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整整下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陽才露出臉來。
喬伊和珊琪就這樣蜷在狹小的崖洞內,互相倚偎地度過一夜。
現在他們得趕緊啟程了。
珊琪這次不再像以前那樣害怕,她放心地將自己交給了他。
一個小時后,喬伊果然將她帶到安全地帶。
他們沿著海岸線走了一段路,確定安全后,才走至公路攔下經過的轎車。
從好心的司機口中,他們得知自己并沒有離臺北太遠,他們被關的地點不過是在基隆金瓜石的山邊。
他們搭了便車來到基隆市,再包計程車直驅臺北。
他們坐在計程車內,雖是安全了,但是離別的陰影卻隨之而來,他們緊緊相擁,不愿放棄每一刻相聚的時光。
一路上,他們倆皆沉默著。
進入臺北市時,喬伊首先打破了沉默!拔掖龝䞍阂苯踊仫埖,我遲了一天,在美國還有事等著我處理,我必須先趕回去。”
珊琪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任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接下來,我必須全心投入全國職棒聯盟大賽,黑熊隊已連勝兩年,再一年就要拿下象征職棒隊最高榮譽的三連勝。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得待在美國!
他流露出無限深情,依依不舍地道:“你一定要來美國找我,還有你說的那頂帽子也可以一起帶來,好嗎?”他抓住珊琪的手,好像深怕一放手,她就會一溜煙地消失。
珊琪正感到心中一片空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有說不出的無力感。
“相信我們的愛情,相信我好嗎?”
珊琪轉身摟緊了他,淚水潸然而下,她用著哽咽的聲調回道:“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你也要記得我們的約定!
相愛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不多時,計程車已經在飯店門口停了下來。
他們作最后的擁吻,感覺甜蜜而心酸。
“珊琪!眴桃磷吡藥撞剑滩蛔∮只剡^身來,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跋嘈盼,你就是我最熱愛廝守一生的人,一定要來找我!
珊琪的淚水成串滑落,喬伊的身影漸漸模糊,消失在飯店門口。
許久,喬伊的話猶在她耳際徘徊不去。
一定要來找我。
剩下來的三天假期,珊琪幾乎不知道是怎么度過的。
喬伊在回到了飯店之后,當晚便搭機飛回美國,這是她從報上讀來的消息,而且報上也把綁架的事刊了出來——
那些歹徒原本是想擄人勒索,不料人質卻逃走了,喬伊還向警方報了案。而后,警方出動大批警力到山上將他們一舉擒住。
喬伊等一行人,因為趕著回美國,因而全權將此事件交由警方處理。珊琪成了整個事件唯一的漏網之魚。
其實她才是這件擄人事件的主角,卻被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甚至沒提到她的名字。珊琪倒也樂得置身事外。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等著她去辦,那就是去申請美國的簽證。
才分開不過幾個小時,她已經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
不過,美國簽證并不好辦?斓脑捴辽僖壬弦粋月,慢的話,有人半年、一年都還拿不到。這是目前最令珊琪感到頭疼的事。
三天后,珊琪銷了假,回到報社上班。
第一天上班,曉華高八度的嗓音老遠就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不消幾秒鐘,一份報紙“啪”地一聲丟到她面前,曉華一屁股坐上她的桌子,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她道:“告訴我,這個假期你做了什么好事?”
“哦?是你喜歡的棒球明星的照片哪!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登在社會版上?”珊琪佯裝完全不知情。
“別給我打太極拳了。告訴我,另一個女的人質是不是你?”
珊琪不理會她咄咄逼人的問話,自顧自地轉頭去寫稿子。
沒想到曉華仍不死心,繞到她的面前問道:“我昨天在路上看到你!
“哦?那證明我這幾天沒干什么壞事吧!”珊琪仍不以為意。
“我看到你在AIT前排隊。美國護照很不好辦吧?”她雙臂環在胸前,笑中帶話。
“是不好辦——你提這干么?”珊琪開始感到有些不安,沒想到連辦個護照都會被她撞見。
“哎喲!你別急嘛!我看你在那AIT門口十分焦急的樣子,于是呀!我就心軟了。只要你愿意告訴我你申請美簽是干么用的,也許我可以幫你忙哦!
