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回到“黑心園”的霍千丘,遭受到生平最大的打擊。
他千寵萬寵疼到心坎里的“小刁”,居然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情況下,他命令大總管夏彬豹通知所有家庭成員到山水廳里,他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難看至極的臉色,掃過每一張或驚慌、或鎮(zhèn)定、或畏縮的神情,憤怒不可遏抑地水漲船高,霍千丘再按捺不住,失控地將一只貴重的青龍瓷花瓶用手揮到黑絨地毯上,應聲碎成一片。
“說!小刁為什么要離家出走?為什么?”他聲嘶力竭地狂吼,臉上青筋浮現(xiàn),眼白布滿駭人的紅絲。“而你們這些個侍候她的奴仆,又是怎么當?shù)模克,你們難道留不。俊
幾個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起脖子,立刻跪在地上求饒。
“老爺請息怒!事出突然,我們、我們實在措手不及……”
“住口!”他咬牙切齒地轉(zhuǎn)向慕君!笆遣皇悄阕龅暮檬?有人說你逼走了小刁,這是不是真的?”
“冤枉呀,老爺!”城府深沉的她,早算計好一套說詞,但為了配合氣氛,她硬是作出花容失色的害怕神情!拔覟槭裁匆谱咚磕銊e聽人亂說,我可是無辜的!
“休想瞞得過我!”霍千丘心痛難當?shù)仡澥种钢!澳惝斨蠹业拿妫f她是撿來的棄嬰,別以為我不知道!”
慕君一時語塞地呆了幾秒,心中怨恨著不知是誰出賣她。
“這……老爺,你如果知道那天語瓏是怎么對我說話的,你……”
“她的個性你還不了解?犯得著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傷害她?”他怒急攻心地斥聲回吼!斑@十八年來我把她視為己出的疼愛,就是希望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是棄嬰的事實,你就這么殘忍,趁我出遠門的時候,迫不及待要把這事告訴她?好讓她無法繼續(xù)待在這里?”
雖然早預料霍千丘會大發(fā)雷霆,但慕君還是真被他的可怕氣勢給嚇到,身子微微地顫抖。
“老爺啊,你、你相信我,咱們夫妻都這么多年,我也為你生了一男一女,就算我對語瓏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能全把過錯怪罪到我一人身上。”她急著為自己做辯解。“事實上,她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又吵又鬧四處破壞,搞得天翻地覆,讓大家累得人仰馬翻……老爺,這事不是我胡謅,她……她喝得爛醉還跟咱們府里一個長工睡了一晚上,你說、你說這該怎么辦才好?”
“你說什么?”霍千丘重拍著身側(cè)的檜木桌,目光陰鷙而激烈!霸趺矗F(xiàn)在連她的清白都想一并毀了是不是?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追究?”
不讓慕君繼續(xù)開口,霍千丘指著一臉凝肅的連紹俊。
“紹俊,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如果連你都敢騙我,我就認了!”
始終跟著丈夫身后的湯應涵,見老爺子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都倍感吃驚。
真的不明白呀,一個撿來的棄嬰有這么重要嗎?看看那個二姨太所生的霍珊遲,可就討人喜歡多了。
才剛想完,丈夫的身子突地一沉,以請罪的姿態(tài)跪在霍千丘面前。
“紹俊未克盡照顧小姐的職責,也未來得及追回她,請老爺責罰!”
“我沒有心情聽你說這些,我要聽的是事情真相!”
