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云閣內(nèi)--
"怎么這么不小心?"他將她置于床榻上,語帶關(guān)心,蹙著眉心。"傷了哪兒?"
項臥非讓他一路從池塘抱至房里,沿路引人側(cè)目,還以為他倆感情甚好,那曖昧的神色讓她羞極。
身上的濕衣原讓她有些發(fā)冷,但靠著他的胸膛,竟去了寒意,甚至有些發(fā)熱。此刻,離開了他溫暖的身子,她突覺一陣?yán),有些眷戀他的懷抱?br />
"我……不小心扭了腳。"她低垂嗪首,囁嚅道。
看她有些發(fā)抖,他拾起一旁絲被包住她。
"讓我瞧瞧。"他欲脫去她的繡鞋。
她一驚,趕忙說:"沒什么大礙的……"欲阻止他的動作。她雖已和他成親,但她還是個閨女,怎可隨意讓人瞧見她的腳。
他恍若未見她的驚慌,脫下她的鞋。
她阻止不及,紅著臉,任他擺布。
鞋一脫,他見她腳踝處有些發(fā)紅腫脹,二話不說,抬手輕覆在紅腫處,手勁輕柔的替她揉了起來。
"啊--"她吃疼,禁不住地呻吟。
看她難受,他又放輕了力道。"等會兒我讓幸兒替你上點藥酒。這幾日,沒事便不要出門了,不然恐會惡化。"他語多叮嚀。
"嗯。"她點頭,俏臉嫣紅,腳雖疼,心中卻暖洋洋的。
他專心地替她搓揉,而她偷偷盯著他專注的神情,誰也沒有再開口,空氣中流竄著一股不知名的氣流,讓人心平靜。
她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哪兒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你……是碰巧經(jīng)過嗎?"她先打破沉靜,問出方才便一直纏著她的疑問。
他抬起臉,與她四目相交。"不,我在旁有一會兒了。"
她一聽,面容有些僵。"那……"那他不就瞧見了一切!
他嘴角噙著淡笑,"我見你玩得挺高興的,便沒叫住你,怕掃了興。"
一股熱氣從她腳踝往上沖,直達腦門,原就泛紅的雙頰益顯嬌艷……
半個月后
"臥非?"翟滄然踏入亭云閣,遍尋項臥非的身影不著。
奇了,她上哪兒去了?
她平日此時多在房內(nèi)看書,可今日卻沒見著她那沉靜的儷影,不免有些訝異。
他難得空閑,起了與她對弈的雅興,沒料到卻撲了個空。
他欲轉(zhuǎn)身離去時,從門外突生一陣風(fēng)--
一張色澤淡雅的紙從桌上輕然飄落地面,停在他跟前。
翟滄然順勢低身拾起,隨手便要將紙置于桌面,熟悉的娟秀字跡映入眼簾,他定眼凝視,上頭寫著一行字--
但愿君心似妾心
翟滄然猛然震住,一瞬間無法自已。
但愿君心似妾心……
像塵封已久的鎖匙找到了關(guān)鍵的鑰孔,一道等待已久的陽光射進他塵封的心房,照亮所有,他終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那項臥非,便是他等待已久的女子,便是他要執(zhí)手度過一生的女人。原先他心中不時盤旋的異樣情緒,全得到了解答,不再疑惑。
她的美貌,令他驚艷;她的才學(xué),令他欽佩;她的才智,令他折服。他對她并非一見鐘情,而是不自覺的、一點一滴的受她吸引,進而生了情。那情緩緩的、淡淡的,占據(jù)了他的心。
他是喜歡她的。
不是她一相情愿,他亦動了情……
項臥非獨坐在草地上沉思,一雙手交叉擺放在膝上,頭枕著,表情有些慵懶。一陣風(fēng)迎面拂來,吹起她萬縷青絲,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她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風(fēng)拂的輕柔觸感,心滿意足地輕嘆……
后頭有一雙眼,凝著她的身影,充滿愛戀。此刻,他的眼中只看得見一名叫做項臥非的女子,再容不下他人。
沒想到才里清自己的情感,卻好似涌現(xiàn)更多的情感,教人有些無法承載,卻又甘之如飴。
"少爺--"
奴仆的聲音拉回了他的心神,他收起眷戀的目光,側(cè)頭以眼神詢問奴仆。
"雷將軍派了名親信連夜南下,給少爺帶來一封信函。那人說是急事,少爺見了信便知曉。"奴仆說著,將信件遞給翟滄然。
翟滄然接過,一股不安油然而生。他拆了信,讀過內(nèi)文,旋即臉色驟變,凝重道:"那人呢?"