“以備不時之需嘍!”珊琪輕聲答道。
這種答案怎能滿足曉華呢!于是她拾起報紙,假裝要走,臨走前還丟了一句:
“可惜喲!跟著記者團可以在一個月內出發,有人不急,那我也別雞婆了。”
“等等!”珊琪當下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衣角。“這種好消息怎么可以不讓我分一杯羹!
“咦?你不是說不急嗎?”曉華正在等著魚兒上鉤。
“好嘛!好嘛!人家急嘛!快告訴我是怎么回事,真的可以在一個月內出發嗎?”
“那你得坦白告訴我,你是不是去找喬伊?”
珊琪沒有辦法,只好點頭。
“哇!那太好了!”曉華像中了愛國獎券一樣興奮!袄蠈嵏嬖V你,我線上月底有到美國旅游的機會,是一家化妝品公司招待的,同行的全是記者,所以有特別的通融,只要一個月簽證就能辦下來!
“這么好的機會,你還要吊老朋友的胃口,太說不過去了吧!”珊琪的臉上有掩藏不住的興奮。
“對嘛!是你說的,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所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找喬伊!睍匀A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眼睛都笑得瞇成一道彎彎的線。
“什么,你也要和我一道——”
珊琪一根手指指著她,卻見她一蹦一跳地跑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明天記得把護照拿來,我們一起送去辦。 彼D身送給珊琪一個飛吻。
出國前一個禮拜晚上十一點,正是美國的清晨,珊琪猜想,喬伊現在一定是在睡夢中吧!于是她撥通了電話,響了十幾聲仍沒有人接聽。她又試了幾次,情況依然一樣。她只好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也許他是去晨跑了,所以一大早不在。
但接下來的幾天,她早上也打,晚上也打,就是沒有人接。
他該不會是搬家了吧!珊琪原本這么想著,繼而一想,這不可能,如果是搬了家,應該會通知她才對。就在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打到喬伊所屬的黑熊隊詢問。
當她問到喬伊時,總機小姐卻說沒這個人,珊琪一肚子的疑問,再問到教練喬,總機小姐才告訴她,黑熊隊出去作一個禮拜的巡回賽,要到星期三才會回來,而她要找喬的話,就得等到星期四。
珊琪掛斷電話,對喬伊的行蹤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是在黑熊隊呀!喬是他的教練啊,為何喬伊會不在黑熊隊呢?
這件事纏繞在她心底,令她徹夜難眠。
終于,出發的時間到了。
臨出發前,她又試了幾次喬伊家的電話,依然是沒人接聽。
懷著滿肚子的疑問,她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和喬伊在臺那短短幾天相處的情景,一幕幕浮上心頭,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過的一樣。那股愛火愈燃愈旺,她恨不得現在就置身在他的公寓前。
手中緊握著那只繡著“J”字的棒球帽,她相信是命運將他引領到她身邊的,他和“J”有著相似的背景、一樣的金發碧眼,珊琪相信喬伊就是“J”,“J”就是喬伊。
要不然,他不會如此迷戀她——只不過,他一時想不起來,他小時候曾在機場遇見過她。珊琪替自己找了個理由,一再肯定喬伊就是她的夢中情人,而此行,自然有點“千里尋夫”的意味了,珊琪甜蜜地笑了起來,慢慢地沉人了夢鄉。
夢中,那個送她棒球帽的小男孩,在陽光下笑得十分燦爛,依然令珊琪那么心動。就在男孩轉身的剎那,珊琪揚起手中的棒球帽,向他喊著……
其實,她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但夢中的她張著嘴,似乎就是喊他的名字,她努力想聽清楚自己叫的是什么。
好久,好久,她終于聽出來了。
“佐丹!”