“先前的事,都是從大家耳語間聽來的,大小姐無法接受自己是名棄嬰,于是四處找人問明白,等到她發(fā)現(xiàn)事情是真的,她確實不是霍家人,悲憤地在府里鬧上好幾天,一心期盼著您回來后給她一個交代!边B紹俊凝重的說著!霸踔浪购康暮蛡長工徹夜喝酒,躲在后山上讓大家找不著她,等找著了她,她衣衫不整的睡在長工旁邊……”
他搖搖頭繼續(xù)道:“為了小姐的名譽,二夫人拿了一筆錢請長工離開霍府,并且要他發(fā)誓不得張揚此事,可沒想到,當天晚上大小姐便失蹤了。”
聽到紹俊的話,霍千丘無比震驚地呆住不動,他的小刁雖然任性驕縱,卻也潔身自愛,不可能和個什么長工亂來……
“這不是真的,小刁不會做出這種事!”
“到底有沒有,恐怕也只有找到小姐才能知道了!
“那名長工呢,他人在哪里?”霍千丘激憤追問。
“據(jù)我所知,他已經(jīng)返回家鄉(xiāng),至于詳細情形得問二夫人,這事,當時都是由她處理!苯B俊一五一十的誠實答,只見慕君的表情青白一陣。
“很好!”霍千丘仍舊未減怒火!斑@個家若不能重新整頓,怕是永遠都找不回我的小刁了!”
眾人噤聲不語,面臨著一波波狂風驟雨,只祈禱可以平安度過!
大清早摸黑下床,腳底板一踩到冰塊似的地面,立刻就打退了睡意,登時清醒得瞪大眼珠子。
“唔,好冷……”霍語瓏含糊不清地咕噥著,兩手相互搓著,把破了數(shù)個大洞的毛襪套上腳,再套上不合尺寸的蒲鞋,匆匆忙忙奔出房。
“喂!”一個闊臉紅面漢子突然出現(xiàn)擋住她的去路!岸际裁磿r辰了還在這兒,一堆事等著你做,快跟我走!”粗聲粗氣地帶頭往外走。
“是。”
她記得這人是“大雕團”的大師父武如風,由于精于武術,名譽地位顯著,全團的人皆對他十分崇拜,連東并揚都要敬他三分。
年已五十好幾的他,長期鍛練體魄的結果是——他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發(fā)色未見白絲,紅潤的臉健朗得沒有半點老化痕跡。
“中午放飯前,把這些兵器全部擦拭過一次,我會抽空來檢查!眮淼揭婚g專門擺放武器的闊堂里,他威嚴地吩咐著。
霍語瓏暗自心驚這些個檢刀劍戟的數(shù)量,也只得點頭答是。
待他一走,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將矛、叉、棍、鉤、單刀、斬馬刀、槍、耙、盾等一一取出仔細抹拭。
不知不覺已到了晌午,武如風踱回兵器房里,發(fā)現(xiàn)她不但做完了他交代的工作,連帶還將這個闊堂打掃過一遍,當下有些詫異。
“你動作還真快。”徹頭徹尾地檢查過后,他只簡單說了句評語。
霍語瓏跟著他出去用午膳,肚子早餓過頭,因而胃口不佳。
她選了棵樹葉掉光的松樹坐下來,望著清澈湛藍的天際,和積著厚雪的山峰,冰涼的風拂在臉上,讓她打了個噴嚏。
“哈啾!”
“哈啾!”
打完了一個,后頭又跟了一個……不對,后頭那個噴嚏不是她打的。
“這里是我的地盤!”
她一回過頭,阿仔一邊揉著鼻頭,一邊鼓著圓胖的腮幫子對她召告著。
“你的地盤?”
“沒錯!我每天都是在這里吃飯的,你去別的地方吃!”
霍語瓏一臉了悟地點點頭,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可是,我坐下來就不想動,你如果愿意就坐在我旁邊一塊吃飯,不然就再選別棵樹作為你的新地盤。”
阿仔有點生氣,這個新來的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可他肚子已經(jīng)餓得要命,懶得和她計較。
一屁股坐到她的旁邊,他開始大口大口扒飯,霍語瓏愕然地瞪著他吃飯的模樣,懷疑這胖小子上輩子是個餓死鬼。
“喂!”
“干嘛?”阿仔不爽地回應一句。
“你有這么餓嗎?”