"在大廳候著。"奴仆回答。
翟滄然沉思了一會兒,"帶他到書房見我。"
他再望了眼項臥非的身影,蹙眉轉(zhuǎn)身,朝靜心閣走去。
"然兒,什么時候走?"晚膳桌上,翟老爺問道。
項臥非一臉茫然,瞧著翟滄然。
"明早。"他沉聲回答。
他要走?是上哪兒?她心疑惑,漸生慌意。
"同非兒說了嗎?"霍夫人為項臥非布菜,詢問著兒子。
"還沒。"他思索了一下午,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會兒用完膳,同非兒好好說去。"翟老爺吩咐兒子。
他點點頭。
接著,飯桌上一片沉靜,氣氛有些凝重。
項臥非突感不安,卻不知所以然。直覺告訴她有事發(fā)生,而她還不知曉到底是什么事。
她懸著一顆心用飯,那飯菜入了她的口,而她卻嘗不出味道。
頭一回,大伙兒在安靜中結(jié)束晚膳。
他與她伴著月色,漫步庭間,兩人間仍是沉默。他不知如何開口,她則是不知如何發(fā)問。
"我明個兒一早便要上北方軍營?quot;他終究打破沉默,語氣有些沉重。
項臥非聽聞,吃驚地停下步伐,轉(zhuǎn)身面對他。"什么?!"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他亦止了步,與她面對面。"北方捎來消息,雷將軍命我速速回營。"說完,他并未如釋重負,反而異常沉重。他好不容易理清對她的情感,沒想到造化弄人,與她便要分開。
她沉默不語,只是盯著他。此刻,她的心中千愁百緒,紛亂得緊,腦中一片慌亂。他與她極不容易走到這步,沒想到便將相隔兩地,嘗盡相思苦……
她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千言萬語、千愁萬緒全化作一句,"我--等你。"
寅時,一身影來至亭云閣門口,猶豫了會兒,還是緩緩?fù)崎_了門。
男子來到床畔,望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不覺情感流露,充滿情意愛戀。
他輕嘆一聲,語調(diào)甚輕的道:"方才我有句話說不出口。不說,就與你分開,我心有不甘,說了,又怕你對我掛心,加深你的愁緒……"若告訴她他對她已有情,怕是與她分開,她心心念念全繞著他;不告訴她,她對他雖有情,卻不至掛念至此。
單相思,思的苦,是斷續(xù)憶及的痛。因為知道對方不會回應(yīng),或許便不會成為生活的重心,只是憶及時,添上些愁、添上些痛、添上些無奈。
雙相思,思的苦,是日夜煎熬。因為知道對方亦有情,思念的苦荼毒的是兩個人、兩顆心,便心心念念掛念著對方。除了自己的思念之苦,還有因念著對方亦受著苦而苦上加苦。
他猶豫,伸手輕撫上她絕美的臉,心中不舍--
他與她好不容易彼此心靈相通、心意相屬,他亦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不再是癡傻的單戀,但卻要與她分開……他無奈,卻也莫可奈何。
看著他愛戀的女子,他突而情難自已,低頭吻上了她的額。動作輕柔,似視她如珍寶。
他凝著她,良久,最后終于決定告訴她--是他自私,不愿自已后悔。
他對沉睡中的她喃道:"我喜歡你。"話一出口,他如釋重負,但旋即一思,卻又有些沉重,"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會歸來……你說會等我,你……真的會等我嗎?"