她幾乎在同時驚醒。
這令她吃了一驚,怎么會——
就在此時,美國已到了,緊接著是領隊的催促,她還沒來得及回想,只覺得頭昏腦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得急忙地收拾好行李,展開她到美國的第一站。
經過馬不停蹄的參觀工廠、會見廠方高級主管、聽一些枯燥的報告,珊琪被疲勞轟炸了一整天,直覺這個“度假”果真是得來不易,對方付出了代價,自然希望從他們這班“記者團”中“壓榨”出一些東西來,她瞄了一下同行的記者們,果然也和她一樣累得東倒西歪。
好不容易聽到“明天再集合,各位請先早點休息”這個口號,她連起碼的禮節都懶得做,連忙提了皮包,沖回飯店,繼續打電話聯絡喬伊。
依然沒人接聽。
于是她再撥到黑熊隊的聯絡處,那是離她落腳的城市但頓不遠處的辛辛那提,喬伊也住在那附近。
“喬?你等一下!苯与娫挼目倷C小姐,終于有了不同的回應。
珊琪的心頓時開朗起來,一整日的疲累頓時消失無蹤,她相信只要找到喬,就一定能有喬伊的消息,因為教練和隊員的生活向來十分密切。
“我是喬。”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粗嘎、有活力的聲音。
“喬,我是來自臺灣的記者珊琪,我和喬伊有約,你是否能幫我聯絡到他?”珊琪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連語氣都有些喘。
“你是——”他皺眉,努力搜尋過往的記憶!吧虹?我們曾見過面嗎?”
“事實上是匆匆一瞥而已!鄙虹鬏p吐了一下舌頭。“我就是那個跌到公園里的記者。”
“哦——”他似乎記起來了,表情有些驚訝!拔衣爢桃撂崞疬^你,你——你特地追到美國來找他?”他的語氣有些低沉,似乎潛藏著些許落莫。
“喬伊他——可惜你慢了一步!彼杂种,喉頭像被異物梗住。
“什么意思?”珊琪皺起了眉頭,一顆心提了起來!八鰢藛?還是——”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不——都不是!彼A艘幌,像鼓足了勇氣,作最后的宣判。“喬伊他——他不在了!
“不在了?”一股不祥的感覺籠罩在她心頭,英文的“不在”、“過去”等字眼,也可以被說成“不在這里了”,對于這些俚語的用法不甚清楚的外國人,可能被搞得一頭霧水。因此,珊琪縱使有著不安的念頭,她仍盡量不讓自己往壤的方向去想。于是她再次確認道:“喬,你說不在,是指他離開黑熊隊了,還是搬家了?”珊琪口氣十分焦急。
“他——死——了。”喬淡淡地說,卻仍能令人感受到他心中的憂傷。
死了!
如同被五雷轟頭,珊琪握住話筒的手顫抖著,霎時,她腦筋空白成一片。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和我約好了,要我來找他啊!我還沒給他看過那頂帽子呢!他怎么說走就走?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喬,別開玩笑了!鄙虹鬏p笑了一聲。“我可是飛了兩天才到這里的!彼е~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冰涼無比。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喬伊真的已經死了,你可以去看一星期前的報紙。”喬痛心地說道。“對不起,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去忙了。”
“等等!”珊琪慌了。連報紙都登了?一陣陣錐心之痛迎面襲來。這么說,這是事實了……“喬,我可不可以去找你,了解一下狀況,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口氣急切。
“好吧,既然你和喬伊有約,那你就在下午三點過來吧!”他道。
掛電話后,珊琪覺得自己猶在發抖,她雙手環抱著胸前,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一定要冷靜,也許是他們搞錯了,上天一定不會如此待她的,她還沒證明喬伊是不是她的“夢中情人”,一切就已畫下休止符……
那一夜,珊琪輾轉難眠。她記起了在飛機上作的夢——她叫“J”為佐丹,這象征著什么意義?或者,“夢”就只是“夢”而已。
她迫不及待地期待黎明快些到來。
下午三點,珊琪準時到達黑熊隊的聯絡處。喬正在那兒等著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喬的眼睛瞪得老大!拔沂遣皇窃谀囊娺^你?”