“廢話!”話一說完,只見她把自己吃剩一半的飯菜遞到他面前。
“喏,不介意的話,這些給你吃!
阿仔也不客氣,馬上搶過碗又繼續(xù)大吃特吃,直到肚子隆成小山丘。
“有沒有人告訴你,吃飯吃太快容易噎死,食物進到肚子里不容易消化,也容易摔死?”
“什么?”掃完最后一顆飯粒,阿仔將埋在碗中的臉抬起。
“自己小心點,我不想看到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因為吃太快而死掉!彼首鬏p松地聳肩。
阿仔呆呆地張著口,這個新來的跟晏芷姐姐完全不一樣,又不溫柔、又不親切,講起話來陰森森的,還說他毛沒長齊!
可是,晏芷姐姐不會多給他東西吃,她只會給那死瘦子添菜。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無名。”她視線觀望遠方慢慢回答。
連名字都難聽,他扮著鬼臉。“你爹娘跟我爹娘一樣不負責任,取名字都隨便亂取,難聽死了。”
“是嗎?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仔!
她愣了愣,封閉許久的笑容,在這一刻,竟忍不住放懷地笑了起來。
“哈哈,真的好難聽。”
“你也沒比我好到哪去,不許笑!”他反而不服氣地嚷。
“好好,不笑!我不笑!”她止住笑聲,心情驟時愉快起來。
原來跟小孩子相處是這么有趣的事!她的人生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
灰暗的天空陰霾地籠罩著大地。
雨水為寒氣所逼,凝為霜雪,雨珠水蒸氣因陽光照射,轉(zhuǎn)而映出一道虹彩。
距離春節(jié)尚有半個月,家家戶戶就已忙著采買年貨,一向冷清的逸水村突然熱絡起來,街道上人摩肩擦踵、川流不絕,老字號店鋪和走江湖擺攤擠滿街肆,從臘肉魚干、四時果脯到藥草香料,忙得不亦樂乎。
邱海堂在買完一些活筋絡骨的藥草后,預備折回古剎。
這會兒,一個賣著胭脂水粉、花黃、翠鈿等飾品的小販正殷勤吆喝著招徠顧客。在好奇心的趨使下,他走過去挑起一把紫柄流蘇狀的簪子,問明要多少錢,毫不猶豫便買下。
一路上,他不時將簪子取出來觀看,愈看愈是喜歡,頭一回買女人家的東西,是種奇妙的感受。
大老遠的,下午的操練正好告一段落,已是晚膳的放飯時間,他快步疾走,將藥包交給了老師傅。
“海堂哥!你回來了!睎|晏芷笑盈盈地小跑步迎來。
“是啊,今兒個村里倒是熱鬧,什么攤販都出來了!
“真的?”東晏芷深感可惜地露出失望表情:“早知道就跟你一塊去了,也好裁塊布回來縫新衣!
“再過一個禮拜,咱們就要遷回城里作演出準備了,到那時你想買什么也方便得多,現(xiàn)下忍著點總是對的。”他笑說。
“說得也是,這幾天看武師父帶著大家加緊練習,連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緊張,這雪下個不停,真怕拖延了進度!
“別擔心,武師父經(jīng)驗十足,不會在演出時鬧笑話的!
“對了,你今年上不上場?”
“會串幾個場子,獅子郎的工作總得一再傳替,我也得學著別的功夫。”
“難怪我看你最近都和打鼓師傅們一起。”
“那只是湊著好玩,你呀,別想太多了!