他的眼神無奈,知道熟睡的她不會給他答案,喟然再次吻了她的額,決然轉(zhuǎn)身離開,關(guān)上房門。他不知關(guān)上門的瞬間,兩行清淚從那本應(yīng)熟睡的人兒臉頰滑落。她并未睜開眼,只是嘴里輕喃:"我會等你……就算得等上一輩子--"
第十日……他離開她已十日……項臥非只手托著面頰,眉頭深鎖,面露愁緒,恍若神游。
這十日她度日如年,深受思念之苦煎熬。
那一日他的告白,她全聽見了,所以心沉淪得徹底,嘗盡思念的苦……
那晚他告白的話語猶在耳際,那吻是如此真切--
她淡然一笑,心中甜苦交錯。甜的是她的等待終于得到回應(yīng),苦的是兩人情意相通,卻分隔兩地。
"少夫人。"幸兒從門外走進。
看著少夫人一副失了神采的樣兒,她有些心疼。少爺離家才十日,少夫人便略顯清瘦,始終一個人悶在房中。
她猶記少爺臨行前千般吩咐、萬般叮囑,要她好生照顧少夫人。但少爺可知少夫人患的是心病,心系的是遠方的他呵--
縱使她照顧得了少夫人的身子,卻照顧不了她的心。
"少夫人,您的妹子來看您啦!"幸兒對神情恍然的少夫人道。
妹子?
項臥非回神,喜問:"是孚兒還是云兒?"
"是少夫人的么妹子。"幸兒答。看少夫人的笑顏,似減了些愁。見到親人,或許能忘卻些相思苦。
"她在哪兒?"項臥非急問。
"少夫人您等會兒,我將她帶來亭云閣與少夫人一聚。"說完,幸兒甜甜一笑,旋即轉(zhuǎn)身退出。
項臥非終是一展歡顏。
她與云兒也好些時日沒見了。她還真的想念她的家人,她想她那慈祥的爹、溫柔的娘,想她聰慧的大妹孚兒,還有頑皮的小妹云兒……
項臥非等了會兒,忽而,一個身著褲裝的嬌俏女娃蹦至她眼前,沖著她嬌憨一笑,"大姐!"
項臥非瞧著眼前頑皮的笑臉,不覺眼一熱,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娃兒?quot;云兒--"
"才與大姐幾日未見,大姐竟這樣想我?"項臥云稚氣未脫的聲音帶著調(diào)侃。
"貧嘴。"項臥非笑吟吟的放開妹子,拉她一塊兒坐了下來。
她仔細凝著么妹,抬手撫摸她有些圓潤的小臉。云兒生得極美,若不是年歲尚小,未脫稚氣,也不知會迷死多少年輕男子。再過幾載,肯定是朵嬌艷的花。
"大姐,你別老愛摸我的臉……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皺眉。奇了,怎么見了她的人,都愛往她臉上摸?她的臉真有那么好摸嗎?還是大伙兒都當(dāng)她是個孩子?
"你明年才滿十五,也還算是個孩子。"項臥非失笑。"爹娘可安好?"她許久沒回去向爹娘請安,不知兩老身體是否安泰。
項臥云盈盈笑道:"爹娘身體健朗得不得了。尤其是爹……"她頓了會兒,繼道:"大姐,你不知道,自從你出嫁后,爹便把矛頭指向了二姐。"
"怎么?"