珊琪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那并不是她來此的目的,現在她兩眼黑得像浣熊,一心想解開喬伊死亡之謎,因此她刻意把話帶回主題。
“也許吧!在你們外國人眼中,東方人都長得差不多!彼D了一下,接著道:“我想知道喬伊的事!彼_門見山,一點也不多嗦。
“說得也是。你跟我來吧!”喬指示她跟他到辦公間。
于是他領著她穿過不到十坪的聯絡處大廳,在那里只有總機小姐安娜,除了她的座位,其余空間幾乎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獎杯。珊琪一眼便注意到放在最顯眼處的兩個黃銅獎杯,刻著“美國職棒聯盟季冠軍”,雙雙并排著。
她想到喬伊曾對她說過的話——他夢想著為黑熊隊奪下獎杯……然而,言猶在耳,卻已物是人非。她忽然心中一片酸楚,紅了眼睛。
“這就是證明。”喬把報紙扔在眼前。“你自己看吧!他是墜崖死的!碧崞饌氖,喬刻意走到墻邊,背對著珊琪,不讓她看到他淚濕的眼眶。
珊琪才看了標題,淚水已忍不住潰堤而下。所有的防衛、所有的自欺欺人,終于抵不住殘酷的現實。
喬伊死了,永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忍住心中的悲痛,回過頭來看著喬的背影。
“報上說他是和他的同胞弟弟一同去攀巖的——”她咬住下唇,仔細地追問。她心想,就算碰不到人,至少也要清楚事情的始末。
“嗯,喬伊受了他雙胞胎弟弟的影響,兩人一有空便會相約去攀巖,但加入職棒后就比較少去了!彼檬种е^,似乎對自己未能阻止他而感到愧疚!敖鼇硭τ诒荣悾植贿^他弟弟的要求,所以就去了……他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去攀巖了——早知道,我就堅持不讓他去——”喬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那他人呢?”
“不知道!眴屉p手插在口袋中!拔液退⒉皇欤牡艿芎退麄性差多了,是個無業游民,除了喝酒鬧事,沒見過他干正經事,當然攀巖例外,而且他的生活完全由喬伊支助。喬伊發生意外之后,他也不曾再來過了!
“喬伊的雙胞胎弟弟叫什么名字?”珊琪好奇地問道。
“佐丹!眴陶f。
珊琪一下子震住了,天!竟和她的夢一模一樣。她急急地問道:“喬,可否給我佐丹的住址?”珊琪覺得事情似乎并不單純。
“可以!眴剔D過身來,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她道!拔以爢桃撂崞鹉,從他眼中的光采我可以看出他很喜歡你,但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樣,從悲傷中復元,別再作無謂的猜測了!眴虅竦馈
“謝謝你,喬!鄙虹鹘舆^地址,露出感激的目光,她第一次覺得這個中年人并沒有想像中的惡劣,而且因為他和喬伊的關系,使她在舉目無親的國度里,把他當成唯一可靠的人。就在珊琪要離去時,喬又叫住她。
“我想提醒你,去見佐丹時別抱大大的希望。”
他的眼神中,有著珊琪所不了解的涵義,但她相信他這么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看了一下手中的地址:狄森街五十七號。
離開喬的辦公室之后,她便馬不停蹄地按地址尋去。
在這個地方,陽光耀眼得像是不真實的夢境。美國地廣人稀,即使在這明朗的日子里,街道上仍是人煙寥寥。珊琪從計程車的車窗望出去,只覺得外頭的景象,像一幅幅沒調好光圈的照片一樣,似大衛林區導演的片子,那一輛輛停在路旁的車子,靜止得像是火柴盒汽車,永遠沒有人能去發動。
接下來,車輛緩緩進入一個雜亂無章的社區,到處是違章建筑,路上盡是些衣著檻褸的流浪漢,以及成群結隊呼嘯而過的黑人、哈雷車,宛如到了布魯克林區。
這時,天色巳漸漸暗下來。
終于,計程車在一條兩邊墻壁盡被油漆噴滿臟話的巷口停下。
珊琪心里覺得有些毛毛的。佐丹會住在這種地方嗎?