他笑著輕捏她的鼻尖,又讓她臉紅心跳地垂下頭來。
也在她垂下頭的同時,他看到她髻上綴有不少發(fā)飾,本要送她簪子的想法,也在瞬間打住,蹦出一個代替人選。
正想走去添飯時,邱海堂的目光似捕捉到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
“這可真是奇特……”他下意識地低喃。
大家都知道,這棵松樹是阿仔的地盤,沒人喜歡和他一塊吃飯,一來是因為阿仔的吃相難看,讓人看了食欲盡失;二來是怕碗中食物被他搶走。
可是他并沒有看錯,此刻坐在樹下的,確實有兩條人影,而且有說有笑。
“騙人!你怎么可能吃過御品齋的核桃玫瑰酥和翡翠玉桂糖?”
“我吃過的還不止這些,真說出來,你可能聽都沒聽過!毕肫鸶锬切┏缘讲幌氤缘木绿瘘c,如今卻只能用想的,霍語瓏的心情不免悵然若失。
“那你還來這里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爹娘被你吃垮了,所以你就被趕來這里。”阿仔自以為高明地擊掌說道。
“被吃垮的是你爹娘吧?你這么胖,每餐飯都耗掉不少米糧!彼室馀呐乃麍D滾滾的肚皮。
“才不是!”阿仔生氣地大聲反駁!拔业锸且驗樯颂嘈『,不得已才把我送來團里學舞獅!
“這么說來,你也挺幸運的,在這兒,每餐都吃得飽飽的,用不著挨餓。”
阿仔卻在打她碗里炸豆腐的主意。“那你可不可以把豆腐給我?”
“要就拿去吧,我吃不下了!彼故鞘执蠓降赜职咽O碌娘埐私o他。
“哇,就知道無名最好了!”他不當她是姐姐,只當她是夠義氣的朋友。
一大口將豆腐吞下,感覺有人在摸他的頭,他瞪著她:
“喂,不要動不動就摸我頭。”
“你說什么,我可沒摸你!被粽Z瓏翻白眼說。
“是我!”邱海堂自樹后悠哉悠哉地走出來,也坐到阿仔的另一邊。
“大師兄!卑⒆泻傲寺,趕緊把剩下的飯粒塞到嘴巴里。
“阿仔,這幾天你好像又胖了不少,是不是因為每餐加飯的緣故?”
阿仔有些心驚地望望她!拔摇
“不必緊張,大師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邱海堂笑著說道,順便瞄了眼故作鎮(zhèn)定的霍語瓏,瞧她像個沒事人似的也不吭聲。
“噢!
“對了,今天的湯很好喝,去盛一碗祛祛寒吧!彼嫘闹ч_阿仔。
聽到有湯可以喝,阿仔不疑有他,馬上蹦起來跑走。
霍語瓏感覺他朝自己坐近了些,也只能繃緊下巴望著別處。
“給你個東西。”
“嗯?”
邱海堂也不多說,從袖袋里取出那把紫柄流蘇狀的簪子,直接別在她的側(cè)髻上,繼而滿意地點點頭:“和我想的一樣,這簪子很適合你!
她震驚得無以復加,完全反應不來他對自己做了什么。
“你……”
“加油吧,接下來還有得你忙!”邱海堂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在阿仔回來之前便先行離開。
她心緒凌亂地趕緊摘下簪子,他的莫名贈與,擾亂一池靜水。
接連幾天,霍語瓏始終處在飽受煎熬的狀態(tài)下。
寢食難安。∫驗橐话褵o端冒出的簪子。
她試著找機會將這把簪子還給他,不料他卻擺明躲著她,而她又不愿在人前與他談及此事,轉(zhuǎn)來繞去苦無機會物歸原主。
這日午后天空放晴,好不容易逮著他在一處黃油油的草皮上休息的空當,趁著四下無人,她將那把似會燙手的簪子塞回他手中。
“還你!”說完便要走。
幸好邱海堂眼明手快地躍起拉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做什么?”
“我不要你的東西,請你送給別人!彼^也不回地冷冷說道。
“我的東西既不是偷也不是搶的,你為什么不要?”
“我沒有理由要你的東西!
