允香不以為意,本來就不期許從小靖身上探聽些什么。
她比較好奇的是:“對了,你為什么突然跑到臺灣來呢?”尚未等到小靖的回答,羅允香就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女聲——
“羅允香,真的是你啊?”來者是美琪和攝影記者小鄭:“剛剛聽管理伯伯說看到你,我還不信呢!”
她注意到羅允香身旁的小男孩:“咦,這位是——”
不待羅允香介紹,小靖便十分有禮貌的道:“你們好,我叫尹弘靖!
“尹…弘靖?”美琪又看了男孩一眼,直覺聯(lián)想道:“他是尹宵的小孩嗎?”
“不是啦!只是侄子!逼鋵崳_允香也不是沒懷疑過:“好像是尹宵哥哥的小孩。”
“噢,這樣啊……”小鄭不禁暗暗想道:這黑發(fā)、深眸,五官輪廓與恭謙自如的態(tài)度…未免也太像了吧!
“那個,允香我有話跟你說……”
美琪吩咐小鄭幫忙顧一下小朋友,便不容拒絕地把她拉到一旁:“羅允香,我真是想啵死你又想掐死你——”她一把揪住羅允香衣領:“你真聰明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收服尹宵的,不過假扮“T”不讓女客人起疑這招,還真是夠絕!”
“哪里,你過獎了!绷_允香很快會意,消息來源應該是網(wǎng)路論談或者客人口耳相傳。不過,如果這是啵吻她的理由,那另一個呢?
下一秒,美琪斂起夸贊,才剛松開羅允香領口的手又狠狠糾住:“我說你!沒事關什么機?身為一個新聞從業(yè)人員,沒開機就等于死了,你難道不懂?”
“那是因為……”天啊,羅允香差點忘了有手機這回事!耙昀镉嵦柡懿畎,而且,他不喜歡我工作時帶手機……”
這一個月來,羅允香每天清晨出門深夜回家,往往沾到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她那只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手機,早就沒電且被遺忘在房間角落了。
羅允香一副理所當然的答辯,讓美琪簡直抓狂:“拜托,他說不行你就聽?你真的想當日本料理師父?”精明的美琪從她提起尹宵時的眼神,和無端帶小靖來玩的情況激起了聯(lián)想:“莫非,你和尹宵……”
“喂喂喂,你別亂猜啊!”羅允香漲紅著臉拼命揮手:“我跟尹宵之間是清白的,什么都沒有!”
“羅允香!泵犁骺逯粡堄幕臧愕哪槪骸澳憬o我老實招來,你跟尹宵到底有沒有怎樣?”
“呃……”她不理解的是,到底什么才叫“有怎樣”呢?羅允香又想起下午幾乎越界的情挑,只能把一切怪在酒精作祟。
“我再問一次——”這次不只是表情,美琪連聲音都充滿鬼魅般的幽怨:“有…沒…有……?”
羅允香吞了吞口水,堅決地道:“沒有!”
美琪沉默了幾秒,驀地哀號起來:“為什么沒有啊啊啊啊——?!”
欽?!羅允香完全傻眼。她以為,美琪和那些女粉絲一樣,準備在聽見“有”字后亂刀砍死她。
“羅允香,你真是大笨蛋耶!你怎么這么笨!你應該色誘他、撲倒他、灌醉他……”美琪邊講邊比劃,一副磨刀霍霍想把尹宵生吞活剝的模樣。
灌醉?!有啊,只不過我是被灌酒的那方而已!羅允香在心里暗忖。
“可是,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除了她能占他便宜以外。
“羅允香!你是不是切蘿卜切昏頭啦?你忘了你臥底的目的,就是要窺探尹宵的秘密,然后想辦法讓他上“A周刊”封面,大削一筆嗎?如果不沾一點腥膻色,有誰要看啊?”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然而,羅允香的心里卻有個小小的聲音,悄然說著她并不是很想這樣做。
或許,正因如此,羅允香才會有意無意忽略要偷拍、偷錄尹宵生活的原始目的,反而愿意執(zhí)起菜刀隨著他從零開始,踏進陌生的烹任領域,學習品味佳肴與生活。
“不過…用設計別人的方式做專題,不會觸法嗎?”
“哎喲,公司又不是第一次被告了!”
“也對。”羅允香點點頭。
“好了,別打屁了!你去“寢子”一個月,到底打聽出什么沒啊?”
美琪的問題讓羅允香不禁心虛起來:“我…只知道尹宵以前讀的是餐飲科,還有,他老家在澎湖!
美琪拳頭握緊又松開:“你……”瞪著羅允香抱頭欲躲的眼睛,都快燒出火來了!八懔耍 比舴莾扇酥蒙淼氖怯^光客來來往往的景觀看臺,美琪真的會展現(xiàn)出師承琛哥的暴走功力。
“哎唷,我又不是故意的……”雖然,明明是自己怠慢在先,羅允香仍有一點委屈:“尹宵的脾氣陰晴不定,很難套話嘛!”