"爹接下來便是要把二姐踢出項家!"項臥云呵呵大笑,慶幸自己年紀(jì)還小,爹暫不會將腦子動到她身上。
"云兒!怎么說得那么難聽?"她斥責(zé)妹子,心里卻忍不住發(fā)笑。
"大姐,爹是個老狐貍!"項臥云語出驚人。
"此話怎說?爹平日性子極好,很是慈祥啊。"她見著的爹一直是慈祥溫柔的。
項臥云笑了笑,早熟的神情與她稚氣的臉甚是不搭?quot;爹只有在你面前才會裝出慈父樣兒。我與二姐早就看透了爹藹目下的偽裝,偏你聰明得緊,卻在這上頭粗了心。"
項臥云猶豫著,不知有件事該不該說。
但瞧大姐似不信她的話,她心一橫--
"你與姐夫的良緣是爹一手拉起。是爹明示暗示皇帝老頭促成的。"她道出原委。"你別以為爹只是一介讀書人,他可狡詐得很哩。"世人皆認(rèn)為她爹知本分、守禮紀(jì),只有她與二姐瞧見過爹的真面目。
"是嗎?"她與翟滄然的姻緣竟是爹一手促成?!
她訝然,有一瞬間反應(yīng)不過來--
爹是這樣的人嗎?
看大姐深受震驚,項臥云不覺露齒一笑,"等你有空回家,用用你那聰明的腦子,套爹的話吧!"項臥非點頭,也想揭開心中的謎團。
項臥云不想再在這上頭作文章,于是轉(zhuǎn)移話題,閑聊了起來。
"我聽說姐夫上北方了?"
么妹才說著,項臥非又蹙起了眉,"是啊。"
看大姐有些憂郁,項臥云不覺猜測道:"大姐……是想姐夫嗎?"
項臥非不語,但表情已 漏了一切。
"姐夫不過上北方瞧瞧,我想很快就回來了。"項臥云安撫看來有些不安的大姐。
"我聽府里下人說,他上回一離家便是四年……"她輕嘆。
若這回亦是如此,她豈不要數(shù)上一千多個日子,受盡相思煎熬?
她與他極不容易才走到這步,沒想到天意弄人,教他倆分隔兩地,不能相見。她掛念著他,不知他一切可好?
四年?!項臥云咋舌。那大姐豈不是要守活寡?!
"我亦擔(dān)心他的安!莾菏擒姞I重地,與敵方兵戎相向不可避免。我擔(dān)心的是,他可會想到還有一個在家盼他歸來的妻子,而萬事小心……"她擔(dān)憂著,怕他為了保疆衛(wèi)土,棄她而去。
"放心啦大姐,姐夫一定會毫發(fā)無傷,凱旋而歸。"項臥云不知該如何安慰那愁容滿面、滿是擔(dān)心的大姐。
"我也希望……"她嘆然。"若我身為男兒身,便可與他并肩而行,戰(zhàn)場相助,不至于這般無助,只能傻傻等他回來。"
項臥云不以為然,出聲提點,"若大姐是男兒,又怎會與姐夫共締良緣?"
項臥非一笑,"那倒是。"
"我也不想只做一個等待的妻子。就算形勢再險、時局再惡,我都想伴在他身側(cè),與他同進退。再苦、再累我亦不怕,惟怕那相思的磨人。"她真心道。"若我有雙翅膀,我愿飛到他身邊,伴他左右,而非只是被動的等他消息。"她語帶真摯,句句肺腑。"我有些后悔當(dāng)日沒央求他帶我一塊兒上北方,如此,我便可與他不分離--"
一旁的項臥云似陷入了沉思,對項臥非的話恍若未聞。
項臥非瞧她有些異樣,輕喚道:"云兒?"
她仍舊不語。
良久--
項臥云眼中精光乍現(xiàn),嘴角噙著一抹微笑,對項臥非輕道:"大姐--不如咱們?nèi)フ医惴虬桑?quot;她對著大姐擠眉弄眼,等著看戲。
果不其然,項臥非瞪大了眼,滿臉驚愕的瞧著自家妹子,久久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