“你可真倔強,這不過是支簪子,或者,你嫌棄它制工粗劣、不夠精致,所以不屑用它?”他譏嘲地問。
“對,我就是嫌棄它!睘榱俗屖虑楹唵位,她順水推舟地答,目光落在他握著她手腕的厚實掌心。“可以讓我走了嗎?”
“你這么討厭我?”
“討厭我的人是你!
“即使我確實討厭過,那也是針對以前的你。”他用著緩慢而莊嚴的聲調(diào)說,目光如炬,沉著臉凝視她桀騖不馴的側(cè)容。
“來不及了,以前我討厭你是暫時的,現(xiàn)在卻是永久的!辈还芩f了什么,她都鐵了心要將簪子還他,然后走人。
“你在怕什么?”他突然義正辭嚴扳住她的雙肩,逼她不得不抬起臉看他,一時心神受到大震動。“小小一支簪子,會改變你什么,否則你為什么這么強硬?”在欺近她身際的同時,忽地嗅到一陣如蘭似麝的香味,他頓感迷惘。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送我這簪子,基本上,我就是不想要。”她繼續(xù)表現(xiàn)出堅不容摧的堅定,說罷又別過臉,不想看他那雙仿若能夠洞悉人心的深邃眸子,不想看他那張俊朗不羈的瀟灑面容,不想看他頰邊若有似無的淺淺梨渦。
“是你的味道嗎?”他左張右望。
“什么?”他干嘛轉(zhuǎn)移話題?
“真的,你身上好香!”他忍不住說道,又朝她靠近兩步,汲取她身上獨有的芬芳氣息,引人好奇又陶醉。
“你、你做什么!”她被他曖昧的舉止惹得心臟狂跳,頭一回因著羞意而緋紅整張臉及頸子,一把將他推開。
“對不起,我只是納悶你身上為什么有這樣的味道,如有冒犯的地方,請你不要介意!鼻窈L米杂X尷尬的道歉。該死!他竟然做出類似登徒子的事?“但這簪子……”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煩不煩哪!”她氣得大吼。
他退后幾步。“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要,我收回就是,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愿地戴上這簪子。”他忽地幽幽說道。
“你……”
于是下一秒,她逃開了,似逃難一般地迅速跑走。
她被他搞糊涂了,為什么要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他明明討厭她的,不是嗎?
千里迢迢將那名長工尹富自十里外的小城鎮(zhèn)帶回了“黑心園”,連紹俊的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疲憊。
尹富自五歲起便入了霍府作長工,和大小姐恰巧同齡,在之前,也不見他與小姐特別談得來,而且他的個性系屬忠厚老實,做起事來雖不是那么認真,但也未曾怠情失守,可以說是個恪盡本分的好奴才。
因此一路上連紹俊并沒有刁難他,也沒有先行詢問他與小姐的事,倒是尹富顯得相當不安,時常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說。
直至返回府中,連紹俊終究還是沒讓他有機會說出想說的話,一切就讓老爺來裁決吧,他不愿再這遭渾水。
踏進山水廳,該對質(zhì)的、該出面的都到齊了,連紹俊簡單行過禮后退至一旁,而尹富卻“咚!”地跪在地上拼命磕頭。
“請老爺恕罪,尹富對天發(fā)誓,絕對沒有做出任何侵犯大小姐身子的事,如有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霍千丘那張罩著寒霜的臉孔,兩道犀利的目光猶如兩枚冷箭朝他一射。
“你死了有用嗎?還得了她的清白嗎?”
“我、我……”霍千丘的暴吼讓他縮緊脖子支支吾吾!拔艺娴臎]碰大小姐,那一個晚上,全是個誤會……”
“誤會?你把事情仔仔細細地說給我聽!”