“所以我才叫你“那個”他呀!挖不到新聞,不會制造。俊
“好啦,我再找機會試試……”羅允香口頭答應,實在不想跟美琪爭辯。
這時,不遠處的尹弘靖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跑來:“允香姐姐,那個是摩天輪嗎?”小手指向另一邊偌大且緩緩移動的環(huán)型物。
“是啊!绷_允香見他臉上寫滿向往:“想去坐坐看嗎?”
“嗯!”他的微笑和尹宵一樣讓人難以抗距。
羅允香很自然的伸手讓小靖牽著:“美琪,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美琪提議道:“這么好的景致,一起拍張照作紀念吧?”
“好。∫酉唇o我喔!”尹弘靖天真的打算帶回學校炫耀。
小靖都同意了,羅允香當然不會說不。
“當然、當然……”美琪使個眼色給小鄭:“小鄭,就麻煩你了!”并在他按下快門前稍稍退開了一點。
五分鐘后,美琪笑著揮手送羅允香和小靖上計程車:車漸遠,她客套親切的笑容中多了幾絲詭譎。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羅允香對小孩這么有耐心?”小鄭覺得她去“寢子”上班后彷佛變了一個人:變的活潑、亮麗,不再像硬邦邦的教務主任,連笑容都多了起來。
“那要看是誰的小孩羅!”美琪不懷好意的道:“我才不信那是尹宵的侄子,藝人不是常常這樣嗎?為了的“身價”把自己的小孩過繼給親戚!
“那…你有什么打算?”
美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靈感乍現(xiàn)地彈了彈手指:“琛哥的“B計劃”不管用,就試試我的“C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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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寢子”結束了一天的營業(yè)。
打理干凈的店內只留下少許燈光,左邊的和式席上躺著一個玩累熟睡的小男孩:右邊,對坐在檀木桌前是尹宵和羅允香。
“多事……”尹宵把玩著手上胖胖短短的兒童手機:“誰叫你買手機給他?你別想我會出這筆錢!”
“誰叫你出了?”羅允香一把搶回,塞進小靖身旁的小背包:“這是我自己要送他的!至少,可以避免今天的情況歷史重演……”
尹宵嗤笑一聲,卻不再多說。
“其實,小靖跑來是想拿這個給你——”
羅允香遞上一卷圖畫紙,畫面展開是一個扎著長發(fā)的男人、扛著小男孩站在夕陽浪潮前:畫得大大、笑開的嘴巴,涂滿和背景晚霞一樣的橘紅色。
畫面上方,歪歪扭扭的幼童筆畫寫著:“HAPPYBIRTHDAY UNCLE ADDY”
“原來,明天是你生日?”羅允香由衷道:“生日快樂!”
尹宵白了她一眼:“我從來不過生日。”
“小靖說,你在日本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羅允香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難怪你的書架上有一半以上是日文書……”
“你們的感情好像挺不錯嘛!”尹宵的語氣聽不出是輕嘲或欣慰!拔覂赡昵安呕嘏_灣定居,為的就是繼承小靖的監(jiān)護權……”
視線轉到充滿童趣與親情的畫紙,尹宵冷峻的臉部線條微微柔和了些許:
“跟他說過多少次了,“UNCLE”跟“DADDY”不可以連在一起用……”
“有什么關系,這表示他對你像父親一樣看重!”羅允香看著畫紙,卻不禁在揣想尹宵扛著小靖在黃昏海邊玩耍的畫面,是何等充滿天倫之樂呵!
“再說,你不也是急著想扮演好“父親”的角色,所以才會管小靖那么嚴吧?他說,他比較喜歡以前輕松自在的你,而不是老是用很兇的口氣,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
羅允香想了想,又道:
“不過,你也是蠻辛苦的。人家是“做了父母,才開始學做父母”:但你一下就得擔起養(yǎng)育十歲小孩的責任…建議你不妨輕松點,畢竟不是只有你在適應“父親”的角色,小靖也在適應“UNCLE DADDY”……”
尹宵默默把燒滾的水倒進紫砂小壺,等茶湯香氣四逸地盈滿面前小杯時,才道:“你這是在對我說教嗎?”
“不敢!绷_允香馬上噤聲。
她安靜啜飲尹宵遞來的茶水,燈光昏暗,尹宵的披肩長發(fā)在俊逸的臉龐勾勒出淡淡合影,羅允香不確定自己是否看見他的微笑;如果是,又因何而起?
“對了,”他突然問:“你有護照嗎?”
“有啊!绷_允香不解他何來此間。
“沒過期吧?”見她點頭,尹宵微笑道:“那好,明天帶來!
“要干嘛?”
“把你賣了!
“啥?”
尹宵見她又一副愣樣,不禁伸長了手,往那頭俏麗短發(fā)一陣亂揉:
“不是我愛說,你還真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要護照當然是帶你出國!”
“出…出國?!”羅允香呆了呆,越來越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僅難以捉摸,簡直就是瞬息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