就在她遲疑之際,胖胖的計程車司機忍不住開口。
“小姐,你確定要在這里下車嗎?”他從后視鏡里看著她道,滿臉的狐疑。
“是的,我在這里下車。”珊琪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她極力想追根究底的心情,讓她忘了置身異域的危險。
“那就好好保重吧!”司機在關上車門前丟下一句話。
車子開走了。珊琪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準備面對“佐丹”。
散坐在屋前樓梯上的幾名黑人正用著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著她。珊琪不敢多作停留,直接走向佐丹的房子。
她停在屋前,按了一下電鈴,等了許久,仍沒人開門,她又按了幾次,幾分鐘后,終于有個滿臉橫肉、看來不太友善的老婦人將頭伸出二樓窗外,朝著她喊:“我這里沒有免費的晚餐,快滾!”典型的對待流浪漢的態度。
“不!我不是——”珊琪急著解釋!拔沂莵碚胰说。”珊琪很怕她會突然拿出槍來指著她,畢竟她是個外國人,對這里的風俗習慣完全不了解,而且華人意外客死異鄉的事,她已聽得太多了。
“快滾!否則我要叫警察了!彼荒蜔┑睾鸬。
珊琪仍不死心,鼓起勇氣回道:“我是來找一名叫佐丹·卡恩的人!
“那個人渣?他欠了我兩個月房租了,他在地下室,你轉告他,再不付的話,我就要把他的東西扔出去!”她惡狠狠地說完,即用力關上門窗。
地下室?拖欠房租?
珊琪無法想像佐丹是個怎樣的人,他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印象中的喬伊住著五星級飯店,年收入幾百萬美金,干凈、健康,過的是上流階層的生活,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這個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的人,真的是喬伊的雙胞胎弟弟嗎?
但至少他的興趣是攀巖,相信愛好這種戶外運動的人應該不會太差勁才對。從喬口中得知兩個人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那他應該是很好認才對,珊琪如是地想著。
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珊琪敲了幾下門,沒想到門竟然自己打開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昏暗的空間,珊琪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逐漸適應那種光線。
她一手扶著墻,一步步慢慢走下階梯,迎面撲來一股難聞的霉味,摻雜著濃重的酒味。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五坪大的空間——
滿地的空啤酒罐、紙屑、果皮紙張、污穢的窗簾和床單,簡直就像個垃圾場一樣。
珊琪吃了一驚,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喬伊的弟弟,過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如果,喬伊仍在世,他一定會很心疼吧!
珊琪緩緩地挪動腳步,以免被滿地的垃圾絆倒,她注意到桌上一個相框——站在巖壁前的一對雙胞胎,勾肩搭背笑得十分開心,那是屬于喬伊特有的陽光般的笑容,而他的雙胞胎弟弟佐丹,長得幾乎和他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眼神,喬伊的純真而佐丹的憂郁、深沉。
望著相片中的喬伊,珊琪的心神再次為之牽動起來。
喬伊——她好懷念他的笑容,還有在臺北的相遇,他愛惡作劇的個性,自信滿滿地把世界都掌握其中的性格,以及在球場上專注如鷹的神情——那時的他,是如此飛揚得意,好像把這世界都踩在腳底下似的,更是女性心中的萬人迷——然而,現在呢?如果他地下有知的話,對自己短暫的一生,他一定也有諸多感慨吧!