“那個晚上,大小姐的心情很不好,跑到酒窖里抱走了好多酒,我擔心她于是跟在她后頭一路追到后山,接著,她跑進眺云樓里拼命灌酒,我心想不對,于是打算跑回來通報連總管,怎么知道一踏出門檻便被人打暈,醒來時,已看到大小姐躺在我身邊衣不蔽體……”
“夠了!”霍千丘眼神獰惡地怒喝一聲!澳愕囊馑际钦f,這事是件被人設計好的陰謀,為了陷害你,也毀掉小刁的清白?”
“老爺啊,”尹富說著說著哭了起來!靶〉母四畮啄,說什么也不會做出背叛您的事,打從我賣進府里作長工,就決意一輩子為老爺您做事,何況小的即使有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碰大小姐一根寒毛啊!
慕君見情況不對,于是趕緊插話:“尹富,你以為隨便發(fā)個誓、哭一哭就沒事了嗎?那天的情形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發(fā)現(xiàn)你們的時候,你明明是清醒的,怎說有人將你打暈?這分明是推諉之辭!”
“小的沒有!”尹富猛地抬起頭,脹紫著臉激動地喊!岸蛉耍埬f話一定要憑良心,當時小的頭上還腫了一個大包,您明明也看見了,怎能說我人是清醒的?”
“這件事還有沒有誰可以作證?”霍千丘用手一揮,阻止他們的爭論。
大廳上人人靜默無聲,慕君卻突然攢著霍珊遲嚷嚷:
“老爺,這事兒珊遲也能作證,是她和我一塊兒到眺云樓的!闭f罷偷撞著女兒的手肘。
霍珊遲的臉色變了,娘撒下這漫天大謊,竟要她陪著葬身罪惡里?
“我……”
“說呀,把事情都老實地告訴你爹,好讓他為你姐姐作主!
她痛苦地閉了閉眼,多么不愿自己的口中說出違背良心的話來。
“事情……就像娘說得一樣,我……我確實也看到了!庇惺裁蠢碛芍档盟鲑u親娘來換取自身的清高?尤其她明明知道,娘會這么做全是為了自己。
“二小姐!”尹富的理智在這一瞬間全數(shù)崩潰,怎敢相信這個一向知書達禮、善良溫婉的好小姐,居然同樣撒了謊!
“騙人!你為什么騙人?你明知道小的是冤枉的,為什么你不替小的澄清,反倒推小的入火坑?為什么?為什么?”尹富想撲上去問她,但被幾名下人擋了下來。
“珊遲,你說得可是真的?”霍千丘牢牢盯住這個他從未真正疼過的女兒,臉上的表情就如同聲音那般冰冷。
霍珊遲沒有勇氣看著父親,只能顫抖地、僵硬地點了下頭。
“很好,我以為子女之中就屬你的品性最值得信賴,沒想到你卻為了你娘欺騙了我!”霍千丘用著最嚴厲與最失望的語氣說著!靶猩潭嗄辏l說真話、誰說假話,只要稍有破綻,都是很容易瞧出來的,你本性善良,被逼著撒謊根本無法表現(xiàn)自然,還以為這樣瞞得過我?”
“爹……”霍珊遲立刻跪了下去,反倒慕君不知所措地看看老爺又看看女兒,一張臉徹徹底底地慘白。
“對不起,女兒對不起您,您要罰就罰我吧,娘她全是為了我,請您不要責罵她!蓖纯嗯c自責的淚一發(fā)不可收拾,從小到大未曾犯過大錯的霍珊遲,哭得格外凄慘。
慕君自知事跡敗露,也跟著噗咚跪下,抱著女兒一塊嚎啕大哭。
“珊遲,是娘對不起你……”哭花著臉轉(zhuǎn)向霍千丘求饒:“老爺啊,這事確實是我不對,但絕對和珊遲無關,請您看在咱們結婚十八年的份上,別怪罪在珊遲身上,您有什么怨、有什么恨,全沖著我來吧!
“你想求得我的原諒很容易,只要找回了小刁,我誰都不罰!”
但慕君還是呆了,要她去找那個刁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