她好懷念他。珊琪想到此,不禁一陣鼻酸。
就在此時,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忽然從身后緊緊扣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強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你是誰?想偷東西?”對方身上散發濃濃的煙酒味。
珊琪知道他是佐丹,但他突然的動作,仍嚇了她一大跳!拔摇鄙虹饕患,忘了自己身在美國,直接就用中文回道:“我剛才敲過門……沒人在才進來的……”手臂的力氣忽然松懈下來。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是個外國人。
趁著對方松手時,珊琪連忙一個轉身,一看到眼前的人時,她全身的血液全沖上腦門。
喬伊——這是她第一個念頭。
對方那一閃而逝的眼光,彷佛是認得她的,但那抹神采很快便消逝。他的眼神又恢復像照片中那種落莫的神采。他的確是佐丹。長到肩膀的頭發糾結在一起,黯淡無光。憔悴的神態、渾身的酒臭味,一身臟污破爛的衣服,幾乎很難和照片中的人聯想在一起。
他皺著眉,一副無比嫌棄的表情,頹然坐到沙發椅上,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用疲備的口氣對她說:“如果要偷東西的話,你可能要失望了,這里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他眼神呆滯地望著地面,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那種已經對人生感到絕望,幾乎把世界遺棄的態度,令珊琪訝異。他不可能是喬伊,喬伊不會是這副樣子,更不可能認不出她來?墒莿偛拍茄凵瘛虹髦荒墚斪髯约簳e意了,也許他只是驚訝她是個中國人罷了。
珊琪心中有說不出的失望,懷著不肯相信喬伊真的死了的心情,她千里迢迢來到這貧民窟,然而,事實卻是如此的殘酷。
他怎么可能是喬伊呢?喬伊絕不可能是這副德性的。
如一顆泄了氣的皮球,珊琪頹然跌坐在地上,心中一片空白,不知是該難過,還是該悲傷。
過了幾秒鐘,她終于大哭出聲。為了喬伊的死而悲傷,為自己來不及驗證的愛情……為了……許多復雜的情緒,令她悲從中來,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一旁的佐丹始終沉默著,神情漠然。
過了許久,等珊琪稍微冷靜一點后,她抬頭發現佐丹正冷眼瞅著她,用一種她不懂的眼光。
“你該走了!彼目跉饫淅涞兀缓唤z感情。
珊琪跚跚地起身,帶著無比的失望與悲哀。她想對他說些什么,畢竟他是喬伊最親的人。但他冷漠不搭理的態度,令她打了退堂鼓。
在離去之前,她想到了來美國的目的。既然人去樓空,她留著那頂帽子也不再有任何意義。于是她掏出了帽子,輕輕放在床邊。
“這是屬于喬伊的東西,請你代他收下吧!”她停了一下,忍住嗆鼻的心酸!霸僖娏耍舻。”
她轉身離去,佐丹仍然沒有絲毫的回應。
走出房間,她對喬伊的那份愛意,也隨著那頂帽子,埋葬在那個陰暗、發霉的地下室了。
一陣冷風吹來,她拉緊了外衣。她的內心就和室外的空氣一樣凄冷。
“再見了,喬伊!彼。
她失神地沿著街道走。
才沒幾步路,忽然街旁蹦出了一名黑人,珊琪來不及防備,即被那人強大的推撞力給推到地上,就在這時,那名黑人拿起她的皮包,一溜煙地跑走。
“我的皮包!快!來人呀!強盜!”珊琪慌亂地用中文喊著。
四周一片靜寂,沒人搭理她。
珊琪陷入無比的恐慌中,她所有的證件都在皮包里!
就在這時,她眼前出現了一雙腿,她猛一抬頭,一名黑人正邪惡地瞅著她,她的目光望向前方,發現也有幾名黑人坐在角落,以同樣不懷好意的眼光盯著她。
珊琪嚇得尖叫起來。忽然,身后一只手臂將她提了起來!安灰!不要!”珊琪大叫著。
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你想在街上等死嗎?”
珊琪停住了動作;仡^一望,是佐丹!
她被他拉向地下室。
她沒其他選擇,只好跟著他走。
一到地下室,她的腿一軟,立刻蹲坐在地上,剛才的余悸猶存。
“喝了它吧!”
佐丹遞了瓶威士忌到她面前。這是珊琪聽到他說的第一句比較有人性的話。